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晴風《鍍金新歡》[桃花金寓之三]


出版日期:2014-09-19

  如果伴侶是指尋找相同終點的愛情旅客,
  那我不介意是我先喜歡上你,而你先喜歡上她……

  “孩子,一個人是自在,兩個人才能幸福,別為了夢想放棄幸福。”
  她錄取醫學院的那一天,母親將家傳玉鐲送她時是這麼說的,
  收到本應在她結婚時才傳承的禮物,她明白那不是祝福,是擔憂,
  偏偏言猶在耳,她仍遭到相愛八年的男友與好友的共同背叛,
  起因是她放不下急診病人、她忙碌于追逐醫生父親的腳步,
  最終,她只換得在酒吧哀悼這段逝去的愛情與當天碎裂的玉鐲,
  不料卻因此遇到一個心中另有所愛但願意陪她喝悶酒的男人,
  他們從互不相識到能互相調侃,他甚至比她還清楚她的排班表,
  包在她為了擺脫情傷而提出一夜情時,氣憤罵她卻又緊緊擁抱她,
  那一夜溫柔收買了她的一世情,她再糾結也無法否認她愛上他了,
  在他心中所愛結婚的那一天,她問他︰梁一峰,我們能幸福嗎?
  他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得先給我機會證明……


楔子

她左手戴著一只通體溫潤的羊脂白玉鐲,上頭刻有半朵薔薇圖案,據說這玉鐲含藏了一段曾外祖母無法言說的故事。曾外祖母離世前將玉鐲傳給外祖母,外祖母再傳給母親,母親在她醫學院放榜、得知錄取的那一晚,將玉鐲戴上她的左手。

那晚母親語重心長說了許多話—

你執意要讀醫學院,我也不能說什麼,這玉鐲先給你。男人要當個好醫生又兼顧家庭,已經不容易,你一個女孩子,唉。

母親欲言又止的神情,彷佛仍在眼前。

這玉鐲是你曾外祖母留給你外祖母的,而後一代一代傳下來,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一生幸福圓滿。我知道時代不一樣,你常對我說,女人不是非要靠男人才能幸福,你還年輕,不懂一個人的幸福其實不能算是幸福,一個人過只是自在。媽真擔心……答應我,你會努力讓自己得到幸福,不要為了理想犧牲自己的幸福,女人的青春太短暫了……

那一晚,她家是兩人歡樂、一人愁,父親是大型醫學中心專科主任,總是憂心台灣未來醫學人才斷層,她了解父親悲天憫人的高尚胸懷,從小立志要跟父親一樣,成為一名濟世救人的好醫生。

她如願考上醫學院,父親跟她都開心極了,只有母親神情沉重得像是她從醫後,就與幸福徹底絕緣。

由于父母婚姻幸福美滿,她一直幸福得理所當然,認為相愛就是互相包容,也以為真心相愛的人,一定像父母那樣,即使彼此工作忙碌,也理所當然依然相愛。

她不懂母親的憂慮,直到成為住院醫生第三年,她二十七歲生日那天—

這天梁珈珞值急診班,今天是她生日,她親愛的男友、明年的老公,早早耳提面命,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把晚上的時間空出來,晚上有個慶祝派對,要慶祝他引以為傲的堂弟升職,朝家族集團接班之路邁進一大步。

她常听男友提及堂弟,言詞表情總是滿滿的贊賞,她跟男友從大二開始交往,愛情長跑了八年,對彼此的朋友圈、家屬親人圈,熟得不能再熟,獨獨那位常被男友掛在嘴邊褒贊不已的堂弟,她從沒機會見到面。

其實她也期待這晚的慶祝派對,但千算萬算,還是算不過老天突然砸下來的一個意外。

她的急診班眼看能順利交接,下一輪值班住院醫生在她的千萬拜托下提早來接手,可就在她換下醫生袍,準備離開醫院時,急診護理長朝她跑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梁醫師,蘇花公路發生嚴重車禍,有好幾個兒童傷患,一個頭部受創、兩個骨折,直升機吊掛救援了,救護車再十分鐘會到,我剛聯絡兒科主任,他已經在路上,但最快要半小時才會到醫院,主任說你今天值班,可以先接手,還有十幾個成人重傷患者,也會送來……這時間……」

護理長說話的同時,救護車鳴笛聲已經由遠到近。

梁珈珞趕忙拿出手機,打斷護理長的話,「我去換衣服,馬上過去支援。」

護理長轉身走了,她走回值班休息室,撥打手機,對方沒接,轉入語音信箱,她只好簡短留言,「Honey,抱歉,今天晚上可能沒辦法趕過去參加派對,蘇花公路發生車禍,很多傷患送來我們醫院,等我忙完再給你電話,真的很抱歉。愛你。Bye。」

待梁珈珞離開醫院時,已經是隔天清晨,天灰蒙蒙地亮,彷佛預言似的,戲劇性的飄下斜飛雨絲,她盯著手機螢幕顯示的十幾通未接來電,沒有一個來電號碼是親愛男友。

她疲憊地想,男友八成是氣炸了。

她曉得他有多重視昨晚的慶祝派對,但她實在是身不由己。

梁珈珞算了算時間,先去買了一份男友愛吃的Subway套餐,再急步轉到兩條街口外的Starbucks買一杯香草拿鐵給自己,已經超過二十六小時沒闔眼休息的她,盡避十分疲憊,仍想著要安撫男友的情緒。

買完早餐,搭上計程車,跟司機說了目的地後,她拿出手機撥打給男友,他沒開機,直接轉入語音信箱,她嘆了口氣,又再試著撥了一次,依然關機。

他真的這麼生氣嗎?她有點無奈地想。

腦袋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這兩年來跟男友之間的點點滴滴……搖搖頭,她告訴自己別多想,再忍耐一年吧,如果順利升上主治醫生,情況應該會好轉的。

岸清車資,下了車,大廳早班警衛看見梁珈珞來,笑著點頭招呼,她也回以微笑,不過神色有點匆忙。

從醫院塞車來到這里,已經快八點了,她得趕緊上樓,男友通常八點四十五出門,他還有點時間吃她買來致歉的愛心早餐。

她刷卡進門,走進電梯再刷卡,一層層關卡保護著豪宅里的住戶。

這棟華廈住著許多能在電視里看到或時常出現在財經新聞里的重要人物,有些人極有權力、有些則極為富裕,而她只是個名不見經傳、努力想往上升主治的小小住院醫生,不過湊巧跟男友同大學、同社團,兩人相戀了,而這棟華廈哪怕是最小坪數,她勞碌一輩子恐怕也買不起半戶。非常偶爾的時候,她會覺得自己不適合男友的世界。

電梯抵達樓層,梁珈珞用感應卡開了大門,她在玄關處邊月兌鞋邊朝房間喊,「仲洋……」她覺得一雙腿酸麻得不像是自己的,站了一整夜,手術室、急診室兩頭燒,要不是感覺虧欠,她真希望現在是躺在自己房里那張柔軟舒服的大床上,兩眼一閉,找周公去。

她听見房門打開的聲音,一雙快廢了的腳正要邁步,目光意外掃到一雙淡銀紫色高跟鞋。

那雙鞋眼熟得讓她一陣驚愕,上星期百貨公司周年慶,好友蔣逸瑄拉她去逛,說是要買一雙新鞋,為了參加一個「很重要又特別」的派對……

梁珈珞緩緩地抬起頭,就見蔣逸瑄穿著一件男人的襯衫,胸前隨意扣了兩顆扣子,她甚至可以看見黑色丁字褲在白襯衫下的隱約線條。

她無法形容蔣逸瑄的表情,好似有抹淡淡的得意,然而她出口的話卻突兀的充滿歉疚—

「珈珞,我不想傷害你,對不起。」

梁珈珞僵在原地、動不了,接著梁仲洋走出來,身上是隨意的居家服,至少他還記得穿好衣服,她思緒跳躍,分不清哪一種對她打擊大一些,是好朋友的背叛,還是男友的背叛?

梁珈珞覺得自己似乎不太正常,這種時候應該是要哭,她卻一點想哭的也沒,她彷佛成了第三者,漠然看著別人的演出。

她舉起手里的早餐,放到比玄關高一階的檀木地板上,淡淡地說︰「我打了電話,但你一直沒開機。我只買一份早餐,如果我知道逸瑄在,應該買兩份的……不,如果知道她在,我不會買早餐過來。你們分著吃吧,要是不想吃我買的,丟掉也無所謂,打擾你們了,這是你的門卡。」她遞出握在手中的門卡,伸出的手頓了一下,彎身把門卡放在早餐旁。

梁珈珞轉身穿好鞋子正要走,梁仲洋快步過來,抓住她左手腕,她一陣慌,用力掙扎抽出,手腕上的羊脂白玉環滑月兌出去,摔到地上應聲斷成幾截,她呆住,想起母親當初把玉鐲給她的神情,心里一陣酸楚。

她趕忙蹲撿起一截截大小不一的碎玉,這時終于有了想哭的念頭,但她卻笑了,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說︰「碎碎平安,我終于懂為什麼要這樣說了。碎了,心平安了,不會再為不相干的人痛……玉環碎掉才知道,被好朋友背叛不算什麼,被男朋友背叛不算什麼,這個從我曾外祖母傳下來,給女兒祝福,希望女兒、女兒的女兒幸福圓滿的玉環摔碎了,才讓我真正心痛。為你們兩個人摔壞這個寶貝,真不值得。」她四下尋找碎玉,確定找齊了,撿起來,捧在掌心上,自言自語地又道︰「不曉得能不能修……」

梁珈珞看也不看那對男女一眼,挺起背脊走出大門。

梁仲洋神情復雜,他曉得那只玉環對她的意義,他走回房,換衣服準備到公司。

蔣逸瑄跟在他身後,正要開口就听見他冷冷的說—

「把你的東西收好,帶回去,以後不要再過來了。」

「為什麼?」蔣逸瑄無法相信,她以為只要梁珈珞知道他們的事,梁仲洋就會完全屬于她。

「你只是我用來讓珈珞懂事的棋子,她必須明白,要成為梁太太,不能總是把工作擺在比我重要的位置。」

蔣逸瑄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此時梁仲洋又道︰「反正珈珞早晚也要明白,我不可能只有她一個女人。」

「你以為梁珈珞發現我們的事,還會回到你身邊?」

「我總有辦法說服她回心轉意,乖乖當梁太太,我們在一起八年了,我了解她。」他自信滿滿地道。

她是個乖巧听話的女人,他是她第一個男人,自然也會是最後一個。

「哈、哈哈……」蔣逸瑄無法停止的大笑,這男人根本就不了解梁珈珞。「放著真正愛你的我不要,居然要去找那個已經不愛你的梁珈珞?!我告訴你,你的春秋大夢終究會是一場空,她根本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樣子,我從國一認識她到現在,你絕對不會比我了解她。我真夠笨,居然為了你失去她這個朋友!」

她笑得眼角流淚,卻只換得梁仲洋一個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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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連續三個晚上,梁珈珞隨身帶著斷成許多截的玉環,在醫院附近一家名叫黑色海的LoungeBar喝酒。

她每次都會坐在吧台最左邊的位子,將一條卡其色方格手帕攤在桌面,上面是一截截碎玉,說她無聊也好,說她心痛也罷,她總是邊輕啜血腥瑪麗,邊慢慢將碎玉拼回一個環狀,然後呆看著那個拼成圓的羊脂白玉。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她已經可以在點第二杯調酒之前,把碎玉拼好,不過美中不足的是,這個圓有一個極微小的碎角,大概是落在梁仲洋家了。

黑色海的老板兼調酒師,是梁珈珞的國小同學。

柄小六年級時兩人坐在隔壁,那時他們的感情不算好但也不差,她到醫院實習第一年,同事帶她來這里喝酒,又高又帥的國小同學認出她來,從那之後,她便常來這里小酌,兩人才又慢慢熟稔起來,特別是她工作壓力大、跟男友吵架時……不對,是跟前男友吵架時,她都會來這里喝兩杯,但絕對不會超過三杯。

梁珈珞點了第四杯血腥瑪麗,食指在小缺角來回撫弄,她那位人高馬大的型男國小同學,端來第四杯血腥瑪麗,輕輕地放下,他雙臂交叉,彎身靠著吧台,似笑非笑,一雙炯亮深邃的眼緊盯著她。

「失戀了?你已經連續三個晚上在我這里喝掉五杯血腥瑪麗了。」

「沒見過開Bar還怕客人喝酒的。」

「我才不怕你喝,如果你真的失戀,這里的酒隨你喝,慶祝一下。」高品睿用左手撐著下顎,漂亮的勾人鳳眼在溫暖的吧台燈光下閃亮。

「你很希望我失戀?」梁珈珞微抬起頭看向他。

「自然是。站在同窗好友兼情場老手的立場,我憑良心告訴你,你那位男友不適合你。」

「為什麼?」她愣了愣。

她跟梁仲洋來過好幾次,卻從沒听高品睿評論過他。

「先告訴我,你是不是失戀了?」

梁珈珞端起第四杯血腥瑪麗,喝了一大口說︰「是。」


「真好,慶祝一下,來,下一杯想喝什麼?別再喝血腥瑪麗了,失戀的人喝什麼血腥瑪麗,深水炸彈還差不多,等會兒幫你調一杯。」高品睿笑了,伸出右手輕輕端起她的下巴,仔細端詳她的臉。「失戀得好,這麼美的人,配那個男人真是浪費。」

「那要配什麼男人才不浪費,你嗎?」她好笑的問。

「我?你若看得上,我勉強及格啊,比起你的ex,我好多了,至少我能真心實意對你。不過,世界這麼大,一定有比我更配得上你的,梁醫生,深水炸彈喝不喝?」

「喝,有人請,當然喝。」

斑品睿立刻轉身調酒,沒有兩分鐘,回到她面前,放下酒杯,問︰「他劈腿被你發現,是嗎?」

梁珈珞呆了幾秒,反問︰「你怎麼知道?」

他笑了,輕聲答︰「很簡單,你太乖了。」

「我太乖?這樣你也能推論出是他劈腿?」

「除非他劈腿被你發現,不然你不會失戀。」

「說不定他愛上別人不要我。」

「不可能,梁先生看起來很想把你娶回家。」

「他想娶我還劈腿」梁珈珞不知是血腥瑪麗讓她暈,還是他的話讓她覺得暈,男人的邏輯太奇怪。

「梁醫師,你真是乖到……嘖嘖……讓我發毛,男人想娶乖乖女回家當老婆,不代表會為婚姻關系守貞,他想娶你,跟他和別的女人上床是兩回事。」

「受教了。」她努力消化他的理論。

「你會回頭嗎?」高品睿收走她手里還沒喝完的血腥瑪麗。

「回頭?」

「我敢打賭,他會回來找你,希望重新開始。」

「不可能。」梁珈珞想也不想的回道。

「好,有骨氣。」高品睿若有所思的微勾起嘴角,又彎子靠著吧台,湊上前在她耳邊低語,「今晚你敢不敢找個男人一夜,斷了自己再回頭的可能,嗯?乖女孩。」

她斜睨他一眼,最後那三個字是明明白白的挑釁。

她若找個男人一夜,確實是完全斷了再接受梁仲洋的可能,但她需要為了一個根本不值得的男人,隨便跟其他男人一夜嗎?

「我不必為了一個劈腿的男人,讓自己變得墮落。」

「嘖嘖,我說梁醫生,享受性怎麼會是墮落?就跟人享受美食一樣,性跟美食沒差多少,我們不會為了享受美味龍蝦、新鮮海膽,向那些活跳跳的海鮮許下山盟海誓,又為什麼要為了享受性,綁死自己一輩子?很多人搞不清楚,性跟婚姻義務根本是兩回事。」

梁珈珞不以為然。「你的價值觀太放蕩,大多數人……」

斑品睿撐著下顎,目光緊瞅著她,嘴角微揚的打斷道︰「嘿,乖女孩,這不是放蕩,而是實際。

打個比方,今天有人在你面前放了一道你從沒吃過的美食,告訴你那道美食有多好吃,你看著也覺得好像很好吃,但別人告訴你,只要你吃過一口,你就必須整盤帶回去,而且從今以後,你三餐只能吃這道看起來好吃、卻無法確定是不是真的好吃的美食,你覺得合理嗎?你敢吃嗎?」

「人跟美食不一樣。」她眯起眼,這種似是而非的論調讓她一時很難反駁。

「的確,人跟美食不一樣,不過性跟美食卻是一樣的道理。對我來說,終身伴侶是要吃一輩子的。」他嚴肅地說,「我不是放蕩,如果要我為了一次或幾次性關系,對一個女人許諾,那種行為才是不負責任的放蕩。你實在太乖了,乖的人很難看開,我真擔心你,親愛的梁醫生同學,要不要試著解放自己?某些普世價值,不全然正確。」

梁珈珞沉默,他說的沒錯,對男人來說,性也許真如美食那樣要吃一輩子……

「不要拿什麼男人女人不同來搪塞我,你們這時代的女人,不都強調男女平等,我不懂怎麼在這件事情上,你就不想平等了?」高品睿又補充道。

「大部分的女人還是住在普世價值的框架里,我們擔心被人說是隨便的女人。」她淡淡的回道。

「哈哈,梁醫生,你好可愛,有些時候你很前衛,像是跟你的ex搶付帳單時,你理直氣壯說男女平等,但這種重要的事,你反倒甘願住進不平等的普世價值框架里。我承認,我確實認為某些過度隨意一夜的女人是隨便,但我相信你知道界線在哪里,你永遠不可能被貼上隨便的標簽。

「我有過幾次一夜,但在一夜發生前,我是抱持也許跟對方有開始的機會才上床,並非每個來邀我一夜的對象都能讓我點頭說好。我沒放棄尋找能讓我吃一輩子的那道美食,我不認為我的行為隨便或放蕩,你一定懂我的意思,我們實在不必浪費時間辯論性跟承諾的關系。」

斑品睿微眯起眼沉思,不一會兒又開口,「你看吧台另一邊角落的那個男人,他從國外留學回來才一個多月,也算是這里的常客,晚上沒事會來小酌,一個多月下來,搭訕他的美眉多到我算不清,但他從沒跟哪個美眉一塊離開,我沒見過這種男人,而且他也不會動不動撂幾句ABC,流露讓人不快的優越感,他不錯,怎麼樣?」

梁珈珞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個男人深邃的五官被嵌燈溫暖的黃光剪裁得更加立體,他面前有碟杏仁果,他正掐起一顆,在兩指間轉玩著,他微微垂首看著,似是在深思,忽地嘴角微揚,將那顆杏仁果送進嘴里。

她感覺心頭被某種不明的情緒熨燙過去,讓她不禁有些怔愣住,而且她覺得那個男人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見過。

「怎麼樣?」高品睿嘴角揚起的弧度增大了,她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被一道美麗風景震懾住。

「什麼怎麼樣?」梁珈珞回神反問。

下一秒,男人抬起頭,目光恰巧與她交會,但他並未立刻移開視線,與她對視幾秒後,看向她放在桌面上的玉環,然後又望著她,溫暖地笑了笑。

她不曉得為何會覺得他那抹短暫笑容溫暖,但那是在當下,她感受到最真切的一種感覺。

男人起身,順手端起那碟杏仁果,朝她這邊走來。

她趕忙看高品睿,小聲說︰「你的常客是不是要點酒?」

斑品睿嘲笑似的看她一眼,彷佛她的話很沒腦。「點酒需要把點心也拿過來嗎?我打賭他想點的不是酒。拜啦,祝你有段精彩艷遇。」說罷,他快閃。

精彩艷遇?用在她身上,正確嗎?

一碟杏仁果擺到她左手邊的桌面上,接著男人在她左邊的空位坐了下來,說︰「杏仁果滿好吃的。」

梁珈珞有點神經質地回頭看了看身後左右,實在不能確定他說話的對象是她,而且他的嗓音好听得讓她覺得有些不真實,她以為這樣的聲音只在廣播頻道听得到。

「我是在跟你說話。你好,敝姓梁。」他笑道。

「梁?」真巧。

「你呢?方便說嗎?」

「梁,跟你一樣。」

「同姓,好巧。」簡單招呼過,他指著玉環問道︰「能借我看一下嗎?」

梁珈珞輕輕點點頭。

他拿起一截,高舉起來,嵌燈黃光照出那截白玉的色澤通透水亮。「很好的玉,如果是完好的,價值不菲。」

「梁先生對玉有研究?」她有些好奇的問。

「我喜歡玉,有幾樣雕刻收藏。」他淡淡的說,將那碟杏仁果朝她推得更近些。「不吃一點嗎?你若不放心,我另外點一份請你。」他朝酒保舉手,指了那碟杏仁果,比了個一的手勢。

斑品睿見狀點點頭,將剛調好的酒放上服務生的托盤,便轉身張羅一碟杏仁果,拿過來時,他故意對梁珈珞調戲似的眨了眨眼,才又回頭去忙。

「你們認識?」男人看見他們無言的眼神交流,不禁問道。

「我們是國小同學。」梁珈珞沒拿高品睿剛送來的杏仁果,而是從男人吃了大半的小碟子里拿了一顆丟進嘴里。「我不是不放心,你看起來不像是想跟我搭訕的男人,我只是……沒什麼胃口。」

「因為這個玉鐲嗎?」他問。

「算是,但也不完全是。」

「男朋友送的?」

梁珈珞搖搖頭說︰「這是我曾外婆給我外婆,我外婆又傳給我母親,我母親再給我的,我考上醫學系那年,我母親語重心長的跟我說,原本該等我結婚才給我,但我選了醫學院……」她停頓下來,回想起那天母親的表情,之前她真的不懂,不過現在有點體悟了。

「令堂認為你難以得到幸福?」他不濃不淡地問。

她不可置信的微睜大眼楮,這位梁先生真厲害,她話沒說完他就知道她的意思。

「對,沒錯,所以她先把玉鐲給我,希望我不要為了理想犧牲自己的幸福,女人的青春太短暫了。」

「令堂一定是因為很愛你,才會感到擔心,不過我倒覺得真正愛你、懂得珍惜你的男人,不會要你放棄理想,而是會陪伴你、守護你,讓你無後顧之憂的實現你的理想,令堂應該要對你更有信心一些。」他真誠地笑說。

他的臉,因為嵌燈照射半亮半暗,他的笑開在那張半亮半暗臉上,真摯溫暖,梁珈珞覺得心頭彷佛忽然鑽進一頭小鹿,撲蹬撲蹬地亂跳。

她傷疼了三天的心,被他真摯溫暖的笑撫慰了。

「謝謝你,不過恐怕我母親是對的。」

梁先生拿起一顆杏仁果送進嘴里,語氣和緩開始與她閑聊,「怎麼說?」

「其實不只是男孩子會崇拜父親,在女孩子心中,父親是比神還重要的存在。對我來說,我父親就是如此,他是個好醫生,我記得我國小三年級,我父親救了一個女病患,當時她三個孩子在讀國小,生第四個孩子時血崩,我母親也到醫院捐血,听我父親說,母親捐了很多血,那個女病患的血型是少有的RH陰性,幸好那個患者的情況穩定下來,後來我母親在醫院住了兩天,我到現在還忘不了女患者的先生提著水果籃、帶著三個孩子來探望母親邊哭邊感謝的樣子。

「後來我才知道,我母親捐那麼多血其實很冒險,我父親只要沒巡房、沒看診,就會守在母親身邊,握著她的手,我總是看到父親親吻她的手,撫模她的額頭,他們很少說什麼親昵的話,但我看得出來,我父親很愛我母親,但他卻為了那位不相識的女病患讓我母親冒險……」

梁珈珞不知不覺說了好多話,她停下來,拿了顆杏仁果吃,男人亮著深邃的眼楮側頭望著她,安靜等待她繼續。

「我讀醫學系第二年,有天想起這件事,問父親當初為什麼要讓母親冒險,我父親說,如果沒救回阿姨,會有四個孩子失去母親,可是萬一我母親怎麼了,只有一個孩子會沒有母親……我父親還說,那對夫妻沒有其他親屬可以幫忙,要是救不回阿姨,叔叔一個人怎麼養四個孩子?他們後來跟我們成了好朋友,我跟叔叔阿姨的孩子們感情就像親兄弟姊妹,他們現在也都很有成就。

「我覺得我父親很偉大,我常想,如果當年救不回阿姨,他們沒了媽媽,也許就不是現在這樣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當年你失去母親,或許你也不是今天這樣?」男人若有所思的揚起眉,好奇的問。

「不,我應該還是今天這樣。我想我父親想得很清楚,就算我失去母親,我依然能得到良好的照顧,我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姑姑、舅舅也都很愛我,我姑姑沒有孩子,常跟我父親說,要不是我母親只生我一個,她會把我抱去當她的孩子。」

「你跟你父親一樣善良,一樣偉大。」他說。

梁珈珞笑了笑。「不,我不及我父親的十分之一。其實說了這麼多,我的意思是,以前我認為伴侶就該像我父親、母親那樣相互扶持,若真心相愛,另一半會體諒支持,可是後來我發現根本不是這樣。」她吐了長長一口氣,接著又說︰「我前男友抱怨我工作時間太長,他最常對我說的話是嫁給我,你就不必這麼辛苦。」

「我想他並不明白,你不是辛苦,你是樂在工作中。」

「對!」她雙眼倏地一亮,像遇見知己。「他不明白,我的夢想是成為跟我父親一樣的好醫生。」

「你們分手其實是件好事,感覺他並不適合你。」男人說,「你跟他提過這段過去嗎?」

「有。」

「他怎麼說?」

梁珈珞輕輕咬著唇,努力思索。

她記得當時梁仲洋氣她為了跟一台急診刀失約,他其實也沒錯,她確實不一定得跟那台刀,但她當時還是實習醫生,有機會進手術室,想走外科的她很自然想把握。

她向他解釋自己的想法,提起了那段往事,可是盛怒中的他卻是朝她大聲吼道—

你想過沒有?說不定你父親沒你以為的那麼愛你母親!換成我,我絕不會讓我心愛的女人,為不相干的人冒險。

那時候她完全找不到話語可以反駁,不是因為認同他的話,而是發現他們的想法差異很大。

听完她平靜的陳述,男人沉默許久,拿了幾顆杏仁果,一顆接一顆吃,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除非我沒有其他選擇,我也不會輕易讓我心愛的女人冒險,我想當時你父親沒有其他選擇,你母親血型恰巧跟病患一樣,他清楚病患的家庭狀況,不可能袖手旁觀。你父親的愛很寬廣,他能對病患那樣,一定更愛你母親。」

梁珈珞用力眨了眨眼,想眨去突然涌上的濕潤。

她沒想到一個才剛認識的男人,居然能與她的想法如此契合。

她也認為父親對母親的愛必然更濃烈深刻,父親能為當時還不熟的阿姨叔叔那樣付出,難道他對母親的愛會不夠深?她不相信。

她不是要跟梁仲洋解釋什麼,而是希望他明白,她希望成為一個好醫生,就像她很驕傲能有個濟世救人的父親,她期望有天他也能對于擁有她這樣的伴侶而自豪,但他不懂她的想法,總是覺得她不必那麼辛苦。

梁珈珞恍惚的回想,其實她一直視而不見她跟梁仲洋之間巨大的差異。

「我看你這三天都坐在這個位子,每天一邊喝酒一邊把碎玉排回原狀,離開時又隨意用手帕把斷掉的玉鐲包起來,你跟男朋友才剛分手吧?」

一听,她不免有些錯愕,原來他注意她三天了?

「今天是分手的第三天,哈。」她干笑一聲。「這玉鐲是分手那天他拉我的手,不小心滑出手腕摔碎的。我答應陪他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派對,可是蘇花公路發生嚴重車禍,很多傷員送來,我根本走不開。老實說我不常戴這只玉鐲,那天是為了陪他去派對才特地戴,沒想到隔天去找他,發現他跟我的好朋友上床……」

梁珈珞苦笑,拿起高品睿送的深水炸彈,一口干了。

「沒了男朋友、沒了好朋友,連母親給我的傳家寶也沒了。」

「你滿慘的。」男人說,唇邊卻有淡淡笑意。

不知怎地,他的話讓她真心地哈哈大笑。「對啊,我滿慘的,所以一連三天跑來小學同學開的Bar喝酒。」

「你還要再喝幾天,才不會覺得自己悲慘?」他認真的問。

梁珈珞聳聳肩。「不曉得為什麼,跟你聊聊天之後,我覺得自己好像沒那麼慘了。」

「我的公司就在附近,這幾天也會過來喝幾杯,之後你如果還會來,我請你喝酒,直到你不再覺得自己悲慘為止。今天時間不早了,你也喝得夠多了,我幫你叫車。」

「你要每天過來請我喝酒」她覺得很不可思議。

「若是我沒辦法過來,可以請你小學同學把酒錢記在我的帳上,不過……」他皺起眉,萬分認真地說︰「我認為最好先說清楚,以免你誤會,我對你沒什麼遐想,當然,你是很漂亮的女人,只是我心里已經有個愛了幾乎一輩子的對象,雖然她還沒愛上我,總之……」

梁珈珞松了一口氣,笑著接下他的話,「總之,你對我沒有那種意思,是吧?」

「是,如果我心里沒有那個已經重要到勝過自己的對象,我應該會對你有那種意思。」他坦然微笑。

「被你愛著的女人一定會很幸福。」

「如果她能接受我的愛,我會讓她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他信心滿滿地說。

「跟你聊天很開心,你有對象我覺得很好,有種安心的感覺。」

「可以沒有任何負擔對一個人傾訴,感覺其實不賴吧?」

她笑了,他果然明白她的感受。

「你說的一點也沒錯。」

「我幫你叫車。」他體貼的道。

「明天請我喝酒。」她說。

「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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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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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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