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奈兒《難捨下堂夫》【相思成災2】

多年前,他受奸人陷害,從王爺淪為通敵叛國的逆賊,
他雖逃過抄家滅門之罪,卻永遠失去心愛的妻子與親人,
嘗盡苦痛的他遠赴漠北,蓄積財富,如今已成一方霸主,
可他認定已逝的妻子,卻忽然以凝香樓嬤嬤的身份出現!
他記得,妻子羞澀、溫柔,絕不像這妖嬈調笑的女人,
但她的眉眼、聲音、月牙胎記一模一樣,
他思妻欲狂,也絕不可能錯認,她分明是他南天齊的妻!
失而復得的喜不過瞬間,他又得嘗著相見不相認的苦,
這又悲又喜的滋味,教人想忘不能忘,她不認他也罷,
他絕不放手,她傅香濃這輩子都是他的妻、他的人……

序曲

  相思長相思,相思無限極。

  相思苦相思,相思損容色。

  容色真可惜,相思不可徹。

  日日長相思,相思腸斷絕。

  腸斷絕,淚還續,閒人莫作相思曲。

  〈長相思〉唐陳羽


  情動之初……

  春日,香風送暖,開明橋畔的芍葯花市滿是賞花人潮,紅男綠女好不熱鬧,獨獨一位綠衫黃裳的俏丫鬟,拎高裙擺在人群中快步跑著,無暇欣賞身旁的好花好景。

  「小姐、小姐——」

  聽得出采兒已經跑得氣喘如牛,傅香濃終究還是於心不忍,稍稍緩下腳步讓忠心耿耿的小丫鬟跟上。

  「不是早叫你別跟了?」

  她一轉身,纖指剛好點上采兒冒汗的額際,見著采兒怯生生地抓住她衣角的緊張模樣,不禁柳眉微蹙,沒好氣地輕歎一聲。

  「唉,你喲……」傅香濃掏出手絹幫她拭汗,嬌顏露出一抹無奈。「我要去見我未來夫君,你跟來做什麼?」

  她不提還好,一說,采兒那張小臉更像是吞了黃連一般,說有多苦,就有多苦。

  「小姐,姑爺家催妝的冠帔、花粉都送上門了,眼看著明日您就要成親,只要乖乖待在家裡等著當新嫁娘,洞房花燭夜自能見著姑爺,又何必多此一舉?」

  「采兒,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只見傅香濃水眸輕眨,菱唇彎如新月,那有所算計的模樣,頓時讓采兒心跳漏了下。

  是,她從小跟在小姐身邊,當然清楚小姐心裡打什麼主意。

  自從老爺過世,大少爺對小姐這個庶出的妹妹一直沒什麼好臉色,敗光了大半家產後,還一心想把小姐許配給「鍾記錢莊」的浪蕩子,只想著有利可圖,完全不在乎親妹的終身幸福。

  還好,當年老爺曾為小姐訂了門親,雖然對方早已舉家遷至京城,這些年來兩家疏於連絡,小姐及笄兩年了,也不見他們上門迎親,不過至少讓小姐有個拒絕大少爺逼婚的借口。

  但是就在幾天前,小姐的未婚夫突然親自上門提親,大少爺一聽說「妹婿」是位武官,親家公更是官拜將軍,樂得任由對方當日納徵、請期,這些年來處心積慮想和「鍾記錢莊」結成姻親的事,立刻被他拋到九霄雲外。

  不過,小姐堅持要在婚前和未來夫婿見上一面,怕就怕這一看,小姐對姑爺有什麼不滿意,肯定會設法逃婚,屆時她這個可憐的小丫鬟,恐怕得跟著浪跡天涯啊……

  「你要跟可以,但千萬別礙事。」傅香濃眉梢帶笑,眼裡卻有不容改變的堅毅。「否則,萬一我真得逃婚,別怪我不讓你跟。」

  傅香濃低聲說完便旋身離開花市,朝前頭不遠處的客棧走去。

  她和大哥不同,不是那種趨炎附勢之徒,她想嫁的男人不必家財萬貫、無須位居高官,只要是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又能和她心意相通,就算餐餐粗茶淡飯,她也甘之如飴。

  是名武官又如何?早有婚約又怎樣?倘若對方空有權勢卻無好品性,她寧願退婚也不願將終身相托,要是退不了婚,那——就逃吧!

  「不要!放開我、放開我——」

  傅香濃正要走進客棧,突然聽見對街劉家香鋪裡傳出一陣哭鬧聲。

  她腳步一頓,回頭就瞧見「鍾記錢莊」那浪蕩子的手下,從鋪子裡架出一位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賣香的劉老爹更是哭得老淚縱橫,死拉著孫女小手跟著被拖拉出來。

  「鍾少爺,求求您高抬貴手,放了我孫女,老漢在這兒給您磕頭了……」劉老爹說著便跪了下來。

  「呿!大爺我還稀罕你磕頭嗎?哪邊涼快就給我滾——」

  「住手!」

  鍾步良舉腳正要往劉老爹踢去,沒料到竟然有人敢出聲管他閒事,回頭便是一瞪——

  「誰敢管大爺我的閒事——傅小姐?」

  原本惡狠狠的眼光一對上急急走來的傅香濃,鍾步良滿臉的跋扈一變,馬上堆上一臉賊笑。

  「我道是誰,原來是鍾少爺。」傅香濃笑不及眼,扶起劉老爹,朝惡少冷冷道:「大清早的,您心情可真好,當街演的是哪出戲?不曉得的人還以為您如此目無王法,膽敢強搶民女。」

  「呵,傅小姐真愛說笑。」

  鍾步良使個眼色讓手下先放了小姑娘,癡迷地望著眼前玉雕似的美人兒。

  「這丫頭的爹欠了我不少銀兩,答應把他女兒和這間店舖全賣給我抵債,白紙黑字為憑,可不是我強搶。」

  「嗚……」小姑娘躲在爺爺懷裡泣訴:「我爹不過向錢莊借了一百兩,才三個月竟然要加四百兩的利錢,你們簡直比土匪還——」

  小姑娘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鍾步良的手下拉過去狠狠打了一巴掌。

  「別傷她!」

  傅香濃攢起黛眉,知道那小姑娘若落到這群人手裡,肯定被送往花街柳巷,只能忍下氣怒和眼前仗勢欺人的惡徒打商量。

  「鍾少爺,雖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四倍利錢也未免太高,不如賣我個人情,一百五十兩消了這筆債,我明日就將錢送到府上,如何?」

  采兒一聽,在後頭急得咬牙跺腳。

  一百五十兩恰好是小姐這些年從零花省下的私房錢,這下全拿去幫人還債,萬一真要逃婚,她們主僕倆要靠啥維生?

  「既然是傅小姐為他們說情,豈有不能的道理?只要——」鍾步良一雙鼠目色迷迷地盯著她。「你順了我的意,答應嫁我為妻。」

  「你休想!」采兒立刻出聲打斷他的癡心妄想。「我家小姐明日就要嫁給和她自小訂親的未婚夫了!」

  鍾步良雖然聽過一些風聲,但總當是謠言,畢竟他和傅香濃的大哥一直有結成親家的默契,可是如今聽采兒親口說,又看一旁的傅香濃沒否認,敢情是真的?!

  「是嗎?真是多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不管真假,他心裡已有主意。「不過,你家小姐除了我,誰都不准嫁!招財,把這丫鬟給我抓了!」

  「你敢!」

  傅香濃萬萬想不到事情會演變到這地步,立刻將采兒護到身後。

  更糟的是,鍾家惡勢力龐大,路上看熱鬧的路人一堆,敢仗義相助的竟無一人。

  「我有什麼不敢?怪只怪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鍾步良目露凶光,一副勢在必得的狠樣。「我知道你跟這丫頭情同姊妹,你今天不遂我的意、入我的房,我就把這丫頭送給手下開苞,再丟到青樓,相信就算你大哥知道了也不敢吭上一聲。招財,還不動手!」

  「是!」

  「小姐!」

  名喚招財的奴才領命便撲過來,嚇得采兒驚聲尖叫。

  傅香濃可沒嚇著,在對方即將抓住采兒的瞬間,拔下髻上的桃花簪子往惡奴手腕猛刺,痛得他哇哇大叫,摀著手後退一步。

  「呿,沒用的傢伙!進寶,別管那劉家老小,先把她們主僕倆抓——」

  鍾步良正欲吩咐另一個惡奴助陣,眼前突然掠過一片黑影。

  下一瞬,招財額頭中了掌,慘叫後便倒地不起,才領命的進寶跟著被一腳踢去撞牆。

  鍾步良完全看不清那陣旋風般的黑影,還以為大白天撞到鬼,拔腿要逃,一把冰冷長劍快一步抵住了他頸項。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強擄民女,你的膽子可不小。」

  黑影落定,南天齊一襲玄袍護於傅香濃之前,冷眼瞅著鍾步良。

  如鬼魅般的冰冷聲調嚇得鍾步良渾身直打哆嗦,但仍仗著自己財大氣粗,惡聲惡氣地警告:「你……你知不知道我可是『鍾記錢莊』的大少爺,你敢動我,小心我爹——」

  南天齊懶得囉嗦,直接一掌劈昏他。

  「保定,將這群人綁起來送交官府。」

  南天齊淡淡吩咐隨行護衛負責處理這三人,轉身扶起方才被惡奴一拳打跌在地的劉家老小。

  傅香濃怔怔凝望眼前長髮束冠、身著玄色衣袍,渾身隱隱散發一股精悍氣勢的高碩男子,沒想過竟有人能將惡名昭彰的鍾家主僕瞬間擊倒,身手之矯健、武功之利落,完全是她前所未見。

  更別說他路見不平、拔劍相助的英雄氣魄,完全不同於街邊那些長得人高馬大,卻畏懼鍾家財勢,眼睜睜看著她們主僕受欺的懦弱男子,令她欽佩、感激,也頓時湧上無限好感。

  她杏眸含羞地往對方身上一溜——瞧那圓領袍衫上端是一張濃眉鷹揚、朗目如星的俊逸臉龐,舉手投足間散發著英氣勃發的俠客氣度,如此卓爾不凡,怎不教她怦然心動……

  「謝謝姑娘、謝謝公子!」

  「快別多禮。」南天齊快一步扶住要向他們下跪致謝的劉老爹。「沒事了,快帶著您孫女回去。」

  劉老爹再三道謝,才領著驚魂未定的孫女回香鋪,街上原本駐足旁觀的路人眼見沒戲唱了,也跟著一一散去。

  「兩位姑娘,沒事吧?」

  南天齊來到傅香濃面前,嘴上問著兩位,眼裡卻不掩欣賞地直視她。

  方纔他被外頭的哭鬧聲引出客棧廂房,正巧目睹她仗義疏財助弱的善舉,發現她一介弱質女流,面對眾多惡霸竟然毫無畏懼,挺身護僕,臨危不亂的性情令他激賞。

  再見她貌如朱華、發如黑緞、五官無一不細緻纖巧,宛若玉雕天仙,如此德貌兼備的綺麗佳人,連向來自詡不為女色所動的他,也不由得心生愛憐……

  唉,不曉得明日將迎娶過門的妻子,是否能及這姑娘分毫?

  傅香濃被他灼灼目光瞧得心慌意亂,連忙垂睫頷首,紅著臉,斂彎身行禮。

  「沒事,多謝公子——」

  「哇~~」

  她沒事,但采兒可嚇壞了。

  采兒驚天動地的哭聲,嚇得傅香濃差點咬到自己舌頭,連原本緊握手中的桃花簪子都落了地。

  「采兒,沒事,別哭了……」

  她忙著安慰受驚的采兒,沒注意到南天齊為她拾起簪子後,臉上乍現的喜色。

  「請問,姑娘可是城南傅家的香濃小姐?」

  他這句話讓傅香濃一臉詫異,采兒驀地止住哭泣,傻愣愣地望向他。

  「是。請問公子如何得知?」

  傅香濃並不想對救命恩人有所隱瞞,但她平日深居簡出,認得她的人不多,眼前這位公子看來像是外地人,卻能一下識出她身份,讓她怔忡片刻才出聲回復。

  「你應該認得這塊玉,如同我一眼便能認出桃花簪是當年兩家訂親信物。」南天齊從懷裡取出一塊葫形血玉遞到她面前,示意她細瞧。

  「桃花簪上頭的『蕙』字,是我娘的閨名,也是她親手將簪子交給當年未滿五歲的未來兒媳,這玉則是你爹親自解下,為我佩上,所以你說,我會是你的誰?」

  「啊,原來你就是姑爺!」

  不待傅香濃回答,采兒已經蹦出了答案。

  一聲「姑爺」,像把火投入傅香濃心中,燒得她一路從胸口紅上了耳根。

  她微抬螓首,望著眼前宛如人中之龍的少年英雄,沒想到將與自己相伴終生的夫君,竟是如此傑出的男子,不禁喜上眉梢。

  兩人四目相望,唇畔同時浮起笑花,彼此對自己將相守到老的伴侶不只滿意,更已情生意動,互相膠著的視線久久無法轉移。

  被這兩人忘得一乾二淨的采兒噙著淚,先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然後傻里傻氣地開口——

  「小姐,這樣的姑爺您該滿意,不逃婚了吧?」

  傅香濃差點沒當街厥了過去。

  「采——」

  她才側首想吩咐采兒閉緊嘴,小手卻冷不防地落進了南天齊寬厚大掌中。

  「為什麼要逃婚?難道你另有意中人?」管不了兩人還在大街上,南天齊緊握佳人柔荑詢問。

  這些年跟在身為車騎將軍的父親身邊,他根本無心情愛,不願早早被妻小拴縛,要不是長輩催促,他還想遲些時日再上門迎娶。

  今日見到未過門的妻子是如此蕙質蘭心的佳人,他正慶幸自己來得好,卻聽聞她有意悔婚,心頭那股焦躁與無措教他痛如刀割,怎麼也無法接受。

  「沒有,我沒有什麼意中人。」傅香濃急急否認。「唉,你先放手再——」

  「我南天齊非卿不娶。」

  瞧見她飛紅臉、杏目圓瞠的模樣,南天齊才發覺自己脫口承諾了些什麼。

  雖然有些驚愕自己動情若此,但他一點也不後悔,剛毅臉龐有著不容置喙的堅決,更加確定對她勢在必得的心意。

  但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讓傅香濃聽得傻了。

  凝望他堅定的眼、感受他厚實掌心傳來的溫暖,傅香濃心兒怦怦跳,不敢相信他僅說了一句話,就將自己一顆心牢牢握住。

  若非采兒提起,自己早忘了此行目的,如今知道氣宇軒昂、有著俠義心腸的他,正是自己未婚夫婿,她慶幸都來不及,哪還有悔婚的道理。

  何況,自己一顆芳心早已偏向他,拉都拉不回了。

  「我來,是想在婚前見你一面,倘若你言行有半分像方纔那個鐘家惡少,讓人望而生厭,那麼我會當面向你提出解除婚約的請求,縱使你不同意,我也寧逃不嫁。」她決定解釋清楚。

  南天齊微笑頷首,原來所謂的逃婚是指此意。

  身為女子,卻不拘泥於世俗,勇於爭取自己終身幸福,這樣的她更教他傾心。

  「如今你見了我,可還想逃?」

  倘若她不樂意成親,他不會拿婚約相逼,但也不會放棄,無論花多少心思追求,終有一天要讓她心甘情願成為他的妻。

  傅香濃搖搖頭,未語頰先紅。

  「……既然是你,我不逃了。」

  一句話,點明她芳心已許,認了這門娃娃親。

  南天齊惶惶不安的心終於穩下,狂喜佔滿胸臆,她那含羞帶怯的柔媚眸光,更如鵝毛輕輕撫過心窩,撩撥得他心弦為之一顫。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揚眉淺笑,緊握手中嫩白柔荑。「我南天齊今生絕不負你!」

  南天齊在心中立誓,終此一生,傅香濃將是自己唯一所愛,他會傾盡全力成為一位好丈夫,讓她永不後悔今日抉擇——
第1章
時光荏苒,轉瞬間,傅香濃與南天齊已成婚三年。

  今日是三月二十,注生娘娘千秋日,傅香濃起了個大早備妥鮮花素果,和采兒乘轎來到城東香火鼎盛的注生娘娘廟,祈願能早日懷個胖娃娃,為人丁單薄的南家開枝散葉。

  上完香,傅香濃添了點香油錢,和已熟稔的女住持聊了幾句便離開偏殿,走沒幾步,便隱約聽見一道哭聲傳來。

  「采兒,你有沒有聽見女人的哭聲?」

  「哭聲?」采兒聽主子這麼一說才注意到。「嗯,好像是從那兒傳來的。」

  采兒指向偏殿東方,那兒有好幾棵盤根糾結的參天巨木,把暖暖春日遮去了大半,遠遠看來有些陰森。

  「去看看。」

  「夫人!」采兒惶恐地一把拉住她衣角。「別去行嗎?萬一是女鬼——」

  「大白天哪來的女鬼?」傅香濃好笑地睨她一眼。「況且有你的高大哥護著,怕什麼?」

  「夫人!」采兒羞答答地扯了下她衣擺。

  緊跟在兩人身旁的護院武師高壯,忠厚的方臉微微赧紅,簡簡單單就讓傅香濃一語試出這兩人果然互有情意。

  呵,看來她該當回紅娘,找個機會跟丈夫提提,早早將這兩人配成對才是。

  傅香濃邊盤算、邊循著越來越淒楚的哭聲走向林間,就在女子哭聲消失的瞬間,一行人也瞧見了以白綾吊在樹間的綠衣女子。

  「高壯,快救人!」

  高壯立刻揮劍割斷白綾,穩穩接住綠衣女子。

  「咳、咳——」

  綠衣女子才剛踢掉墊腳石不久,咳了幾聲便順過氣、回了神,發現自己竟然求死不能,又嗚嗚低泣起來。

  「嗚……為什麼要救我?讓我死了算了!」

  「姑娘,好死不如賴活,有什麼事讓你非得尋死不可?」傅香濃一面拍撫她的背,一面勸她。「不嫌棄的話,不妨說出來聽聽,或許我們能幫上一點忙也說不定。」

  「這事誰也幫不上……」綠衣女子幽幽泣訴:「成親不過五年,我丈夫就以無子為由休妻,我到道觀寄住月餘,卻發現自己已有身孕,開心上夫家報喜,竟發現丈夫已娶新婦,還誣蔑我懷的是野種,不認自己的親骨肉……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你何苦為那樣無情無義的男人尋死?」傅香濃既同情又憤慨地握住女子雙手。「你這麼一死,不知情的人還真以為你是紅杏出牆才羞愧自盡,豈不更冤?依我說,你不只不能死,還得活得比他好,讓他後悔休妻才是。」

  一語驚醒夢中人,綠衣女子聽她說得有理,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可是……我雙親已死,無娘家可回,一個人懷著孩子長期寄住道觀也不是法子,就算想接點繡活營生,既無人脈又缺本錢,再這麼下去就算不吊死,早晚也會餓死。」

  傅香濃嫣然一笑,心中早有主意。「放心,明日一早你到城北『穎珍繡坊』找劉大娘,說是永康王妃介紹,她自然會給你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絕不會餓著你和肚裡的孩子。」

  綠衣女子面露驚訝。「您就是永康王妃?」

  「我是。」

  「夫人,奴家名喚秋娘,我那負心薄倖的丈夫不是別人,正是將軍府裡的廚子馬六。」秋娘激動得淚如泉湧。「之前他做了一道百合水晶肘子,甚得您和老太君歡心,將軍因此賞了他一封大紅包,他就拿著那筆錢下聘另娶。」

  「真有這種事?」傅香濃聞言不禁滿心愧疚。「對不起,我——」

  「夫人,您千萬別那麼說,我曾聽聞您施粥濟貧的善舉,知道您是個大好人,只想請您替我作主、還我一個公道,不然我怨氣難平……」

  傅香濃應允了。

  雖然明知清官難斷家務事,可是事情既然與她多少有些關係,她便無法置身事外。

  「夫人,您打算怎麼幫馬家嫂子?」

  回府途中,采兒有些擔心,忍不住提醒她。「太君不讓您管事的,更甭提馬六他又是太君的遠房侄子,這件事最好先知會太君一聲比較好。」

  「嗯。」

  傅香濃點點頭,眉間卻染上輕愁。

  婆婆早逝,家中大小事皆由受皇上封為「太君」的奶奶掌理,聽說當年奶奶中意的孫媳婦人選,是當今國舅爺的獨生女,若非公公堅持守諾,天齊也認為該履行婚約,家道中落的她早被退了婚,根本踏不進南家門。

  所以進門後,奶奶從未給過她好臉色,對她言行舉止的要求更高,好在公公疼她、丈夫寵她,況且比起未出嫁時大哥的冷嘲熱諷,奶奶的嚴苛根本算不了什麼,只是若要她單獨去和奶奶商量事情,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忐忑,就怕惹得老人家不高興。

  不過,她既然答應要為秋娘爭個道理,也只能硬著頭皮去找奶奶談了。

  「咦,那不是保定哥嗎?夫人,看來將軍回府了!」

  采兒先掀簾下轎,一看見正在將軍府前和老總管談話的人,立刻興沖沖地回稟主子。

  「真的?」

  傅香濃跟著下轎,瞧見跟隨南天齊一起西行剿匪的護衛已回府,再也按捺不住這三個多月來的相思之苦,拎起裙擺往東廂臥房奔去。

  「天——」

  推開房門,一見著床上閉目熟睡的人兒,她立刻摀住嘴。

  一室寂靜,靜得她能聽見自己一次比一次猛烈的心跳。

  該怎麼辦呢?都成親三年了,她對丈夫的迷戀卻是一日勝過一日,光是這麼遠遠瞧著,她仍禁不住臉紅心跳。

  悄悄來到床前,只見沐浴過後的他任由滿頭烏絲披散枕畔,身上僅著的單衣微敞,露出壁壘分明的結實胸肌,連睡姿都和性情一般豪邁。

  凝望著丈夫因經年領兵征戰而曬出的蜜褐色臉龐,傅香濃忍不住伸指輕輕滑過眉間那道細看才能發現的刀疤,她的心揪著,彷彿那傷是砍在她心上,而非他眉間。

  她好怕啊……每回他領兵離京,她的魂也跟著他飛,一顆心千里懸著,拜遍了菩薩仍換不來一日好眠。

  他疼她、寵她,家書裡總是報喜不報憂,不想讓她擔驚受怕,天曉得這樣才讓她坐立難安,總要等到他回了家,像這樣真真切切地待在她面前,讓她能碰著、觸著,那隨他而去的一顆心才能安然歸位。

  但她不曾在他面前展露出一絲害怕,總是笑著送他出征、迎接他凱旋。

  因為她知道,自己嫁的不是普通人,她的夫婿是萬民稱頌的不敗將軍,是皇朝第一猛將,她愛他,更以他為榮,不能成為他強有力的後盾,至少也別成為他的牽掛。

  所以,她忍著經年累月的相思之苦,捱著日日夜夜的孤單,從不埋怨,不只是想讓他無後顧之憂,也因為他曾說過,最愛她這天塌下來也想自己頂著的骨氣與傻氣。

  呵,她是傻呀!

  傻到他說愛她什麼,她就心甘情願做什麼,傻得光是這麼看著他的睡顏,心裡就覺得好滿足、好開心,只要能待在他身邊,真是天塌下來都不怕。

  「天齊,我好想你……」她俯首,情不自禁吻了他眉心。

  「我也是。」

  南天齊睜開眼,見著妻子目瞪口呆的憨傻模樣,不由得笑了,還促狹地指指自己的唇索吻,羞得她一張臉霎時紅勝秋楓。

  「你、你裝睡!」

  她一眼就看穿了,剛睡醒的人哪有如此清明的眸光。

  「討厭!不理你——唔……」

  傅香濃抗議的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被他一把扯上床,翻身壓著她索吻,教她想不理都不成。

  其實打從門開的那一瞬,南天齊便醒了。

  原本只是想逗著她玩才故意裝睡,可是那柔嫩玉指像是萬般珍惜地滑過他的眉、撫過他的唇,輕而易舉便撩撥起他內心深處壓抑多時的渴望,從下腹竄燒的火苗迅即燎原,而能解他火焚之苦的,就只有懷裡這柔似水的可人兒了。

  「我好想你……」他吻著她的眼、吻著她的鼻,還想吻遍她全身每一寸肌膚。「香濃,我想你想得快發狂,如果可以,我一天都不想離開你……」

  「嗯,我也是。」

  耳畔傳來的愛語甜入心坎,比什麼都還動人,讓她大著膽子攀住他頸項,主動獻上香吻,只求一解這些時日以來累積的相思苦。

  這一吻,如天雷勾動地火。

  受此鼓勵,南天齊宛如一頭飢餓許久、終於找著獵物的豹子,濃烈的相思傾注在那彷彿將持續至地老天荒的吻也不夠,精亮的眸子牢牢鎖住身下嬌羞的美人,十指迅捷地剝除兩人之間所有束縛、障礙,只想真真實實感受到她的柔美與溫熱。

  如雨細吻由她鎖骨一路往下烙印,被他厚實大掌撫過的寸寸肌膚都像著了火,一路燒進她骨血裡。

  她溫順依著他所有索求,將自己心中滿載的柔情毫無保留地獻上,任他灼熱氣息隨著唇在她身上四處點火,她的神魂也跟著晃悠,飄飄然像上了天……
叩、叩、叩!

  「天齊,有人敲門。」

  敲門聲驚動了傅香濃,連忙推了推壓在身上的男人。

  「門鎖了嗎?」瞧見她羞怯地點點頭,他便輕啄著那雙早被他吻得紅艷的櫻唇,說:「那麼,誰敲都別理。」

  叩、叩、叩!

  不想理,偏偏門外人不識相地繼續敲,像是不得響應誓不甘休,讓傅香濃怕羞地要他先將人打發再說。

  叩、叩——

  「滾!」

  已經「箭在弦上」卻被人壞了好事,不得不喊停的南天齊,火大得朝門口爆出一聲怒吼。

  「將、將軍。」門外來傳令的家僕嚇得結巴。「秦公公來宣,皇上有旨,傳您進宮覲見。」

  「知道了,下去!」

  不用他說,家僕傳完令便拔腿溜了。

  門內,南天齊劍眉挑揚,滿臉怒氣。

  「該死!我連偷閒一日也不成,都是那昏君——」

  傅香濃以唇封了他所有未及出口的怒言,憐惜地將他擁入懷中。

  「小心禍從口出。」她愛憐地以指梳順他一頭亂髮。「你的委屈、不滿,我全明白,可是你已功高震主,更得謹言慎行,否則萬一讓有心人傳話到皇上耳中……」

  「我知道,你丈夫可不是只知動武的莽夫。」南天齊撐起身,苦笑說:「只是有時實在氣不過,也只能在你面前發發牢騷了。」

  「好,等你面聖回來,想發多久的牢騷都由你,我會耐心聽著。」她嬌嗔地戳戳他胸膛。「秦公公還等著,快下床穿衣,別讓人久候。」

  「唉,為什麼不半個時辰後再來宣?」南天齊嘀咕著,磨蹭半晌才不甘不願地下床拾衣穿上。

  「對了,我有禮物送你。」

  他指向桌上一雙繡著並蒂紫蓮的絲履,和一個小陶罐。

  「鞋是在你老家『季家雲梯絲鞋鋪』買的,我聽采兒說,那間店的做工遠近馳名,穿上像踩在雲端,你爹在世時都在那兒買鞋給你,所以回程時我順道買了雙。還有那醃漬醋李,是——」

  「是王家食堂獨賣的百年家傳口味。」

  傅香濃一眼就認出那些熟悉的家鄉物,心裡頓時湧上滿滿感動,忍不住開心地展開雙臂抱住丈夫。

  「天齊,你真的對我好好,天底下再也沒有任何人比你更寵我了。」

  「傻丫頭,我不寵你還能寵誰?」

  南天齊愛戀地凝視妻子紅暈未褪的臉龐,掌心撫過她比雪緞更加光滑細緻的裸背,那美好的柔順觸感實在令人愛不釋手,好不容易強壓下的慾望又開始蠢蠢欲動……

  「香濃……」

  「不行!」

  這動情呼喚她再熟悉不過,連忙掙離他懷抱,飛快扯來絲被將自己全身緊緊裹住,只露出一隻腳輕踢著他。

  「快出去,不然讓奶奶知道,以為是我強留你,又該挨罵了。」

  南天齊好氣又好笑地捉住那只不斷把他踢離床沿的白玉小腳,低頭覆上一吻,耳旁立刻傳來嬌妻不敢置信的抽氣聲。

  「討厭!」

  傅香濃急急抽回腳,卻止不住那由腳底不斷往上竄的熱度,她羞得以被連頭蒙住自己。

  「呵,原來我的妻子是只縮頭烏龜呀!」南天齊笑著戳戳被。「好了,不捉弄你,乖乖待在府裡等我回來,知道嗎?」

  「……嗯。」

  她從被中露出一雙晶亮黑眸,不捨地目送他離開,這才穿回衣裳,開心拿起他送的繡花鞋看了一遍又一遍,怎麼也捨不得穿上。

  她才不是傻丫頭,剿匪的路線圖早記在她腦海中,回程根本不會「路過」她的家鄉,分明是他百忙中抽空,專程跑一趟買來這些一解她的思鄉愁。

  知道丈夫對自己如此疼寵,無論身在何方都將她記掛心中,傅香濃深深覺得今生有此夫婿,夫復何求?

  相比之下,她不由得更加同情秋娘,為那遭棄的糟糠妻感到不值了。

  先找來馬六聽聽他的說法,再決定下一步如何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馬六認了他前妻肚裡的骨肉,還得給上一筆安家費,不然就將他辭退?」

  晚膳後,南老夫人來到偏廳,聽孫媳婦說完想跟她商量的事,先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蔘茶,又從婢女端著的點心盤裡拈了塊豌豆黃輕嘗,琢磨半晌,才緩緩啟唇回問。

  「是。」

  傅香濃握著絲帕的手微泛青筋,眼底還藏著隱忍的怒火。

  這餐飯,她氣得一口都吃不下。

  和馬六談過,她才明白自己這個王妃,做得有多窩囊!

  知道家中一切大小事務都由奶奶作主,她在府裡沒有實權,加上奶奶跟他又是遠親,還吃慣了他做的菜,所以馬六根本沒把她這個主子放在眼裡,勸他做人得心存仁厚,不該拋棄糟糠妻又不認親生子,他卻回說要娶三妻四妾也與她無關,要她少管別人的家務事。

  是,她也知道清官難斷家務事,可是依她的性情遇上如此不公不義之事,要她置之不理絕無可能,只能再三勸他念在一夜夫妻百日恩,別做得如此薄情寡義,至少也不能放秋娘和她肚裡的孩子自生自滅。

  想不到,馬六得知秋娘傷心尋死未遂,竟說只認新婦肚中骨肉,下堂妻的死活與他無關,氣得她一想到這幾年來都吃這種人煮的飯菜就嘔心欲吐,說什麼也得到奶奶跟前為秋娘討個公道不成!

  「馬六說得沒錯,那是他的家務事,你根本不該管。他對前妻再無情,也是他家的事,他煮食沒犯錯,辭退他反倒是我們做主子的無理。再說,我已經吃慣他做的菜,不想為了點小事換廚子。」老夫人擺明了偏袒馬六。

  「小事?」傅香濃無法接受這樣的論點。「奶奶,要不是孫兒今天剛好遇上,秋娘和她肚裡的孩子早進了枉死城,事關兩條人命,怎能說是小事?」

  「真死了,也怨不得人,只能怪她自己想不開。」南老夫人一臉漠然。「天底下因無子被休的婦人何止她一個,別人能活,為何她非得尋死?犯了七出之條被休也是應該,她不認命又能如何?」

  「但是他們成親至今也不過才五年啊!」奶奶的薄情話語她無法認同,更覺心寒。「明明是馬六喜新厭舊才以此為借口休妻,否則他為何抵死不認秋娘肚裡的親骨肉?休妻便罷,還誣蔑秋娘懷的是雜種,教人情何以堪?如此狼心狗肺之人所煮的飯菜,我實在難以下嚥!」

  「知道了,那就再請個廚子,專門負責你的膳食吧!」

  她一愣。「奶奶,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為秋娘爭個道理。」

  「香濃,你什麼都好,就是這愛管閒事的性子該改改。天底下不公不義之事恁多,你又管得了多少?」

  「可是——」

  「別可是了,有這閒功夫,不如多放在調養自己身子上。」南老夫人凝眉瞅著她說:「你和齊兒都成親三年了,至今還未替我們南家生下一兒半女,我年事已高,想早點抱抱曾孫,看著齊兒為我們南家開枝散葉,你懂嗎?」

  「懂。」她沒想到話題竟會扯到這上頭,隱約有些不安。

  「嗯,懂就好。所以我打算托媒人物色一些身家清白的姑娘,為齊兒添幾房妾室,也好早日圓了我的心願。」

  傅香濃臉色瞬時刷白。

  「納妾?」驚愕過度的她,呆滯許久才揪心問:「天齊也同意奶奶那麼做?」

  她回憶著不久前的恩愛甜蜜,不敢去想當時丈夫心裡已有納妾念頭,那會讓她心痛欲碎。

  「娶妻之事我已隨他,難道納妾還不能由我作主?」南老夫人不悅地瞪視她。「我明白齊兒疼你,不過你最好懂事些,別佔著正妻的位還不許他納妾,要知道普通百姓都能娶上三妻四妾,更甭提齊兒身份不同一般,是皇上最倚重的大將軍、御口親封的永康王,納幾房妾室算什麼!」

  傅香濃咬緊牙關,就怕自己忍不住忤逆尊長,出聲反對,更加激怒奶奶。

  她知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情,也明白奶奶並非針對她,而是為數代單傳的南家設想,可是……

  一思及將有其它女子和她分享丈夫的疼愛,她就覺得胸臆間有口氣堵著,悶得她發疼,疼到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南老夫人見著她傷心神色,也軟下語氣。「唉,你也別擔心齊兒會像馬六那樣喜新厭舊,奶奶向你保證,就算妾室懷了孩子,這當家主母的位子仍舊是你的,所以——」

  「我絕不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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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烈女怕纏郎,痞子左永璇如何纏得冷冰冰的女大夫常相思心軟、感動?請看【相思成災】之一花蝶1245《難得有情郎》。

  *亦正亦邪的「玉閻羅」為何男扮女裝、藏身青樓?關於他的故事,請看【相思成災】之三花蝶近期《難誘冷情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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