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貝兒《以妻為榮》【姻緣籤之二】

【內容簡介】

身為小妾所生的女兒,單繡眉認分地過著卑微的生活,
直到一樁親事降臨在她身上,他是當今首輔的次子,
有那麼多高官大臣的千金可以挑選,為什麼偏偏選了她?
反正遲早都得要被逼著上花轎,那麼嫁給他也沒什麼差別。
只是這個總是躲在陰影中的高大男人引起了她的興趣,
他愈避著她,她就愈想接近;他想玩捉迷藏,她也願意奉陪,
活了十七年,她第一次主動想爭取她要的、她的丈夫…
風煜深會娶她是因為她是小妾生的,她的娘出身低微,
受盡眾人指指點點、吃了那麼多苦頭的她,肯定性子堅忍,
這樣在逆境中成長、不畏他人眼光的妻子,正是他要的。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成親拜完堂、揭開了紅巾,
他的妻子竟如此柔弱嬌美、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
他不禁自慚形穢,破了相的他怎麼配得起如此美好的女人?
於是他愛得小心翼翼,想多靠近卻又不敢,忍得好苦……

第一章

  京城 風府

  「二少爺,夫人有請。」小廝走進小室,只見裡頭擺放著書案,書案上頭有筆硯和燻爐,以及牆邊的一張小榻,這也是主子平日最常待的地方。他態度恭謹地上前,來到背對著自己的高大身影後頭,開口稟報。

  站在敞開的窗欞前,眺望池畔風景的男人依舊文風不動,好半晌之後,才開口回應——

  「待會兒就過去。」

  「回二少爺,聽說夫人剛從月老廟回來。」小廝難得多嘴了一句,不過這也是因為忠誠,想讓主子有個心理準備。

  高大身影微微一震,接著逸出無聲的嘆息,最後轉過身軀,因為背對著光,英氣勃發的男性臉孔有些諱莫如深。

  「娘去了月老廟?」風煜深不用多問什麼,也知道是為何而去。

  面對主子的詢問,小廝十分肯定地回道:「是,二少爺。」

  「……走吧。」說完,他便舉起沉重的步伐,跨出了小室。

  此時剛進入夏天的第二個節氣,外頭的陽光熾烈,金黃色的光點灑在風煜深的身上,不過這樣的熱度似乎在他身上起不了作用,更無法溫暖他的心,高大的身影恍若籠罩在冰冷和寂寞中。

  走在長廊下的風煜深,只見他頭戴方巾、身穿藍色直裰,不過從那高大身形來看,卻不見文人的弱不禁風,反倒因為練過幾年防身的功夫而顯得挺拔精壯,想到自己已經二十有六,母親會擔心他的婚事也是理所當然的,只不過……

  風煜深微偏了下頭顱,讓右臉頰上那道醜陋的刀疤曝露在陽光底下,也讓一張原本濃眉大眼、挺直鼻梁的英俊五官不再完美,更增添了幾分難以親近的冷漠,就連經過身旁的奴僕都不敢多看一眼,匆匆地低頭讓開。

  對於奴僕的迴避,以及外人異樣的目光,他早就習以為常,也學會了不在乎,不過更使得風煜深懂得自我防衛,將心藏得更深。

  待他來到母親居住的院落,心裡還在盤算著該找什麼藉口來拖延婚事,就算有個首輔兼吏部尚書的爹,可謂是權傾朝野,又有哪家閨女願意嫁給一個破了相的男子為妻?風煜深不想害了對方,更不想忍受未來的妻子避他如蛇蠍。

  「煜深,快點進來……」坐在內廳裡的龐氏覷見跨進門坎的次子,連忙笑著招手,自從長子過世之後,這個兒子就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他拱了下手。「娘找孩兒來有事?」

  龐氏先要兒子坐下來再說話。

  龐氏有張平凡的圓臉,五官普通,加上身形富態,若沒有身上的首飾衣裳來妝點,就像位和藹可親的鄰家婦人,雖然坐穩了元配的位置,不過和貌美的側室一比,可就相形見絀了,這也是她多年來心中的死結,沒有人可以打開。

  「娘剛剛去了一趟月老廟,還幫你求了支籤,你知道籤上說些什麼嗎?」她興奮地問。

  風煜深沈聲地回道:「孩兒不知道。」

  「娘念給你聽……」龐氏看著捏在指尖的籤詩。「自古路遙知馬力,從今久穩生天機,前程自有知音者,慧眼相惜稱心田……雖然只是中吉,不過照廟裡解籤的先生所言,可也不輸給上上籤。」

  「娘……」他知道母親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龐氏一臉眉開眼笑。「既然月老都這麼說,表示你的姻緣到了,晚上等你爹回來,就跟他好好商量,其實適合的對象有好幾個,就等你來挑……」

  「娘,我的婚事還不急。」風煜深實在不想澆她冷水,若有可能,這輩子他都不想娶妻。

  「你不急,娘可急了。」她一臉沒好氣。「你都二十六了,再不成親就晚了,難道要讓煜棠搶先一步?聽說你二娘急得要命,巴不得快點幫你爹生幾個白白胖胖的孫子,哼!可惜你爹已經有玉疆這個孫子,她再急也沒用。」

  風煜深打蛇隨棍上。「既然已經有玉疆了,那孩兒也不必急著娶妻生子,就再緩一緩吧。」

  玉疆是死去的同父同母兄長留下的遺腹子,風煜深一直以來都把他當作親生兒子來看待,風家既然有人傳宗接代,自己也就能拖就拖了。

  「那不一樣。」龐氏可不想讓兒子矇混過去。「娘就是不想如你二娘的意,儘管生了兩個兒子,只是你大哥年紀輕輕地就走了,娘就只剩下你一個,接下來得要靠你幫風家開枝散葉,說什麼也不能把機會讓給二房生的兒子。」

  他知曉母親以及和二娘之間的恩怨,卻不知該如何化解。「煜棠也是爹的兒子,更是風家的子孫。」

  龐氏咬了咬牙。「但他卻是那個女人生的……當年我進門還不到三個月,你爹就說要娶二房,原來那才是他真正心愛的女人,那我算什麼?只不過是奉父母之命才娶的,不是他想要的,我……」

  「娘,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爹一直以來對娘也很好不是嗎?」風煜深只能這樣安慰。

  她幾乎要將手上的籤詩撕碎。「我是你爹的元配,他對我好是應該的,可是你爹卻把寵愛全給了那個女人,娘實在……算了!先不提這個,總而言之,月老既然給了這樣的籤,表示你即將有好姻緣到來,咱們可別錯過了。」

  風煜深知道推拒不掉,於是抬起黝黑的炯眸。「那麼孩兒只希望對方能夠了解狀況,知曉孩兒臉上——」

  「放眼朝中,有哪個高官大臣不想跟咱們結為親家,他們的閨女能嫁給你為妻,可是上輩子燒了好香才修來的福分。」龐氏一陣搶白,就是不想聽兒子提起破相的事。「只要你點個頭,其它的事就不用管。」

  靜靜地看著母親片刻,見她始終不肯「正視」自己的臉孔,這麼多年來一直逃避去談論它,彷彿那是多麼難以啟齒、見不得人的事。風煜深也就不再多說,連親娘都這麼避諱了,他的心事又能跟誰說去。

  「那麼可否由孩兒來選?」他讓步地問。

  見兒子有鬆動的跡象,龐氏欣喜若狂地點了點頭。「只要你肯娶,當然沒問題了,等你爹回來,娘先跟他討論一下,再列出幾個適合的對象讓你挑,隨便挑哪一個都是跟咱們門當戶對。」

  他淡淡地說:「是,謝謝娘。」

  「夫人!」龐氏身邊伺候的婢女在這時進了廳,很快地跟主子咬起耳朵。「奴婢方才聽說二夫人比咱們早一步到月老廟去,於是就去問了伺候的婢女,說是求到了上上籤,就不曉得是真是假。」

  「真的嗎?」龐氏臉色微白。

  「對方是這麼說的,不過也有可能是故意騙咱們的。」婢女頷首。

  龐氏恨得將籤詩揉成一團。「不管是真是假,要是二夫人問起,就說我求到的也是上上籤。」這輩子可以輸給任何人,就是不能輸給二房。

  「夫人儘管放心,奴婢已經這麼傳出去。」婢女自然是最了解主子的心情和想法,不用吩咐也知曉該怎麼做才對。

  龐氏露出滿意的笑容。「這件事妳做得很好……」這時的她並不知道二房也同樣抽到了中吉,都在心中怨恨月老的不公平。

  「娘,沒事的話,孩子先下去了。」風煜深聽著她們的對話,只能在心中嘆息,想到娘和二娘之間的糾葛,恐怕一輩子也釐不清。

  當他心事重重地步出內廳,想到那些所謂的名門千金、官家小姐,或許個個是秀外慧中、知書達禮,但也難免自視甚高,是否能夠接受一個破了相的夫婿就另當別論了,風煜深實在不想娶一個柔弱到見了自己就直發抖,或是不時露出鄙夷厭惡之色的妻子,那只會讓彼此更痛苦。

  想到這裡,風煜深仰頭望著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穿透而下,對於妻子,他心裡還是有所期待的,期待能娶到一個願意了解自己,肯用正眼面對自己的女子為妻,所以才想由自己來挑,若這樣還是無法選到知心人,至少……能跟對方相敬如賓的過完一輩子。

  究竟該選什麼樣的對象呢?

  風煜深苦惱地思忖。

  ※ ※ ※

  兩日後——

  申時剛過不久,才用過晚膳,風煜深就被請到當今內閣大學士兼吏部尚書的父親所用的書齋。

  「爹。」他上前喚道。

  「你先坐下。」風大人從書案後繞出來。

  「是。」風煜深在父親對面的太師椅落坐,等待他開口。

  比起過世長子的軟弱,這個次子的長相模樣,以及沈穩的個性都跟自己最像,風大人向來引以為傲,只不過六年前發生的那件事故,不但害得他破了相,整個人也變得陰沈憂鬱,當爹的自然心疼了,所以不管什麼要求都可以商量。

  「爹在朝中也有不少知交好友,其中幾位大人一直想跟咱們結為親家,不過爹始終沒有點頭,就是不想勉強你,連你娘催了好幾次,我也是盡量拖延,如今你既然已經有了成親的打算,爹是再高興不過了。」風大人撫著下巴的短鬚笑了笑。「所以找你來,就是想先聽聽你的意見。」

  聞言,風煜深慎重地問:「爹心中應該早就有人選了吧?」

  「工部尚書單大人和左都御史梁大人的千金都正好待字閨中,他們也是皇上身邊的人,只是爹與單大人相識十多年,足以信任……」風大人不忘觀察次子的表情。「他的元配生有一子二女,長女已經嫁人,剩下這個麼女也滿十五了,爹見過她兩回,性子十分活潑,應該不難相處。」

  風煜深聽到這兒,有些錯愕。

  「才十五?」足足小了他十一歲,根本還只是個孩子,在家中定然備受嬌寵,又哪會知曉什麼人情世故,更別說懂得憐憫和體諒了,於是直覺地拒絕了。「孩兒覺得並不妥。」

  「其實單大人還有另一個女兒,不過是過世的小妾所生,爹也沒見過……」風大人只是順口說說,並沒有列入考慮當中。

  「小妾所生的女兒?」他思忖地問道。

  風大人沈吟一下。「今年應該有十七了,這也是幾年前跟單大人一塊喝酒,他喝醉了才脫口而出,因為他對這個小妾所生的女兒深感內疚,說著還哭得很傷心。」

  「為什麼內疚?」風煜深突然很想知道。

  「因為這個小妾生前曾經是個……青樓女子,雖說是風流韻事,可他偏偏把人接進府裡,甚至還生下了女兒,那樣不堪的出身,母女倆的日子也就不好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風大人能夠感受個中滋味。「之後礙於元配的娘家所施的壓力,就算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也只許他們一個月見上一面,跟女兒的關係自然疏遠,單大人心裡更加虧欠,卻不知道該如何彌補。」

  聽完父親這番描述,風煜深不禁心中一動,比起那些嬌生慣養,沒有經過挫折和打擊的千金閨秀,一個在眾人指指點點的環境中長大的女子,所吃的苦頭,也會讓她的性子更為堅毅,不是那麼容易就屈服。

  若非得要娶妻不可,他寧可娶個在逆境中成長,不畏他人眼光的妻子,而不是需要自己小心呵護疼惜的女子,想到這兒,風煜深做出了抉擇。

  風煜深用著果斷的口吻說道:「爹,孩兒就娶她。」

  「你是說……」風大人滿臉愕然。

  「孩兒決定娶單大人的小妾所生的這個女兒。」他目光更為堅決。

  風大人愣怔了片刻。「你真的不後悔?」雖然決定聽聽次子的意見,不過他的選擇還是令自己猶豫了。

  「孩兒不後悔。」不管對方是不是如同自己所想像的那樣,風煜深還是毅然決然這麼做。「對方是什麼樣的出身,對孩兒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夫妻之間是否能夠交心,這才是孩兒最想要的。」

  「可是你娘那兒……」風大人不認為妻子願意接受這樣的媳婦兒,這也是他最擔憂的地方。

  風煜深的態度毫不動搖。「只要爹不反對,娘那裡孩兒自然會想辦法說服的,再說單大人一直想彌補這個女兒,相信他也會同意這門親事。」

  「好,爹答應你。」他最大的心願是希望次子重拾笑容,能夠過得快樂,所以尊重他的選擇。

  聞言,風煜深吁了口氣。「謝謝爹。」

  當風煜深離開書齋,便立刻去見了母親,費了一番唇舌,儘管還是很不情願,但總算讓她點頭,提親的事也就盡速進行。

  ※ ※ ※

  於是,就在三天後,媒婆便上單府去了。

  而身為當事人,單繡眉卻是在事後才被告知,待她被請到了偏廳,看著一個月才能見上一次面的爹,幾乎有些陌生了,又望向坐在爹身旁的大娘,臉上依然掛著鄙夷的冷笑,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她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要跟我提親?」她知道自己遲早都得嫁人,但沒想到事先連個徵兆都沒有,婚事就從天而降。

  單大人看著眼前的女兒,想到的是她可憐的生母,想要多說幾句關懷的話,但礙於元配在座,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免得適得其反,反倒害了她。

  「沒錯,對方是首輔風大人的次子,風大人與爹相識多年,妳若真的嫁過去,絕對不會虧待妳的。」他私心希望女兒能夠答應。

  「首輔大人的次子?」繡眉攢起兩道細緻的眉心,就事論事地說:「依照對方的身分,該娶的也應該是若齡,而不是我。」若齡可是正室所生的二女兒,有這麼好的對象,怎麼輪也輪不到自己才對。

  一直沒開口的單夫人姜氏,這時才悻悻然地哼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若齡不想嫁,正好讓妳撿到便宜。」

  繡眉還是嗅到一絲不對勁。「能否請問大娘,為什麼若齡不肯嫁?」能當上首輔大人的媳婦兒,可是求也求不來的好運,大娘不可能拒絕,一定會逼著異母妹妹上花轎才對。

  「要妳嫁就嫁,囉嗦些什麼?」姜氏惱怒地斥喝。

  當她聽到媒人說要提親的對象不是若齡,而是那個賤人所生的女兒,簡直氣壞了,不過在得知對方的狀況之後,若齡寧死也不從,自己也只能放棄,否則還真不想把這樁大好的婚事讓給別人,非得想盡辦法把若齡嫁過去不可。

  單大人輕咳一聲。「事情是這樣的,風大人的這位次子在六年前出了點事,害得他的臉破了相,留下一道不太好看的疤痕,不過爹可以跟妳保證,這樁婚事絕不會委屈妳的。」

  「原來是這樣。」繡眉總算搞清楚原因了。

  她想到異母妹妹若齡年紀雖小,卻被寵壞慣壞了,什麼東西都要用最好的,聽說對方破了相,又怎麼能夠忍受嫁給那樣的男子,肯定認為是件丟臉的事,那麼自己呢?自己又在乎嗎?

  姜氏一臉氣呼呼地說:「要不是若齡死都不肯答應,這麼好的事也輪不到妳頭上去。」她可不打算說出實情。

  想到當年無法阻止夫婿將那賤人帶進府裡,原以為夫婿的熱情很快就會過去,想不到最後連女兒都生了,這股恨意堵在心頭,一過就是這麼多年,偏偏怎麼折磨、咒罵都逼不走這個死丫頭,還是早點把人嫁出去,省得愈看愈火大!姜氏在心裡暗暗盤算著。

  「那麼對方也知道要娶進門的不過是小妾所生的女兒?」繡眉可不希望嫁過去之後,對方卻後悔了。

  單大人想要解釋原本要娶的就是她,不過被身旁的元配用眼神制止了。

  「因為若齡不肯嫁,他們只好退而求其次,誰教風大人跟妳爹是多年知交,只要能結為親家就好,不然妳這輩子也別想有這麼好的婆家。」姜氏話說得可是很刺耳又尖酸。

  「既然爹和大娘已經決定,我自然聽從。」繡眉在乎的不是對方的外表或出身,而是品性和為人,即便對方原本不是想娶她,自己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諒妳也不敢拒絕……」姜氏啐了一口,兩眼又恨恨地望向一身布裙荊釵的繡眉,只見她愈來愈像她那個生母,一副柔若無骨、我見猶憐的模樣,讓男人見了都巴不得捧在手心上疼寵,尤其是那雙水波瀲灩的眸子,像是會勾魂似的,當年那個賤人就是用這姿態奪走了夫婿的心,直到現在都還無法忘懷。

  「我先把醜話說在前頭,風家可不是普通的人家,既然嫁過去了,就要安分守己,要守婦道,可別像妳那個娘,只會招蜂引蝶,要是給人家戴了綠帽,被休了,可別跑回來哭訴,咱們家可不會收留妳。」姜氏極盡刻薄地笑說。

  「夫人,妳這話……」單大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要不是妻子的後台硬,自己深愛的女人偏偏又出身青樓,無法娶為正室,根本不需要這樣忍氣吞聲,早就把她給休了。

  「難道我說錯了?」她尖銳地問。

  繡眉對這種傷人的話早就聽膩了、也麻木了。「謝謝大娘,我會記住的,其它的事就由爹來安排。」

  見女兒受了委屈,他這個當爹的卻連維護的話都說不出口,就怕讓元配記恨在心,想要阻止這門親事,單大人只能用心疼的目光瞅著繡眉,這樁婚事是他唯一能為這個女兒做的,只求她能得到幸福。

  「願意就好、願意就好。」只要想到當年,元配表面上同意他將繡眉的娘接進府裡,誰曉得私底下處處找她麻煩,而自己又不可能整天待在家裡盯著,這才讓她們母女倆受盡委屈,這輩子都無法彌補。

  繡眉望著父親眼底閃爍的淚光,明白他還是關心自己的,只是為了一家和樂,無法盡到該盡的責任,她真的不怪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爭,因為她早就認清自己在這座府裡的身分和地位,唯有安安分分地待著,日子才會好過。

  就在繡眉想要安慰父親兩句,姜氏已經開口趕人了。

  「還杵在那兒做什麼?妳可以回房去了。」總算不必把那個賤人所生的女兒留在身邊礙眼,姜氏的心裡也快活多了。

  繡眉福了下身。「那我先下去了。」

  盈盈地步出門扉,繡眉想到自己終於要嫁人,要離開這個家了,娘在地下有知,也會祝福自己的。

  於是,在女方家同意親事之後,依照三書六禮的習俗,一步步地進行著,就在男方家擇好良辰吉日,徵求同意之後,繡眉才有即將出嫁的真實感。

  「就在兩個月後?這麼快?」她詫異地看著異母妹妹。

  「娘確實是這麼說的。」若齡一面吃著婢女端來的糕點,一面回道:「原本爹想親自來告訴妳,不過娘就是不許,所以就讓我來說。」

  繡眉淺淺一哂。「謝謝妹妹特地走這一趟。」知道大娘一直擔心自己會搶走爹的心,所以總是嚴加防範,其實她真的多慮了。

  「本來娘是希望我可以嫁過去,不過我就是不肯,妳可不要怨我。」若齡不在乎,也不知道說這種話有多傷人,自顧自地抱怨道:「我才不想嫁給一個醜八怪,整天要面對他,還得忍受數十年,一定會發瘋。」

  「我不會怪妹妹的。」她笑得更淡了。

  若齡笑得好不天真。「不怪我就好,那我走了。」

  一直到異母妹妹離開了許久,繡眉才回過神來。

  「只剩下兩個月……」她並不緊張,也不害怕,從小到大所經歷過的事,讓她學會冷靜地面對任何變故。

  現在只有等待,等待成親的那一天到來。

  也等待和夫婿見面的那一刻。

  不論將來是好是壞,她總會想出個辦法,讓自己的日子不會太難熬。

  ※ ※ ※

  兩個月後——

  立秋,涼風至,不過對風家來說卻是大喜的節氣。

  由於今日是喜上加喜,次子和三子同時娶妻,讓風大人笑得合不攏嘴,朝中的文武百官紛紛登門道賀,場面相當熱鬧。

  坐在喜床上的繡眉因為頭上罩著紅巾,看不到新房的布置,只能傾聽著周遭的聲音來打發時間,不過除了隱隱約約傳來的喧嘩,還有喜燭上小聲的爆裂聲,可以說相當安靜。

  繡眉身邊自然沒有陪嫁過來的婢女,在娘家更沒有人伺候,如今想問個事,還不知道該問誰才好,於是輕咳兩聲,想確定有沒有旁人在。

  「二少夫人哪裡不舒服嗎?是想喝水?還是……想要解手?」婢女關心的探問適時響起。

  原來有人。

  她定了定神,柔聲地問:「都不是,現在房裡只有妳在?」

  「是,二少夫人,奴婢叫做小月……」模樣圓潤的婢女來到繡眉身旁。「因為二少爺不喜歡太多人待在新房內,所以也沒讓吉祥婆子留在這裡,只有吩咐奴婢要好好伺候二少夫人。」

  「嗯。」繡眉輕吟一聲。「外頭的宴席還要很久嗎?」

  婢女傾聽一下。「應該還要一陣子,因為除了二少爺,三少爺也是在今天娶妻,所以府裡來了好多貴客,奴婢還是頭一回見到那麼多官老爺……」終於可以開口說話,她可是憋了好久。

  「那麼……可否找到服侍二少爺的奴才,要他別讓二少爺喝醉了。」繡眉心想這是身為妻子的本分,總得要有所表現。

  聽她這麼說,婢女突然吞吞吐吐起來了。「呃……二少爺並不在前頭敬酒,應該在別的地方……」

  「為什麼?」覆在紅巾下的嬌顏不禁訝然。

  「奴婢也不清楚。」婢女很有分寸,知道不能隨便揣測主子的心意。

  繡眉沈吟片刻,看來這位二少爺是個難以捉摸的人,不過既然都嫁進門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她不再說話,靜靜地等著。

  直到窗外夜色更濃,宴席也差不多散了,長廊下才傳來沈穩但又有幾分忐忑的腳步聲。

  呀地一聲,新房的門扉被推開了。

  婢女已經站到東倒西歪,忍不住打起瞌睡了,直到不知被什麼給驚醒過來,這才赫然發現房裡已經有第三個人在,還是個身穿大紅袍的高大男子,不用看臉也知曉是誰。

  「二、二少爺……見過二少爺……」婢女慌忙地見禮。

  風煜深沒有責備的意思,嗓音略微低啞地說:「妳先下去吧。」

  「是。」婢女用最快的速度離開。

  直到兩扇門扉重新闔上,風煜深才將黝黑的目光望向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在心中嘆了口氣,他終究還是娶妻了,而最擔心的事也即將到來,不知他剛過門的妻子會用什麼樣的表情來看待自己?但不管是什麼,他都必須去接受。

  「……讓娘子久等了。」他刻意拖到這麼晚才進來,是因為他得先想好該說的台詞。

  繡眉聽到這個男人對自己說話的低沈聲調,似乎刻意放輕,彷彿是怕驚嚇到她,而他話中帶著明顯的歉意,讓原本屏住呼吸的她,緩緩地放鬆了。

  「相公不要這麼說。」不過短短的一句話,讓繡眉覺得這個男人至少是溫文有禮的。

  他凝聽著新娘柔中帶媚的嗓音,出奇地被撥動了心弦,拳頭也暗暗握緊了。「在揭起紅巾之前,娘子是否……清楚我的狀況?」雖然做了心理準備,但是風煜深還是擔心她的反應,怕她尖叫、怕她昏倒、怕她驚恐……若是這樣,真讓他無法承受。

  「相公指的是臉上的疤?」繡眉輕問。

  風煜深微縮下顎。「對。」

  「在出嫁之前,已經聽家父說過了。」這個男人很在意自己破相的事吧,否則不會開口詢問,她心中了然。

  他艱澀地啟唇說道:「它……並不好看。」

  「是,相公。」繡眉明白,這世間不是只有女子才會在乎容貌的美醜,男子也是一樣。

  緊閉了下眼,風煜深拿起了喜秤。「那麼……我要揭紅巾了。」

  「是,相公。」繡眉不由得攢著交迭在膝上的十指,因為就要和新婚夫婿面對面了,儘管表現得再鎮定,還是難掩緊張。

  待喜秤伸進紅巾內,一寸一寸地往上掀,也讓新娘子姣好嬌美的五官慢慢地呈現在風煜深的眼前。

  這是他的妻……

  打從自己答應娶妻,到挑選對象為止,風煜深從來沒有期盼過未來的妻子會生得什麼模樣,更不會去要求,是美是醜都無關緊要,只要能接受自己就夠了。

  可是當下這一刻,待他將鳳冠下這張柔弱嬌媚的小臉收進眼底,她……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子,陡地有些自慚形穢了。

  繡眉感覺到紅巾被揭開了,垂下的羽睫不由自主地搧了搧,這才慢慢地掀起,羞怯的美眸也跟著往上凝睇。

  這就是她的夫婿……

  第一眼,繡眉看到的並不是他臉上那道斜斜地從鼻側橫切到右耳下、可以說凹凸不平、連膚色都不平均的醜陋刀疤,而是那雙融合著痛楚、孤寂,黑不見底的瞳眸,彷彿被一股強大的漩渦給吸了進去。

  她臉頰倏地一熱,匆匆地垂下眼簾。

  風煜深卻誤解了這個動作的意義,以為繡眉是在怕他,怕他臉上那道疤,心口不由得往下沈了沈。「嚇著妳了。」像她這麼嬌弱的女子,怎麼可能不怕,這是很正常的反應。

  「不,請相公別這麼說。」繡眉只是覺得心悸的感覺讓她變得脆弱,有點不太習慣,也心生警戒。

  因為自從懂事之後,繡眉便學會了擋在柔弱無助的母親身前,不讓她被大娘的惡形惡狀給傷害了,等到娘過世,她一個人孤軍奮鬥到今天,對身邊的人也自然地架起心防,甚至害怕動了真情之後,會變得不堪一擊。

  聞言,風煜深握緊了拳頭,以為妻子是因為太善良了,不忍心傷了自己的心才會這麼說。

  「先喝交杯酒吧。」打從破了相之後,風煜深從來沒想過會自卑,可是在纖弱嬌柔的妻子面前,他忍不住會有這樣的感受。

  說完,風煜深走到桌案旁,執了兩隻酒杯過來,一隻遞給了剛進門的妻子,依照習俗喝了它。

  見繡眉還是半垂眸光,他忽略心底的失落,自我安慰地想著,至少沒有將嫌棄厭惡表現出來,他已經很滿足了。

  「妳也累了,該休息了。」風煜深一面說著,一面取下她頭上的鳳冠,接著忽然想到什麼,便轉身踱開。

  繡眉嬌軀一僵,想到就要面對的周公之禮,饒是平日再怎麼冷靜,還是會手足無措,不過才這麼想,就發現幾根喜燭都被吹熄,房裡一片黑暗。

  「相公?」她仰起螓首喚道。

  接著,風煜深又用打火石點燃了一根小小的燭火,雖然看不見彼此的長相,但是至少還能瞥見人影的晃動。

  風煜深開口安撫。「我在這兒……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這麼一來,可以讓妻子見不到自己的臉孔,也就不會害怕了。

  「嗯。」繡眉嘴裡這麼回答,心裡卻對這個舉動十分不解。

  等到適應房裡的光線之後,風煜深便來到喜床旁坐下,活到二十六,卻從未沾過女色,但並不表示他不懂,如今面對的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此嬌柔纖細,不由得情生意動。

  風煜深為繡眉脫去新娘袍子,再為她脫去弓鞋,鼻端嗅到淡淡的香氣,他感覺到慾望被撩動了、挑起了,說不動心是謊話,這個妻子比他想像中的還要美、還要令人渴望。

  不求她愛上自己,只求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這樣就夠了。

  這也是風煜深如今最大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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