馥梅《藥嫁國公爺》[吾家奇內助之三]


出版日期:2015-09-18

小小藥娘一舉成為國公夫人的訣竅是──
看準了相公就要緊抓不放,把他的身與心都掌握在手中!
真是老天眷顧啊,原本他們已經家徒四壁,快要喝風吃土果腹了,
所幸一次因緣際會下她得到了仙人所贈的神奇空間,
里頭的珍稀藥材一整片,百年人參、千年何首烏隨便采隨便有,
有了這寶貝,加上隔壁村的唐子剛自告奮勇幫她拿去縣城賣,
相信她很快就能達成在家翹腳閑嗑牙,銀子自動送上門的悠閑日子了,
不過唐子剛那家伙最近不知道是吃錯藥還是被雷打到,
明明在外是嚴肅的東家,到她面前就變成十足十的痞子,
從謹守男女大防到會對她手來腳來,且未成親就娘子娘子喚不停,
種種無賴行徑叫她羞紅了臉,但不得不說他待她非常不錯,
她的姊妹遭人販子擄走,他二話不說沖去救人,就怕她傷心,
甚至為了不讓她進門後受委屈,一腳踢開刻薄貪婪的家人分家另過,
可就在此時,她發現他其實是失蹤已久的將軍之子、未來的國公爺,
更要命的是,他似乎打算反悔不娶了?!


第一章

  天擎皇朝隆慶十五年

  清嶺鎮,位於天擎西南長青縣內的一個小鄉鎮,坐落於大嶼山附近,一片連綿的山脈環繞著這個小鎮。周邊大大小小有十八個村落,而大山村便是清嶺鎮裡最接近大嶼山的小村子,也因此而得名。

  大山村僅有三十餘戶人家,人口兩百多人,由於地理因素,能耕種的田地不多,且多是中下等田,靠著種田根本無法溫飽,所以許多人家數代以來都是上山打獵或採藥維生。

  住在村尾的裴家,便是一戶傳承數代的採藥人,說聲藝高人膽大也不誇張,一根繩索就能攀下崖,專門採摘一些僅生存在崖壁,既特殊又珍貴的藥材,也因此有了頗豐的積蓄,在村尾買了地,建了五間大瓦房,寬敞明亮,還留了前後加起來一畝大小的院子,在這大山村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富裕人家了。

  遺憾的是,裴家傳承到裴達這一代,因父親早逝,只有裴達一子,孤兒寡母沒有營生,慢慢的坐吃山空,直到裴達長大,這狀況才有了改善,誰知裴母因為終年抑鬱,沒等到裴達成家,便也撒手人寰。

  而裴達到如今只得了三個女娃,裴家娘子林錦繡在生下三女兒後傷了根本,身虛體弱,長年喝著補藥,幾年下來,家中的積蓄已然用盡,靠著裴達現採現賣賺的銀錢勉強溫飽。

  屋漏偏逢連夜雨,在裴家已然家徒四壁的情況下,家中的頂梁柱裴達卻在採藥時不慎摔落山谷,幸而當時已經接近谷底,只摔斷了腿,沒丟了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然而這對裴家來說卻是雪上加霜,不僅沒了經濟來源,還要加上巨額的藥錢,一時之間只能向村民們借貸,背上了龐大的債務。

  送走大夫和村長,裴燕回到屋裡,看見正在抹淚的大姊裴鶯,以及咬著唇一臉蒼白、不知所措的小妹裴鸝,只覺得身上如壓了座大山般,讓她喘不過氣。

  這樣下去日子該怎麼過?

  大姊性情溫軟沒有主見,小妹雖然乖巧聽話卻年紀太小,娘身子本就不好,如今爹爹摔斷了腿,若要養好至少得半年,就算傷養好了,往後一兩年也沒辦法再像以前一樣攀崖下谷,做那高危險的工作,而這還是恢復良好的狀況,若是……裴燕閉了閉眼,不敢再想下去。

  眼下看來,也只有自己才能背負起這些責任了。

  她不怕吃苦受累,只要一家能平安。

  挺直背脊,她走進正房,來到床邊。

  「爹。」裴燕看著靠坐在床上一臉空茫的爹爹,心下一疼。

  「阿燕啊……」裴達抬頭看著二女兒。「你娘還好嗎?」

  「林大夫剛剛也看過了,說是受了刺激暈過去,林大夫把娘救醒後,怕娘又太激動,熬了安神藥讓她喝下,現在在大姊房裡睡著。」裴燕輕聲的說著,看著爹爹綁著夾板的腿,眼眶微微一紅,又連忙壓下淚意。

  「那就好,是爹拖累了你們……」

  「爹!咱們家沒有誰拖累誰,難道以前爹會怪我們三個賠錢貨拖累您嗎?還是怪娘體弱,長年臥病拖累了您?」

  「胡說什麼?!你們是我的女兒,個個孝順又貼心,拿十個兒子來爹都不換!再說你們娘,那也是因為爹沒用,沒能讓她過上好日子,才把身體給拖垮了!」裴達怒道。

  「既然如此,您又怎能說自己是拖累呢?」

  「可爹如今這般模樣……」裴達看著自己的腿,至少要休養半年啊!到時候能不能好完全還未知,若是就這樣瘸了,那他們下半輩子又該怎麼辦?

  「爹也是為了咱們這個家啊!」裴燕在床沿坐下。「爹,您別胡思亂想,也不用擔心家裡的生計,明兒開始,我便進山採藥,我會把這個家撐起來的。」

  「不行!太危險了!」

  「爹,我又不是沒進過山,放心吧,我會小心的。」

  「你才進幾次山!更何況那幾次都有爹帶著,如今只有你獨自一人,爹不放心。」

  「爹,我不會去太危險的地方,也會小心謹慎,再說,咱們眼下也沒有選擇的餘地了,不是嗎?」裴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是啊!三個女兒,大女兒性情太軟又沒主見,往常就是什麼事都聽阿燕的,三女兒年紀還小,只有阿燕,性情堅韌,外柔內剛,行事也頗為果斷,是個有主意的,若是男兒的話……

  裴達沉默了,一臉黯然苦澀,那長期曝曬的黝黑肌膚都能看出蒼白。

  翌日,裴燕背起竹簍,裝了一竹筒的水,帶了個雜菜餅子,拿著工具隨著村人進山,就這樣開始了她的採藥生活。

  有時候她是和村裡的人一起進山,但是那都是有固定時間的,對於急需用銀子的裴家來說並不夠,所以裴燕還會自己一人進山採藥。

  不是沒人勸過,畢竟山裡太過危險,裴燕也知道,但是現實卻逼得她不得不冒險,因為她沒辦法像爹爹和村裡的大叔他們一樣在危險的崖壁上作業,採摘較珍貴的藥草,所以就必須以量彌補。

  日子就在裴燕勉強顧得家人溫飽的狀況下過了月餘。

  時節進入秋季,這日清晨,裴燕依然在家人擔憂的目光目送下,背著大大的竹簍獨自進山,昨日採藥隊才剛回來,平時會休息兩天,順便整理藥材,然後再次整隊上山。不過這次不同,因為三天後正好是清嶺鎮三月一次,為期五日的大集,所以採藥隊這次至少會休息到大集結束,因此,今天她只能自己進山。

  大嶼山物產豐富,然而經過十數代的搜刮,外圍也只剩下了一些生命力、繁衍力強的物種,平日也只有村裡的婦孺會在這些地方挖些野菜和不值錢的普通藥草,一般想採到能賣銀子的藥草,就得再往深處去,或者像爹爹一樣,專找斷崖這些險地。

  裴燕一路遇到幾名同村的婦人,大伙兒關心詢問家中狀況,帶著憐憫、同情,還有隱隱的慶幸,慶幸出事的不是自個兒的當家。

  裴燕垂下眼,自從爹爹出事後,那些同情憐憫的眼神她看得太多了,已經習慣,卻不代表她必須接受。

  她拐了一個方向,避開那些婦人,離開了那條長年累月被村民們踏出的山道,拿著長棍擊打草叢。

  「咦?那是……」裴燕眼角餘光瞄見了一株熟悉的植株,掌狀復葉六枚輪生睫端,小葉七枚,葉心一簇扁球形紅色果實,那是三七。

  沒想到才剛與村裡的婦人拉開距離,就尋到不錯的藥材。

  那株三七長在一處山坳邊的大石旁,裴燕拿出工具,小心的挖開周圍的土壤,待挖出其根睫,她心下喜悅,這三七目測應是三十頭,大約能賣三百文一斤。

  將三七放進竹簍裡,裴燕一雙如墨玉般靈動的大眼仔細地搜尋著,果然在大石的另一側,又讓她尋到一小株三七。

  留下尚未成熟的苗株,其餘的她毫不客氣的全收入囊中。

  在原地望了望四周,這個方向似乎少有人走動,放眼望去山坳邊那約三尺寬左右的草地就有不少價錢不錯的藥材,於是她慢慢的前進,沿途只要是能賣銀子的藥草,她都沒有放過。

  黃芩,其根部可入藥,味苦、性寒,能清熱燥濕、瀉火解毒、止血、安胎,收價一斤大約三十六文。

  川芎,氣濃香,味苦、辛,能活血行氣,祛風止痛,收價一斤約十二文……

  裴燕只顧著埋頭找藥草、挖藥草,不知不覺間越走越偏,待她直起身子伸展了一下酸疼的腰肢,才發現周圍完全是陌生的景色,除了她之前走過的些許痕跡外,並沒有看見任何人行過的跡象。

  她心下忐忑,望著鬱鬱蒼蒼的樹林,眼底閃過一抹驚慌,此時四周安安靜靜的,一絲聲響都沒有,連風都不動了。

  這樣的環境不對!

  山林間怎麼可能這麼安靜,就算沒有野獸,蟲鳴鳥叫亦是不絕的啊!

  「小姑娘,又見面了。」突然一聲爽朗的輕喚傳來,裴燕眼前出現了一名年約三十餘歲的男子,俊逸瀟灑,長袍翩飛頗有仙風道骨之姿。

  「啊!您是半年前那位仙人!」裴燕認出來人,頓時鬆了口氣。

  「是的,小姑娘,半年前本尊渡劫失敗重傷,幸得小姑娘援手,如今本尊法力已經完全恢復,今日特地前來報答當日小姑娘的援手之恩。」天真上人俊毅的面龐帶著淺笑,抬手一翻,掌中出現一枚紫玉臂環,接著飄浮著送到她面前。

  裴燕下意識的抬手,臂環緩緩落於她的掌心,雖然她不懂玉,可是這臂環看起來就很名貴的樣子,上頭鏤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紫蝶。

  「仙人,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本尊送出去的東西,斷無收回的可能,本尊近日將再次渡劫,若未了結因果,將會產生心魔,所以小姑娘無須介懷,這東西對本尊來說,並不貴重。」

  修仙者重視因果,上次的劫數來得突然,倉促間根本來不及回到洞府,只能在這處還算有靈氣的大嶼山度雷劫,卻失敗受了重傷,法力全失,這次靈力恢復後,他已有了萬全準備,只待了結這次因果,便能安心渡劫,成功後他將飛升上界。

  他是個宗師級煉器師,像這種最多只能種植低階靈草的低品階神器,就是他早期煉制的,雖然在修真界也是珍貴的存在,但他卻是不放在眼裡的。

  記得當初煉制時,他是同時用一塊紫翡和一塊紅翡煉制,鏈出了雙蝶環,可分開可結合,兩環各有一個空間,紫蝶是靈藥園,紅蝶是靈獸園,雙環結合時,空間也會合併。

  不過紅蝶已經遺失了,怎麼丟的他也不知道,只隱約記得那時好像遇到一個快小產的孕婦,本著相見即是有緣,既然被他踫上了,他也就施以援手救那孕婦和腹中胎兒,之後紅蝶似乎就不見了。

  他是個散修,也沒有徒弟,反正雙環已經丟了一個,乾脆把紫蝶送給這個小姑娘了結因果,也算物盡其用。

  裴燕聞言,便放心的收下。「多謝仙人贈寶。」她深深的行禮,再直起身,已然不見那位仙人,四周又恢復正常,微風吹拂,樹葉沙沙,蟲鳴鳥叫,熱鬧不已。

  那方,眨眼間已經回到洞府的天真上人,突然想到自己疏忽了一件事︰他忘了告訴那小丫頭紫蝶空間怎麼使用了。

  算了,若那丫頭跟紫蝶有緣,自然能開啟空間,若是無緣,那紫蝶臂環能在丫頭受到危及性命的攻擊時主動防護,也是一個保命的法寶了。

  於是,天真上人將此事拋諸腦後,準備渡劫了。

  這方,裴燕依然有些恍惚,直到看見手裡的臂環才回過神來,將臂環戴上,原本有些大的臂環,在她扣到上臂時,竟然自動的縮小,正好圈住她的上臂。

  果然是仙家寶物。裴燕心裡讚嘆,拉好袖子,隔著布料摸了摸臂環,只是不知道有什麼作用?

  由於心思不在腳下,加上原本就是沿著山坳邊走,結果便是腳下一空。

  「啊!」驚呼一聲,她反射性的抬手想要抓住什麼來穩住下滑的身子,嘶啦一聲,樹枝勾住袖子,隨著她整個人滑落的態勢撕裂開來,接著又順著山坳上卷的風勢往上飄飛,最後被山坳邊上的一棵樹的樹枝勾住,而她則順著山壁往下滑,山石樹枝在她身上劃出一道道傷痕,不過三五息之間,已然落到約丈許深的山坳。

  裴燕因著下跌的衝勢,又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停下來,整個人趴在地上,手臂小腿一陣火燒般的疼,她久久沒動一下,實在是疼得很,心裡也覺得憋屈,惱怒自己怎麼這麼不小心呢?明明知道山裡危險重重,卻……

  大約過了一刻有餘,她才緩過勁,慢慢的撐起身子,檢查自己的傷勢。

  果然,最嚴重的就是四肢,尤其是左手臂內側,應是跌下時企圖抓住什麼來穩住身子,被尖石或樹枝劃出了一道較深的傷口,眼下正血流不止,至於其他的小擦傷全身上下不計其數,就連臉頰也微微抽疼著,不過幸好沒有傷筋動骨,已是大幸。

  對了,她的竹簍!裴燕倉皇的環顧四周,最後在山坳壁上找著了卡在樹枝上的竹簍。

  她扶著山壁,忍著疼站起來,撿了一根樹枝,踮著腳尖抬高雙手,用樹枝頂著竹簍,努力了好久,總算將竹簍頂開,落了下來。

  她沒有發現,那順著她舉高的手臂流淌的血,全被那紫玉臂環給吸收殆盡,此時臂環正散發著淡淡的紅光,且微微發熱,不過因為手臂上的傷太過疼痛而被忽略了。

  挑了一塊最小的三七根,裴燕將它削薄、切成了小碎末,灑在傷口上止血,或許沒有磨成粉的效果來得好,但現在也只能應急了,再撕了內襯裙擺將傷口包紮好,坐在地上喘了好一會兒氣,才開始觀察自己現今的處境。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處不大的山坳,竟然有不少的藥草,而且都是些珍貴的。她粗略掃過,就看見了幾株人參,還有何首烏、三七等。

  和這些藥草相比,她這傷受得值啊!

  想到這些藥草賣了,就足夠還清家裡的債務還有餘,爹娘的醫藥費短時間內也無須擔心了,裴燕顧不得疼,立即上前,先將四周的雜草割掉,小心翼翼的,費了好些工夫才把人參完整的、不傷分毫的挖出來。這人參的年分至少有二十年,比她兩根大拇指還粗,一定可以賣不少銀子!

  她心下大喜,暫時忘記了疼痛,開心的繼續挖其他人參,總共七株,其中四株只是幼苗,現下挖了太可惜,她忍下沒有動,另外三株都被她小心的挖了出來。

  等到把這片山坳能挖的藥草通通收了之後,裴燕才脫力的跌坐在地上,嘶嘶的抽著氣,所有的疼痛像是瞬間爆發出來一樣,疼得她身子都在顫抖。

  抬頭無奈的看著丈許高的山壁,平日這高度她手腳並用,靠著壁上的樹枝藤蔓興許還能爬上去,可現在是別想了。

  怎麼辦?

  她仰頭看天空,以日頭的位置,現下大概接近午時,這個時辰那些在外圍的婦人應該都已經準備下山了,恐怕沒有人會來這裡,只能等自己體力恢復過來,手腳不再那麼疼的時候,再試試能不能爬上去吧!

  日頭緩緩西移,裴燕無奈的發現,體力是恢復了,疼痛也在忍耐範圍,偏偏四肢酸軟無力,這種狀況別說攀爬,起身走幾步路都打顫。

  怎麼辦?若不能回去,到了夜間恐怕會有危險。

  裴燕的目光望向坳底的另一端,那兒會有出路嗎?又是通向哪裡?

  此時她才悲哀的發現,自己在山坳上的時候就已經迷路了。

  忍著痛,裴燕背起竹簍,一手扶著山壁,舉步維艱的往那個方向走去。

  誰知走沒幾步,前方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她心下一凜,身子緊貼著山壁,側頭凝神望著那頭,握緊手中的鐮刀,嚴陣以待。

  不久,一道灰色的影子從她面前飛快的竄了過去,裴燕眼微眯,若她沒看錯,那似乎是一隻肥大的野兔,似乎是在逃命,它身後是有野獸追緝,還是……獵人?

  這兒沒有可供躲藏的地方,裴燕只能屏氣凝神,更加警戒,若是前者,她怕是逃不過葬身獸腹的下場,若是後者,她可能獲救,也可能落得比葬身獸腹更淒慘的境地。

  這些想法從腦海閃過,也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一道破空的聲響倏忽而至,咻地一聲,一根箭矢飛過她的前方,追上了那隻肥大的野兔,咚地一聲射入了頸部,野兔跌落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沒了聲息。

  是獵人!

  剛有了答案,便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裡,待她看清來人,瞬間鬆了口氣,腿一軟便跌坐在地上,也因此暴露出自己,引來那人的注意。

  「咦?裴二姑娘!」唐子剛訝異低呼。

  「唐兄弟。」裴燕有氣無力的打聲招呼。

  唐子剛住在唐家村,雖然兩人住在不同的村子,也僅有過兩面之緣,但是唐子剛是這附近幾個村子有名的人物,有名的原因︰一是他出色的外表,二是他本身的能力強,能文能武,三則是他的家庭關係。

  附近幾個村子的人都知道他不受父母待見,唐老頭和朱氏偏心都偏到胳肢窩去了,什麼好的都只留給他那個不學無術的弟弟,甚至還極盡所能的搜刮他的一切,一家子像是吸血蟲子般不吸盡他的骨血不甘心。

  幾乎所有人都很同情唐子剛,但是同情歸同情,也沒有哪個人家願意把女兒嫁給他,就算他長得出色,能力又好,但是也禁不住有那樣的家人,所以拖到現在已經二十歲了,還是單身漢一個。

  最近最大的傳言,就是唐家父母讓唐子剛出錢建了大瓦屋,沒想到大瓦屋建好之後,唐子剛就被他父母分出去,住到他們唐家祖屋去了。說是祖屋,也不過是兩間破爛的屋子而已。畢竟唐家祖上雖然出於唐家村,但是唐子剛的父親卻是少年離家,直到二十年前才帶著妻兒回到唐家村,當時唐子剛還不到周歲,唐老頭這一房也已經沒人,所謂的祖屋也只是一間破爛的小房子,他回來之後才整修加建成兩間土胚房。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受傷了!」看清她狼狽的模樣,以及衣服上的血跡,唐子剛蹙眉上前,在離她一步的距離蹲下,仔細的上下審視一遍。「有什麼我能幫你的?」他不敢隨便動手,畢竟男女授受不親,貿然出手怕被她誤會或是冒犯了她。

  他知道裴燕,也聽說她家出了事,對於她一肩扛下家裡的責任,他心裡很佩服,所以也願意伸手幫忙一把。像是她家剛出事時向外借錢,他也把自己的私房藉他在大山村的朋友之手借給她家,不過他囑咐過了,別讓其他人知道,否則若消息傳到他家人耳裡,那就不是幫裴家,而是替他們家找麻煩了。

  「我迷路了,然後又不小心從上面摔下來……」裴燕有些赧然,解釋了自己的處境。

  「這裡已經是屬於唐家村的地界了,你應該是從西面那片林子順著山坳繞過來的吧。」唐子剛抬頭,卻見那山壁頂端的樹枝上,有一截衣袖迎風招展,又低頭看了看一身狼狽,衣衫多處破裂的裴燕。「傷了哪裡?可有傷了筋骨?」

  「沒有,都是些皮外傷,我已經用三七先止了血,等回家後再抹上傷藥便可。」裴燕搖頭。

  「那好。我送你下山,能走嗎?」唐子剛問。

  「應該……行吧。」裴燕沒啥底氣的說。

  唐子剛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點點頭,起身走向那隻野兔,拔了箭,撿起野兔收進綁在腰間的蛇皮袋,才回到她身邊,接過她的竹簍背在左肩上,然後站在那兒等著她。

  他是想伸手扶她一把,卻怕冒犯了她,所以只能站在那兒,可是見她顫著腿兒還未起身便又往地上跌,反射性的伸手攙扶住她的手臂。

  「嘶!」裴燕猛地倒抽了口氣,他剛好抓住她傷得最重的地方。

  唐子剛一凜,頓時便知道自己踫到她的傷處,立時鬆了手,改扶住她的肩,讓她重新坐回地上。

  「對不住,你的傷……」唐子剛想說幫她看看,卻又覺得不妥,話到一半便吞了回去。

  「沒事,不怪你,剛好這手傷口大了些而已,也不是很嚴重。」裴燕立即搖頭。

  「裴二姑娘看來應該是沒力氣走下山了。」唐子剛眉頭微蹙,他理解她這種狀況,是意外發生後身體的後續反應,休息一晚或一兩天便好,只是眼下……

  「對不起……」裴燕嘆氣,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初時還能咬牙勉強走上那麼幾步,可在遇到唐子剛之後,心一放鬆下來,全身更是無力,整個人都虛脫了。

  「若裴二姑娘不介意,我背你下山可好?」唐子剛考慮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裴燕聞言,睜大眼錯愕的看著他。

  那烏溜溜的大眼,配上她清麗的容貌,錯愕怔愣的神情,唐子剛猛然覺得心裡好像被什麼撓了一下。

  他握拳抵唇輕咳一聲,掩下自己的異常,輕聲道︰「我無意冒犯,只是眼下狀況也只能出此下策。」

  天擎皇朝男女大防本就沒有前朝那麼嚴格,在鄉下地方就更鬆泛了,平時來往交際都屬正常,不會有人說什麼,當然,肢體接觸還是於禮不合的。

  裴燕微微紅了臉,趕緊搖頭道︰「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很感謝,天知道方才一見到你,我差點要拜倒謝天謝地了,卻腿軟只能跌坐在地上。」裴燕語帶俏皮,試圖衝散兩人的不自在。

  「裴二姑娘不介意便好。」唐子剛輕笑一聲,為她那玲瓏的心思。

  「你可以叫我阿燕,我也叫你唐大哥,可好?」裴燕淺笑嫣然,也不再扭捏。

  「好。」唐子剛眼神略顯幽深,緩緩的點頭。「你放心,你家住在村尾,最靠近大嶼山,之間並無其他住戶,路上我也會注意避開村人,不會讓人看見。」

  「那就勞煩唐大哥了。」裴燕緩緩的深吸了口氣,緩和一下狂跳的心臟。

  「嗯。」唐子剛低應,審視一番她的狀況,以及兩人要帶下山的東西,考慮了一會兒,便道︰「阿燕稍等一會兒。」

  「嗯?」裴燕一愣,未及反應,便見他轉身離開。

  雖然疑惑,可人已經不見了,她也只能等著。

  等了一會兒,突然感覺到手臂有些發熱,正疑惑著,那熱度卻越來越高,彷佛要將她的骨肉都燒成灰般,她驚慌的掀高袖子,便見那紫蝶臂環正散發著紅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啊……」受不住那熱燙的溫度,她忍不住痛呼出聲,右手按著左上臂,想拿下臂環,卻發現臂環文風不動,似是與手臂連成一體,最後她只能無力的靠在山壁上,咬牙忍受著。

  臂環散發的紅光越來越亮,突然光芒大熾,將她整個人包裹住,下一瞬間,裴燕消失在原地。

  從山林野地驀然變成田園小溪,環境的驟然變遷,讓裴燕驚愣,怎麼回事?她怎麼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這裡又是哪裡?

  然後她很快又發現臂環不熱了,紅光消失了,低頭朝左手臂一瞧,卻愕然的發現,臂環也消失了,留在她手臂上的,是一個紫蝶印記,像胎記般烙印在她的手臂內側肌膚上。

  緊接著,腦海裡便浮現了一些有關於這個地方的信息。

  她錯愕的瞠大眼,原來這臂環裡竟有著修仙者煉制出的空間,名為紫蝶空間,是一個種植低階靈草的靈植空間,因為靈植或藥材的年分與效用有很大的關係,許多丹藥所需的藥材都需要有很高的年分,而這裡的靈植空間的時間和外界是不一樣的。

  紫蝶空間是外面一天,空間一年。

  從空間給的信息讓她知道,這還是低階靈植空間,高階的靈植空間時間是可以分區調整的,最高是外面一天,空間百年呢!

  仔細的觀察著所處的環境,大約十畝左右的黑色肥沃土地被分割得整整齊齊,有大約三分之二還光禿禿的,其餘則種植了一些她認識或不認識的藥草;藥田旁有一條清澈的小溪蜿蜒穿過,對應的另一邊則是一間綠色的小屋,小巧而精致,而她所在的地方,也就是空間的正中央,有一棵蔥綠的大樹矗立著,此時她便是背靠著這棵樹坐在樹下。

  這棵樹,名為五行靈木,散發五行之氣,使空間生生不息,是紫蝶空間的支柱。

  更大的驚喜是,有許多她知道的名貴藥草正在那幾畝土地上蓬勃的生長著。

  她呼吸著充滿藥香的空氣,覺得整個人好像輕鬆了不少,四肢疲軟的狀況好似也減輕了。

  她起身,順著一條田埂走向小屋,來到小屋前,發現這間小屋竟是玉制的,天啊!這得多大塊的玉才能制成這樣一間小屋?!

  看著那扇玉門,很明顯不是往內推,也不是往外開,裴燕疑惑的伸手摸了摸,掌心驀地傳來一陣刺痛,那扇玉門竟然刺傷她的手,正在吸她的血!

  只是經過紫蝶的傳達,知道一些事情的她並不驚慌,果然一會兒又是一道有關小屋的信息傳入她的腦海裡。

  原來這間小屋也是一個空間寶物,是一間儲藏室,空間很大,裡面時間是靜止的,東西放進去是什麼樣子,不管多久,拿出來還是什麼樣子。

  大概是吸夠血了,那扇玉門總算放開她的手,向一旁滑開,往後她想進入,只需要將手貼在門上,門便會打開。

  小屋裡已經收藏了不少東西,她沒進去,只是站在門口粗略掃過,一排排架子上整齊的擺放著許許多多的玉盒、木盒。

  這一切真是太神奇了,她很想好好的參觀一遍,卻猛然記起外面還有一個唐子剛。

  念頭一閃,便又出了空間,出現在之前消失的地方,見唐子剛還沒回來,她微微鬆了口氣後,得到寶物的欣喜再難遏制,兀自樂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收斂下來。

  對了,那幾株人參幼苗!

  裴燕立即回到她摔落的地點,不遠,幾步的距離而已,此刻的她雖然腿還有些發軟,但已經能走了。

  果然不是錯覺,空間裡連空氣都是如此神奇!

  將她之前留下的人參幼苗全部移植到空間裡,這些幼苗最多的只有一年分,有的甚至剛出苗而已,移植到空間後,等一個月就能得到三十年分的人參,一百日就能有百年人參,這真的是……裴燕激動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阿燕?」突然,身後傳來唐子剛呼喚的聲音。

  裴燕回過頭來,「我在這兒!」

  一會兒便見唐子剛走了過來,手裡提著一個草藤和竹條編制的簡易背椅。

  「我編了一個背椅,可能不是很舒適,你將就一下。」唐子剛揚了揚手上的背椅。有背椅,他的兩手就能空下來拿東西,而且讓一個姑娘家直接趴在自己背上,自己的手還扣著姑娘家的腿……他立即抹掉腦海裡的畫面,表情很平靜,耳根卻已經紅了。

  「咳,這是你今天采的藥草?」唐子剛接過她的竹簍,看到裡面竟然有人參,還有一株不小的何首烏,很是訝異。「收獲不錯。」

  「嗯,因禍得福,掉下來時在這兒挖到的。」裴燕笑著點頭,指了指那處未被人開採過的寶地,那兒還有幾株何首烏的幼苗,她沒來得及移植進空間呢。

  「這些應該能賣不少銀子,恭喜了。」唐子剛真誠的說。

  「謝謝。」裴燕嫣然一笑,今日確實大豐收,雖然迷了路,摔下山坳受了傷,但是挖到不少珍貴藥草,還意外開啟了空間。

  「好了,時辰不早了,我送你下山吧!」唐子剛移開視線,轉移話題。

  裴燕點頭,在他的幫助下坐上背椅。

  「坐穩了。」唐子剛提醒她,背起背椅,眉頭一蹙,好輕。

  他心裡微微一嘆,拿過她的竹簍勾在手肘,又提著自己今天的獵物,然後穩穩當當的走出這處坳地,左彎右拐的繞過一片樹林,走了大約兩刻,裴燕便發現她回到了最早挖到三七的山坳上。

  「從這邊過去,出了林子就能接到你們大山村上下山那條山路,這裡大山村的人很少會彎進來。」唐子剛道。

  又走了半個多時辰,兩人總算下了山,途中他們避過兩波上下山的村民,回到裴家門外,唐子剛才將她放了下來。

  「能站穩嗎?」唐子剛關心地問。

  「可以,我已經恢復很多,走路也沒問題。唐大哥,今天太謝謝你了。」裴燕真心感謝。

  「不用這麼客氣,搭把手而已。」唐子剛把竹簍交給她,思考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阿燕,這些藥草你是要賣的,是吧?」

  「嗯。」

  「如果你信得過我,我可以幫你拿到縣城去賣,價錢會比鎮上高。」

  裴燕聞言眼睛一亮,驚喜的望著他。「真的?!」

  那雙眼睛太亮了,讓唐子剛有些不好意思的輕咳一聲,這才看著她點頭笑道︰「真的,若阿燕信得過我的話。」

  「我當然信得過唐大哥,可是……會不會太麻煩你了?」裴燕很心動,卻又怕給他帶來麻煩。

  「不會,我明日正好要到縣城一趟,順便而已。」唐子剛搖頭,他確實需要去縣城處理一些事情,只是約好了是七天後,現在不過是明日多去一趟罷了。

  「多謝唐大哥,那就拜托你了。」裴燕開心的笑說。「唐大哥進來喝杯水,等我把藥草整理一下就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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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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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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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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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shek 於 2023-11-4 08:46 編輯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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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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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那是個脾氣古怪、行為古怪的老頭,卻也是個厲害的老頭。

  他臉上有一大片猙獰凹凸糾結的疤痕,住在唐家村西側那座小山坡上林子裡的一棟木屋,村裡的小孩都叫他鬼老頭,大人們三令五申,不許孩子們靠近那個地方,因為鬼老頭會抓小孩燉肉吃。

  七歲,是唐子剛人生的轉折點。

  那年的唐子剛,瘦弱的宛如五歲幼兒,他已經很久不曾吃過一頓飽飯了,好像是……自從弟弟出生後。

  那天,他又是空著肚子被娘命令著上山挖野菜拾柴火,可是大冬天的,哪裡還有野菜可挖呢?

  他扯緊身上破舊的棉襖,這件棉襖還是弟弟出生前爹買給他的,如今已經破舊不堪,裡頭的棉絮也早已結塊,失去了保暖的功效。

  可悲的是,棉襖只是短了,可見這幾年來,他只長高了些,卻一點也沒長胖,這件棉襖的大小,怕是弟弟現在都穿不下吧。

  他餓得有些昏昏沉沉的,昨天早上喝了一碗稀粥,中午在山上,沒能吃上,傍晚回到家,娘說他偷懶所以沒飯吃,他只能灌幾碗水,還被娘罵好吃懶做,讓他立刻去挑水把水缸裝滿,今兒個一早,又被娘趕上山來……

  他知道,因為前幾日他暈倒在溪邊,被隔壁村的裴大叔送回家,讓爹娘被村長和族老教訓了幾句,娘不得已盛了一碗看得見米粒的粥給他,對他更是厭惡,所以待族老們離開後,這幾日更變本加厲的好像要弄死他一樣。

  他是被一陣香味給吸引,循著香味來的。

  火堆上架著一隻金黃香酥的烤雞,那不時滴落的油引起火堆滋滋作響,他的肚子咕嚕嚕的響著,眼裡只剩下那隻香噴噴的烤雞,他幾乎是用撲的撲到火堆前,也顧不得燙手,抓了一隻雞腿便撕了下來,狼吞虎嚥的吃進嘴裡,吞下肚裡,就算手燙紅了,嘴也燙紅了,都沒有填飽肚子重要。

  吃下一隻雞腿,當肚子稍微不那麼餓的時候,理智回籠,他懊惱的看著手裡僅剩的雞骨頭。雞不可能自己架上火堆烤,這肯定是有主之物,主人應該只是暫時離開?!他卻……

  他的臉上滿是羞愧,他決定等主人回來,再向對方致歉。

  環顧四周,他這才發現,不遠處有一棟木屋,而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是人家的院子。

  一張瘦小的臉蛋漲得通紅,他竟是跑到別人家裡頭偷吃了烤雞!

  突然,他瞠大眼睛,身子僵硬,他終於發現之前疏忽的地方,這裡……竟然是鬼老頭的家!

  「怎不吃了?」

  「嚇!」突如其來的嗄啞聲音讓唐子剛嚇得跳了起來,一轉頭便看見鬼老頭雙手抱胸站在他後面。

  這是唐子剛第一次這麼近的看鬼老頭。

  他發現,那猙獰糾結的疤痕蔓延至脖頸處,一直消失在衣領,他想,那應該是火燒傷的,因為他見過七嬸娘家一個姪子玩火燒傷了自己的手,留下了差不多的疤痕。

  鬼老頭脾氣果然古怪,最後唐子剛為了賠他的烤雞,要每天上山替他打掃屋子,要和他進山打獵替他背獵物,幫他整理藥材做紀錄。

  唐子剛只是一個孩子,不敢拒絕,也不敢抗議,於是只能賭氣的又吃掉半隻雞,撐著了自己長期饑餓的胃。

  他做好了日子不好過的心理準備,反正這種事情他已經很習慣了,卻沒料到,這是他命運改變的一刻。

  表老頭嫌他瘦弱力氣小,不僅讓他吃飽飯,還跟著他練武健身,嫌棄他不認識藥材不識字做不了紀錄,開始教他讀書認字。

  鬼老頭是個打獵高手,拉弓射箭,百發百中,還說以後他要幫忙打獵,所以手把手的教他射箭,也教他如何追蹤獵物,如何剝皮……

  鬼老頭的脾氣果然古怪,要教他什麼,給他什麼,都是先嫌棄他,再一副勉為其難的教,又一邊強調是為了讓他多幹活。

  但唐子剛並不是蠢人,又如何不知鬼老頭只是個性彆扭了點。

  七年的時間,鬼老頭似乎把他當成了傳人般,將一身的本領都傳授給他。

  鬼老頭從不曾提過自己的事情,就連姓名也不曾說過,他尊他為師,鬼老頭拒絕了三次,最後拗不過他,應了。

  他十四歲那年冬天,鬼老頭病了,很嚴重。

  他為鬼老頭奔波請大夫,被娘拿著粗粗的棍子狠狠的揍了一頓,帶著一身傷,守在鬼老頭床邊。

  「孩子……」鬼老頭嗄啞的聲音一直都是這麼難聽,但唐子剛卻聽出了其中的慈愛和不捨。

  「師父……」唐子剛紅著眼,哽咽的喊。

  「好孩子,你可知當年我為何要教導你嗎?」

  唐子剛搖頭,是啊!為什麼呢?他偷吃了師父的烤雞,結果師父卻反過來教了他這麼多東西。

  「因為你臉上的羞愧。明明看你都餓得頭暈眼花的,眼裡只剩下了烤雞,卻在吃下了一隻雞腿後便覺得羞愧,沒有再繼續食用,也沒有趁機逃跑,有羞恥心,有控制力,有責任感,你是個好孩子,而你也沒讓我失望。」

  「師父……」唐子剛哽咽的喚著。

  「床下有一個暗格,你去打開,把裡面的盒子拿出來。」鬼老頭突然說。

  「是。」唐子剛趴到床下,找尋了好一會兒,終於找到暗格,拿出裡面的盒子,交給鬼老頭。

  鬼老頭搖頭,示意他打開。

  唐子剛打開盒子,驚訝的看著鬼老頭,盒子裡,是一大疊的銀票!

  「這些是師父唯一能留給你的東西了。」

  「師父,我不能收……」

  「傻孩子,你不收,就只能丟了。」鬼老頭抬手摸摸他的頭。「不過是一些身外之物,用這筆銀子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師父知道你不是會困於山野的人。」

  鬼老頭在三天後走了。

  唐子剛在村長和幾名村人的幫助下,替鬼老頭收殮,辦了一場葬禮,就埋葬在小山一處崖邊,那兒山林霧靄,景色非常美麗。

  為此,他又被爹娘打了一頓,且之後的日子更加艱難,但,他已經完全不在意了。

  在他心裡,已經有一個人取代了他們的位置,縱然他不知道師父的姓名、身世、經歷,但是無礙。

  師父就是他的父親、母親、家人。

  回門過後,唐子剛提著祭祀供品,攜裴燕來到沁園後山一處崖邊。

  一座孤墳靜靜的坐落於此,墓碑上沒有姓名,只簡單的寫著「師父之墓,徒弟唐子剛奉祀」。

  「媳婦兒,這是我的師父。」唐子剛擺好祭品,點上清香,拉著裴燕在墳前跪了下來,順手遞給她三炷清香。

  在來這兒之前,唐子剛已經對裴燕說了師父的事情。

  裴燕知道,若當初沒有這位老人家的教導,唐子剛有一半的可能是沒來得及成長就被虐待而死,另一半的可能是,若有幸活下來,頂多也是成為一個目不識丁的普通獵戶,就跟村裡的其它人一樣,不可能有如今的成就。

  夫妻倆手持清香,虔誠的、感恩的叩拜,心中默禱。

  裴燕先結束,將三炷香插在香爐上,偏頭望著依然持香閉眼的唐子剛,沒有打擾他,先行起身緩步走到崖邊,望著前方美麗的景色。

  唐子剛睜開眼,注視著媳婦兒的背影,又轉過頭來對著墓碑,斟了兩杯酒,一杯灑於墓前,一杯仰頭喝下。

  「師父,那是徒兒的媳婦兒,她很好,您一定會喜歡她的……」他低聲的呢喃,隨著崖上的風,飄散。

  燃燒的紙錢在墓碑上回旋著,然後向上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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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那日,天真上人從自己的洞府出發,御劍飛行,欲趕往修真界三大險地之一的亡靈森林,那裡有一個上古時期的秘境,每五百年一啟,為時二十年。

  上一次開啟,他的修為雖然剛好元嬰,符合入秘境的條件,但是進入秘境之後,元嬰期只是最低的修為,秘境中的寶物雖然有緣者得,卻不妨礙他人奪寶,所以他除了得到一個傳承之外,也沒得到什麼寶物。

  幸而這個傳承乃是一個煉器大宗師的一門頂級修真功法,包含了那位煉器大宗師一生所學、煉器心得,功法又正好符合他的靈根,這五百年來,他的修為大進,如今已達渡劫期顛峰,只差一個契機,便能渡劫飛升仙界,這次秘境開啟,他便是想要尋找這個契機。

  除了修為,就連煉器的等級也已經提升至煉器大宗師,想到他習得傳承裡的煉器法訣後第一次煉制成功的神器,不知為何心念一動,便將那雙蝶環拿了出來,扣在自己的手腕上。

  修真者境界越高,六感越靈,感受這雙蝶環似乎有某種因緣,他便也順其意。

  這是他接受傳承後第一次煉制成功的寶物,如今這東西對他來說已是尋常之物,但也許這次入秘境,雙蝶環會讓他有所收獲,否則何以突然心有所感?

  他繼續往目的地移動,途經世俗界天擎皇朝,突然發現下方官道上有一輛傾倒的馬車與慌亂的人類,呼救的聲音傳至耳裡,他眉頭微微一蹙,也罷!既然遇上,也算與其有緣,救上一救,也算得一份善緣。

  天真上人隨手一揮,底下慌亂的人群瞬間靜止,他降落在馬車旁,掀開傾倒的馬車,便見一大腹便便的孕婦,雙手保護性的抱著肚子,表情痛苦猙獰,顯然已經動了胎氣,即將分娩。一旁兩名僕婦,一名跪在孕婦身邊,狀似安撫孕婦;一名跪在孕婦腳邊,似乎正待為孕婦接生。

  天真上人思考了一會兒,掐動法訣,一束暈黃溫暖的光束打到孕婦肚上,保住了孕婦的命脈,須臾,便見那肚子微微蠕動,不一會兒,胎兒出生。

  天真上人上前抱起嬰兒,卻發現嬰兒的腰側有一傷口,他順手撫過,為其治愈,再隨手從車上翻倒的行李中拿出一件衣物將嬰兒包裹,放在婦人身側。

  他沒發現之前嬰兒腰側傷口滴落了一滴血,正好落在雙蝶環之一的紅蝶上頭,在他為嬰兒裹衣裳的同時,化做一道淡淡的紅光竄入那嬰兒體內,由於嬰兒弱小,沒有多餘的能量供給,紅蝶化為一道印記,閃爍幾下,便暗了下去,陷入休眠,只待來日機緣到來,方有機會開啟。

  天真上人再次凌空御劍,臨去前大手一揮,下方靜止的時間再次動了起來,不管那些人如何驚奇震愕,也已經與他無關。

  直到進入秘境,天真上人才發現,紅蝶竟然失蹤了,而唯一可能遺落之處便是那孕婦或是嬰兒了,所以拿出雙蝶環竟是與那起意外有關?

  如此一想,既與秘境無關,他便將紫蝶收進空間裡。

  在秘境中,他得到一寶物「輪回鏡」,在鏡中輪回百世,嘗盡世間諸多喜怒哀樂怨嗔痴愛,心境提升了一大階,再睜眼,二十年已過,秘境即將關閉。

  天真上人出了秘境,體內壁壘已然鬆動,竟是要突破的徵兆。

  此時定是趕不回洞府,亦不敢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歷劫突破,只能匆忙進入世俗界,尋得一處尚有靈氣的大山突破歷劫。

  倉促間的渡劫,果然沒能成功,他被雷劫打得全身焦黑,法力盡失。

  他不甘心,喉中發出嗚咽,低啞的幾近無聲。

  「你……還活著吧?有什麼我能幫你的?」

  怯怯的詢問,在他耳邊響起,宛如天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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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難過

  那天,在復健中心看見一樁事件。

  一個外籍看護推著一個老婦人來復健中心做復健,位置就在梅子旁邊。

  按健做到一半,老婦人突然痛叫出聲,雙手揪著衣襟,很痛苦的樣子。

  按健中心的醫師立即上前,並通知……可能是急救部門吧,他對著電話講了一串專業術語,梅子也聽不懂。

  反正在那段等待的時間,那位外籍看護就站在梅子床位旁,焦急的打電話給老婦人的家屬。

  「陳先生,老太太剛剛在復健中心病發了,等一下急救過後要送到XX醫院,醫院那邊需要家屬出面……」

  「我現在正和客戶吃飯,哪有時間過去,你通知老二或老三吧!我很忙,沒什麼事不要打擾我。」

  因為離得近,那看護手機的音量又大,不僅梅子把對方的回答聽得一清二楚,一旁正在為其它人做復健的復健師應該也聽見了,因為梅子見她瞄了那看護一眼,還微微搖頭嘆氣。

  電話被掛了,看護趕緊又撥了老二的電話,說了和剛剛一樣的話,這次因為看護走到另一邊,所以梅子沒聽見對方的回答,但是看見看護急得跺腳,又焦急的撥了老三的電話,可以知道老二的回答想必不盡人意。

  緊接著的老三,看那位看護的表現,恐怕也得到了相同的結果。

  最後,看護翻找著電話簿,打了一通電話。

  「陳小姐,我是老太太的看護,老太太剛剛……」看護又將同樣的話說了一遍,這時看護已經背對梅子,所以梅子沒聽到對方回答,也沒看到看護的表情。

  大約二十分鐘後,一名大約四十歲左右的婦人匆匆的跑了進來,頭發有些亂,衣裳扣子扣錯了一顆,腳上穿著一雙室內拖,手上只有一個錢包和一串車鑰匙。

  後來,那位陳小姐連同看護、醫師、老太太一起上了救護車離去。

  此時梅子的心涼涼的。

  年紀越大,看見類似的事件心下便越感慨,老母親病發急救,竟然是屬於「沒事不要打擾他」的範圍,和客戶吃飯很重要?

  若我是那位客戶,恐怕就算有合作也會取消吧!

  很多人,對寵物比對父母好,對陌生人比對父母好,在外面做善事,當義工,照護孤老,卻對自己的老父老母不聞不問。

  如果說是當父母的從小虐待,長大後這樣對待父母,還能說一句情有可原,但是很多並非如此……

  唉!不想說什麼大道理,只是好心塞,一吐為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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