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秋《城主的財奴》[娘子就愛相公壞之一]


出版日期:2015-02-25


  傳聞都說,天耀城城主銀月手握重兵、坐擁金山銀礦,
  強橫到連公主都拒娶,卻不知他只是不想再次辜負她……
  她陶于薇就是看天耀城城主不順眼,不只搶她生意害她少賺錢,
  還拒娶她這個三公主,拜托,她寧可嫁去滿是黃金的水月族!
  可那男人有夠詭異,不僅放任氣炸的她踹門索討名節賠償費,
  對她的態度溫柔得能滴出水,甚至跟她開起玩笑──
  他不是個冷酷寡言的大冰山嗎?看看他身旁的手下都嚇傻了!
  更莫名的是,他明明拒絕了她,卻又扮成護衛隨她出嫁,
  一路貼身保護、陪她談心任她撒嬌,害她傻傻栽下去,
  又深情款款的親手為她套上說要送給心上人的金鐲子,
  更替她擋下致命的刺客,並拖著傷照顧昏迷的她三天三夜,
  弗呀,這不是逼她非得以身相許嗎?(其實她早被他迷得團團轉)
  只是這悶騷男人可以再過分一點,喜歡她干嘛不早點承認,
  何必硬是等到她真要嫁給別人時才來搶親……


第一章

    寒風瑟瑟,秋霜覆地,一片枯黃葉落。

    逆著風,一大一小兩道身影相依偎著,凍得發白的手兒微微顫著冷意,艱難的在蕭瑟秋風中踽踽而行。

    「母妃,薇兒冷……」

    粉妝玉琢的小女孩裹在淺黃色纏枝團花大氅下,只露出粉撲撲的白玉桃腮,過大的氅衣讓小小的身子顯得更為嬌小單薄,恍若那三月里盛開的楊花,風一吹就飄到白雲深處。

    走在小女孩身邊的是一位面容清麗無雙卻略顯憔悴的美麗女子,她烏發如絲,眼若點漆,唇似那沾了露珠的海棠,紅艷照人,美得叫人自慚形穢,不敢逼視。

    可是那冰肌玉頰活似被削下一塊白肉般,整整瘦削了一大圈,如花美貌蒙上一層淒楚的黯淡和愧疚在心的無奈,泛紅的眼眶內滾動著晶瑩淚珠。

    回不去了,她曾貴為嬪妃又如何,一切都回不去了。

    後宮嬪妃為爭得「那一位」的寵愛惡斗頻頻,即使她無心與眾人爭鋒,但是帝王的愛寵有誰能拒絕,就因為多了幾分愛憐就成了該死的人嗎?

    然而聖心難測,曾經是那般的憐惜,一朝無情,竟是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她打落塵埃,再無回轉余地。何其殘忍,又何其悲乎?

    罷了,罷了,離開也好,至少不用在上千佳麗妒恨的眼光中步步驚心、時時提防,唯恐一時不慎落了套,把命丟在深宮內院,成為一縷無處可訴冤情的芳魂。

    只是拖累了父兄親族,害他們被安上外戚干政的罪名,全因她「勾結外戚行謀逆之舉」……呵呵呵,真是可笑至極,皇上他居然相信了!他是不是從未相信過對他忠貞不二的臣子?

    「母妃,冷……」小女孩扯了扯母親的手,再次說道。

    「薇兒乖,忍忍就不冷了,多走兩步路暖暖身子,出了城門……出了城門就有厚衣服穿了。」秀婉女子回過神來,面帶淒楚,話中有遲疑的哽咽,強忍著冷風襲面握緊女兒小手。

    茫茫前路,何處是歸途?

    望著越走越近的高聳城門,其實她內心十分無助和彷徨,人來人往的城門口,商賈雲集,貴人出入,而她卻不知該往何方,更不知天下之大又有哪里可容身。

    尤其身旁還帶著剛滿五歲不久的稚女,瞧著她不識愁滋味的純真臉龐,心底的傷感益發沉重。養在蜜罐里的母女倆真能在紛亂的世道生存嗎?她們已沒有娘家親族可依靠,只有靠自己……她憂慮不已眉頭難舒。

    「好,薇兒乖,不冷不冷,薇兒跑跑,很快就暖和了,薇兒很厲害的。」小女孩不知道前途一片茫然,露出令人疼惜的甜糯笑顏,一雙黑玉似的眸子亮如星辰,放開母親的手,歡快的向前跑了幾步。

    「小心點,別跑,要是摔跤了可是很痛的。」唉!這孩子沒煩沒惱地,落到這般境地仍活潑好動得像是皮猴。

    看到女兒開心的笑容,女子的心里多少有些安慰,至少她還和女兒在一起,未因此事而被迫分離。

    一想到被安上謀逆罪名的季府,蕙妃,不,是已被貶成庶人的季明蕙有無限悵然,眼泛憂傷,悲多過怨。

    季府是受她牽連,皇宮內的骯髒事多不可數,她是含冤莫辯、有口難言,硬生生被栽贓嫁禍,毫無防備的走入別人設計好的陷阱,讓她一下子由雲端掉入泥沼。

    巫覡之說向來為帝王所忌憚,即便是千古名君也不允許後宮嬪妃怪力亂神,何況曾深受其害的昌平帝。

    年過三十的昌平帝原是婉貴人之子,他年幼時因後宮嬪妃爭寵之故,在他生母所居的側殿起出一個寫上當朝皇後生辰八字的木雕人偶,人偶身上灑滿鮮紅的人血,以及一根根藍光閃閃的毒針,詛咒著當時聖眷正濃的皇後。

    帝後情深,非外人能介入,雖然後宮佳麗三千,能獲聖寵的妃子並不多,說是雨露均沾但也只有寥寥幾人,為此龍顏大怒的先帝杖斃宮女、太監近三百人,而婉貴人則賜三尺白綾,一杯毒酒,從此香消玉殞。

    直到多年後才因一起宮妃身亡意外攀牽出前塵往事,從一位白頭宮女的口中得知婉貴人是被人陷害的,想起昔日恩愛的先帝下令徹查,這才水落石出,還她清白。

    當時皇後未有子嗣,為了彌補婉貴人平白受死的冤屈,因此將婉貴人之子,也就是當今聖上記在皇後名下。

    那時候德妃、淑妃、賢妃各有一子,對此大感忿然,唯恐位分低于她們的婉貴人之子仗皇後之勢登上九龍寶座,為了替自個兒的皇子鋪路,她們聯合其家族勢力上奏先帝請立太子。

    帝王家事卻被一群前朝臣子、後宮嬪妃拱上朝堂,先帝怎會不惱不怒,他的臣子、他的妃子不思為國分憂,苦其上位者的不易,反而在他為國事紛擾之際生事,加重他為君者的負累,實難寬恕。

    先帝一怒,當下立了昌平帝為太子,詔告四方。

    縱使已是陳年往事,對痛失生母的昌平帝而言,嬪妃斗爭他向來深惡痛絕,而巫覡一事更是難以容忍,他能睜一眼、閉一眼的容許後宮女子偶爾為之的小奸小惡,為爭帝寵所使的小手段,但是詛咒之術絕對不允許,必須杜絕。

    她住的洛辰宮起出插滿三寸銀針的草編人偶,此事引起軒然大波,同時也注定她的殞落,不管她是否是皇上最寵愛的女人,使出這毒計的人根本沒想要她活命,更連帶地拔起她身後的勢力,斬草除根,以免留下後患。

    所以在一波的搜查中,洛辰宮中又找出幾封筆跡模仿得唯妙唯肖的「家書」,信里督促著蕙妃盡快懷上皇子,好母憑子貴上位,要她暗中在皇上的飲食中下令人日漸衰敗的微毒。

    季明蕙百口莫辯,因為是她身邊伺候十余年的嬤嬤「親口」招供,那位嬤嬤還是她從季府帶入宮中的奶娘,是季府三代為僕的家生子,斷無出賣主人的可能。

    偏偏她就是被自己人捅了一刀,這宛如從她心口刨下一塊肉,她痛心到流不出淚,怔忡地望著指證她的嬤嬤,那種遭背叛的傷心比受人誣陷還悲痛。

    「母妃,薇兒腿兒細,不怕痛,我跑得很快,大皇姊、二皇姊都跑不過我。」她們最無趣了,一說起玩就躲得老遠,說什麼日頭大,怕曬黑了臉,還笑話她野得不像龍子龍女,活似沒規矩的市井小民。

    女兒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季明蕙鼻頭一酸,眼中淚光盈盈,「薇兒,以後不能喚母妃,要改口喊娘。」

    「為什麼?」陶于薇回到母親身邊,一臉不解的偏過頭,模樣可愛。

    「因為娘和薇兒已經不是宮中貴人,而是靠雙手吃飯的平民百姓。」今後她娘倆得自食其力,再沒有錦衣玉食、宮婢無數,她們已是一貧如洗,得省吃儉用的小老百姓。

    「靠雙手吃飯飯……」細細的兩道柳眉不能理解的顰起,她好奇地看著潔白如玉的小手。「春眠姑姑、皎月姑姑不喂薇兒吃飯嗎?薇兒會肚子餓。」

    「春眠姑姑、皎月姑姑她們……不在了,以後只剩下娘和薇兒相依為命了。」一提起從七、八歲就跟著她的侍女,悲從中來的季明蕙輕聲低泣。

    要不是皇上心軟,念及多年情分,免去死刑,將她全家貶為庶民,逐出京城,只怕早已如洛辰宮死去的宮人一般,連收殮都不允就丟至城外十里處的亂葬崗。

    伺候她的春眠、皎月、如雲、玉真等人當晚就死了,隔沒三日,洛辰宮的宮女、太監一個不存,濃重的血腥味順風飄入無人服侍的宮中,一片死寂,再沒有一絲人氣。

    「那父皇呢?薇兒想父皇了。」她吸著大拇指,眼眸清亮。

    「你父皇他……他不跟我們在一起,娘犯了錯,被你父皇趕出皇宮了,你只有娘了。」

    在宮中成長的孩子,比一般孩童更敏感早熟,陶于薇美玉似的眸子眨了又眨,好像在思考。「唔,母妃……不,是娘,我知道了,父皇不要娘和薇兒了,父皇變壞人了。」她很慎重的下結論,一點也沒有不再是金枝玉葉的難過,小小年紀頭一回嘗到什麼叫人情冷暖。

    「不是不要你了,是不要娘,你還是你父皇的孩子,只是……」皇宮內太過險惡了,處處是陷阱,她擔心一個不測,女兒就沒了,畢竟在宮里「夭折」的孩子多不可數,她不忍十月懷胎所生下的心頭肉死于非命。

    那些人會算計她,難道不會傷害她女兒嗎?

    人心最是難測,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她不能將唯一的女兒留在虎狼之地,無論如何也要帶走。

    所幸和她爭寵的德貴妃是個心眼小、不能容人的人,不知在皇上耳邊吹了什麼枕頭風,在自己離宮的當日,順便奉送小更袱一枚——讓玉牒上記名的三公主陶于薇也跟著已成庶民的生母季明蕙出宮。

    「只是德貴妃娘娘不喜歡薇兒對不對,認為父皇只疼薇兒不疼二皇姊。」她討厭笑得很假的德貴妃娘娘。

    小孩子的眼楮是雪亮的,比大人還看得清人心的好壞,她的直言不諱讓身為娘親的季明蕙感慨萬千——看來宮中無孩童,一出生個個是人精。

    德貴妃是怕同樣受寵的她爭奪後位,才出狠手打趴她,她在心里苦笑,「薇兒,別頑皮了,來,讓娘牽著你走,咱們天黑前就得離開京城,不然天色一暗就出不了城,趕不上舅舅他們。」

    其實早就趕不上了,聖旨一下,獲罪的季府已遣散大半僕從,僅留少數可靠的下人和皇上允許保留的財物,隔日便輕車簡從的搬出御賜府邸,連夜回到祖籍地安家。

    不知情的季明蕙並無投靠娘家之意,她只想離皇宮越遠越好,徹底遠離德貴妃的勢力,不讓德貴妃再將毒手伸向她和女兒,今非昔比,她們已無力對抗官宦世家。

    為今之計只有盡快離開京城,她不相信善妒的德貴妃能容她繼續活在世間,為免皇上顧念舊情召自己回宮,毀了她的計劃,德貴妃必定痛下殺手。

    吃過一次虧,學會一次教訓,如果只有她一個人,她會忍氣吞聲,或者干脆死了一了百了,可是多了心愛的女兒,為母則強,她無法悶不吭聲的任人宰割,她要為年幼的女兒活下去,直到女兒能獨當一面,不再需要她為止。

    「娘,薇兒肚子扁扁,餓。」陶于薇伸出手讓母親牽著,嫩白的小臉蛋像發皺的包子。

    听到小肚子發出咕嚕咕嚕聲響,身無分文的季明蕙一陣不舍,差點哭出聲。「薇兒忍一下,等到了城外娘再找東西給你吃。」

    跋盡殺絕的德貴妃太過心狠了,除了母女倆這一身衣物外,竟不讓她們留一件值錢物品,就連發釵、首飾都全給搜走了,更別提她的私人銀票和裝銀子的銅匣。

    說是淨身出宮一點也不為過,陶于薇和季明蕙僅頭上一、兩根不起眼的銀簪,還是千求萬求說是簪發用才留下來,真要賣也賣不了多少錢,而且上有皇宮標記,賣不得,除非熔了成銀塊,還能應應急。

    「娘,薇兒想吃燒鵝腿,薇兒聞到燒鵝腿的香味,好香好香……」小孩子禁不起餓,一餓就頭暈了。

    聞言,季明蕙面露愁容,「薇兒乖,等娘賺了錢再給你買燒鵝腿,我們先出城,娘不會餓著薇兒。」

    「好。」可是她好餓好冷,父皇為什麼還不喚人送膳來,真想餓壞她的小肚皮嗎?

    陶于薇還感受不到半絲離別的惆悵,她只覺得父皇很壞,跟老是瞪她的德貴妃一樣壞,越走越慢的她很生氣,不時頻頻回頭張望,粉嫩細致的小拳頭也越握越緊,小嘴高高噘起。

    她以為父皇會騎著進貢的大馬來追她和母妃,但是一直到走出城門,冷颼颼的寒風吹來,令她直打哆嗦,這才驀然驚覺她的父皇不會來了,父皇真的不要她們了……

    陡地,一匹要入城的黃棕色馬兒不知被什麼驚著了,前蹄一揚,嘶嘶叫著沖向獨行的母女倆,騎在馬上的馬主扯緊韁繩也止不住勢,眼看著兩副縴弱的身軀就要葬送馬蹄下,眾人驚呼出聲,可呆立住的季明蕙根本來不及閃避……

    「咯咯……馬馬,乖喔!」

    忽然間,棉花糖似的軟軟笑聲輕泄而出,抓狂的馬匹在童稚的輕笑聲中竟然出人意料的安靜下來,揚高的蹄子落在陶于薇身側,濕潤的馬鼻親昵地在伸出的小手上磨蹭。

    這情景叫人不敢相信,路人紛紛揉眼楮,都以為眼花了,天底下哪有那麼幸運的事,準是踩成肉餅了。

    但是眼見為實,容貌秀雅的小女孩不但沒被馬兒踩扁,反而和它打成一片,咯咯咯的嬉鬧,小手直摸著馬鼻子。

    「馬馬很乖……」

    驚魂未定的馬主嚇出一身冷汗,余悸猶存的拍著胸口。「小姑娘膽兒真大,大叔的馬兒差一點踩到你。」

    「薇兒不怕,薇兒膽子大。」她仰頭笑得一派天真,有如雪地里的小仙子,純白無垢,清麗似梅。

    「是呀!膽子大,可大叔幾乎嚇破膽了。」好在沒事,不然他上哪兒生一個這麼可人的小人兒賠給人家。「呃!你在嗅什麼,大叔趕了一上午的路全是難聞的汗臭味。」

    「薇兒餓,要吃燒鵝腿。」她兩眼發亮的盯著掛在馬身左側的皮囊,翕動的鼻子像可愛的花栗鼠動呀動地。

    滿臉胡子的大漢一怔,隨即大笑,「好你個狗鼻子,連我家婆娘燒了一只大肥鵝你也聞得出來,來,喜歡就拿去,當是大叔的補償,讓你白白受了一場驚嚇。」

    「嗯!謝謝大叔。」有燒鵝腿可吃了。

    跋著進城的大漢未多作停留,解下用皮囊包住,猶帶余溫的燒鵝腿給不及半條馬腿高的小姑娘,再度揚鞭,揚長而去。


    「娘,有燒鵝腿。」陶于薇眯起眼笑著獻寶。

    「你這孩子真是……」回過神的季明蕙哭笑不得,又驚又怕的摟緊剛一起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回的女兒。

    「娘,吃燒鵝腿,薇兒要吃很多很多的肉肉,快點長大,賺很多很多的錢孝順娘。」不過她要先吃飽才行。

    看她笑嘻嘻的小臉,心中一暖的季明蕙失笑,撫了撫女兒玉般的嫩顏。「瞧你喜得見牙不見眼,不就是燒鵝腿,以往你在宮中要多少有多少,不愁吃喝只愁積了食……」話語忽地一滯,明媚雙眸多了一抹苦澀。

    「娘,以後薇兒養你,我們會有很多的燒鵝腿吃。」她神氣地仰起下顎,好似金山銀山盡在她手中。

    「薇兒……」她才五歲,聰慧得叫人心疼。

    「七小姐,小的魏仲陽來接您了。」

    不遠處,一輛半舊的拉貨馬車緩緩駛近,駕車之人對著母女倆喊道。

    馬車走得很慢,尚未停妥前,一道翠綠色身影迫不及待地從馬車上跳下。「小姐、小姐,翠蘭來服侍您了。」

    看著打小和她一起長大,在她入宮前配了府中護院的舊日丫鬟,驚愕的季明蕙雙眸迅速蓄滿眼淚,既歡喜又心酸,千言萬語梗在喉間說不出口,只是淚流不止。

    「你、你們夫妻怎麼來了……」

    「奴婢怎能不來伺候小姐,小姐這是要和奴婢生分了嗎?」滿臉淚的翠蘭跪在地上,同樣泣不成聲。她和丈夫是自願留下來接季明蕙的。

    「大哥、二哥他們……」她有說不出的抱歉,她與德貴妃的斗爭竟斷送了季府男兒大好前程。

    「小姐別把責任往身上擔,大爺、二爺說了與您無關,朋黨之爭難免會中箭落馬,目前今上尚無子嗣,德貴妃一派汲汲于拉黨結派,謀求後位,他們陳家早就想除掉咱們季家了,只是苦無機會,這次能全身而退已是萬幸……」

    「爹娘的情形呢?」

    「老爺因此事老毛病犯了,身體有些不妥,可有夫人的細心照顧,應該很快就會好起來,小姐不用煩心。」翠蘭取出有些破舊的狐狸皮披肩為季明蕙披上,一如往常的服侍周全。

    「都是因為我……」她太不孝了,不能為爹娘分憂解勞,反令其晚年奔波,落難市井間。

    「七小姐,此時不是傷心的時候,還是趕緊上車吧!盼能在日落前找個妥當的落腳處。」魏仲陽催促著,他擔心德貴妃會有後手。

    「娘,快看,薇兒撿到金子了!」陶于薇興高采烈的叫喊聲打斷了大人們的重逢敘舊。

    幾雙眼楮聞聲望去,頓時震驚得說不出話,只見她嘴兒開開,露出八顆小米牙笑得好不熱切,白嫩嫩的小手心捧著重約十兩黃金打造的長生鎖。

    翠蘭張目結舌,看來短時間內不用發愁無銀子可用了,足夠買座二進院子外,還有余額買幾個下人做事,一年半載不致餓死。

    只是小小姐的運氣未免太好了點……

    五年後。

    「小姐、小姐,您走慢點,奴、奴婢跟不上您,您悠著點、悠著點,奴婢怕有人沖撞了您……」

    一名穿著石榴紅壓花裙的丫鬟畫竹跑得香汗直流、氣喘吁吁,額頭豆大的汗珠都足以擰濕一條帕子了。

    陶于薇忍不住埋怨,「你慢慢吞吞地干什麼,銀子會長腳的你知不知道,要是走慢點就會跑到別人的銀袋里,你想讓小姐我和白花花的銀子擦身而過?」命可以不要,但是不能和銀子結仇。

    「小……呼……小姐,咱們的鋪子又不會跑,您何必急……急于一時,夫人說咱們的鋪子不賺錢,全青銅縣的鋪子也別開張了,干脆關門大吉……」她順著小姐的心意說起好听話,只求眼前磨人的小祖宗別再折騰。

    「說得好,咱們的鋪子不賺錢,其他人早關門了,我們陶記米行、陶記雜貨鋪可是首屈一指的大商鋪,日後要開遍旭川國各地,處處有我陶記的招牌。」若論賺錢的本事,誰能跟她比。

    「陶」是國姓,個子稍微高了一些的陶于薇仍不減當年的稚色,只是過去瘦弱的臉頰長了些肉,珠圓玉潤,很是俏麗,琉璃珠子似的雙瞳流轉著調皮和不合年紀的精明,眼神精亮得好像守在洞口逮兔子的小狐狸。

    借著那十兩黃金打造的長生鎖,季明蕙將它換成銀子,不想再連累家人,她不打算回祖籍地,便與忠僕魏仲陽及其妻翠蘭一路南行,來到離京一百里處一座風景秀麗的小縣城,此地山好水好人也好,靠山面湖交通便利,商行往來熱絡,于是考慮了一下便決定住下。

    置了座三進的小宅子,不大,劃分三座小院子,她和女兒各住一院,另一院留做讓訪客留宿時的客房,雖然季明蕙懷疑他們會有客人,不過是有備無患罷了。

    另外有下人房和抱廈,又弄了個馬房方便馬車進出,畢竟兩個主子都是女的,有輛馬車代步省腳力。

    買了宅子之後還有余額,不想坐吃山空的季明蕙為了女兒將來的嫁妝預做打算,她所學的琴棋書畫派不上用場,倒是刺繡、女紅方面別有長才,再加上見慣了宮里的好東西,她索性開起了綢緞莊,賣賣時下新穎的花布和現裁的成衣,以及花樣別致、繡得精巧的繡件。

    說起來,季明蕙還真有點生意手腕,真讓她做起來了,在青銅縣里算是小有名氣,每年的利潤頗豐。

    不過她想還是因為家里有個運氣不錯的孩子,每每陶于薇一惹出事來,相對也有好運跟著來,福禍相倚,給家中的生意增色不少,運氣好得擋也擋不住,叫人嘖嘖稱奇。

    娘親開起了綢緞莊賺錢,陶于薇腦子精得很,有樣學樣,年紀小小的她也是賺錢能手,投入搶錢行列不落人後。

    一開始她要娘親用頭三年賺來的銀子買下三百畝土地和一座山頭,然後養了幾戶佃農,春種稻米秋播高粱,還在水塘里養魚,一年兩獲,成果豐碩,空地上植些菘菜做腌菜。

    山頭的一半是果園,另一半是茶園,果樹和茶樹長得慢,所以目前尚未有收獲,真正的出產要看明年春、秋兩季。

    不過這不妨礙陶于薇偉大的生財計劃,所謂肥水不落外人田,何必讓人多賺一筆,既然自家每年能出幾千擔白米,那就開間米行吧!稈歷年的存糧全拉到鋪子賣了,她還打出買十送一的口號,買十斤白米送一斤高粱,每日限制三十名,來得慢的人就抱歉了。

    陶記米行的生意很好,好到出人意料,但沒人眼紅,因為當家的小掌櫃嘴甜又生得可人,被她的軟音一撒嬌,什麼脾氣都沒了,直當自家孩子疼著。

    至于陶記雜貨鋪,賣的東西五花八門,幾乎什麼都有,什麼都賣,從姑娘頭上的絹花釵、日常用品、衣帽鞋襪、鍋碗瓢盆、棉被枕套架子床,到精美的雕刻品和名人書畫,連小零嘴都有。

    真不知陶于薇到哪認識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她店里的伙計不用去批貨,自有人送到店里來,價錢當然是她說了算,轉手以十倍賣出,難怪她富得流油口袋銅板叮當響。

    「小姐,我們只是小店鋪而已,您別大聲嚷嚷,大家都在看您了。」畫竹難為情的臊紅了臉,暗自拉了拉主子的杏色衣擺,小姐太出鋒頭了,容易引人注目。

    「呿!沒出息,哪一間百年老店不是由小店鋪開始,做人要有志氣,要不是你家小姐我沒門路,什麼殺頭的生意我也敢干,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陶于薇大發豪語。

    「小、小姐,謹言慎行,奴婢不想沒腦袋。」畫竹急得快哭了。

    陶于薇清亮的水眸一橫。「真是沒用,看來你成不了什麼大器,枉我想拉你一把。」

    鋪子越開越多,賬本也越積越高,放手讓她自個兒打理的季明蕙,全然不顧不管,由著她瞎折騰,不論是賠是賺都由女兒自己處理,完全不插手,看她能自行打磨出多少的富有。

    其實季明蕙也不曉得女兒究竟賺了多少銀子,大概知曉沒賠過,小有賺頭,日後不愁沒嫁妝。

    只有陶于薇自個兒明了她多有錢,目前存在錢莊里的銀子足足上萬兩,以她的年紀算是不少了,知府嫁女兒也不過三、五千兩壓箱底而已,她是人家的兩倍。

    不過以她愛銀子的程度,有了錢之後當然是拿去賺更多的錢,有誰嫌銀子多咬手。

    可惜最愛收集各式金制品和賺錢的陶于薇是個憊懶的人,她只喜歡數銀子,摸摸小金豬、小金虎、金蟬、金雀兒,一看到賬本就發愁,她最不耐煩的是算賬,偏偏帳又多,總撥算盤珠子撥到指頭紅腫。

    所以,她迫切需要一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任勞任怨又年輕力壯的賬房,因為若人太老了一下子就捐軀,她還要找人太麻煩了,不如一開頭找頭壯牛好勤奮耕耘。

    「小姐,咱們新開幕的脂粉鋪子似乎挺熱鬧的,圍了不少人觀看,過去瞅上兩眼成不成?」

    十三歲的畫竹已經是大姑娘了,自是對一些女孩家的胭脂水粉感到興趣。

    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只要能讓自己更美,容貌更為出眾,花再多的銀子也甘願,女為悅己者容。

    看準了女子肯砸大錢的心態,陶于薇從她娘親那里半哄半騙地挖來好幾種宮廷秘方,皇宮里的娘娘都用的美容聖方能差到哪里去,一推出就是盛況空前的瘋搶,供不應求。

    「成,我順便去收銀子。」一說到銀子,小財奴的兩眼就發亮,小小的奸狡分外可愛。

    陶記脂粉鋪前有一群人圍觀,但不是買胭脂水粉的女客,而是對著地上指指點點的街坊鄰居,因為個小看不見的陶于薇拚命踮腳尖,可她再努力也只瞧見一個個比她細肩、細胳膊還粗的寬肩厚背,她給人當凳子踩還嫌矮。

    于是她索性用鑽的,左擋粗臂,右推熊腰,仗著小身量滑溜得很,一下子擠到最前頭,急得直喊人的畫竹硬是被擋在人牆外,畫竹臉皮薄,不敢和人推推擠擠,只能站在人後直跳腳。

    「咦?一具尸體?!」真晦氣,怎麼就死在店門口,老張棺材鋪最多再走五十步,起碼有兩口板。

    「還沒死呢!我剛看他手指動了一下。」不過也差不多了,真是可憐,瘦得皮包骨,不見半兩肉。

    「沒死?」

    好奇心天生比別人多一點,膽子又粗如廟里的石柱,面色不驚不懼的陶于薇拿起掛在胸前的黃金算盤,朝躺在地上瘦得骨頭突出的少年臉龐戳了兩下,想確認他死了沒。

    被用力戳了好幾下,死人也會痛醒,何況是活人。

    只見那瘦弱的身軀如蟲般蜷縮了身子,干裂沒有血色的嘴唇發出近乎囈語的嗚咽。看到他奄奄一息的痛苦模樣,陶于薇沒來由的心口一揪,心生惻隱,她覺得這個人看了不討厭,頗有眼緣,便要人讓出位置,讓店里的伙計倒碗水出來。

    「餓……」喝著水,胃里有些東西墊著的少年吃力地睜開發腫的眼皮,視線模糊的囁嚅道︰「我三、三天沒吃了……」

    「為什麼不吃?」他好瘦,皮都松松垮垮的。

    陶于薇也餓過,她知道饑餓有多難受,從京城到青桐縣這一路上她差點餓死,因為饑荒嚴重,他們懷里揣著十兩黃金卻買不到食物,只能和人搶硬如石頭的黑饃饃和嚼草根止渴。

    少年大概是餓到全身無力,反應很慢,神情呆滯得像個傻子,「沒……沒有飯吃……大、大水來了,堤防崩了,我們附近十村三鎮都被水淹了,大家都……死了……」他回答得很慢,一副隨時快斷氣的模樣。

    「你爹娘呢?」

    一提到疼他如珍如寶的爹娘,少年的臉上終于有一絲人的表情,以為哭干的淚水撲簌簌的流下,「他們都死了。」

    「喔,原來如此。」難怪沒飯吃。要是當時娘不在她身邊,她大概也會餓死。

    「小姐,是不是該先給他一點吃的,有話等他吃飽了再問。」畫竹搶著開口,她怕少年話沒說完就餓死了。

    似是如夢初醒,陶于薇輕呼一聲,「對喔!我怎麼忘了他很餓很餓了。大虎,先到王伯攤子買兩碗清粥來,他餓太久了,一下子不能吃多,容易傷胃,先給他喝點熱粥。」

    「是。」二十來歲的伙計一躍而起,三步並作兩步往對街小攤沖去,很快地買回兩碗熱騰騰的米粥。

    知道是小姑娘的善心,少年也不管斯不斯文了,捧起碗狼吞虎咽,不怕燙舌地一口接一口,簡直是餓狠了,連碗都快吞下了。

    一眨眼功夫,兩碗白粥見底了,少年才幽幽吐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幾分呆氣和靦腆的撫撫稍微填了點食物的小腹,他一身污穢的衣物滿是針眼錯亂的補丁,看來流離顛沛了一段時日,黑得不見原色的軟緞鞋磨破好幾個大洞,露出同樣污濁如墨的腳指頭。

    「你一個人是怎麼活下來的?」見他有點精神,陶于薇再次發問,神色好不天真,小臉上笑得燦爛,彷佛開了一朵芙蓉花。

    「我……呃……行乞為生……」他臉頰發燙,極度羞恥,可是因面黃肌瘦、滿臉污垢,看不出他的面紅耳赤。

    少年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出身良好的他有手有腳,本該自力更生,可是突然遭難,從未吃過苦的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葬了父母之後便跟著逃難的百姓學著他們沿路乞討,求一口飯維生。

    難民多,乞丐更多,他越來越討不到吃食,即使討到了一點食物也會被其他的乞丐搶走,吃到肚子里的寥寥無幾,他常懷疑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他想爹,想娘,想老是莫名其妙罵他吃白食的姥姥,可是他再想也沒有用,他們全都死了,身體泡在冰冷的河水里,腫脹的身軀面目全非,得看身上穿的衣物才辨認得出。

    「你念過書嗎?」陶于薇又問。

    「我五歲啟蒙。」他吶吶回道。

    「會看賬本嗎?」她開始問到重點了。

    「呃……會一點,我爹教過我。」他家有鋪子放租,每半年收一次租金,他爹剛要教他做帳。

    「所謂受人點滴,涌泉以報,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兩碗白粥要五文錢,丟進水里還會撲通一聲。

    「嗯!」他魯直的一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事。

    「我叫孔方……」

    少年的話還沒說完,陶于薇驚喜地指著他鼻頭,「你是銅錢,我最最喜歡的孔方兄!」孔方是銅錢的別稱,更是她的最愛。

    「我姓孔,名方,字——」他跟銅錢沒關系。

    「就是你了,孔方兄,我正好缺一位賬房,你來當吧。」小手一揮,拍板定案。

    「嗄?!」他怔住。

    往後的十年,姓孔名方的孔方兄成了掌管旭川國大半經濟的大賬房、大總管、說一不二的大管事,管理著陶于薇她自個兒也不甚清楚有多富有的萬千家產。

TOP


第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三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四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五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六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七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八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九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十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十一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十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全書完】






★╮好睇╭☆ www.happyfunnyland.com ★╮好睇╭☆

TOP

thanks

TOP

謝謝分享

TOP

Thanks

TOP

tks

TOP

thanks

TOP

thanks

TOP

good

TOP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About Us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Our Service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Expected Quality System Certification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Contact Us Our Partners – Sai Fung Electronics L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