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痕《記川》【陰陽卷 4】

他是她門上的門神,  
一世又一世,他看盡了她想愛卻無人可愛的淚眼,  
一世又一世,他執著地站在門上不走出與她相見。  
在這世,在這年,  
他終於放下心結,跨出門扉與她相戀,  
他們的姻緣紅繩,曾因愛而緊密相牽,  
但,一道聖諭,一段白綾,卻拆散了這一切。  
她因此而徘徊在忘川川畔,尋找遺忘的從前,  
他因此而停留在人間邊緣,等待她再次出現。  
千年過後,天火驟臨,  
她踏上尋覓記川的路途,再次回到人間,  
一段千年前被拆散的愛情,能否再續前緣?  
因為一顆舍利,姻緣,不再斷了線。

序   

綠痕

  說老實話,在寫這篇序前,我瞪著螢幕發呆了很久。

  序文為何會這般難寫,對我來說至今仍是個不解之謎,而這回又要對讀者們說些什麼,至今我還是沒啥概念。

  不得已之下,只好向外尋求奧援,但,損友們在我一開口後,全都豎白旗投降或是裝死先,好吧,我只好轉向網友們求助,但那些網友,一聽到序文兩字就死的死、逃的逃……嘖,都給我記住。

  再來聊聊「陰陽」這個系列吧。

  《天火》上市後,許多人寫信來向我哀號,太悲了,也太陰暗了。

  《瑞獸》接著登場,一票人又說那隻獸可愛到不行,他們的心情也跟著好多了。

  《花凋》再跟著來,太沉重、太灰,心情重到看完需要好好喘口氣。

  這個系列還有個很奇怪的現象,讀者們看完整本書後,都會問幾個同樣的問題,那就是……配角的問題,好像書裏的主角們以及書中的故事都沒有人看過般,話題全都繞在配角的身上打轉。

  我說……想看山神藏冬和燕吹笛就說一聲嘛,幹啥一本書精不精采全都推到配角的戲分寫得太少的身上來?有些人甚至在看書時,全都在書裏找有他們兩個出場的章節。

  我說……下一本就把他們哥兒倆就地正法,如何?

  我承認我是個心眼特壞的作者。

  相信常上綿羊嶺的小羊大都知道,我不寫配角,因此,在我改變心意把藏冬和燕家小子打更配角冷宮前,那些上嶺留言的小羊們,注意一下你們的留言吧,相信我,我已經砍過無數個被人點名要當主角的配角了,再多砍幾個配角,我一點也不會心痛的。

  「陰陽」這套系列,對我來說是種功課,會想寫這套系列的主因,是想寫每一種不同的心情,想寫每一種不同角色的挑戰,想試試能否把各種電影手法搬到書上來,想試試內心戲能夠挖到什麼程度,簡而言之,我在試,我在實驗。

  因此這套系列不是本本聯貫,每一本書,都是我高興寫什麼就寫什麼,就像《花凋》好了,這本就完全跳出這個系列的主題外,沒有牽涉到鬼后或是陰陽之間的問題,單純就只是在說一隻濫情花妖的故事,我就只是單純沖著那隻花妖,以及女主角內心戲下去寫而已。

  曾經有人說,我以玩弄筆下的主角們為樂,不,我一點都不以為樂,我是與他們感同身受,不要忘了,操筆者是我,那些主角,都是我的心情。

  在寫這套系列前,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那就是言情小說該如何具象化?也就是如何在看書時,能夠將文字化為影像,實際地呈現在讀者的眼前。

  因我不看言情小說,因此我不知其他作者是否與我有同樣的疑問,但我常在想,小說,可以寫得具象化,言情小說,為何不能?

  但具象化有個缺點,那就是耗心耗神,讀者必須用力用心的讀,才能夠看到影像,這很容易陷入沉悶,或是太過貼近人性而無法達到輕鬆閱讀的效果,讀者之所以會看言情小說,普遍的因素是想在書中尋得一個放鬆身心的時段,或是陶醉於一個短暫的歡樂片段,很少人願意花下大把時間,或是精神去投入其中努力思考。照讀者的說法是,生活已經夠不愉快了,何苦在這種休閒娛樂的時候也這般折磨自己?

  對,說得沒錯,是有道理。

  但小說的功能並不只是如此而已。

  它還可以擴大眼界,挖掘人心、人性,讓人換個角度思考,從中獲得感動。

  以上這些並不是每一位讀者都想獲得的,畢竟,閱讀者的年齡層次也是個重要的關鍵,因此非娛樂性的小說,並不是人人愛看,也下是人人能夠接受。

  有了上頭這些因素與反應後,我又開始思索另一個問題--該不該照著讀者的心意來走?

  要投讀者所好,要照市場走,說真的,不難。也許在如此做之後,無論在哪一方面,我皆可以獲得更多,但,我也必定會失去,失去什麼呢?

  成長的空間。

  作者是需要成長的,在寫了將近五十本書後,我更能深刻體驗到它的重要性。

  也許讀者並沒有「永續經營一個作者」的觀念,但作者不能永遠只當被讀者寵壞的小孩。或是捧在掌心上的花朵,一味地沉醉在讀者的評語或是掌聲之中,作者得長大的,若是原地踏步,那便是退步了,作者手中的筆若是下去磨,很快便會鈍、會禿,沒有試著在各方面做嘗試,很快就會陷入自己創造出來的循環困境裏,也可以說是瓶頸。

  很慶幸的是,雖然我不得讀者所好,雖然,不能讓眾人喜愛或是創造更多的銷售量,但,我沒有瓶頸這個問題,我雖不懂靈感是什麼玩意,可是我知道,我永遠都有一個新的挑戰可寫,都有一個嶄新的故事手法可以去嘗試,還有很多的東西都還未去寫,我還有很多個寫作的明天。

  因此「陰陽」這套系列,無論是好評、惡評,我都照單全收,只要銷售量不至於太難看,我會繼續去找新的寫法,繼續把那些看過的電影手法、小說技巧,統統都搬到我的書裏來,讓讀者們乘著飛翔的翅,跟著我的筆去看那些日常生活中很少、不可能經歷、或是隨地可見的種種,繼續作著他人看似愚昧,但自己卻覺得充實的夢。

  我是隻愚笨且固執的金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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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熹照六年春

  奉迎皇后大婚當日,皇城內處處搭起了飄揚的綢緞彩架,自上林延壽門至未央宮長長的走道上,鋪上了新織的紅毯,沿途夾道置放了四百對鳳紋燈座,裏頭燃燒的龍鳳喜燭,將夜空照耀得一片紅融輝煌。

  燦燦燃燒了一夜的鳳紋燈座,在天明後,由宮人高舉滅燈罩一一掩熄,此時,東方的天際染上了層層朝霞,遠處靜臥的巒山叢嶺,披罩著淺色金光,再朝天頂一看,天際也漸漸地自淡粉轉為淺藍。

  當朝曦的第一道光芒自山頭那端射向天際時,即將人宮的皇后在宮女的攙扶下,身著黃色鳳紋錦服,背披五彩繡帔,頭戴金鳳盤繞冠,珠翠盈滿髮後垂髻,手執金玉如意,款款自儀鳳院登上鳳輦。

  十六人所抬之鳳輦行至上林延壽門,在即將進入未央宮前殿時,皇后由宮女攙扶下輦,徐徐步行上階來到殿前,經由禮部尚書迎至未央宮宮門前拜見皇帝,之後,再由禮部尚書捧讀玉冊,鴻儒正卿贊禮引導皇后跪伏聽命,讀完策后玉冊,緊接著,一旁的文華殿大學士捧來皇后寶璽,武英殿大學士則是捧上皇后璽綬,交由未央宮總監跪接,轉授給宮眷佩在皇后身上,皇后再向皇帝跪伏謝恩。

  洪亮壯麗的龍笙鳳鼓緩緩奏響,階下眾臣叩送皇帝離席,隨後眾臣起身,皇后旋身面對未央宮前滿朝文武群臣,再緩慢地坐上鳳椅,右捧皇后寶璽,左執金玉如意。

  遠處階下的群臣在皇后入座後,準備就位行禮奉后大禮。

  屏息以待的靜默中,在天鑼驟響、法號齊鳴那一刻來臨時,整齊拂披衣袂的聲響倏地傳來,當下,成百上千的朝臣,伏地朝皇后以叩首大禮跪拜。

  「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

  響徹雲霄的呼賀聲,直上九天青霄,同時,也驚飛了未央宮旁滿林飛鳥。

  亂不成行的飛鳥,紛紛振翅橫越過湛藍的天際,淒冷清風迎面徐來,微微拂動了皇后頂上金彩鳳冠的珍玉懸珠。

  繃緊了身子站在未央宮上接受群臣朝見的皇后,在一片刺目的朝陽中,在宮階下見著了身為宰相的父親,與那些原本和她血親相連的宗族群臣,她竭力隱忍下雙臂的抖顫,強行壓抑著心中龐大的惶恐和不安,將手中沉甸甸的禮器握得更穩,並努力挺直背脊,仰起螓首,迎向迷炫得教人幾乎睜不開眼的燦日。

  這一年,皇后鳳舞,芳華十三,入主末央宮。

  纖纖蘭指,握住了藍釉瓷筆,龍涎香的氣味,淡淡地在雪白絲絹上飄沁四散。

  執筆的鳳舞,漫不經心地寫下一行娟秀的墨跡。

  浮雲若夢,浮生如斯,人生,如露。

  或許人生即是如此,但,下筆的她,生來就與天底下的女子不同。

  她乃金枝玉葉,御授天命,高高位居六宮正統,貴為一國之母,宮中的一切,即是她一生將統御主宰的所有。但,這只是外表上看來,事實上,世事並非是僅次於聖上的她所能掌握的,至少,她的命運就不能由她。

  在這座廣大清寂的未央宮中,這些年來,她只是個備受聖上冷落的皇后。

  其實宮中人盡皆知,美其名為一國之母的她,充其量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皇后,後宮的實權,全都在以一雙纖纖玉手,就能掌握聖上那顆心的靈妃手中,而她,不過是因宗族顯赫,世代均在朝為相,故由太后親擇策立的后妃而已。

  因年少、因無子,也因與她年歲相差了十歲毫無夫妻情分的聖上,在大婚後即投入西宮溫柔多情的靈妃懷抱,不臨幸於未央宮,使得她的后位初立下久便岌岌可危,但她卻因主動奉養太后,故而能在太后庇護的羽翼下,避開宮中三千粉黛的明爭暗鬥,也勉強保住了后位。

  孤燈映壁,採房風冷。這寫照,深刻真切地詳述了她入主末央宮後四年來的生活。

  入宮這些年來,她不時想起未進宮前的自由與歡樂,在這座層疊如迷宮的紅牆綠瓦外,那朗朗無邊的天際下,她不過是個不解世事、花樣年華的女孩,她只是個……跟在娘親與姊妹的身邊學習女紅,或伴在爹爹的身邊讀書習字的官家女眷而已。

  每年春日來臨,皚皚大地冰霜褪去,替換上一襲嫩綠的翠服,她與府內眾家姊妹及女婢們,在青青河畔的楊柳樹下,迎風爭放彩色紙鳶,或是春末時在院中採摘花兒趕製香枕,每當秋日來臨,她總愛身著鵝黃色的衣裳,在金黃色葉片紛紛飛落的銀杏樹下,旋身翩翩起舞……

  那些短暫卻繽紛的日子,是她身處在深宮盡處裏最大的惦念,也是她十七年歲月裏最珍貴的回憶,只可惜,往事走得太遠,她無力去追回,也容不得她步出宮門去將它尋回,她只能噤聲閉口,在宮中努力學習婦德,並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做個他們都希望見到母儀天下的尊貴皇后。

  無人知道,在她恭謹得宜的笑容下,掩了多少淚,又藏了多少心事。

  她多麼渴望,卸下雲鬢上的十二金簪、額前的翹首鳳珠,褪下這一身繁瑣沉重的鳳服,讓無時無刻不都緊繃的身子能獲得片刻的舒坦;抑或是像其他同齡少女一般,日日恣意地歡笑暢樂,而不是只能當個必須時時刻刻皆注意行止的賢淑皇后。

  只是奢望終究是奢望,在這座未央宮裏,唯有一日接一日的白晝,一夜接一夜的深宵,歲歲年年無情地吞噬著她的花樣年華。

  在宮中住久後,她一點一滴地察覺,她心中所寄藏的渴望漸漸淡了,以往,她所懷有的夢想與希望,正逐漸如塵如霧般地消逝,更令她覺得可悲的是,現下她最大的心願,僅僅只是希望當她百年之後,她能夠逃離這座深宮回到故里,葬在故鄉那棵心愛的銀杏樹下。

  端坐在書案前,就著所剩下多的回憶,懸筆在絲緝上行書的鳳舞,正欲將往日相思託寄筆下訴,好將記憶中歡樂的片段書至絹上時,她的筆勢忽地一頓。

  「雲容。」她朝一旁隨侍的宮女輕喚。

  「娘娘。」貼身宮女雲容隨即靠上前恭謹地彎身請示。

  鳳舞仰首望向一派熱鬧的外頭,「殿外何事如此嘈雜?」鮮有人至的未央宮,今日怎會一反往日靜寂?

  「回娘娘,是寶林殿所請的高人入宮了。」早就派人去問過一回的雲容,立即如實呈報。

  「寶林殿?」她蹙了蹙黛眉,「太后請了什麼高人入宮?」難道長年禮佛的太后又想辦什麼法會了?

  「娘娘,您不知道嗎?」陪侍在另一旁的蘭臺神祕地朝她眨著眼。

  「知道些什麼?」

  「有人說……」蘭臺刻意拉長了音調,雙眼還滴溜溜地四下張望了一番,「太后所居的寶林殿鬧鬼。

  鳳舞想也不想就駁斥,「無稽。」

  「但太后近來夜不安寢,宮人們都說得繪聲繪影。」見她不信,雲容忙不迭地加入說服的行列。

  「太后無恙吧?」只在乎太后安危的鳳舞,急急站起身,有些責怪地睨向她們,「怎麼發生了這事都不告訴我?」

  雲容立即靠上前想扶她,「娘娘,您要上哪?」

  「擺駕寶林殿,我要去見太后。」鳳舞挪開欲扶她的手,自個兒提起裙襬疾步朝書齋外走去,在午后的燦日下,搖曳的裙襬捲起一層層疊浪般的刺目流金。


  「參見母后--」來到寶林殿的鳳舞,大禮尚未行完,就已被一臉興匆匆的太后扶起。

  「別多禮了。」滿面喜色的太后直拉著她來到殿門前,「妳來得正好,快來看看!」

  隨著太后仰望的面龐,不明所以的鳳舞隨之看去,高大的朱色殿門上,經畫匠的巧手彩繪修潤過後,兩尊栩栩如生的武將矗立其上,左邊門扇上,一人身著斑斕戰甲,面容威嚴,姿態神武地手執金色戰戟,另一邊門扇上,一襲黑色戰袍的男子,神情則是顯得優閒自適,兩手並無神兵或利器,只是探出一掌,輕撫著坐立在他身旁巨大的金眼白虎。

  她遲疑地啟口,「母后,這是……」

  「門神。」笑吟吟的太后見她滿臉不解,愛憐地拉過她在她耳邊說著。

  「門神?」原來門神是生得這個模樣啊。但既是守衛之神,怎麼上頭那名黑服男子,模樣看起來悠哉自在,一點也不似另一尊門神該有的威武懾眾?

  太后邊伸出手邊向她解釋,「左方的這位,名喚神荼,右邊的這位,名喚郁壘。」

  「母后。」鳳舞轉過身,恭恭敬敬地採問:「您特意請人將他們繪在門上,是為了什麼?」

  原本面帶喜色的太后,經她一問後,霎時刷白了臉。

  太后有些懼怕地瞥看四下一眼,再拉過她,在她耳邊小聲地問:「鳳舞,妳信不信鬼神之說?」

  「信。」她點點頭,繼而蹙眉,「但,宮中真有不潔嗎?」在宮中住那麼久了,她從沒聽過什麼來一於陰間的風吹草動,倒是後宮那些妃子,私底下為了想將她拉下皇后寶座,故而作法作祟的情事她可聽過不少。

  「我懷疑,宮中作祟……」太后的音調裏隱約摻了些顫抖,捉住她臂膀的指尖也更加使勁了。「近來,我常夜不安寢,總在夢中見到血光淋漓,更常夢見當年那些與我乎寵的嬪妃,妳想,會不會是……」當年她為了登上六宮之首,不知用了多少見不得光的手段,說不定,近來宮中鬼影幢幢、鬼聲淒厲,就是當年那些被她鬥垮,或是被她逼得走投無路而自盡的妃子,準備來向她索命。

  深知後宮陰暗面的鳳舞,水眸盈盈一轉,立即換上了一抹令她安心的笑容。

  「母后多慮了。」鳳舞拍拍她的手安慰,「既是繪上了門神,不妨就視為咱們只是為後宮圖個平安心靜,也算是為眾人祈佑康泰,這與先帝那些早逝的嬪妃無關,當然,更與德孝才儀兼備的母后無關。」

  凝望著她那具有穩定人心的笑意,半晌,太后臉上似雨過天青般地再次露出了喜色。

  「妳呀,就是這張嘴巧。」她伸手輕擰鳳舞的鼻梢,「怪不得我會這麼疼妳。」當初挑這個媳婦還真是挑對了,不但願主動陪在她的左右服侍她的起居,最令人感到歡喜的,就是這個媳婦的貼心,以及她的知情善意。

  鳳舞勾起她的臂膀,撒嬌地側首靠在她的肩上。

  「這也是母后調教得好呀。」離鄉背井、疏離了所有親人友朋後,這些年來,她早把太后當成自己的母親,以及最親近的人之一了。

  「來,妳習畫多年,畫藝一流,就由妳來說說。」太后滿意地仰首看向門面,「畫匠們將這兩尊門神畫得好不好?」

  「兩位門神五宮身形,無一不鉅細靡遺,畫功一筆不苟,色澤畫彩皆鮮豔動人,氣韻神態更是傳神,傳神得……」同樣也仰首看去的鳳舞,說著說著,在看向郁壘時頓了頓,「就似真人一般。」

  「我也這麼認為。」也覺得他們活靈活現得就像快走出門中的太后,邊說邊朝她點頭。

  但,只照實說了一半的鳳舞,實際上所認為的,卻不只是那樣而已。

  在她眼中,那名著黑袍的男子,非但神態、形貌皆似真若實,在他那張俊逸的面龐上,一雙炯炯燦亮的黑眸,更似正由上往下地凝看著她,他看得是那般專注,彷彿會灼燙熾人的熱目光,全都集中聚匯至她的身上來,這令她渾身泛過一顫。

  怔然相望的鳳舞,驚訝與不解過後,一股暖融融的熱意,在她的心底蔓燒了起來。

  他,在看她?

  雖然與一旁的神荼相比,這個名喚郁壘的門神,神態輕佻狀似不拘,卻仍是掩藏不了他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威武挺立,她望著那綹垂落在他頰畔的黑髮,甚想伸出手……

  「鳳舞。」不知所以然的太后輕輕推了推她。

  「是。」她立即回神,站直了身子甩去心底那份異樣的熱感,以及她不該有的思潮。

  愛屋及烏的太后兀自盤算,「依我看,不如這麼辦吧,我也命人在妳殿內繪上他們保妳平安如何?」

  「但憑母后懿旨。」兩眼在不知不覺中又被門上男子擄去,她心不在焉地應著。

  太后深深吁了口氣,「但願,繪上他們後,往後宮中就再也無波無瀾。」

  感覺那名男子的視線,再次準確地對上她的眸子,沒來由的心慌,令鳳舞忙垂下螓首。

  真能無波無瀾嗎?為何她會覺得,在她胸口裏的那座小小心湖,就將掀起滔天巨浪了?這是預感,抑或錯覺?

  不怎麼敢再直視門上門神的鳳舞,僵持了許久,終究是掩不住心底的那份好奇,當她再次抬起螓首,與門上男子四目相接之時,她彷彿看見了,一臉笑意的他,正不著痕跡地朝她眨了眨眼,使得雙頰驀地泛起紅雲的她,趕忙別過臉,再也不敢直視他臉上那份愜意的朗笑。

  他不過是個畫中人,不過,只是個畫匠巧筆所繪的門神,因此方才她所見的那些……只是錯覺吧?

  忐忑的心跳中,她忽然發現,她很想這般說服自己。


  雲籠月,風吹簷上馬懸鐵。

  落燈花,滿桌彩畫墨未濃。

  夜裏一陣幽風,巧巧吹掀起書齋兩旁的透色紗簾,靜夜伏案作畫的鳳舞,在初夏夜裏的涼風拂上她的面頰時,微微抬起了頭,偏首看向寂靜的書齋。

  佇立在座燈兩旁,陪伴她的守宮人都已站立著閤眼入睡了,就連隨侍在側的貼身宮女雲古與蘭臺,也正有一下沒一下地點頭打著盹,室內靜謐無聲,唯有偶爾傳來宮燈燃燒的聲響,幽幽地點綴著幽夜。

  張目探看四下如常後,鳳舞再次低下頭,正欲為畫中所繪的白虎以金筆上色繪目,不意間,在她面前絲織的透明木蘭屏風,忽有一道白影閃逝而過,她隨即止住筆勢,兩眼緊盯著前方,不久,一道矯若遊龍的黑影,也跟在白影之後流劃過木蘭屏風。

  那是什麼?

  鳳舞不確定地眨了眨眼,而後,自認行得直坐得正的她,心中非但不恐懼,反而滿心好奇地自案中起身,小心地沒驚擾已熟睡的宮女們,踩著輕巧的步伐繞過木蘭屏風,但未走至書齋門前,她倏地停下腳步,詫愕地仰首望向日前由太后命人繪上門神的大門。

  門神……少了一尊?

  近在眼前的兩扇門扉,一扇,神情端肅嚴正的神荼仍在原處,但另一扇,讓她總覺得視線如影隨行,使得她不得不以木蘭屏風隔開目光的郁壘,此刻卻是不知所蹤。

  他自門扇上出走了?或者,他真如太后所說,降世到宮中捉鬼去了?盯著空盪盪門扉的鳳舞,不知該怎麼對自己解釋地胡亂猜測著。

  遭西風吹揚得翩翩翻飛的紗簾,忽地靜止,大地在此時沒預兆的靜默,察覺有異的鳳舞回過身,遇上了一對幽不可測的黑目。

  方在他處完成捉鬼任務的郁壘,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書齋內,帶笑地看著被他突然出現嚇著的她,顛顛倒倒地退了幾步,在她欲撞上一旁的燈座時,他身形一閃,來到她的面前飛快地攬住她的腰肢。

  忘了換息的鳳舞,怔愕地瞪看了眼前人許久,待她清醒過來,正想張口呼叫時,郁壘朝她伸出一指,將修長的手指擱放在她的唇邊,示意她噤聲。

  脣上的熱意令她一愕,到口的話語,不知不覺地又溜回她的腹問。

  郁壘傾身靠向她,低沉得令人背脊都忍不住引發一陣戰慄的嗓音,悄悄地劃過她的耳畔。

  「別說出去。」他輕聲叮嚀,隨後放開了她,偏首往旁一看,就見原本消失不在門上的白虎,已自外頭跑來,一骨碌地躍回門扉裏。

  兩頰紅熱的鳳舞,雙手緊抱著自己退離他數步,怔看他噙著一抹笑,姿態優雅地步回門上,再次化成了一尊繪像。

  親眼目睹這一切後,鳳舞一手按在胸口上,企圖穩定狂亂的心跳,經過反覆吸氣吐息,她仍是不確定所見的一切是幻是真,但方才唇上的熱意,是那麼地真實,不容得否認。她抬首看向方才曾於她有短暫接觸過的郁壘,雙眼在接觸到他那若有深意的眸光時,這一回,她沒有栘開視線。

  她明白,心中所遭受到的,不只是驚擾而已,某種暗藏在心底深處的東西,正似窗外枝頭的飛葉,正躍躍欲迎風而動。

  几案上的檀木薰香,輕煙在爐內裊裊升騰,曖曖的氛圍泛過一室,香氣迷人芳霏,也令人迷惘淪陷。


  「雲容。」執筆作畫的鳳舞突地停下了筆,「妳可知那兩位門神的來歷?」

  「不知道。」正在為她磨墨調色的雲容搖了搖首。

  也跟在一旁隨侍的蘭臺卻得意地漾開了笑,「我知道。」

  「說來聽聽。」心緒躁亂的鳳舞將筆擱在筆架上,神情疲憊地朝後靠坐進椅裏。

  「傳說,神荼和郁壘原本是黃帝手下的大將,常在度朔山章桃樹下檢閱百鬼,對於無理害人的惡鬼,就用草繩把它綑起給白虎吃掉。」歪著頭邊想邊說的蘭臺,說到後來興奮地伸出指,「當黃帝得道成仙後,手下的兩名大將聽說也入了神界,日後人們將就他們視為捉鬼神差,一同繪在門上,以保家宅平安!」

  但鳳舞聽了,臉上卻無半分心安或是喜色。

  「娘娘,您怎麼了?」注意到她不對勁的雲容,擔憂地望向她。

  她擺擺手,「沒什麼。」

  「您近來面色憔悴,是不是夜裏沒睡好?」蘭臺也發覺她的氣色不像往常般紅潤,倒像是累了數日未睡的模樣。

  「我沒事。」她不想解釋,揚手斥下她們,「都去睡吧,今晚別服侍我了。」

  她們面有難色,「但……」她又要一人待在書齋裏不睡?她這樣已好幾日了,再這樣下去她若累倒了該怎麼辦?

  鳳舞美目一揚,不容置疑地看向她們,「退下吧。」

  「是……」也只能遵從懿旨的她們,只好向她行禮退到書齋外,如常地站在門外守著,以防她不時之需。

  門扉一閤,深深坐在椅裏的鳳舞隨即閉上了眼,不想再透過木蘭屏風,再次見到那名始終讓她覺得自己像個牢犯的門神。

  可是,即使隔開了他、即使是閉上了眼,她仍舊能夠感受到他的存在,而她也無法不去注意門上的他,無法……迴避他無時無刻不都跟隨著她的目光。

  鎮日徹夜都被人瞅看著的感覺是很不快的,為了那尊門神,她刻意少來書齋,但沒料到懼鬼的太后,將未央宮的門扉都繪上了門神,因此即使她將自己關在寢殿內,也被繪在寢殿門上的郁壘那道淡淡的視線跟隨著,同時他也將她的一舉一動都悉數瞧進眼底。

  她是很想將那夜所見之事拋諸腦後,就當作什麼都沒見到,也從沒發生過那回事,好讓她的生活作息能夠一如往常,而不是被那位門神弄得失序大亂,但,每回只要望著他,他那看似頑皮又挑誘的眼神,又總會令她想起,他曾親暱地攬抱著她的腰肢。

  就連聖上也不曾那麼對她做過呢,她出神地輕撫著自己的唇辦。

  寂寂長夜,就在她漫天的綺想中緩慢流逝,本想將上回那幅白虎圖畫完的她,連日來的疲憊使她不敵睡意,一手執筆、一手托著面頰的她,不知不覺地在案上打起盹來。

  一雙大掌及時捧住她掉至書案的臉龐。

  被兩頰暖意驚醒的鳳舞張開眼,觸目所及的,正是令她近來日日心神不寧的元兇。

  「怕我嗎?」將她扶正後,見她眼中閃爍著訝異,但卻不躲不閃,站在書案前的郁壘朝她挑了挑眉。

  「怕。」她淡淡應著,「但已經怕過了。」該見識的,不該見識的,那日她都已經開過眼界了,接下來,就只是適應的問題。

  一逕看著她的郁壘,聽完她的話後,忽地整個人橫過書案,伸出一手將她頭上妝綴的髮飾拿掉擱在案上,他數了數,不多不少,十二根金簪。

  「你……」鳳舞錯愕地睜大了眼,沒料到他會突然做出這等舉動。

  他微側著頭,一手輕撫下頷,「日日看妳頭上頂著這麼多玩意,我一直在想……」

  原本滿腹悶氣和疑惑的鳳舞,因他那副看似困惑的神情,不禁忘了先前她對他所懷的怨懟。

  「想什慶?」因他沉聲久久下語,她忍不住好奇。

  郁壘動作輕柔地撫向她的玉頸,淡淡問上一句。

  「不痠嗎?」案上擺放的那些玩意,全數加起來不知重達幾兩,虧她有那等好工夫日夜頂著它們。

  因他那副認真請教的模樣,鳳舞忍不住莞爾地笑開來。

  「很痠。」她煞有介事地頷首,並瞥了瞥他,「你試過就知道。」

  「妳笑了。」他的目光變得溫柔,「見妳這麼久,這是頭一回見妳笑。」

  笑意驟止在她的面容上,恍然憶起自己身分的她,目光隨即冷卻了下來。

  她微微往下一看,視線停留在還停留在她頸間的大掌上。

  「你踰矩了。」自她為后之後,天底下膽敢碰觸她的男人,他可是第一個。

  「是嗎?」郁壘不以為然地挑揚著劍眉,「我犯了什麼規炬?你們人間訂的?」就連神界也沒什麼仙條神規能束縛他了,來到人間,又有何人能限制他什麼?

  她不慌不忙地拉開他執著不放的大掌,然後斂眉正色地抬首看向他,「我已為人妻,我的夫君,可是當今聖上。」

  躍動似星芒的光影在郁壘的眼中流動著,半晌,他緩緩俯下身,一點一點地朝她靠近,她深吸了口氣,直覺地想往後撤以隔開他們之間的距離,但他卻一掌固定在她髮後,輕柔徐緩地將她拉來面前。

  「你們的聖上,與我……」他一字字地輕吐,「無關。」

  灼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面容上,吹亂了她耳邊滑落的髮絲,也吹動了隱隱發出聲響的心弦,鳳舞力持鎮定,冷眸迎上了他燦亮的黑瞳。

  她輕輕淡問,狀似不動如山,「你這是在輕薄我?」

  「事實很明顯不是嗎?」他放肆地笑了笑,持放在她髮後的大掌挪栘至方才的頸間,再緩緩遊蕩至她粉漾漾的頰上。

  頰上的撫觸似有若無,像清風,也像幽夜中滑過葉片的涼露,她一瞬也不瞬地凝望著直直盯住她不放的他。

  「既然知道我在輕薄妳……」郁壘更是將他那張俊逸非凡的臉龐靠向她,兩人之間不過咫尺之距。「妳怎不逃?」

  她也迷惘了。

  為何不逃?因為知道他是個無害的門神,所以不逃?不,這個理由不足以說服她,那……又是為了什麼?連她也無法對自己這一時的寬容放縱,做出任何解釋。

  雖然明知在這一刻她不該分心,但她就是無法不去聯想,這男人與聖上的不同之處。回想起已有許久沒有擺駕至未央宮的聖上,寬臉細目的,沒有他生得這般俊俏惑人,總是不看向她的聖上,不似他會正視著她的眼眸,聖上更不會將指尖置放在她的臉龐或是身軀之上……

  聖上,心底根本就無她。

  下頷忽遭人以指抬起,鳳舞拉回思緒,注意到他輕鎖著劍眉,微微瞇細了眼。

  「妳在想著誰?」

  「我的夫君。」她索性直言,挑釁地迎上他與他抗衡。

  絲絲疼痛自下頷處傳來,她吃痛地斂起黛眉,但更快的,撫平她眉心的指尖已來到她的眉畔。

  適時的柔情,再次壓下了她那份油然而生的反抗感,反反覆覆遭他撥弄的鳳舞,再也無法安然於座,她朝後一仰,起身離了座,無聲地凝視著雙目炯炯的他。

  遠處的門扉突地傳來些微的聲響,郁壘回首看了看,察覺門上的同伴正極度不悅地怒瞪向他,他唇邊揚起一笑,抬手彈了彈指對神荼所處的門扉施了法後,再朝門外一抬手,讓站在案後的鳳舞看得詫異無言。

  「他的眼睛……」她訥訥低語,看著原本張目以對的神荼,就在他的一彈指後,不情不願地閉上了眼。

  「先讓他睡一會。」郁壘狀似優閒地回過頭來,「還有,我順道讓守在外頭的那些也都睡一會。」

  她一怔,不解的水眸再次流連至他的身上。那些?他指的是她的宮女與宮人們?他到底想做什麼?

  「妳在畫什麼?」他像個沒事的人般,繞過書案來到她的身旁,低首看向鋪放在案上的繪絹。

  想站離他遠一點的鳳舞,猶來不及走開,他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探手將她拉至身旁,並擅自取來彩筆,沾了沾金色彩料後,強迫性地讓她執筆,而他的大掌則是覆在其上。

  「你……」困窘又懊惱的鳳舞,怎麼也甩脫不掉他牢握的大掌。

  「來,看仔細。」郁壘在她的耳畔低低哄誘著,握著她的手,將筆尖探向畫中白虎的雙眼,為牠點睛開光。

  筆尖方起,墨猶未乾,遭點睛的白虎像是有了生命般,突地在畫中動了起來,她倒抽一口涼氣直往後退,早已有所準備的郁壘,則是敞開了胸懷穩穩接抱住她。

  氣息未定的鳳舞,無法自眼前的景象中挪開目光。畫中的白虎,在伸展了四肢後,抬首望了望她,緊接著便躍出畫外,四腳輕盈地落地,而牠在一落地後,原處在門扉上的白虎立即消失。近在眼前的白虎慢條斯理地轉過身來,再三地瞧了瞧她後,便一骨碌地撲至她的身上。

  驚叫還懸在口中,還來不及害怕的鳳舞,腰際馬上被郁壘一攬,郁壘不疾不徐地抬起一掌拍落白虎,再瞥瞪牠一眼,受挫落地的白虎,不一會兒,忽地一改前態,像隻貓兒般地開始磨蹭起她。

  先是受到驚嚇,而後情況又立即急轉下,心情大起大落的鳳舞,喘息不定地微微瞥向身後正對他微笑的郁壘,她一手指向纏著她不放的白虎。

  「牠……」

  郁壘鬆開擁抱她的雙臂,走至書案邊看著正對她撒嬌的白虎,饒富意味的笑意出現在臉龐上,「看樣子,牠似乎滿喜歡妳的。」

  「好癢……」正被舔洗著掌心的鳳舞,被這隻拚命想討好她的白虎給逗出了笑臉。

  似若芙蓉的笑意,令郁壘一怔,幽幽火種,在他心中隱密地燃燒起來,難以自禁。

  「明明就是個花樣少女,為何要刻意裝作那般老成穩重?為何日日都要強迫自己偽裝成另一個不像妳的人?」他斥開白虎,來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臉蛋,「看,妳笑起來多美。」

  溫柔堅毅的面龐靜映在她的眼中,鼓譟得刺耳的心音,她怎麼也按捺不住,但,她還是聽見自己不由自主的啟口。

  「我乃六宮之王,一國之后。」她可以忘情態意,卻不能忘記她的身分。

  他搖首,「不。」

  「不?」

  「妳只是個凡人,只是個女人。」催眠般的十指在她頰上來回輕撫,像是午夜細吻。「妳該常笑的,這種無雙的笑靨,妳不該,也不能私藏。」

  心湖,不是餘波蕩漾,而是劇烈震盪,她幾乎為之神奪。

  鳳舞屏著氣息,別過臊紅的嬌容,「勾引人間之人,是神仙該有的作為嗎?」她不禁開始懷疑,天上的神仙們,都像他一樣有張足以迷惑人的巧嘴了。

  「我是個不務正業的神仙。」鍥而不舍的指尖將她勾回,他笑笑地低下身子低語。

  不甘受冷落的白虎,張口咬扯著郁壘的衣袍,提醒著牠的存在。

  郁壘眼眸閃了閃,拉著鳳舞一同看向牠,「給牠起個名吧。」

  「什麼?」再次被他的意外給怔住的鳳舞,不確定的看著說話總是沒個規矩方圓的他。

  他很大方,「我看牠似乎很喜歡妳,就把牠贈給妳吧。」

  「真的……」她有些遲疑,「要把牠贈給我?」這頭白虎不是他帶著收伏百鬼的座下神獸嗎?他就這麼輕易的把牠贈給她?

  「嗯。」他的聲音聽來像是寵溺。

  看著他再認真不過的眼眸,她拖長了音調問:「牠……是雄是雌?」

  「和我一樣。」曖昧的氣息流竄在她的耳畔。

  「就叫牠……」容顏如野火燎原似的鳳舞,別過螓首看向窗外,在天際的殘月旁,見著了一顆明亮的星子,「就叫牠伴月吧。」

  「妳呢?」他似乎沒注意到她起了什麼名,低魅的耳語又竄進她的耳底,「妳叫什麼名?」

  赫然發現自己完全偎靠在他懷中的鳳舞,因他的嗓音而渾身泛過一陣異樣時,連忙退離開他的懷抱,他沒有阻攔,只是彎低了魁偉的身軀,像是在側耳聆聽白虎對他的低語,就在他們怪異的舉止過後,他覆而揚起頭,神色飛揚地睨向她。

  「鳳舞是嗎?」

  她難掩訝愕,「你……」他怎會知道?宮中之人從不敢直喚她的閨名,只除了……啊,那日太后曾在他的面前說過一回。

  「鳳舞,鳳舞……」郁壘像是品味般,反覆地在嘴邊喃喃吟唸著。「鳳舞……」

  聆聽著自己的名在他口中反覆被喃頌著,不知所措的鳳舞垂下了螓首,不知該怎麼去阻止他那如法如咒般的輕吟。

  「我是郁壘,專司守護妳……」他一手扶起她的臉龐,拉長了音調,說得分明就是刻意指向她,「宮中的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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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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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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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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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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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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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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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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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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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我爱你,在海水里拥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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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anks a lot
Nico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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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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