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紋《皇上,本宮乏了》[禁宮風流帳之二]


出版日期:2014-7-23


王朝有一奇談:冷宮皇后說乏了,腹黑皇帝說:那咱洗洗,睡吧……
皇后解:糟糕!該不是被發現本宮是穿越,累得不想玩宮鬥?
說來這傢伙明明以前很恨她的啊,難道是她有的秘密他也有?
穿越過來成皇后似乎很威風,但只有徐嘉佟知道自己有多憋屈,
皇帝夫君恨她母家把持朝政,更誤會她害死前任太子妃,
下密旨把她廢位不說,還把她的宮殿移到冷宮附近,
害她處境艱難,連那些妃子都敢對她蹬鼻子上臉,
為了避事,她只好長年稱病躲在寢宮,還逢人就說她乏了,
但這樣的情況卻在他大病痊癒後整個改變了,
他天天往她這裡跑,讓後宮嬪妃氣得快吐血,
知曉她想過尋常百姓的生活,他立刻帶她出宮體驗,
更在她生病時不眠不休在旁守候,親自喂她喝藥,
這樣陌生的他讓她十分感動,決定再愛一次,
本以為從此就能苦盡甘來,和他一起快快樂樂過日子,
誰知一連串的意外接踵而來,殺得她措手不及,
更荒唐的是,她居然成了毒害皇上的大逆罪人?!


楔子

  晉元三年

  遠處傳來的絲竹聲,直入雲霄,可以想見今日封妃的場面有多熱鬧。

  徐嘉佟想她當年被選為太子側妃,入府之時不過才十四歲,太子妃是個溫柔大度之人,開心的迎她入門,待她極好,也因為有太子妃,她在府裡的日子過得還算自在。

  只是不過短短四年間,太子妃難產,香消玉殞,她這個側妃扶正,更在太子風風雨雨中登基成為一國之君後統掌後宮,成為一國之母。

  自從太子妃徐甄雲死後,皇上這些年對她一直冷漠,縱使位居中宮,她做得再好也得不到他一個笑容。

  而今,她娘家甫發喪,待她最好的祖母歸天,她因此大病一場,身子還未養好,皇上就趕著封妃,徹底不給她這個皇后臉面。

  「娘娘,」一個宮女拿了件披風上前,「天氣涼,妳還病著,進屋去吧。」

  徐嘉佟淺淺一笑,聲音輕得像是歎息,「蘭兒,昨兒個我作了個夢。」

  蘭兒將披風披在主子肩上,眼底寫著擔憂,「瞧娘娘這表情,該是個好夢才是。」

  好夢嗎?徐嘉佟還真沒答案。

  「我是夢到以前,」她的目光看向遠方,卻沒有聚焦,「夢到我來的那個地方……」

  蘭兒一驚,小心翼翼的問道︰「娘娘指的可是輔國公府?」

  徐嘉佟忍不住輕笑出聲。

  她是輔國公長子的嫡長女,天下百姓哪個不知這天下是輔國公一生戎馬替夏家打下,輔國公的三名子嗣,包括她爹在內,為了夏家的江山死了兩個在戰場上,最後僅存自小廣棄武從文的受寵麼子。

  先皇為表彰輔國公一生為國,對其遺族大行冊封,讓她叔父一路順順利利的登上丞相大位,徐氏一門顯赫,先皇死前還命其輔政,所以縱使當今聖上坐在皇位上頭,還得對丞相顧忌一二。

  天下人皆知,皇后在輔國公府被祖母教導到十四歲嫁予太子,但只有徐嘉佟自己心裡清楚,她才不是什麼輔國公的孫女,她不過是莫名其妙被困在這身子裡的一抹靈魂。

  不過是場車禍,她一個原本二十歲的現代人竟然穿越過來,成了年僅十歲的小娃兒,真正的徐嘉佟因為跌進府裡的水塘,芳魂早就不知飛到哪裡去了,幾年過去,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今日的局面。

  憶起過去,她的神情若有所思。

  她當時還想盡一切辦法要回去,不想待在這個什麼都講規矩的鬼地方,那時眾人還以為她瘋了,把她給綁在樹上,說要請道士來驅邪靈,多虧祖母獨排眾議,將她養在房裡,慢慢的教規矩、講道理,讓她接受了回不去的現實,認命的陪在祖母跟前。

  想起祖母,她的目光一柔,她真是待她最好的一個人,只是她老人家年事已高,在上個月撒手人寰,她就像是失了根的浮萍,沒了方向,哀慟的大病一場,身子才好一些就接到皇令,說皇上要冊封靜妃李氏為貴妃。

  手握京城兵權的刺史大人的掌上明珠—李墨芸,她出身名門、才貌出眾,十五歲入宮,才不過兩年時間,便因懷上孩子登上貴妃之位,可說是榮寵正盛,不僅如此,李墨芸那長相還跟死去的太子妃有八分像,有時看著她,徐嘉佟都會恍神的以為甄雲姊姊死而復生,不過再像也不過是那副皮囊,沒有姊姊的溫柔大度。

  晉元帝夏渙然羽翼漸豐,現在抬了有身孕的李墨芸用意已經很明顯,他要告訴天下,他才是天下之主,不再忌憚徐家的勢力,而她這個不得他心又無所出的皇后若再不知進退,只怕離廢黜之日不遠,想到自己的將來如砧板上的魚般任人宰割,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著她的笑,蘭兒臉上的擔憂更甚。

  徐嘉佟自然沒有忽略蘭兒臉上的表情,她是她的陪嫁侍女之一,對她向來忠心耿耿,也只有對著她的時候,她才能說些真心話,等再過幾年,到了要放蘭兒出宮的年紀,她可能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

  她的目光越過蘭兒,看著後頭那些一字排開的宮女太監,個個一臉恭敬、嚴肅,腰杆子挺得筆直,一動也不動,半點人味都沒有。

  這宮中還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但她卻被死死的困在這裡,一輩子都無法脫身。

  「我想起我來的地方,要玩什麼就能去玩什麼,不像這裡。」她的手一揮,神色一正,「從小不能抛頭露面,像朵嬌花被養著,若人生能再來一次,縱使再怎麼喜歡他,我絕不進宮,也不嫁他,我要做我自己,那才是我要的生活。」

  「娘娘!」蘭兒一驚,連忙上前輕扶著徐嘉佟,她的年紀比皇后小了兩歲,但對於當年娘娘「瘋癲」一事可是印象深刻,「奴婢求妳別說了。」

  「怎麼?妳是怕我曾經是個瘋子的事傳了出去嗎?」徐嘉佟臉上的笑意更深,「放心吧!除了祖母房裡的人外,知道的下人哪一個不是這一輩子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蘭兒的臉色微白。確實,當年知道徐嘉佟神智不清的那些下人們一個個都被滅了口,要不是因為她奶奶是老夫人房裡的人,她從小就在老夫人房裡當差,小命可能也沒了。

  當初徐丞相為了讓徐嘉佟順利嫁入太子府,可不在乎那幾條人命,私自下令,心狠手辣、手段兇殘,氣得老夫人病了好些時候,這麼些年過去,徐嘉佟的「病」是秘密也是禁忌,一句都不可提。

  「要不是怕會害了更多人,還真想這麼繼續瘋下去,這樣我就不會進宮,不會走到這個局面。」看著天上的一輪明月,她累了也倦了。

  病了一場,就像又死了一次似的,若她真的從此一睡不醒,死後萬事空,不也一了百了?可惜她沒死,只像是作了一場好長、好長的夢,哭著醒來後,依然得繼續活著。

  「皇上駕到!」

  徐嘉佟微楞,在封妃的這個時候,他竟然來了?她轉身看向宮門,只見他身後還帶著一票的王公大臣,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自己的叔父。

  扶著蘭兒,她上前跪了下來,「臣妾給皇上請安。」

  夏渙然看著她,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初見時,她不過是個十歲的小丫頭,從輔國公府偷跑出來,冰天雪地的赤腳走在街上,喃喃的說要回家,眼神中的絕望令人心疼,但沒想到她竟是個蛇蠍女子,若他當時不出手救她,太子妃或許就不會死了,太子也不會如他一般,年幼就失去生母。

  他沒有叫她起身,只是冷著臉看她,「妳貴為中宮,今日封妃,竟然縮在這中宮殿裡不出面,是存心丟朕的臉面嗎?」

  徐嘉佟斂下眼,早知道自己不出面會引來風波,只是沒料到來得這麼快。他就這麼在乎李墨芸,捨不得她受到一丁點委屈?

  想到這,她心中一陣陣發疼,臉上卻十分平靜,甚至有些冷,「臣妾知罪。」

  「後宮最忌諱嫉妒,更何況妳是皇后!靜貴妃為此還內疚不已,連膳食都不太用,現在還不顧自己有了身子跪在自己的儀秀宮前請罪,這就是輔國公府教妳的規矩?」

  徐嘉佟在心中歎了口氣,現在她動輒得咎,不論做任何事都會扯上輔國公府,看來為了他的大好江山和年幼的太子,夏渙然非趕盡殺絕不可了。

  「皇上息怒!」丞相徐尚允連忙跪在徐嘉佟身旁,一臉鐵青。

  她冷冷的瞧著看似恭敬的叔父。

  在先皇臥病之時,朝政便漸漸握在徐尚允手中,「徐半朝」的能力足以翻天覆地—他位居高位,氣勢如日中天,朝中官員均對其拍馬逢迎,極盡竿結之能事。他將亡兄的掌上明珠送給當年還是太子的的夏渙然當側妃,不是為了她這個親佷女的一生幸福,而是明白若想讓徐家的權勢更加穩固,世世代代風光,後宮之中絕不能沒人。

  她不屑一哼,不過就是一場各取所需的權謀婚配。這宮廷內外的鬥爭從沒有停歇的時候,夏渙然雖是嫡長子,但上頭還有兩個兄長,這條邁向君王的路走來並非無風無雨。

  他運籌帷幄,廣交三教九流的能士,踏過了無數的屍體,其中還包括自己的兩位兄長,最終坐上了今天的位置,為了鞏固皇權,他連手足都可除去,自然不會為了多殺幾條人命而耿耿於懷。

  輔國公孫女如何?宰相又如何?縱使曾經權傾一時,如今這男人已掌握天下,徐氏一門的好日子是到頭了。

  她抬頭看著夏渙然,與他四目相接,腦中想起十歲那年與他在大雪中第一次相遇,他眼中盈滿溫柔,輕聲安撫著因穿越而手足無措的她。

  他可知,她是為他而留下,一顆心早在當初就全牽掛在他身上,縱使心知肚明她的一生終被當棋子使,但為了他,她依然心甘情願的被困在這深宮後院,為他的將來費盡思量。

  她知道若朝堂之上少了她這個輔國公府出來的皇后,他做事將可以更加順利。她直視著此生唯一愛過的男人,心裡明白他心頭顧忌的是什麼,她會為他掃清障礙,包括她自己……

  「臣妾確實善妒,容不得他人,更何況是那小小的靜妃,不過是個丫頭片子,仗著與死去的太子妃娘娘有幾分像就驕恣妄為,若有機會,我必定除掉她。」

  夏渙然瞪大了眼,徐嘉佟向來恪守分際,讓他就算想要廢了她都尋不著方法,現在她竟然自己主動跳進髒坑裡?「大膽,宮裡最容不得嫉妒的女人,更何況妳位居中宮。」

  「若真怕了,不如就罷黜我!」她揚起下巴,滿臉譏諷,「就算位居中宮又如何?一個女人少了丈夫的疼愛,這皇后的位置坐著也沒意思。」

  夏渙然大步向上,用力的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視著他,「妳以為我不敢?」

  她的眼裡沒有絲毫懼怕,臉上笑意更深,「皇上當然不敢,臣妾可是輔國公長子的嫡長女,我爹為了夏家的江山,在我還在娘親肚子裡時就死在戰場上,我的叔父是先皇寵信旳臣子,當朝最位高權重的丞相。皇上,你的帝位是靠著輔國公、靠著丞相才能順順利利的坐上,你動不了我!」

  提到輔國公,提到丞相,夏渙然的眼神更冷了,揚手狠狠的給了她一巴掌。

  她整個人跌坐在地,沒一個人敢上前扶她,她甚至嘗到嘴裡腥甜的味道。

  「皇上息怒!」徐尚允連忙頭一低,頭都快磕到地板上,心中不知咒駡了徐嘉佟幾百次。

  他因為李墨芸懷了龍種又升上貴妃一事氣憤難當,正在想辦法要弄掉她肚子裡的東西,已經煩不甚煩,偏偏這個佷女竟然還不長眼的出來添亂子。

  他急急道︰「娘娘定是因為祖母過世,哀傷過度,情緒至今無法平復,所以才會口出妄言,等過幾日—」

  「放肆!」夏渙然喝斥了一聲,抬起腳本想直接踢向徐尚允,最後卻只憤憤的一拂袖,「丞相,瞧瞧你們輔國公府裡養出的好女兒。」

  徐嘉佟坐直身子,嘴角流出一道鮮紅的血絲,冷冷看著夏渙然一臉的憎惡。

  「皇后娘娘,妳這是成何體統?」李墨芸的父親李全利上前,臉上嚴肅,心中卻是竊喜,巴不得這皇后越瘋越好,這樣自己的女兒才能真的登上後宮大位,若肚子裡的龍胎當真是個兒子,將來也有底氣跟當今太子一爭高下。

  徐嘉佟看到李全利,氣不打一處來,站起身,揚起手,毫不留情的給了他狠狠的一耳光。

  這清脆的聲音著實使中宮殿內外的人全都倒抽了一口氣。

  「你是什麼東西?」徐嘉佟斥道︰「斥本宮成何體統前,先去管管你的好女兒吧。」

  壓下心頭的憤恨,李全利連忙跪下,「臣惶恐!懇請娘娘恕罪!」

  「徐嘉佟!」夏渙然忍無可忍的扯過她,「妳瘋了!」

  「是瘋了,你能奈我何?」她瞪大雙眼,不帶一絲懼意的看著夏渙然,「皇上在斥責我徐氏一門前,千萬別忘了,輔國公身後還留了枚虎狼符,只要一聲令下,這天下就是我徐家的。」

  在場聽到的人全都心頭一驚。虎狼符可是輔國公生前之物,曾經跟隨輔國公打天下的將士們,雖然許多都因輔國公仙逝而選擇退居山林,居住京城外的倚鳳山下,平時靠著打獵、務農為生,但裡頭可不乏奇人異士,世襲訓練,都是人才,甚至西南或西北都還有將士聽令於他們,這群人聽從祖訓,只認虎狼符為主人,只要擁有虎狼符,就擁有那批軍士,若京城真有狀況,便能迅速集結起來。

  夏渙然對徐尚允向來敬重幾分也全是因為虎狼符,原以為輔國公夫人死後,這印信已經落入丞相手中,但他派在府裡的眼線卻說丞相翻遍了老夫人的屋子,什麼都沒找著,沒想到徐嘉佟卻主動提了……

  他不由得瞇起眼,「虎狼符在妳手裡?」

  「或許在,或許不在。」徐嘉佟笑得有些張狂。「皇上果真是怕了,真是有趣。」

  夏渙然的雙手緊握,忍著氣問︰「到底在不在妳手上?」

  看著他眼中的厭惡,她嘴裡帶著笑,心中卻酸楚不已,「只要皇上答應臣妾一個請求,臣妾可以將虎狼符雙手奉上。」

  夏渙然看著她的眼神又更冷了幾分,「說!」

  「太子!」她直截了當的說︰「我要太子!」

  她的請求令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徐尚允氣得不輕,整個人看起來就快要暈過去。這丫頭手上有虎狼符,竟然不是保徐家上下,而是要了早逝的太子妃生的兔崽子,一個他一心等著徐嘉佟有一日產下皇子,就要除去的眼中釘。

  「說清楚!」夏渙然也沒有料到她會跟他開口要夏宏詢。

  「太子年幼喪母,臣妾要把他養在跟前,若皇上同意把太子給臣妾,臣妾就將虎狼符奉上。」

  「妳在打什麼主意?」他咬牙切齒的在徐嘉佟耳際問︰「難道指望能手握太子,將來好圖謀不軌?」

  徐嘉佟嘴角依然帶著一抹淺笑,臉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緒,「現在不論臣妾說是或不是,皇上都不會信我,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說?我只要太子,一句話,給或不給?」

  夏渙然想不透為何她要用虎狼符交換太子,失了虎狼符,輔國公府等同失了保護傘,她的命也只是他一聲令下就能解決的事。

  「六年。」她向前一步,在他的耳際輕喃,「只要六年,待太子一滿十歲,臣妾便送他去西北,像年少時的你一樣,與將士同生共死,將來成為一個明君。」

  在他回應之前,她退了一步,「若太子有個萬一,我會提自己的項上人頭來見。」

  夏渙然的心底因這席話不由自主的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心酸,「朕允了,東西拿來。」

  徐嘉佟紛亂的心稍稍安定。她入宮以來,許多事都身不由己,但最終還是守住了一個承諾,想起了甄雲姊姊死前所托,她就算不要這條命,也會護太子周全。

  她從自己的兜裡拿出虎狼符,手輕輕一撫而過,沒有遲疑的交到夏渙然手上。

  徐尚允面如死灰,死命的瞪著徐嘉佟,因為她交出的不只是一面權杖,而是徐府上下無數條人命。她想死,他不攔著,但她竟然還拖著徐氏一門陪葬

  夏渙然看著手上那枚通透的羊脂美玉,正面刻了只勇猛威武的虎,背面則有只站在山顛嚎叫的狼,眼底閃過精光,「太子交給妳,若他傷了根寒毛,可別怪朕心狠。」

  「臣妾明白。」

  「丞相大人,」要離去前,他深深看了徐尚允一眼,手中的虎狼符一晃,「你就好自為之吧。」

  夏渙然留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就領著朝中大臣轉身大步離開。

  目光隨著他毫不留情的身影遠去,徐嘉佟直挺挺的站著,臉上依然瞧不出太多思緒。

  「娘娘,妳到底是怎麼回事?」要不是現在佷女貴為皇后,徐尚允早就一巴掌揮了過去。「妳這不是存心添亂子嗎?怎麼可以如此隨便就將虎狼符這等可以保命的貴重之物給交出去?」

  徐嘉佟冷冷的看著他,雖說是自己的叔父,她卻沒什麼感情,至今依然以禮相待不是因為他高居相位,而是因為待她極好的祖母,如今祖母死了,人走茶涼,什麼情義都可以丟在身後了。

  她清明的眸子直視著徐尚允,想起芳華早逝的徐甄雲,過去的事如同昨日歷歷在目。

  徐甄雲原本可以不死的,只要當時太醫能快點到,偏偏丞相夫人的心絞痛老毛病早不犯晚不犯,竟在太子妃羊水破了那時候犯了,宮中太醫這麼多,他卻硬是要伺候太子妃的太醫親自照料,礙于不敢得罪丞相,所以太醫只能急著去了輔國公府。

  她真是沒料到輔國公一門忠烈,卻出了這麼個心狠手辣的畜生。

  甄雲姊姊雖貴為太子妃,但為了夫君的將來她也只能咬牙苦撐,最後難產又在其他太醫趕到也不及救治的情況下,勉強生下孩子,產後大血崩,落得香消玉殞的下場。

  「祖母既將虎狼符給了我,我想給誰就給誰。」徐嘉佟下巴微揚,平靜的提醒,「丞相可別忘了自個兒的身分,在本宮面前不知禮數進退,失了分寸。」

  徐尚允氣得漲紅了一張臉,想破頭也沒料到娘親竟然不把虎狼符給他這個親生兒子,反而給了徐嘉佟這個出嫁的孫女,而今還落入了夏渙然的手上,這可代表著倚鳳山下的那批人全都為夏渙然所用了。

  「丞相向來飽讀詩書,自該明白鋒芒畢露,終會惹來殺身之禍,如聖上所言,以後大人就好自為之。本宮乏了,退下吧。」

  徐尚允冷著一張臉,他生氣卻又無法發作,只能拂袖而去,他得快點召集些人馬,宮中若有變化才能隨時應變,他急急轉身走了出去,連行禮都省了。

  「娘娘……」蘭兒上前扶住了徐嘉佟,看她一臉平靜,她心頭可是難過得想掉淚。

  徐嘉佟沒有說話,心知肚明自己將祖母死前留給她的保命符給送了出去,夏渙然之後對她或徐家一門不會留情分,但為了夏宏詢的安危,她只能這麼做,畢竟太子還小,李墨芸將來若生了個女兒倒還好,若是兒子……在這宮中少了她的保護,她怕太子活不到長大。

  祖母仁慈,怕是死前就已預見她將來在宮裡的處境艱難,更明白自己麼子的野心早晚會毀了徐家,所以才會在臨終前把虎狼符給了她,該是指望著緊要關頭能保她的命和徐家命脈,但她終究辜負了祖母的疼愛。

  為了夏渙然的皇位,為了詢兒的將來,「徐半朝」勢必得走入歷史,她只能求祖母若地下有知,能夠原諒她的所作所為,到時黃泉相見,她一定會好好的跟祖母賠罪。

  看著這華麗的宮殿,她閉上了一雙閃著複雜思緒的眼,這裡就像牢房,自古以來困住了多少人,而她何其有幸也何其不幸成了這其中的一個。

  一夜無眠,最終一道密旨傳來,她被罷黜了後位,她無悲無喜,默默的接了旨。此事秘而不宣,最終還是權謀,而一個被奪了實權旳皇后,表面上雖然依舊風光,但實際已是個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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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晉元九年清思殿

  想他夏渙然一生看似擁有一切,實則一無所有。

  他傲視天下,獨自一人坐在大殿的寶座上受百官朝拜磕頭,應付數不清的繁瑣禮節,就算曾有情感,也全都在這冷酷刻板的深宮大院裡悄然逝去。

  絕望如同外頭的風雪,覆住了他的心,刺骨的寒風凍得大地一片雪白,夏渙然半臥在床上,看著窗外,對外頭的天寒地凍似乎一無所覺,他的臉色就像窗外飄落的白雪,冰冷而沒有血色。

  身後的大太監小六子又派人生了好幾盆火,但屋裡還是冷極了。

  與徐嘉佟相遇也是在這樣的冬季,她像個孩子似的在雪地裡由一開始的茫然到後來笑得燦爛,為寒冷的冬天帶來一絲的暖意——只是她已經走了。

  「依風,今日初八了吧?」他問著從剛剛開始就坐在一旁,一語不發的男人。

  韓依風微斂下眼,恭敬的答道︰「回皇上,是初八。」

  沉默了好一會兒,夏渙然心頭纏著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緒,久久不去。

  「初八啊……是她的生辰。」

  聽到那語調裡藏不住的落寞,韓依風的心不由得一緊。從他十歲從軍,跟皇上不打不相識的那一日開始,他的心中便認定了此生唯一的主子,跟著原本就心有雄才大略的皇上用命在戰場上替自己爭得一片天地。

  西北戰事平定後,他受封為驃騎將軍,受命鎮守邊境多年,四年前卻被突召回京,在宮中內鬥之中手刃叛臣有功,封為護國大將軍。

  跟在皇上的身邊多年,經歷了少年天子身上發生的點點滴滴,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君臨天下,他的心中對皇上有尊敬,有恐懼,更有一股不舍。

  「她與朕結縭多年,我從未為她的生辰費心。」夏渙然幽幽一歎。

  他清楚此刻皇上口中的「她」指的是誰,看著皇上一臉蒼白,他輕聲勸道︰「皇上日理萬機,自然無法時刻掛心後宮之事。」

  「不是不掛心,是不能掛心,」夏渙然一臉嘲弄,「縱使在乎,也得表現出不在乎,你說,這位置坐得有多無趣。」

  「皇上!」當今聖上正值壯年,但一場又快又急的風寒卻使他現在如同風中殘燭,看著蒼白虛弱的他,韓依風一顆心蕩到了穀底,「人死不能複生,放寬心吧。」

  「朕明白生老病死皆人之常理,只是……」他的眼底突然閃過一絲銳利,「你可知朕心中有多不服!」想到此生與她從此錯過,他不由得激動了起來。

  看著夏渙然動怒,一旁的太監連忙上前安撫,「皇上,保重龍體啊!」

  韓依風在心中輕歎了口氣,想起當年,他也是滿心感慨。

  晉元五年,皇上重病之際,李氏一門趁機作亂,欲改立靜貴妃所生的陸郡王為太子,要不是皇后娘娘不顧自己的生死,入清思殿拿了虎狼符交給年幼的太子,讓他帶著貼身宮女偷偷出宮,召了輔國公生前的將士入城,又快馬加鞭傳旨邊疆,急召他帶兵回京,這天下早就已經被李氏一門給弄得天翻地覆。

  他平亂有功,風光晉爵,心中卻遺憾當年遲了一步,沒能來得及救皇后娘娘一命。

  徐嘉佟替夏渙然保住了江山,卻因夏渙然當年一道廢後的密旨在清碧閣被翻出,成了亂臣誅殺徐嘉佟的理由,最後屍首還被丟置宮外,找都找不著。

  這四年來,夏渙然坐在朝思暮想的位置上頭,天下皆臣服於他,他得到了一心所追求的一切,心中卻五味雜陳,複雜得令他時常夜不成眠。

  「她讓朕連屍首都找不著,她真恨朕,恨到就算死都不願意讓朕留有她一絲一毫,讓朕再看她一眼。」

  「皇上,您多慮了。」韓依風擔憂的上前看著他嘴角淒冷的笑。

  一旁的太醫上前,端來冒著白煙的湯藥,這深宮大院裡的每個人臉上都沒有笑意,對皇帝這來勢洶洶的病症皆感擔憂,更是束手無策。

  「你說,若能早一日明白這種無奈,朕是不是就不會廢了她,殺了徐氏一門,讓她連最後的保命符都沒有?」

  「皇上,光陰無法重來。」看著夏渙然行同槁木,他眼中的擔憂更甚,「放寬心吧。」

  「如何能放?朕多想帶著她過她想過的平凡日子,不困在這深宮後院之中。」

  韓依風在心中歎了口氣,權勢誘人,要捨下談何容易,「皇上別忘了還有太子,當年皇后娘娘最舍不下的便是他。」

  想起夏宏詢,夏渙然心頭一暖,只是徐嘉佟用命保護了他們父子倆周全,他又給了她什麼?

  揮手要太醫退下,他喘著氣說道︰「宣太子進殿。」

  「是!」小六子連忙叫人去請。

  深宮內皇上病危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夏宏詢雖聰明懂事,但畢竟才滿十歲,還是需要父親作為依靠。

  夏渙然木然的目光看著窗外,他不是孩子,可以肆意妄為的宣洩自己的情緒,只是壓在心頭的悲傷找不到任何方式可以排解,每年一到她的生辰都令他淚乾腸斷。

  「父皇!」夏宏詢大步從殿外走進。

  他躺在床上,讓自己的兒子坐在床邊。「方才在做些什麼?」

  夏宏詢也沒有隱瞞,「回父皇,兒臣方才在清碧閣讀書。」

  清碧閣嗎……他揚了下嘴角,那是一個離冷宮頗近的處所,當年他手握虎狼符,一道密旨將貴為皇后的徐嘉佟覆了個善妒的罪名逐去那裡,卻沒從中得到一絲的快感,最後還害得她香消玉殞。

  「在想你的母后嗎?」

  夏宏詢沉默了一會兒,母后死了之後,這四年來他變得沉穩,一夕之間長大不少,「是。」

  他拍了拍他的手,「今日是她的生辰,父皇也想她了,跟父皇說說她吧。」

  夏宏詢難掩擔憂的望著父皇蒼白的臉,在他的心目中,父皇不是個慈父,甚至對他有些冷漠,等他懂事後才明白,父皇並非有意待他冷漠,而是站得越高,心裡越冷,事情也看得越透澈。

  宮裡變化莫測,縱使他是皇子,能活著,平平安安長大已是福大命大,只有對他的態度不冷不熱,才能不讓其他人危害他,這乃是父皇對他的愛護。

  看著父皇的生命逐漸消失,他喉頭一緊,心中難掩悲傷。

  從他有記憶以來,母后就視他如己出,是他這一輩子最敬愛的人物,她是他的母親,也是他的老師,而他的父皇是皇帝,也是英雄,文武雙全,他此生之幸便是擁有他們。

  夏渙然吐出長長一口氣,閉上了眼,眼前似乎出現一雙熟悉的動人眸子,他從未真正的瞭解她,他至高無上的權力足以摧毀任何人,也包括了她。

  到了九泉之下,如果她知道她的生辰是他的死忌,他與她是否還有緣分一見?生命若能重來,他一定……

  夏宏詢溫暖的手握著父皇,感覺他的手正在變涼,他流著眼淚,無聲的送父皇走完看似風光,卻滿是無奈遺憾的一生……

  「父皇會死嗎?」

  模模糊糊之中,夏渙然好似作了一場好長的夢,隱約聽到夏宏詢略帶稚氣的聲音。

  「我聽說禍害可以活很久。」

  這個聲音……他心中一痛,以為自己早已遺忘,但回憶卻在這熟悉的語調之中輕易被勾起,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想她,很想、很想。

  「所以父皇會死嗎?」

  「這父子就是父子,原來在詢兒心目中,你這冷酷無情的父皇不是個禍害。」

  「母后,現在清思殿裡只有咱們倆,你在詢兒面前說還行,但你這話若傳到外頭可是要殺頭的。」

  「詢兒認為母后會怕掉腦袋嗎?」

  夏宏詢整個人窩進徐嘉佟的懷裡,搖搖頭,「媽媽不怕死,可是詢兒怕媽媽死。」

  徐嘉佟忍不住輕捏了下他圓圓的小臉蛋。「就這小嘴會哄人開心。放心吧,媽媽有分寸的。」

  她抱著孩子,目光看向躺在床上的偉岸男人,揚起的嘴角帶著一抹無法察覺的悽楚。她知道他不會死,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只有他取人性命,絕不會輕易被人打敗。

  他拿走了她的虎狼符後,很快就給她安了一個善妒干政的大罪,將她所有的冊封全都收回,這之中自然也包括了皇后的冊寶,他還要她遷出中宮殿,移居最靠近冷宮的清碧閣,這決定等同將她皇后之位廢除,只差沒有昭告天下,打入冷宮罷了。

  她接到密旨的那一刻就明白,他秘而不宣不是念在往日的情分,而是礙于徐家在朝中殘存的勢力,在外西北戰事才平息,他不想內朝在這個節骨眼添亂子,他已穩操勝券,只要耐著性子等時機,讓叔父自個兒犯錯,就可以將包括她在內的徐氏一門一網打盡。

  他的一心權謀令她心寒,終於認清他對她始終沒有一絲情感。

  在這宮廷內外,不論是夏渙然或是妃嬪,甚至朝中大臣,為了權勢除去幾條人命,花費無數年的光陰等待都實屬平常。這一幕幕的醜惡讓她的心累了也倦了,實在不想再摻和進去。

  當年抱著都還走不穩的太子踏進清碧閣,那冷清的殘破宮殿令她覺得前半生就像是場夢,那一刻,她的夢終於醒了。

  之前一心為他的光陰已經足夠,她終於毋須再為他而活,心思也不必再繞著他打轉,平靜的心湖更不再為他起任何漣漪。

  被廢之後,他們不再相見,今日她因他病重來看他一眼。在清碧閣過了段平靜的小日子,自以為絕了一切念頭,卻又顧不得他清醒之後會怪罪,逕自來到他的跟前親侍湯藥,說穿了,自己就是個沒出息的。

  「詢兒,放心吧。」她的手輕觸夏渙然的額頭,又轉而握住了他的手。已經退了燒,想來他這次依然可以安然的度過。

  「你父皇沒事的。」

  夏宏詢留意到母后眼底閃過的淡淡哀傷,生母生他的時候難產而亡,打小他就被養在母后身旁,在這看似平靜的深宮後院,他的處境艱難,全靠母后擋在面前,替他遮風擋雨。

  父皇與他並不特別親近,他聽過宮裡幾個嘴碎的太監、宮女說這全是因為父皇不喜歡母后的緣故,他當時還氣得派人把那幾個傢伙打了好幾大板。他才不管父皇喜不喜歡他,他只知道母后待他最好,他最在乎的也是這個一心為他的母后。

  「媽媽。」他小小的身子偎進了徐嘉佟的懷裡。在私底下,母后要求他叫她媽媽,說是叫母后距離疏遠了些。

  「等父皇好轉,今年秋狩你跟我一起去可好?」

  從他三歲起,每到秋狩就要離宮月餘,他著實想念母后,但是只要讓父皇知道,都免不了被斥責一頓,對這個父親,他是又敬又怕。

  徐嘉佟淺淺一笑,「先不論你父皇答應與否,對於秋狩,縱使入宮多年,我還是不明白殺生有何樂趣可言,所以我的小祖宗,你還是別算上我一份。這幾年待在清碧閣,你父皇忘了我的存在,我反倒得了個清靜,有時候還真想他最好帶走宮中所有的人,我心中才舒坦。」

  突然感覺自己手心裡的大手微微動了一下,她一楞,一抬頭就對上夏渙然一雙眼眸。

  她的心先是一突,倒楣的時候真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都遇得上,他都昏了好幾天不醒,她才在大放厥詞、抱怨個幾句時,他就挑在這節骨眼醒了。

  果然吐槽時還是要關上門,在自己的清碧閣裡發作才不會引起不必要的爭端。

  夏宏詢緊張的拉著徐嘉佟的衣角,也擔心父皇剛才聽到了媽媽的話而怪罪下來。

  徐嘉佟柔柔一笑,穩住自己的心緒,形同被打入冷宮的她不該踏出清碧閣,他也不樂意見她,只不過名義上她還是皇后,若不露個臉,朝廷內外都要亂了。

  現在他醒了,就算沒聽到她方才那些不敬的話,看她來到跟前,只怕也已經惹他不快,若他真發怒,隨意再給她安條罪名,她的小命就會不保,不過有時她會想,如果他真能狠心賜她一死,這也算給個痛快。

  她安撫的輕拍了下孩子的手,然後將他給拉開,柔聲說道︰「皇上,真是萬幸,您終於醒了。」

  夏渙然緊盯著她,懷疑自己是在作夢——她明明就已經死了,連屍首都找不著,但為什麼現在卻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你……」他困難的從刺痛的喉嚨擠出聲音,「怎麼在這裡?」

  徐嘉佟臉上依然帶著淺淺的笑,心頭卻是一陣發酸,他終究還是厭惡她,連看她一眼都不願。

  「臣妾惶恐,驚擾聖顏。」她不疾不徐的站起身,恭敬的行了禮,「臣妾身子有些不爽利,怕過給聖上,這就回清碧閣。」

  夏渙然怔忡的看著她的身影走遠,嘴裡發不出任何一句言語,他想阻止她,但又不敢,怕自己是在作夢,怕夢醒之後她再次消失在眼前。

  當初他刻意冷落,讓她移居那冷清的清碧閣,原以為她會大吵大鬧,誰知她卻安安靜靜的收拾東西搬了進去,他曾遠遠的瞧見她平靜的樣子,就像沒有情感的瓷娃娃。

  他突然想起她剛入太子府時,曾經開朗又愛笑,總要纏著他問東問西,看著她的背影,他似乎又回到那場大雪之中,她焦急的向他求救,要她帶他回家的情景。

  他的手緊抓著胸前,驀然心疼起來。

  「父皇!」夏宏詢擔憂的輕喚了一聲。

  夏渙然楞楞的環顧四周,明明是他熟悉的環境,但又有些不一樣,一旁原本已長成翩翩少年的夏宏詢,現在怎麼又成了個圓滾滾的胖小子?

  他顫抖的手輕撫著他的臉,「你今年幾歲?」

  夏宏詢不安的眨著眼,「六歲。」

  六歲他整個人陷入一陣混亂。詢兒明明已經十歲了,現在怎麼會縮水了?

  「小六子!」他焦急的叫喚,聲音有些急促,「護國……護國大將軍人呢?」

  「護國大將軍?」小六子一臉惶恐,跪了下來,「不知皇上指的是哪位護國大將軍?」

  「就是……」他的話語一頓,韓依風是在徐嘉佟死後回京平亂,才被他封為護國大將軍,所以現在……他壓下不安,試探的開口,「驃騎將軍呢?」

  小六子恭敬的回答,「將軍駐守邊疆多年,皇上要派人宣將軍回京嗎?」

  他的心一緊,韓依風駐守邊疆六年,最後是因宮裡動亂才回京,現在他卻還在邊疆——

  原本十歲的夏宏詢如今才六歲,而那連屍首都讓他找不著的女人竟然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有事情不對,大大的不對,但偏偏他虛弱的無法組織。

  「召他回京!」若將來真有亂子,提早找韓依風回來總不會再出錯。

  「是!」小六子連忙叫人去辦。

  「詢兒?」他顫抖的伸出手,輕觸著兒子的臉頰,柔軟又溫熱。這四周的擺飾依舊,但是他的心境卻有了天與地的不同。

  「父皇,」夏宏詢試探的看著他,「你可有不適?」

  夏渙然深深看著兒子,猛然伸出手,用力的抱住了他。

  夏宏詢被嚇得倒抽一口氣,向來對他冷漠的父皇,竟然緊緊的摟著他,這肯定是出了什麼事。

  他求救的看向一旁的小六子,後者連忙宣來太醫,連他都覺得清醒了的皇上有些怪異,可別是病糊塗了才好。

  「父皇用力的抱著我,害我都快不能喘氣了!」夏宏詢的小手背在身後,像個小大人似的走來走去,「太醫說父皇的病情已好轉,再休養幾日便可恢復,只是孩兒總覺得父皇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總說龍心難測,他是皇帝,他開心怎麼著就怎麼著。」徐嘉佟走向屋外,不甚認真的回答,「或許是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才知道你這小子是他最值得在意的人。」

  「父皇最該明白的是他此生最該在意的是媽媽才對。」

  「我看還是省了吧,他是皇帝,突然對一個人好未必是件值得慶倖之事。」她並不在意夏渙然的轉變,畢竟再變也不會對她好上一分,與她更無任何干係。

  「媽媽,父皇還說要召回驃騎將軍。」

  韓依風?徐嘉佟楞了下。

  這個傳奇人物也只在大婚之時見過一面,守西北,是夏渙然九歲從軍時結識的至交,是心腹也是肝膽相照的兄弟,夏渙然甚至還將自己唯一的嫡親妹妹許給他為妻,也因為他,她叔父才被貶黜,她明白,雖是一介武將,但若論起心機手段,韓依風也不容小覷。

  她停下手邊的動作,若有所思的抬頭看著天空一片晴朗,秋意漸濃,冬天快來了。

  這個時候召回驃騎將軍又是為了什麼?她雖然清楚為了固守自己的地位權勢,有些作為是不得不,但她真的不喜歡殺戮。

  「媽媽,父皇有向我問起你的近況,不如你明日跟我一起向父皇請安可好?」

  「我可不想自討沒趣。」徐嘉佟想也不想的拒絕,甚至不想去細思夏渙然問起她背後的用意,在她心目中,早認定了夏渙然對自己只有厭惡而無一絲情意。

  夏宏詢苦了臉。

  徐嘉佟伸出手,捏了捏他的小臉,「這模樣還真是難看,乖,跟桂兒去洗浴一番,等會兒該用膳了。」

  夏宏詢用力的點著頭,「媽媽,兒臣告退!」

  「慢點走,要聽桂兒和劉嬤嬤的話,前幾日我聽說你抓了好幾隻蛐蛐兒去嚇太傅,要不是你父皇突然病倒,我沒時間處置,這次可不會如此簡單就放過你,若有下回,我鐵定揍你!」

  「知道了!」他扮了個鬼臉,連忙帶著貼身宮女和幾個太監走開。

  看著他的背影,她輕笑著搖頭,詢兒身旁的內侍、宮女、嬤嬤全是她細心挑選的人,這些年能這麼平平安安的過,看著他長大,她感到安慰,只是想起了夏渙然,她眼底笑意盡失。

  時光的巨輪繼續前進,她的日子在清碧閣裡依然一如往常的過著,外頭的紛擾與她無關,她更不想攬事。

  只是李墨芸的兒子轉眼間也滿了周歲,以李家的野心,她難免擔憂,等六年之期一到,夏渙然真將詢兒從她身邊帶走,不養在眼皮底下,到時她又能護著詢兒多少?

  她一身素衣,不厭其煩的在屋旁的空地翻動著土,清碧閣裡沒什麼可口的飯菜,只好自食其力,等過些日子,這些土地就會種滿她和詢兒喜歡的青菜。

  除了一個照料她的太監小福子,這裡只有跟了她多年的兩個宮女花兒和蘭兒,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她實在不像是後宮之首、一國之後。

  待在清碧閣的日子,她沒哭沒鬧,也沒心思抱怨,這世間事物本是一體兩面,日子清苦,卻也不再有過去的煩擾,當一個人不在乎得失,心境也就自由。

  此時花兒跌跌撞撞的從外頭跑了進來,若是在中宮殿,這丫頭的不識大體肯定會挨板子,但這是清碧閣,沒這麼多的規矩。

  「娘娘、娘娘!」花兒緊張得不知所措,「大事……出大事了!」

  「你這丫頭,」一旁的蘭兒拉住了她,「這麼沒規矩,信不信我派人打你幾大板?」

  「蘭兒姐姐,現在管不了什麼板子了,小六子公公派人跟小福子公公說……說皇上擺駕來了清碧閣!」

  蘭兒驚訝的轉頭看著徐嘉佟,就見後者就像沒聽到似的,依然蹲在地上替自己的菜園翻土。

  「娘娘,」蘭兒一臉激動,「皇上!皇上要來了!」

  「他來又如何,不來又如何?」徐嘉佟的反應就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別忘了,他已經收回了我一切冊封,在外人眼裡,或許當我還是個皇后,但他與我都清楚,在這宮裡,我早已是個沒有身分,比你們兩個宮女還不如的廢人。」

  「娘娘,你快別這麼說。」蘭兒連忙上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收回冊封這事知情的不過是少數幾人,外頭的人哪個不把你當成皇后娘娘,你快起來,讓蘭兒替你好好打扮打扮,不然若是萬歲爺怪罪下來該如何是好?」

  看著蘭兒,徐嘉佟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畢竟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想她還是皇后時的錦衣玉食,而今這裡卻連衣服、吃食都短缺,如同天堂地獄之間的差距,蘭兒忠心,依然選擇跟在失勢的主子身旁,但心中還是不希望主子被遺忘在這裡,孤苦的過一輩子。

  「別忙和了,」徐嘉佟輕聲說道︰「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來,但肯定不會是好事,不論我打扮與否,都無法改變他來的本意。」

  蘭兒聞言,身子一僵。確實,這些年來皇上沒想過娘娘,現在突然造訪未必是值得慶倖之事。

  花兒還搞不清楚狀況,語氣有了不平,「娘娘安分的待在這裡,就跟打進冷宮似的,皇上還想怎麼樣?」

  「你這丫頭,小心被掌嘴!」蘭兒急忙環視四周,「也不怕亂說話害了娘娘!」

  「這裡平時就只有咱們,才不會有人來這裡,外頭那些個太監宮女,哪個不是現實的,瞧娘娘被遣到這裡,個個都不把咱們當一回事,暗地裡說話更難聽,還說太子跟著娘娘,這太子之位早晚被廢,陸郡王才是真正帶著天命來呢。」

  陸郡王是靜貴妃的兒子,一出生就封爵,可以想見夏渙然對這孩子的喜愛,但這份喜愛的背後帶了幾分真心又是另一回事了,徐嘉佟想。

  「在娘娘面前說什麼呢?」蘭兒氣得扯了花兒一下。

  花兒嘟起嘴,「人家說的是實話,娘娘也知道的,對吧?」

  「你真的很多話——」

  「花兒說的確實是實話,」徐嘉佟一點都不以為意的露出淺笑,「外人想怎麼說就隨他們去。清碧閣裡就咱們,沒那麼多規矩,你們想說什麼就說,該幹麼就幹麼去。我得快把這些土給松松,改明兒,咱們想想要種些什麼才好。」

  蘭兒無奈之余,只好拖著花兒進屋子去打掃。

  來到了清碧閣,這個最靠近冷宮的地方,夏渙然的臉色因為大病初愈,依然有些蒼白。

  小六子小心翼翼的將他從鑾駕上扶了下來,除了清碧閣的小太監和兩個宮女跪在門口迎接外,不見皇后娘娘的身影。

  他不由得在心中歎了口氣,皇后娘娘脾氣倔強,看來也沒有因為這陣子的苦日子而低頭,他小心翼翼的看著皇上,等著他氣憤的拂袖而去。

  但夏渙然對此不敬倒沒什麼反應,只是鬆開了小六子的手,逕自走了進去,當他看到蹲在地上,鞋子和裙擺都沾染泥土的徐嘉佟,忍不住輕挑了下眉。

  「皇上……」

  他的手一抬,「全都退下。」

  小六子不敢遲疑,連忙帶著所有人退開。

  徐嘉佟知道他來了,但是她沒有理睬他,繼續做自己的事。

  「看來,你的小日子過得挺快活嘛。」

  「是不差。」徐嘉佟淡淡的回應,「皇上怎麼如此好興致,好奇臣妾在這裡的日子過得快活與否?」

  看她一身素衣,身上沒有太多的首飾,對他的態度又冷淡,他心頭有些不快,「你是皇后,瞧瞧這是什麼模樣?」

  「皇上已經收回了一切冊封,臣妾已不是皇后,別人不知,但皇上可清楚得很。」

  她終於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抬頭直視著他,意思意思的行了個禮,「皇上吉祥。」

  雖然不悅她的淡然,但夏渙然眼底還是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暖,「看你這模樣,你就不怕朕怪罪?」

  「若說怕,」她輕聲反問︰「皇上對臣妾會心軟嗎?」

  「你可以試試。」

  她用陌生的目光看著他,看出了他眼底的打趣意味,那神情、那說話的語調,好像初識時的溫柔哥哥。

  若是以前,這份好會讓她樂不可支,但這些年,他突如其來的示好總令她沒來由的感到恐懼。

  她維持臉上的平靜,就如同這些年來的無欲無求,「還是別吧,現在的日子挺好,皇上貴人事忙,應該沒心思理會臣妾那些狐媚點子,臣妾不會自討沒趣。這一早起來忙和,還真是乏了,臣妾想歇會兒。皇上,你既已下旨廢了我,於禮,你不該再來見我。清碧閣的門在那,出去時請小六子公公替你記著路,下次可別再走錯了步子,踏進這個不合你尊貴身分的清冷地方,髒了聖上的眼。」說完,轉身就走。

  他一楞,她態度明明溫恭端淑,柔軟順弱,但那直挺挺的腰杆子和出口的字字句句,壓根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大膽!朕還沒准你走!」

  她停下腳步,背對著他,最終輕歎了口氣,「皇上,臣妾惶恐。」

  「朕看你倒沒一絲惶恐不安之態。」

  徐嘉佟靜了一會兒,轉身面對他,跪了下來,「臣妾不敬,若真惹了皇上不快,皇上大可賜給妾身三尺白綾。」

  他的心一突,原本要大步走向她的腳步頓住,「什麼」

  「臣妾乏了,想歇息。皇上若真氣不過,就給妾身三尺白綾,讓自個兒舒心。」

  「朕不准你死!」他幾乎是用吼的出聲。

  他激烈的反應沒有引起她太大的情緒,徐嘉佟低著頭,玩味著他的話,看來自己的命留著,對他應該還是有些用處。

  她輕揚了下嘴角,柔聲開口,「臣妾生死本是握在皇上手上,皇上要臣妾活著,臣妾遵旨便是,若皇上仁慈,不責罰臣妾,臣妾這就告退,閉門思過去。」

  他皺起眉頭,這次沒有叫住她,只是帶著氣惱地看她走遠,這女人……這女人……他忍不住氣怒的將雙手背在身後,在屋外來回踱步。

  她竟然這麼冷漠的對待他,還開口跟他要什麼三尺白綾,真是反了。

  他是皇帝,從沒試圖去迎合任何一個女人,如今放下身段向她示好,她竟然不屑一顧……

  此時一陣風吹來,小六子連忙上前替他披上披風,他驀然停下腳步,怔忡出神。

  若沒記錯,不久之後,他的身體將會每況愈下,原以為是染了惡疾,最後才知是中了毒,要不是是徐嘉佟察覺替他換了藥,救了他一命,他險些活不下來,但她卻死在晉元六年的春暖花開之時。

  拿了杯熱茶,徐嘉佟躲在陰暗處,透過窗縫靜靜的看著夏渙然。

  天冷了,他大病初愈,實在不該站在在屋外吹風,意識到自己心頭的擔憂,她斂下了眼。

  還沒搞清楚這高高在上的皇帝突然駕臨她這冷清的清碧閣是為了什麼事,不過不管他為何而來,他的出現一定會掀起風波。

  一個好似被遺忘的皇后娘娘,誰能料到皇上會突然興起,那些後宮妃嬪們只怕心頭都翻江倒海,各自思量了吧!

  蘭兒站在徐嘉佟的身後,靜靜的等著吩咐。

  徐嘉佟看著小六子拿著大衣上前,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一個轉身就將他給拋到了腦後。

  「更衣吧,我想歇會兒。」

  蘭兒驚訝,「可是皇上還在外頭——」

  「由著他吧,走累了,就離開了。」他周遭有忠心的臣子和太監,已非當年孤立無援的太子爺,她已經沒有太多的利用價值,他也不屑她為他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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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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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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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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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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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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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shek 於 2015-2-25 05:03 編輯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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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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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計(一)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雖然嘴巴塞了一堆好吃的東西,但花兒還是不忘記自己該忠心的是誰。

  「因為朕愛你的皇后娘娘。」

  花兒懷疑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宮中的人都很怕他,聽說他一句話就可以要一個人的腦袋,但他沒有要她的腦袋,而是叫她來,給她吃一堆好吃的東西,現在還跟說他愛娘娘?可是明明就是他把娘娘給逐到清碧閣,讓娘娘臉上都沒了笑容。

  「你騙人!」花兒一點都不留情面。

  夏渙然皺起了眉頭,他已經拿出最大的耐性,這個丫頭怎麼都說不清,又不是要她出賣自己的主子,只是要她做點事而已。

  「這陣子,朕去了清碧閣之後,」他繼續柔聲說道︰「你看皇后的心情如何?」

  花兒又塞了口桂花糕,想了一下,「開心,娘娘笑的次數比過去幾年還多。」聽到花兒的話,夏渙然一陣內疚,「你想不想讓她繼續開心下去?」

  花兒用力點頭。「所以你要幫我,對不對?!」

  花兒看著他,依然沒有點頭或搖頭。「朕可以賞你金元寶。」

  她搖頭,金元寶沒有用。

  「上好的衣料。」

  她仍是搖頭。

  「不然你要什麼?」

  花兒指了指桌上的糕點。

  他眼楮一亮,「你喜歡吃好吃的東西?」

  她點頭。

  「好,那以後朕每天都派人給你送好吃的,可是以後有關皇后的事你都要第一時間告訴我,這樣我才可以保護她,不讓別人傷害她,知道嗎?」

  「你也不會傷害娘娘嗎?!」

  「我以性命起誓!」

  花兒又塞了一大口的棗泥糕,想了一會兒,用力的點頭,就這樣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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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二)

  「記得了,朕會在那裡掘個洞,若清碧閣的宮門有人守著,就叫皇后從那裡出去。」

  「皇上為什麼要娘娘鑽狗洞?」花兒皺著眉頭,實在很懷疑這個皇帝口口聲聲說愛著娘娘、要補償娘娘,一輩子對娘娘好的話是騙她的,不過她幫著他,把娘娘的事全都告訴他之後,娘娘臉上的笑容確實是比以往多了很多。

  「那不是狗洞,只是怕有壞人的時候以防萬一。」夏渙然耐著性子對花兒說︰「你很機靈,所以該知道宮裡壞人很多,要小心一點,對吧?」

  花兒點頭,「嗯,壞人很多,靜貴妃和麗貴妃都壞,但最壞的是皇上!」

  夏渙然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因為這都是皇上的嬪妃,是皇上招惹來的!」

  夏渙然一時啞口無言,想否認,但想想花兒的話也沒錯。

  「總之若有事發生,就記得告訴娘娘有那個狗……不是,是有個出口,明白不?!」

  「明白。」花兒點了點頭。「下去吧。」

  花兒點頭,打算離開。

  「對了。」夏渙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對她說道︰「盯著娘娘,別讓她再爬屋頂。」

  「不讓娘娘爬屋頂,那要爬什麼?清碧閣有棵百年老樹,比屋頂還高,叫娘娘爬樹好了。皇上放心,花兒機靈,知道怎麼做的。」花兒想想有道理,立刻一溜煙的跑了。

  夏渙然看著人一下子就沒了身影,不由得拍著額頭,他輸了,真是徹底敗了!韓依風走了過來,「皇上。」

  「要長平拿的東西可拿到了。」

  韓依風將手中的聖旨交上來,「哪有你這麼做兄長的,竟要皇妹偷東西!昨日長平從清碧閣拿回來的,另外她還自作主張的擬了道假的放進木盒裡。」

  夏渙然一笑,接過手,「我皇妹倒是聰明。」

  看著手中這道廢後的密旨,他心頭一陣快意,這東西將不能再威脅徐嘉佟,「對了,朕記得你麾下有個姓余的副將,此次也跟著你回京。」

  韓依風點頭,「確實有這麼一個人,皇上怎麼突然提到他?」

  「看來相貌堂堂,朕查過他,為人忠厚,克盡己職,父母雙亡,因投身軍旅,一晃眼多年過去還未娶親。」

  韓依風有些意外,「皇上查得還挺清楚的。」

  「皇后跟前有個宮女叫花兒,朕過些時候會下令將她配給他,你就讓那名副將去守著清碧閣,讓花兒喜歡他,不然那宮女的性子直,她若不喜歡,可是會巴著皇后不肯離宮。」

  「沒想到皇上會為了一個宮女如此上心,果然是愛屋及烏。」

  「一方面是愛屋及烏,一方面是她的忠心,她該有好日子。花兒是皇后跟前的人,配他也不算配不上,他父母雙亡,花兒將來嫁過去就當家做主,也沒有伺候的問題,總之你看著辦,別讓人委屈了。還有你來看看,這牆對皇后來說是否太高了點?」看著清思殿外的高牆,夏渙然問。

  「娘娘都敢爬屋頂了,這堵牆不算高吧。」

  「爬屋頂有梯子,這牆可……」他靈光一閃,「看來得在牆外放些石塊,牆內還得堆些摔不疼的落葉才行。」

  韓依風忍著笑意,「皇上真有把握你昏迷的消息一出,皇后拿著我的權杖會選擇不出宮,而是連命都不要的趕到你身邊?」

  「這是自然。」夏渙然回得一臉自傲,「朕可是她心頭最重要的人!」

  「比太子更重要。」

  夏渙然沒好氣的看著韓依風,這是哪不開提哪。

  韓依風立刻識趣的看著窗外,「只是皇上,這清思殿外有四面牆,你怎麼知道娘娘會爬哪面牆?」

  夏渙然撫著下巴,想想也是有道理,「那就叫小六子趁著天黑,無人注意時,四面牆全都放石頭,記得要找平坦些的,別讓她跌傷了。」

  一切都準備好,他低頭微笑的接過韓依風遞過來的紅燭,直接將手中的密旨給燒了,目光盡是一片冷然之色。

  他發誓不會讓歷史重演,之前是她用命護著他周全,從今而後,由他守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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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三)

  「你又來做什麼?」

  「你別每次見了我都拿把大刀不成嗎?」看到牛向南那潑辣的娘子,夏渙然皺起了眉頭。

  「誰叫你每次來都沒好事?」牛嫂子也不客氣,手中的大刀又揮了揮,「給我滾出去!」

  「喂!我可是皇帝!」

  「我管你是誰!」牛嫂子吼道︰「有種你砍了老娘,我看牛哥不跟你拼命才怪。」

  「你——」

  「大哥!」牛向南狩獵回來,一看到夏渙然立刻興奮的沖上前,「這陣子想著你不知過得如何?都快睡不著覺了。」

  「牛哥?!」牛嫂子的聲音拔高,「你想他想到睡不著,你沒毛病幹?」

  牛向南還來不及說話,夏渙然就先開了口,「我與三弟兄弟情深,你這無知婦人懂什麼。」

  「去你的,給我滾出去!」她轉向自己的夫君,「牛哥,如果你再跟他說話,我就休了你!」

  牛嫂子的閨名叫水柔,但可一點都不柔。夏渙然翻了翻白眼,「笑話,自古只有男人休妻,沒聽過女人休夫的。」

  「我就偏做第一個!」

  「好啊,你們一分開,我就立刻給三弟找幾個比你溫柔又比你貌美的女子為妻。」

  「你敢!」亮晃晃的刀又指到夏渙然面前。

  牛向南被夾在兩人中間,搔著頭,幫哪邊都不對,索性兩邊都不幫,只弱弱的問了句,「大哥來是為什麼?」

  「你管他——」

  「為我此生最重要的女子。」

  牛嫂子的嘴巴驚得大開,手中的刀掉了下來。

  牛向南險險接住,「娘子啊,小心些。」

  「嘴巴閉上。」夏渙然不自在的動著身子,「有這麼嚇人嗎?」

  牛嫂子嘴巴一閉,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此生最重要的女子?」

  這真是天下紅雨,馬生角,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

  「沒錯,而且這件事還要三弟跟……」看著自己兄弟一副妻奴的樣子,夏渙然認了,「這件事還要三弟跟弟妹幫忙。」

  「弟妹?!」牛嫂子快被嚇死了,「你叫我啊?」

  夏渙然的嘴一撇,「是。」

  「好吧。」牛嫂子心情大好,「看你叫我弟妹的分上,先說說,要我們幫什麼忙?」

  「其實也沒什麼,宮中有人生了歪念頭,所以我得要離宮幾日,讓他們沉不住氣,我知道你們夫婦倆在倚鳳山上有狩獵木屋,你們想些辦法讓我與她困在山上,我要跟她在那裡待幾日。」

  「喂,既要離宮,你一個人走就好了,為什麼非得要帶著個女人,也不想想這會兒天寒地凍的,老實說,你不會勾引什麼良家婦女,要帶人上山去非禮吧?」

  「胡扯!她是我的皇后!」

  「既然是皇后,你又何必……該不會有人想害她吧?」

  夏渙然沉默。

  牛嫂子忍不住發出嘖嘖聲,「你這男人就是害人不淺,十之八九是後宮擺不平,所以女人為難女人。」

  夏渙然歎了口氣,倒也沒有否認,「她想過些自在的日子,我想帶她離宮,讓她能快樂些。」

  看著他一臉誠摯,倒讓牛嫂子不太情願的閉上了嘴,對一旁的牛向南使了個眼色。

  牛向南立刻笑得燦爛,拍了拍胸脯,「大哥放心!一切包在小弟身上,我家都是我說了算。」

  「先謝過了。」夏渙然拍了拍牛向南的肩膀。

  可憐啊!以為他沒看到牛嫂子跟他使的眼色嗎?牛向南這輩子就栽在這女人手上,偏偏還沾沾自喜。

  「牛嫂子,這門口的馬是你家的嗎?有客人啊?!」

  「是村長。」牛嫂子瞄了一眼,大聲嚷道︰「是啊!京裡來的朋友,就要走了。」

  「這馬倒挺俊的,西北來的汗血寶馬!」

  牛嫂子聞言,忍不住瞪了夏渙然一眼,「你就不能騎匹平常點的馬嗎?是怕人家不知你身分尊貴是吧?」

  「你說這什麼話?我騎牠又不是為了彰顯身分,只是單純牠跑得快,你以為我一個人出宮容易嗎?我得在被發現前速去速回。」夏渙然說完大步轉身走了出去。

  牛嫂子看著他離去的身影,若有所思的呢喃,「看來宮裡真要出事了,竟然讓他不顧自己的安危隻身出宮,這女人似乎真的很重要。」

  牛向南沒答腔,只是在一旁盯著自己的娘子,不發一語。

  牛嫂子瞄著他,「盯著我瞧做什麼?」

  「聽娘子說話,」牛向南振振有辭的說︰「娘子聰明,說話好聽。」

  牛嫂子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臉,「我說話好聽,但你每次都聽你大哥的。」

  「聽大哥的話,但命是娘子的。」

  「我的牛哥真會講話。」也不顧她的鬍子紮人,她用力親了他一口,「這次就幫你大哥一次,若過些時候宮中有變,他讓你進宮你就去吧,不過就這一次,我可不要我的牛哥有危險。」

  「知道了。」牛向南點頭,「沒有娘子點頭,我哪裡都不去。」

  一道紅牆分隔出兩個世界,有人對皇牆裡的世界羡慕,有人追求皇牆外的生活,最重要的不過是知道自己一生要追求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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