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霖《錦繡天下》

出版日期: 2011年2月23日

他就只是個小官,原本他一點都不以為意,
可自從認識了她,喜歡上她,他的心裡就有了一點芥蒂,
只不過──
向來行事低調的他,從來就不會爭、不想爭,也沒有能力去爭;
而向來愚孝的她,就算是被家人賣了,她也不敢爭!
以至於,他曾親手替她製作了三次嫁衣,
每一次,他都是任由自己的心邊滴血,邊痛苦的替她縫製,
他本以為,若是她能幸福,那麼他願意在一旁默默的祝福著她,
可惜天不從人願──
她的未來竟起了巨變,甚至失去了求生意願,
他當然義不容辭的肩負起照顧她的責任,只是……
在他身上還揹負著一個天大的秘密,他該讓她知曉,還是該瞞著她……

寫古裝最難……                               莫霖

  這還真是莫霖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心里不斷發出的嘆息……

  不知道其他坐著在寫古裝時怎麽想,但莫霖真的覺得,古裝稿最難寫,牽涉到特定主題、角色、職業的古裝稿更是難寫。

  不過先別說故事本身,寫這本稿的時候正是隆冬,天寒地凍,常常早上、深夜趕稿,沒寫幾行,立刻停下來喝口熱水,不然就是雙手摩擦生熱取暖。

  最苦的反而是寫古裝故事本身,先別說劇情,光是用字遣詞,行文布局,莫霖覺得便不能如寫現代故事一般隨意,或許是莫霖無法突破自己心中對古裝故事設定的框架,總覺得寫古裝故事時,還是存在一條界線不能穿越。

  例如,有些字詞,在古裝故事里就是不能出現。

  有時莫霖自己讀一些歷史小說,看見一些“時髦”的字詞,心里總是覺得唐突,往後要再讀下去也就存在疙瘩。

  因此莫霖自己在寫古裝故事時,總以此提醒自己,千萬要小心;但也因為這樣,寫起古裝故事不能如現代故事般隨意舞文弄墨,想到哪寫到哪,總要想想腦袋里想到的字詞是否適合用於古裝故事。

  再者,就本文的故事而言,也存在一些困難——本書要寫的女主角並無什麽不同,在許多古裝故事中可謂常見;但本書的男主角是個很特殊的男主角,有很特殊的家世背景、職業設定,與許多古裝故事的男主角大不相同。

  為了寫這個男主角,莫霖開稿前花了許多時間找資料,這里頭有些資料未必能納入故事中,成為實際的情節,但還是裨益頗多,也讓莫霖長了許多知識。

  大部分生硬的背景知識,在寫作時無法納入,甚至必須排除,更甚必須寫出與之相反的劇情,有時是為了劇情需要,但莫霖也承認,有時候這也是出自莫霖對這些專業知識的認識不夠。

  許多有關歷史的背景知識,實在需要大量閱讀的累積,才能在豐足的大腦知識庫中,構築堪用的小說背景,這一點莫霖實在需要檢討,許多時候莫霖仍有不足,仍需要更加努力。

  但就這一點來看,古裝也確實比現代故事難;古代故事的背景知識,有時不是我們這些現代人所能理解的。

  古裝故事的完成實在困難,莫霖創作至今,這是第三本古裝故事了,往後肯定還有機會,希望各位讀者多給莫霖意見,讓莫霖更進步。

  另外要說的是,莫霖在前一本故事的序里說過,莫霖開始喜歡在小說里偷渡一些莫霖本身的人生觀、哲學觀。這一本也不例外,至於是什麽人生觀、哲學觀,既然是“偷渡”,莫霖也就不明講了。

  很多時候莫霖總覺得有寫出來,莫霖覺得自己有表達到就好了,未必真要言明。能看懂的、能體會的,便與莫霖有緣,是同道中人;不能看懂的,或許是莫霖文字技巧仍待加強,也或許是因為各位讀者與莫霖並非相類之人,這也沒差,這世界上本來就不會也不該都是同一種人。

  謹以此心得,與大家分享。

  此書問世時,恰好農歷新年剛過,新年伊始,在此跟大家拜年,祝大家新的一年快樂順意。

  此書要在書展上市,因此寫稿前出版社一再追蹤,讓莫霖深覺壓力頗大,不過壓力大某種程度才能做好事情,至少莫霖自覺此書已盡力,是好是壞,一切交由讀者公評。

  首先需要感謝的當然是編輯,此書歷經日夜不停趕稿,初稿雖然故事已然完整,但錯字肯定連篇,多謝編輯大力斧正。此書問世若能完整無暇,編輯當居首功,不能埋沒編輯的功勞。

  再來就是各位讀者了,趕稿時正巧碰到莫霖的期末大戰時期,每天除了寫稿,剩余的時間都留給讀書、寫報告,昏頭轉向,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

  但此時,莫霖竟接到讀者的祝賀卡與明信片——一個是土城的瑞萱,謝謝你的明信片,上頭寫了滿滿的字,我很喜歡,還有,我會去對獎的,至於對什麽獎,這是我跟瑞萱的秘密,其他人不能知道;另外一位讀者,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卡片上沒有寫,只署名“阿軒”,但也謝謝你的卡片,我收到了。

  寫作這些年,第一次收到讀者來信,莫霖真的很訝異,很驚喜,謝謝各位讀者的鼓勵,這對莫霖真的很重要,更是一股激勵莫霖向上的動力。

  莫霖會繼續加油的,謝謝各位讀者這些年來的支持與鼓勵,有你們真好。

  最後,還是一句老話,有什麽意見,都可以到出版社網站上去說喔!莫霖一定一定會上去看的。

  好了,往後翻,看小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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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一心一意,屏氣凝神,針從縫里穿,線往虛處引……

  窗外昏昏暗暗的,雖是白日,卻仿若日落在即,沒有鳥語、不聞花香。他的心跟著沈著、也懸著,口里喃喃念著那早已融入骨里、髓里的針織技法,腦海里的思緒卻早已飄遠。

  放下手中的書,他站起身,看向窗外,那是他熟悉的庭院、熟悉的沈家、熟悉的錦繡署,應該是個讓他入定無雜念的地方,但此時此刻,他卻心煩意亂。

  庖丁解牛自有法,錦繡天下全應心……

  這時,門外傳來急促腳步聲,他知道是誰,又寧願不知是誰;知道傳來的是何等訊息,又寧願自己永遠毋須面對。

  “少爺,李公公馬上就要來宣旨了。”

  “我知道了,立刻就過去。”身上早已穿好官服,只是個小小的錦繡官,掌握皇室貴冑與滿朝文武的冠冕服飾,說重要,卻一點也不重要。

  官大官小,他不在意,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官小依然是做大事。

  踏出書房,腳步沈穩,臉上並無太多表情,這本就是他的個性──從小,他就知道自己將來的出路,要掌握整個沈家、整個錦繡天下,甚至必須與當權者打交道。

  爺爺與爹親總教他,藏拙而不爭鋒,方為保命之道。

  他將如此庭訓謹記在心,甚至身體力行。一直以來,錦繡署的錦繡官沈力恒雖然掌握了富甲天下的沈家,卻始終低調處世。

  唯獨一個人,讓他第一次想爭。甚至到此時此刻,他更無法壓抑那種想要爭奪、想要占有的心情。

  錦繡署開中門,迎聖旨。

  當家主子沈力恒跪在中門前的庭院上,所有沈家與錦繡署的人都跪地迎接──沒來迎接的不是無禮,而是不配。

  “錦繡官接旨。”

  “臣沈力恒跪迎聖旨。”

  宣旨的李公公緩緩卷開黃色卷軸,語氣抑揚頓挫。“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將開陽公主下嫁撫威將軍伍士康,著令錦繡署趕制公主嫁衣與駙馬禮服各三套,以及各色冠冕配飾,由錦繡官沈力恒全力督造,不得有誤,欽此。”

  “臣遵命,臣必將全力以赴。”磕頭跪拜,迎謝皇恩,心卻異常疼痛,他起立迎接聖旨。

  李公公終於露出笑容,了卻宣旨這等重責大任,心里如卸下一塊大石。

  將聖旨交給沈力恒,“沈家的錦繡天下名聞朝野,皇後都說,這要沒了沈家,這皇室上下、滿朝文武,可失色不少。”

  “皇後過獎了,臣不敢當。”

  “這公主的嫁衣,就要偏勞錦繡官你了。”

  沈力恒打恭作揖,語氣沈穩,謙和有禮,“不敢,力恒為臣子,既食君祿,自當全力以赴,說偏勞,不敢。”

  “你也別跟我客氣了,力恒。你是我信得過的人,每次內務府交辦的事情,不管是龍袍督造,還是鳳冠編制,你都辦得有聲有色,技術好、功夫好,萬歲爺跟娘娘看了都開心。”

  “謝謝李公公。”

  “我當你是自己人,你也知道這最近朝里的事,開陽公主的嫁衣,算算這次是第三次了,可總沒個好結果,希望這次可以順利。”話中帶著遺憾。

  短短半年內,開陽公主的婚事就敗了兩次;現在,是皇帝第三次讓開陽公主下嫁。

  這些,他當然都知道。嫁衣,他親手縫制了兩次……

  “你算計算計,什麽時日進宮見公主?”

  “是。”

  再交談了一會兒,李公公就要回去覆旨;沈力恒將人送出錦繡署,回過頭,手里依舊握著聖旨。

  “小虎子,將東西收好。”

  “少爺,這次又要……”重頭再來嗎?

  知道他說什麽,自己心里有數,卻不願再多說,只能點點頭,臉上露出無奈的笑容。

  交辦了準備事項,要下面人立刻展開前置作業。公主的嫁衣,不容隨便應付,從布料材質,到刺繡功法,甚至到繡線的選用,都要講究。

  但在過去,除了龍袍由錦繡官親自織造外,其余的都交由各織房去負責,但就這開陽公主的嫁衣,前兩次都由他親手完成。

  他似乎想藉此表達什麽……

  那個傻女孩是不可能抵抗的,她沒有自己,只有親娘的殷切期望、只有親爹的命令,要她嫁就嫁,她從不為自己想,也從不為他想。

  反複第三次,她不苦嗎?但他很苦啊……

  回到書房,一旁突有小廝奔來,氣喘籲籲,對他說著,“主子,二夫人說要見您。”

  “魏嬸不是正在休養嗎?”因為病重,所以臥床休養。

  “剛剛突然醒了過來,說一定要跟您說話。”

  沈力恒嘆口氣,轉身往魏嬸房里走去。雖是喊著魏嬸,但她並非沈家的人──魏嬸的夫婿魏叔是爹的貼身護衛,就像他跟小虎子一樣。從小他就喊她魏嬸,爹娘都過世後,她也成為沈家唯一的長輩。

  腳步不敢多作停留,沈力恒立刻趕到魏嬸居住的地方。整個沈家與錦繡署相連結,前為官衙,後為家宅,占地廣袤,可謂幅員遼闊。院落與院落相區隔,每個院落都有自己的門戶,自成一格。

  沈家未任官前,本就是富豪之家,掌控了天下織錦刺繡技術,在各地都有幫辦,甚至還設了六大織造局。

  沈家靠著獨步的技術,在大江南北獨占了織錦事業的山頭。本朝立國之後,開始幫皇室造龍袍,因此聲名大噪,最後甚至任官,掌控了錦繡署,擔任錦繡官,且此官世襲罔替,僅由沈家人出任。

  然而最引人註目的,反而是鄉野奇談,聽說沈家的織繡技術,關乎了一個朝代又一個朝代的興亡……

  “魏嬸。”

  不過才五十歲的婦人躺在床上,終於看見了沈力恒,她很是高興,努力撐起身子,想看清楚眼前這孩子。

  沈力恒也上前,扶她坐起來;才幾個動作,讓她喘息不已。

  “永綿……”永綿是沈力恒的字,是他的祖父所取,期望他不管小至針織,大至做人,都要剛柔並濟,力中帶綿。

  “魏嬸,怎麽不好好休息?”

  “休息夠了,再休息下去,我怕自己就起不來了……”大限將至,自己最清楚,心里有底也好……

  “魏嬸,有病就要好好休息,您一定可以痊愈的。”

  “別說我了……”看著他,凝視著這孩子英俊的臉龐,“這些年,沈家都靠你,你辛苦,二十歲就得撐起整個錦繡署,都過五年了。”

  “這是我該做的,魏嬸,畢竟我是沈家的子孫。”

  嘆息,“魏嬸最遺憾的,就是還沒能給你討門媳婦,就病倒了……”

  “魏嬸,別擔心我了,我還年輕……”

  “二十五了,怎麽說得上年輕……總得給你想個辦法。只是我就不懂,你這孩子長得這麽英俊,沈家也算富裕,怎麽就沒媒婆上門問過呢?”

  當然有,只是現在是他當家,他直接給拒絕了,但這話可不能說給魏嬸聽。現在的他已無心娶嫁,至少因為那個女人,他真的沒有別的心思了……

  凝視著他,婦人突然像是想通了什麽。“永綿,剛才是誰啊?”她病歸病,還聽得見外頭的嘈雜聲響。

  沈力恒沈默片刻,還是得回答,“內務府的李公公。”

  “什麽事?不會又是開陽公主的事吧?”

  沈力恒一窒,無言以對。

  婦人看出孩子的異樣,想起這孩子與開陽公主曾經的過往。公主也是個可憐人……都三次了,這什麽命運啊?

  雖知他的心意,但該提醒的還是得提醒,“孩子,我知道你喜歡開陽公主,可是,你們真的不配啊!咱們沈家有錢,可在官場只是個小小錦繡官。況且,你難道忘了嗎?你爺爺、你爹臨終前再三交代,咱們……咱們要跟現在的朝廷保持點距離啊!”

  沈力恒無奈一笑,“魏嬸,那些都只是傳說,現在朝廷不也好好的?”

  其實,朝廷的狀況一點都不好──當朝皇帝軟弱無能,耳根子軟,聽信讒言;朝中大臣各有黨派,無心處理十萬火急之政務,和各地災荒;封建在外的四王爺,又似乎別有居心。

  但是他沒說,不想讓這個已經病重的長輩再擔心。

  “本來我也不信,可你十五歲那年……我不敢不信啊……”說著,記憶墜入了當年的場景,依舊鮮活,歷歷在目。

  這麽一個可以光宗耀祖的好子孫,百年難遇,卻因為那驚人的傳說,讓沈家上下都憂心力恒這孩子的命運。於是,寧可掩蓋他的風華、藏住他的光彩,只是為了保住他。

  所以,就怕這孩子真的跟那個公主牽扯不清、藕斷絲連,如此一來,他們的憂心就會成真。

  拍拍她,要她放寬心,別想東想西,好好養病。

  婦人又絮絮叨叨的,邊念聲音卻愈來愈虛弱。“孩子,答應我,將來……如果真出了什麽事,別蹚這個渾水,該走就走,連沈家你都不要留戀;況且她還是個公主!你是沈家唯一的根,最壞的狀況頂多家業蕭條、一切歸零,但至少要保住自己,知道嗎?”

  “魏嬸,您真的杞人憂天了。”

  “但願啊……”誰也說不準事情會怎麽發展,就怕一語成讖。

  語氣滿是感嘆,似乎心中篤定即將發生變局。遺憾的是,她沒有辦法親自見到這些變化,只能讓力恒這孩子獨自去面對將來的一切動蕩。

  其實沈力恒一直記得,當年爺爺對他說過的話──爺爺說,錦繡官傳了五世,但事實上,爺爺的爺爺才封官就後悔了。

  沈家四百多年的錦繡天下,從來不需要當官來增添光彩,卻可能因為當了這個官,從此榮景不再,甚至禍延子孫。

  但是現在的他,沒有能力想太多,他得先回到書房,開始思索開陽公主的嫁衣該從何處著手,思索著那個一心只有愚忠的女人,那個從來不知該為自己多爭一分一毫的女人,那個早已住在他心中的女人……

  為她縫制嫁衣,反複多次仍這般痛徹心扉。第三次了,他沒有麻木,反而更痛,現在,就算她不苦,至少苦的是他。

  苦,是要將她從心中驅逐,還是將自己關進心牢中,不管怎麽選擇,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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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公主婚儀,千頭萬緒,若就縫制嫁衣來看,第一步便是請寸。顧名思義,錦繡署會派人來衡量公主衣著的尺寸。此事可謂非同小可,公主千金之軀,豈容他人任意上下其手?請寸自然得派出懂得織錦技法的女匠,並征得公主同意後才能動手。

  此時,開陽宮前的庭院里,黑壓壓跪了一片。沈力恒是錦繡官,自然得來,另外他還帶了八個女匠,他的貼身護衛小虎子也跟著他;其它的,就是開陽宮自己的奴才。

  沈力恒領著眾人跪地,行禮如儀,口中高呼,“錦繡官沈力恒給公主請寸,請公主恩準。”

  “請公主恩準──”眾人跟著高呼。

  但宮里頭沒有響應,眾人只能繼續跪在地上,不敢起來;沈力恒低著頭,耳朵卻隱約可聽見宮里的聲音。

  那里頭似乎傳來爭論,說爭論似乎也不對,因為自頭至尾,只聽見一人的責備詈罵之聲──

  “這是第三次了,這次要再不成,看妳怎麽辦?”

  “……”

  “妳這是什麽惡命?嫁了兩次都嫁不成?妳父皇差點就要放棄,若非本宮去求妳父皇,怕妳最後連個對象都沒有。”

  “……”

  “這次的人選是個大將軍,妳父皇想要拉攏他,妳要把握機會,讓妳父皇開心,身為一個子女,這就是孝順。”

  “……”

  “妳怎麽都不說話?真是相欠債,我怎麽會生下妳這個女兒……”

  “……”

  “要是我能生出個皇子就好了……也省得皇後一天到晚在我面前炫耀。”

  後面的絮絮叨叨就聽不清楚了,但所有人都可以聽到前面的話語,大家都憋著氣不敢說話,也不能說話。

  沒過多久,終於有人走了出來,那人看見外頭跪了一群人,先是一楞,立刻換上笑容,尤其在她看見沈力恒之後。“錦繡官,快快請起。”

  “謝娘娘。”

  對方身著華服,是開陽公主的母親元妃娘娘。

  沈力恒努力擺出尊敬、敬崇的模樣,但因為方才眼前之人對著里面的那個女孩說出些不好聽的話,他心里老大不開心。

  “這公主嫁衣的事,就要麻煩你了。”

  雖僅為錦繡官,但沈家織錦技巧名聞天下,連她這個元妃娘娘都愛不釋手,現在身上的燕服,布料材質皆為上選,刺繡圖樣引人入勝,就是出自錦繡署。

  “不敢。”

  “公主就在里頭,”看看跟著來的八個女匠,元妃心里頗滿意,“我看就讓女匠們進去就好,公主清譽,還是謹慎點好。”

  沈力恒點頭,“臣謹遵娘娘指示。”

  面帶笑容,想起這個女兒終於還是有點用途,至少讓皇帝可以拉攏重要將領,避免這些將才都流到四王爺那里去。

  也許皇上因此龍心大悅,屆時她這個元妃在皇上面前也會臉上有光,至少她的女兒不輸給皇後那個還是個小孩子的皇子。

  雖說生女兒,將來跟皇位根本絕緣,可至少現在,她的女兒還是派上了用場。總可以說,女兒也不輸皇子啊……

  元妃誌得意滿,身旁的僕傭跟著離去。眾人跪倒在地,高呼送走元妃,直到人影消失在宮門外,這才起身。

  小虎子站在主子身邊,眼神里凈是不屑,“真像在賣女兒,到底在不在乎公主的幸福?”

  小虎子本是個孤兒,自幼給沈家收養,跟著姓沈,名字就叫作沈一虎,只是沈力恒還是習慣了,總叫他小虎子。

  沈力恒輕嘆口氣,還是提醒護衛,“小虎子,慎言。”

  “本來就是。”嘟囔著。

  這時,宮里走出了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那是公主的貼身婢女,叫作平兒。她走到沈力恒面前,很有禮貌的福了福身子。“大人。”

  沈一虎看見平兒,很是開心。“平兒。”喚了出聲,毫不掩飾他對這個小女娃的喜歡,興奮之情溢於言表,讓平兒跟著臉都紅了。

  “小聲一點,這里是宮里!要讓人聽見公主的宮里有男人的笑聲,成何體統啊?”雖是訓斥,但語氣里藏著一絲甜蜜的嬌嗔。

  沈一虎果然趕緊住嘴,沈力恒看著兩個如同他弟弟、妹妹的人,臉上也跟著展露笑容。

  有時候他想,如果他也能跟小虎子一樣坦率一點,那就好了,可是這麽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也難改。“平兒,公主呢?”

  “在里頭,方才娘娘來過,訓了一頓。”

  沈力恒沈著聲,語氣里卻凈是擔憂,“公主這陣子還好嗎?”

  “說不好,倒也沒什麽異常。公主就是這樣,總是逆來順受的,下嫁兩次都沒成,公主也沒說什麽。”

  “那方才娘娘為何要責備公主?”

  嘆息,“公主只是問能不能不要請寸,前兩次都量過了,同樣的事,何必再來一次?”

  沈一虎也不解,“是啊!少爺,前兩次都量過了,數字也記著呢!何必讓公主更難過呢?”

  沈力恒也嘆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前兩次都沒成,皇上的想法,肯定是想當前兩次都沒發生過,所以命令我們一切重頭來過。”這就是執著於禮俗程序的痛苦。

  前兩次,他來請寸,兩人根本沒機會說話,他只能站得遠遠的看著女匠為她量測。即便兩人眼神對望,里頭有著千言萬語,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雖是無言以對,但他讀得出她眼里的痛苦,以及那苦苦壓抑的不願與不悅。她曾經說過,她雖是公主,卻根本沒有自我決定的機會。

  她的路早就安排好了,歷朝哪個公主不是嫁給權臣,嫁給對國朝有幫助的人,她沒有辦法決定自己的路。

  她一直以來活在母妃的安排之下,她一切的目標就是為了幫助母妃在父皇面前爭寵,她已經習慣不反抗、不掙紮,任由自己沈淪、沒落。

  他太知道她了,所以他不忍責備她,盡管自己心里苦,但他相信她的心更苦,甚至還沒有可以超脫的一天。“不然,就不量了。”

  平兒看著他,小虎子也看著他,兩人不解,可以這樣直接說不量就不量嗎?要傳出去讓人知道了,怎麽辦?

  “真的可以嗎?”

  點頭,“平兒,我讓小虎子做件衣裳送妳,如何?”

  “他喔?粗手粗腳的,別給針刺傷就謝天謝地了。”

  沈一虎也趕緊求饒,“少爺,我不行啊!我……”他哪會啊?

  拍拍他的肩,制止他的呼救,沈力恒走到女匠之首旁,是位年約五十歲的婦女,與之交談。

  女匠之首聽著主人的吩咐,臉色略顯訝異,但隨即知曉。在沈家五十年,跟著進出宮里不下百次,她懂得察言觀色,多做少問的道理。“妳們進去給公主請寸。”

  “是。”

  八名女匠魚貫進入,平兒還一臉茫然,沈力恒低聲告知他的安排,平兒隨即了然,趕緊跟著走進宮里,跟著安排一切。

  沈力恒站在外頭,沈一虎也是,還有這開陽宮的奴僕以及內務府派來監工的人,統統都待在外頭。

  錦繡署向公主請寸,除了女匠外,任何人不得入內,連錦繡官,頂多只能待在宮內大廳或偏殿,以保公主清譽。

  “少爺,您打算怎麽做啊?”

  “你在這邊等著,耐心等,你總會知道的。”

  沈一虎被唬得一楞一楞的,從小就是這樣,沈力恒說什麽,他統統相信,沒辦法,少爺太聰明了,他的各種計劃、計謀,不是他小虎子想得通、跟得上的。

  沒多久,平兒走出宮,“女匠們已經開始請寸了,請錦繡官至偏殿用茶,公主交代,其余人就在外頭候著。”

  沈力恒點頭,走了進去。沒錯,這是他安排的,壓抑不了心里渴望的情緒,他真想見見她,聽聽她怎麽說……

  開陽公主趙紫心,安安靜靜坐在偏殿的太師椅上看著書,用書里那艱深的字句逼自己移開註意力,不去想那反複演出的下嫁鬧劇,不去想自己往後的命運,更不去想那個人……

  “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

  這時,她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的呼喊聲,心里不禁狐疑,眼神自然從書本上移開,轉向那聲音來源處。

  “請公主準奴才們請寸……謝公主……”

  趙紫心放下書,看了看門口,心里很訝異。“我人不是在這嗎?她們向誰請的寸?”

  如同儀式一般的請寸似乎就在這開陽宮的某個房間進行,趙紫心愈聽愈狐疑,甚至站起身,走向了門口,探出頭看向外頭。

  那聲音喊得震天響,似乎就想讓外頭的人聽得一清二楚,無怪乎她人在有段距離的偏殿待著,還可以聽見那聲音。“到底是在向誰請寸……”

  “她們在給平兒量身。”

  驀然竄出這一句話讓趙紫心很是訝異,看向說話的人更是震驚,竟然是他……事隔兩個月,她竟然還能見到他。

  趙紫心凝視著他,沈力恒也是,兩人彼此幾乎無法移開視線,都死盯著對方。他是,她更是。

  前兩次都以為,下嫁之後,此生再沒機會見到他;可是兩次下嫁都成為鬧劇,她依舊是待字閨中之身,但心情卻五味雜陳。

  第一次,她本要嫁給四叔四王爺趙本義的封國燕國的丞相,但對方卻在迎娶前三天猝逝,朝野嘩然;第一次下嫁,因此無疾而終。

  第二次,她要嫁給趙本義愛妃的弟弟,對方是燕國的大將,卻在迎娶前十天,被查獲其私自鑄造兵器。按律,未經朝廷準允而私鑄兵器,按律當斬。而四叔為了自保,只得犧牲這名大將,即便是愛妃之弟也不例外。

  這一斬,第二次下嫁當然也告吹。更甚,父皇與四叔間的關系似乎更緊張了,因此也才有第三次下嫁,聽說這個伍士康領有的兵力,負責護衛京畿重鎮,四叔似乎想拉攏他,父皇也想。

  “平兒說妳不想請寸,剛才為了這事,元妃娘娘還責備妳,所以我讓女匠給平兒量身,要小虎子給平兒做套衣裳。”

  趙紫心笑了笑,“小虎子會嗎?”

  “不會也得會,除非他不要平兒了。”

  她開心笑著,是這段時間以來唯一一次真的感到開心。依舊是因為他的出現,讓她感到開心,如同年幼時在錦繡署的記憶一般。

  望著她的笑,知道她稍微放寬了心,沈力恒也跟著一笑。這氣氛仿佛可以令人忘卻現下一切不愉快的事情,時空里只有彼此。

  “其實,真要請寸,我還是會接受的。”趙紫心的笑容轉為無奈,“但還是謝謝你們。”

  “妳可以不要接受,沒有必要這麽死命服從。”他意有所指。

  凝視著他,視線不願移開,良久,她卻嘆了口氣,走回偏殿;沈力恒見狀,也跟著進去了。

  這偏殿里,一時間只剩兩人。這本是禁忌,待嫁的公主,怎可與其它男子同居一室?就算他們再熟識,認識得再深刻,也不應該如此。

  可是他不是普通人,他在她的記憶里留下這麽深刻的痕跡,共同度過這麽多年的光陰歲月,她知道這犯忌,卻無從將他驅逐出去。

  人趕出了偏殿,卻留在心里,豈不是一點意義也沒有?

  “轉眼間,我怎麽就變成了殘花敗柳?”嫁了又回,回了又嫁。

  皺眉,“別亂說!妳不是。”

  站在椅子前卻沒有坐下去,心里亂糟糟的。他來,她很開心,可是她又怕他質問她、逼她。

  果然……

  “紫心,第三次了,妳難道一點都不覺得厭煩?”

  “……”

  “如果前兩次妳嫁得好,得到了幸福,我也就死心了,可是沒有,甚至他們顯然是把妳當成籌碼一樣,妳願意嗎?”

  “不願意又怎麽樣?我沒有選擇的余地。”

  “妳有,妳只要說不,沒有人可以逼妳。”沈力恒嘆息,“妳是公主,誰能逼妳?”

  “有,母妃的期望、父皇的命令,這都是在逼我。”

  “紫心……”

  “永綿,出生在皇室,我沒有選擇的余地,我說過,我的人生早就預定好了,就是要走上這條路。”

  “妳心甘情願?”

  “如果父皇真的需要我,去幫他穩住他的江山;如果母妃真的需要我,才能向父皇爭得一絲一毫的憐愛,那這也是我該做的。”

  “那妳自己呢?”

  “……”

  “妳的人生,從來都不是為自己活的,即便連這麽重要的事,妳都要任由別人來安排?”

  她窒然,竟無一語可回。他說得都對,字字句句都打入她的心房,如同他的針一樣銳利,刺痛了她。

  但這不是他的錯,只錯在她不是普通人。倘若是,她必定響應他,包括他的感情;這些年,他一直是最懂她的人,更是她在這幽暗寂寞的宮闈深處,最想見到的人。

  “好!最後了,那就是我。”沈力恒臉上滿是苦澀神情,“即便是我,也不值得妳回心轉意,停止這一嫁再嫁的鬧劇嗎?”

  趙紫心看著他,又訝異、又喜悅、又痛心;他也毫不畏懼的回望,兩人彼此緘默無語,空氣仿佛凝結,尖銳的刺在彼此的心上。

  他竟然選在此時此刻,開口說出自己的感情……

  “我從未對妳開口,這是我的錯,我不夠誠實。”甚至,第一次聽聞她要下嫁他人,他還有死心的準備。

  只要她幸福,他可以逼自己死心。可是,第二次,甚至現在第三次,他真的忍不住了。

  她的痛苦更深,原本還只是單相思,自己學會壓抑就好,可他竟然在這個時刻,和盤托出他內心的情感。“你現在才肯說,會不會太晚了?”

  “紫心……”

  “永綿,你值得更好的人……”

  眼神黯然,“所以,妳是在拒絕我了?”

  “我……”

  沈力恒苦笑,“其實,也不是非我不可,我本來想,只要妳嫁了以後可以幸福,那也就算了,就當我們無緣。我怕的是,連妳自己都不在乎自己幸不幸福,皇上一聲令下,妳就這樣賣了自己。”

  “……”眼眶里有著淚水。

  “妳不試著抗拒,怎麽知道沒有回頭的余地?妳這是愚忠,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

  “抗拒……”她想都不敢想。

  父皇的天子權威、母妃的厲聲責罵,即便她現在已經成人,她都不可能視若無睹,也許那種恐懼與畏懼早已生了根。

  這些年養成的溫順個性,讓她根本沒想過抗拒。“永綿,記得你跟我說過王與霸嗎?”

  “記得。”

  “你說,國君可以是王,也可能是霸。只有王,才能讓你,或者是天下千千萬萬的子民,心悅誠服。”

  “是,這是我說的。”

  趙紫心苦笑,“不管這個皇上,是你眼中的王,還是霸,不管他能不能讓你心悅誠服,那都是你,或是千萬子民;至於我,我沒有不臣服的余地,因為他除了是我的君,還是我的父。”

  他啞然無語,對她說的這番話卻在意料之內──她就是這樣的人,表面柔弱,卻立場堅定,他很難撼動她,很難改變她心中根深柢固的想法。

  “永綿,不管如何,謝謝你今天告訴我這些,我真的很開心。”努力深呼吸,克制自己想哭的情緒,“謝謝你這些年來的照顧,別再掛心我了,我的命運該如何就如何,就這樣走下去吧!”

  完全無言可回,卻更是心疼。心里只能嘆息連連,卻無計可施,事已至此,一切只能且戰且走。

  但他始終知道關鍵在她,她的愚忠與愚孝,他無從責怪,只希望她有一天可以想通,可以放了自己一馬。

  “李公公。”

  “力恒,你怎麽會在這里?有什麽事嗎?”

  “能否……幫我安排,讓我可以晉見皇上?”

  “什麽?你……你有什麽事?”

  “是……關於開陽公主的事。”

  “你……你該不會……”動了心吧?

  “請李公公幫忙。”

  “力恒,”拉過他到旁邊,“此事無話可說,第一,將開陽公主下嫁燕國丞相,是元妃提議;第二,皇上親自問過公主,公主也無異議,只說一切但憑皇上安排。”


  “……”

  “如果連元妃與公主都不反對,咱家不知道,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余地?”李公公語重心長,“你在皇上面前形象頗佳,千萬別給自己招難。”

  “可是……”

  “好!我再說一件事吧!力恒,你不要見怪。你喜歡公主,是從公主幾年前到錦繡署學習女紅開始的吧?但我要告訴你,你只是錦繡官,這在我朝只是個小官,不管你們沈家多有錢,來到宮中、朝中,這是個比官大小的地方,這種事,你就是沒有說話的余地。連說句話都沒分了,更何況是娶公主?”

  “是嗎……”

  “力恒,你不要想太多,你想討門媳婦,咱家可以幫你,憑你的才幹、家世,還有容貌,哪家姑娘不愛?要說是官宦之家那也沒問題。事實上,那個戶部尚書就對你頗有興趣,向我問過你,他家的千金年方十六,配你剛好,還有,那個兵部侍郎的孫女,還有很多啊……但不管如何,公主你真的可以不用想……”

  “……”

  後頭怎麽貶損錦繡官地位的話,他統統不在意,他早就說過,做小官也可做大事,況且他本無意做官,這個官位是世襲而來的。

  他最在意的是,李公公說,連公主自己都不反對……連公主自己都不反對……連公主自己都不反對……

  這是否可以代表某種程度上,他也只是單戀?或者可以說,她對他的感情,並沒有深到非他不可?

  戌時,夜已深,沈力恒坐在書房內看著桌上的白紙,上頭打著樣,那是即將刺在公主嫁衣上的繡樣。

  外頭有人敲門。

  “請進。”

  來人是小虎子,“少爺,布料送來了。”

  “放著就好。”

  將東西放在一旁桌上,看著沈力恒專心一意看著桌上的東西,沈一虎不敢出聲吵他,但心里又掛著事情想說。

  “小虎子,有什麽話就說吧!”

  “那個……要給平兒的衣裳……”

  一笑,“你不是答應了平兒要織給她嗎?”

  “少爺,我哪會啊?那些針啊線啊!我根本使不來;我只會動刀動槍,又不像少爺,不管是刀槍、還是針線,統統難不倒少爺。”想用灌迷湯的方式,省掉這麻煩。

  真要自己動針,反而是鬧笑話。

  沈力恒笑了笑,“不然拿過來,我幫你做吧!”

  “那怎麽成?平兒那丫頭哪來這麽大福分,可以穿您做的衣裳?您只做衣裳給萬歲爺還有各位娘娘穿,況且……您還要忙公主的嫁衣啊……”

  說得也對,淡淡一笑,“找個織房,讓她們去做吧!都說好了,別讓平兒失望。”

  “是!”沈一虎開心的正想要走出去,就算不能讓少爺替平兒制衣,但能穿上錦繡署的織房制成的衣裳,肯定也是美麗動人。

  然而,沈一虎忽然又停住腳步,動作頗大,差點撞翻一旁的布料,連沈力恒都發現了他的怪異。

  “小虎子,有什麽話一次說完。”

  又被看穿了,沈一虎不敢隱瞞,“少爺……就別再管公主的事了。”

  “……怎麽不管,這嫁衣還是得制。”

  “不是,您這麽聰明,一定知道小虎子在說啥。公主要嫁誰,就讓她去嫁吧!您別再煩惱了。”少爺這般人才,要什麽媳婦沒有?公主是好,但公主自己都願意嫁,旁人還能說什麽?只可憐少爺的一片真心,終究要付諸流水。

  手里握著毛筆,卻動也不動,沒擡頭看向說話的人;沈一虎也不敢動,怕少爺生氣了,只能等罵挨,只是兩人認識這麽多年,就像是親兄弟一樣,有些話該說他還是要說。

  末了,沈力恒只是輕輕嘆口氣,揮揮手要他出去,沒搭話但也沒生氣,只是叫小虎子出去,讓他一個人靜一靜。

  沈一虎只得乖乖聽話,將門關上,讓房內恢複一片靜謐,只剩沈力恒一人振筆疾書,專心一致,心無旁騖。

  他知道她苦,所以不可能放她不管,知道她不可能違抗爹娘的命令與期望,知道她在做出一切決定的同時,心里根本沒有自我,根本沒有想到自己。

  她甚至說過,如果可以選,她不想當公主……

  公主嫁衣,奢華異常,彰顯皇朝權貴氣勢。配冠為九翟冠,以皂縠制之,並以大小珠翟為飾,數九,翟皆口銜珠滴。另有一對金鳳,珠結在口;一對金簪,兩朵珠翠牡丹花……

  他永遠記得她拘謹害怕的模樣──自幼養在深宮,卻不受愛護、重視。她的娘只怪她不是皇子,不得親娘疼寵;她的爹另有寵妾,自然也沒能對她愛屋及烏。

  嫁衣有紅大衫、深青霞帔,織金雲霞鳳文;玉墜子瑑鳳文,青鞠衣胸背則有鸞鳳雲文;桃花褙子織金繡團鳳文,青緣撰襖子,紅領褾撰裾,織有金雲鳳文……

  她生在一個不得寵的環境,從小學習琴棋書畫、女紅刺繡,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給母妃爭光,可以換得父皇絲毫關註的眼神。

  這里面,她沒有自己,只有別人。

  所以現在她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毫不在乎自己未來會如何,他可以理解,甚至為她心痛。

  她就這樣毫不掙紮,沒有絲毫求生意誌,任由自己沈沒在滅頂狂沙中,這讓他心痛。偶爾他會責怪她,責怪她不懂他的心,無視他的感情,但更多的時候,他會責怪自己、責怪命運。

  他總會回想起幼時與她相識的場景,在錦繡署、在沈家,那一幕又一幕曾經的畫面,記憶中唯一美好的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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