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晴 --《追月 》【聶氏系列相關 】 --END

本帖最後由 koko 於 2010-5-15 00:24 編輯

於晴 追月
聽說,今天是幾萬年來火星離地球最近的日子,
不知道會不會一個不小心就--碰!
呃﹍﹍現在是什麼情況?
大房、二房、三房,還有家妓,現在連丫鬟也﹍﹍
這年頭的男人啊--好欠扁!
要是她的男人,她才不允--
唔,他作什麼拿那雙迷人的美眸像盯獵物一樣盯著她?
還為了她,特意在妓院過夜?這﹍﹍這什麼跟什麼呀!
嗚嗚,早知道她先前就多談幾次戀愛,累積一些經驗值,
現在也不會在這裡全數賠上了自己的感情了!
亂了亂了,火星沒撞上地球,卻撞亂了她的一生,
可是,她好像不那麼在乎了﹍﹍能不能回去﹍﹍
不重要了!她的男人要緊!呵--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楔子  楔子之一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是幾萬年來火星離地球最近的日子,左鄰右舍結伴去看火星,所以連路燈都暫時停業。小小的社區一片黑漆,僅僅靠天上淡淡的星光跟她窗口的燈來照亮她住的這棟公寓。
  她住在第三層,窗口拉得大開,讓夏天難得清爽的風吹拂她的臉。
  身後的電視主播正播報著火星靠近地球的這幾個月,將會升高犯罪率,同時影響人類的生理與心理狀態。她聽得不是很專心就是。
  事實上,最近她老覺得不是很能集中精神。
  「難道也是火星影響?」說出口,連自己都覺得很好笑。
  很清爽的風吹亂她一頭短髮,她撩了撩頭髮,手臂垂在窗外的同時,手腕上的練子滑落。「咚」地一聲,落在一樓的草皮上。
  她愣了一下,探出窗,瞇眼往烏漆抹黑的地面看去。
  「怎麼搞的﹍﹍」她的手練大小適中﹍﹍不如說,她手腕有點胖,手練恰恰卡在她的手臂上,絕不可能有一夕之間削肉落練的事情發生。
  她要縮回窗的同時,忽地,好像有人從背後用力推她一把。
  整個身軀翻出窗外,直墜地面,連聲驚呼都來不及叫出口。
  今晚的風一直在吹,三樓的窗簾不停拍打著玻璃窗,電視在回放新聞,一直重複重複﹍﹍
  而地上,無人。
  楔子之二
  明 南京
  「爺!爺,殷爺,等等!」圓圓胖胖的老闆站在鋪子的門口猛向他招手。
  殷戒抬頭看去,瞧見是聶家名下的當鋪。他走上前,注意到明明是快過年的冬天,老闆卻汗流  背。
  「殷爺,好歹等到你了!」胖老闆一握到他的手臂,立刻拖著他往當鋪裡走。
  「等我?誰讓你等我了?」他在南京已有年餘,全力在聶家做事,但不曾涉及當鋪方面的事情,這個當鋪老闆找他能有什麼事?
  「方纔四爺來過了。」胖老闆連忙從懷裡掏出小小的錦盒。「原本他是要親自拿給您的,可是他臨時有事出城,便叫我親手交給你。」
  殷戒接過錦盒,上頭還殘留熱呼呼的體溫,想必胖老闆揣在心裡片刻不敢放開。什麼東西這麼重要?他一頭霧水,但未表露在他平靜的臉上。一打開錦盒,隨即錯愕。
  「這是要給我的?」
  「是是是,殷爺,四爺說你剛買下城尾的宅院,打算定居在南京,這手練就當是慶祝您喬遷之喜,請您收下了。」胖老闆當他是主子看待,語氣十分客氣:「四爺要我順道轉告您,不必覺得太貴重而不願收下。這是昨天有個小姑娘來典當,確定不再贖回,才將它轉贈給您。」
  這東西給他有什麼用?他是男人又不是女人,根本戴不下這手練,這黃金手練精美又秀氣,練子內側刻著奇怪的圖樣,這些都不算什麼,稀奇的是練子上發亮的石頭,很像是海外的奇珍異寶。
  現在有多少走私船往返於番國與中土之間,就為了尋購千金難買的奇珍寶石,收購之後,多賣給京師的皇親貴族,民間非富豪家則少見。
  那姑娘會來典當,多半是家道中落了。
  「殷爺,這是四爺一片心意,您收下吧。」胖老闆慇勤地說。他知殷戒是聶家的妻舅,地位不同於一般親信。尤其這一年多來殷戒接手書肆,同時又在學習其它商行的知識,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聶家培養的不是得力助手,而是讓他將來能夠獨立門戶。
  見殷戒面露古怪,胖老闆又道:
  「我猜四爺的意思,是暗示你二十多歲了,早該成家了,這特別的練子可以轉送給你心儀的人啊。」
  心儀的人?他對男女皆無興趣,對於傳宗接代也沒有很強烈的念頭,就算殷姓在他這一代斷了,他也只會說斷得好,哪來心儀的人?
  「殷爺,依您的身價明明可以買棟華宅的,為什麼要買下城尾的破宅院?連丫鬟長工都不請?」好奇的探問才落下,還等不到殷戒的回答,外頭忽然一陣異樣的喧鬧。
  殷戒暫時將錦盒收妥,跟胖老闆走到門口,瞧見街上人群四處閃避,馬蹄聲由遠而近,似是狂奔在街頭。
  誰敢在南京城裡這麼肆無忌憚地策馬奔馳?不怕傷人嗎?
  殷戒隨便抓了個人,問道:「小兄弟,是出了什麼事?」
  「殷爺!」殷戒相貌普通,會讓人記住,多半是因為他的身份。「新官上任的右都御史剛捕獲一頭野狐,沒料到帶回官邸的途中,就被那頭野狐詐死脫逃!」
  好狡猾的狐狸啊。殷戒暗訝,問:「所以他就在大街上找那頭狐狸?」
  「不只是找,簡直把城裡當是狩獵場﹍﹍」話未完,一道火紅的影子從眼前閃過。
  殷戒本身習過武,眼力極尖,看見那道火紅的影子正是一頭狐狸。這不是一般赤狐啊,在他所知的範圍內,不曾看過這種毛澤似黑如紅的狐狸﹍﹍
  「小心!」殷戒連忙拉過胖老闆跟路人,銳箭直挺挺地陷進泥地之間。
  「我的天老爺啊!」胖老闆嚇得差點跌倒。
  狐影遁入四散的人群之間。他抬眼,看見街頭馬上的男子竟然再度舉起弓箭。
  這簡直是不把人命放在眼裡了,他雖然沒有什麼正義感,但還不會眼睜睜地看人死在自己面前。暗暗咬牙,飛身上前的同時,拐了張路邊攤的凳子,動作之快,等到眾人聽見好大一聲的「咚」時,才清楚地看見不知何時殷戒竟然擋在路中央,以凳擋箭。
  那箭頭有一半硬生生地穿過凳面,再差一點,就能穿過他的掌心。殷戒虎口微微發疼,沒有預料到一個右都御史竟然天生神力得可怕。
  當一箭再度破空而來時,殷戒已然有了準備,微微側身避開箭鋒的同時,袖尾飛捲,纏住被賦與天生神速的利箭。
  第一箭可以當誤射,第二箭分明就是針對他而來!
  「大膽刁民!竟敢阻攔右都御史獵狐!」身邊的護衛怒斥。
  殷戒的臉色未變,只平靜道:
  「正因是右都御史,才要出面阻止。要是在南京內公然鬧出人命來,即使是官,也得吃上牢飯。」
  那馬上的男子哼笑一聲。身邊的護衛喝道:「右都御史兼爵爺乃章世顯大人之子,就算傷了人命又如何,誰敢動他?」
  殷戒聞言,錯愕萬分,直覺往背光的馬上男子瞧去。
  章世顯早已告老還鄉,本以為今生今世不會再聽見這名字﹍﹍
  原來,他還有其它兒子啊﹍﹍


第一章   半年後──
  一身灰藍色長衫,腰間束個鑲玉長腰帶的年輕男子走進書肆。他的黑髮束起披散在肩後,身子修長而不粗壯,從正面看去,他的長相普通難以引人注意,但渾身的氣質寧靜而內斂,不像時下文人的軟弱,也沒有商人的銅臭。
  「小董,今天不是書肆的出書日嗎?」他注意到書肆雖門庭若市,但總不像以前一樣的擁擠。
  「是啊。」夥計小董拉過他,小聲道:「殷爺,連你都看出人變少了,今天是『封澐書肆』的出書日,本來應該熱熱鬧鬧的,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隔壁街上的巷子裡多了一間書鋪子。」
  「書鋪子?『南亞齋』的分鋪嗎?」全南京城裡,敢砸重金跟封澐書肆耗的也只有南亞齋了。只是,除了尋手稿交給柳苠外,書肆其餘大小事情全經過他的手,他怎麼不知道南亞齋私下搞小動作?
  「不不不,跟南亞齋無關。是小小小小的書鋪子而已。」
  「小小書鋪能影響得了咱們書肆嗎?」他不以為然。
  小董搔搔頭。「我也搞不清楚,都是聽人說的。說是巷子裡有間賣書的小鋪子,這間鋪子賣的書,價錢只有咱們的三成,一些較窮的讀書人貪便宜都過去了。」
  「三成?」原本的漫不經心換為訝異。
  「聽說,那裡頭連咱們書肆裡的書都有呢。」
  殷戒聞言,皺起眉頭。「是哪裡的不肖商人敢私售書肆裡的書給他們?」思量片刻道:「你顧著書肆,我過去瞧瞧。」語畢,不再理會小董,往隔壁街上的巷子走去。
  這兩年來,他早摸熟南京城內外的地形與路線,甚至可以背出哪裡有什麼店、店面何時換老闆,怎麼他一點也不知道隔壁街的巷裡會有書鋪子?
  只有他們的三成價?就算印刷紙張用到最差的,三成價也不夠成本啊,是哪個不懂經營的老闆在搞亂價錢?
  走進巷子,間間都是民房。小董是記錯了吧?忽地,他看見一間﹍﹍書鋪子﹍﹍是書鋪子吧?
  巷子的中央,有一間民房疑似書鋪。從鋪外往裡頭看去,看見拼湊的桌面上全堆滿了書,最裡頭還有個人坐在矮櫃前不知在埋頭寫什麼。微微測量鋪子內的大小,應該是書鋪老闆把民房隔成前後,前面賣書,後面住人。
  看見幾名讀書人擠在裡頭挑選書,他沉吟一會兒,正要走進去時,看見門口貼著對聯,右聯寫著:二手空空走進來;左聯寫著:眼睛花花滾出去;橫批:包君滿意。
  他一陣沉默。
  這﹍﹍算是對聯嗎?他讀過書,雖然不比才子,但好歹有點根基,一看這對聯,大概就可以猜到書鋪老闆的底子。
  他搖搖頭走進去,低頭一看鋪子裡的書,驚詫完全流露在他那普通的臉龐上。
  這書﹍﹍是有人看過的啊!
  拿起來翻,裡頭還有隨興的題字﹍﹍另一本不是封澐書肆出的精本嗎?
  殷戒迅速掃了一眼桌面所有的書籍。全部是舊的,縱然有被清理過的痕跡,但仍然可以一眼看出沒有一本書是新的。
  這種書也能拿來賣?應該燒了才是。
  「公子,請隨意看。有喜歡的再結帳就可以了,一本書只有原價的三成就好,保證物超所值。」
  他抬頭瞪著那又埋頭不知在寫什麼的書鋪老闆。那聲音﹍﹍分明是女子所有!
  原要喊一聲姑娘,又看見她身後的木板上貼著一張紙,上頭寫著:進來是俊才,出去變天才。
  「﹍﹍」他的嘴動了動,卻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公子,要我幫忙嗎?」她正好又抬頭,看見他的臉色古怪。
  這一次,他清楚看見她的相貌。她的小臉偏黑又瘦,鼻頭全是汗珠,穿著少年的衣物,頭上戴著帽子,連撮髮絲也不露,縱然如此,任鋪子裡的誰也還是能看出她是女兒身啊。
  「公子?」
  連聲音都是姑娘家所有,他絕不會錯認。
  殷戒又掀了掀嘴,臨時改口,指向她後面的木板。「那是什麼意思?」
  她回頭看了一眼,然後笑容可掬道:
  「這很簡單啊,你看,進來這間書鋪的都是一時之選的俊才公子們,等出去了,就變成絕世大天才啊。」
  「為什麼?」他問。她的腔調軟軟的,有點奇異,讓他猜不出她是打哪兒來的人。
  「因為買了我家的書啊。」
  「妳家的書?姑娘,這些書都是舊的。」隨手拿起一本做了筆記的書。「妳拿這種東西賣人家?」有沒有道德啊?
  「公子,這些書的確是舊的啊。」彷彿天氣很熱似的,她抹了抹臉上的汗,笑:「我賣的本來就是舊書。你拿的那本,前任主人在上頭寫了一些字,那也沒有什麼不好,你還是可以讀到完整無缺的書,而且還能參考呢。」
  「參考?」
  「當你讀到有題字的段落時,你可以看看自己當時所領悟的,是不是跟前任書主是一樣的啊。」
  這是什麼歪理?
  「對了!」她起身,從矮櫃後走出來。「你要不喜歡,也有其它完整的書,保證沒有缺頁題字。你看,還有一本書上頭有聶封澐寫的跋,據說他很出名,經他手的書,要收藏不易,你要不要?一樣三成價就好。」
  殷戒瞪著那本人人該視若珍寶的藍皮書,沉默半晌,才轉向她。她的個頭好小,勉強及到他的肩,近看之下,她的小臉還是沒有什麼特色,只是滿臉的汗﹍﹍目光下移,注意到她穿的是少年的夏衫,衣服並不厚重,鋪內最多有點點的悶,但稱不上熱,有必要這麼誇張的流汗嗎?
  「妳沒聽過聶封澐嗎?」他問。
  「完全沒有聽過。不過隔壁街上有家封澐書肆,我倒是聽過。」
  聶封澐乃是當代出名的出版商,為書寫跋的功力至今無人所及,她沒有聽過聶封澐就來開書鋪,實在令人匪夷所思。她能拿到擁有限量發行的聶封澐跋的書,更讓他難以置信。
  「姑娘,妳這本書是打哪兒來的?」
  「商業機密,不能透露。」她笑。
  商業機密?這也能叫商業機密?不過是個拿舊書來賣的窮酸老闆而已。這些舊書是不是她偷的,都令人懷疑了﹍﹍他目不轉睛看著幾名讀書人心滿意足地買了書離去。
  「姑娘﹍﹍妳何時開張的?」殷戒問道。
  她過了一會兒才答:「好幾個月了吧,公子,你慢慢看。」她走回矮櫃後,邊說:「你要是需要紙,也可以跟我買,價錢也是只要三成價就夠。」
  「紙也只要三成價?」她豈不賠死?
  她從櫃內取出三迭紙,有宣紙、麻紙、高麗紙等,多種款式完全不輸封澐書肆所賣。她是打哪來的貨?
  「只要三成,童叟無欺。你買回去後可以盡情做文章,愛寫幾篇八股文都隨便你。紙是有點瑕疵,不過絕對不會影響你做文章的樂趣。」
  殷戒聞言,微微一怔,上前細看那宣紙,順道一摸,果然張張有點瑕疵,是封澐書肆寧願銷毀也絕不拿出去賣的劣品。
  「雖然有點瑕疵,可是我聽說這種宣紙曾送入宮中當放榜文的紙張哦。」她得意地補充。
  他瞪她一眼。送入宮中的宣紙全由封澐書肆所做,他怎會不知?她老在聽說、聽說的,她到底是打哪來的?
  「姑娘,妳賣的是劣等貨,妳知道嗎?」
  她看著他,停頓一會兒又笑:「我知道啊,公子,是劣等貨。可是,能用就一定會有人買的,並不是人人都買得起好紙好筆的。」
  她說的是有點道理,只是﹍﹍垂下視線,看見櫃側放著﹍﹍
  「那是什麼?」
  「箋紙。公子,照舊,原價三成。」遞給他一張看。
  殷戒湊到鼻間聞,沒有香氣沒有金粉沒有花樣,什麼加工都沒有,這就是箋紙?現在流行反璞歸真嗎?他這個書肆老闆怎麼不知道?
  她彷彿看穿他在想什麼,解釋:
  「公子,這是空白的箋紙。你想想,你要是考科舉時,摘錄重點,沿途隨時拿出來看,多方便啊。我可以教你,把十幾張箋紙穿個線起來,很好攜帶的。」
  箋紙不是這樣用的!他暗惱。再往櫃上的右邊看去,瞧見她方才正埋頭苦寫的地方擺著一堆紙,上頭歪七扭八的字體令人不敢恭維,暗暗勉強認幾個字,發現她是在寫手稿。
  寫手稿?用這種字體寫手稿?給誰出版?
  「妳有門路?」他脫口。
  「啊?」她順著視線看向自己的稿本,靦腆地笑道:「哪來的門路?我又不認識其它書商,我自薦啊。」
  「自薦?」有人會收嗎?即使封澐書肆是柳苠負責求手稿,他也可以很清楚地知道這樣的手稿是絕不會有人要的。
  她無視他不贊同的眼神,又用袖尾抹了抹汗,道:「是厚臉皮的自薦啦,不過到目前為止好像都失敗了,我是拿去隔壁街上的封澐書肆試試看。我聽來買書的客人說,封澐書肆有印刷出書。」
  「﹍﹍」她一輩子絕不可能通過柳苠那一關了。柳苠雖是老實人,但對手稿卻有異樣的執著,沒有好到一定程度的,絕不會從封澐書肆出版。不,別說是柳苠了,連他這關他都不准過。
  這小姑娘到底在想什麼啊?
  這些舊書﹍﹍誰會料到有人竟然賣起舊書來?
  「公子,大家都是窮人,你進了『半月書鋪』,我也不會強求你一定要買。你要是白看也無所謂,請自便。啊,對了,請多多指教。」她送上一張箋紙。
  他一身灰藍長衫的質料上等,怎會是窮人,她看不出來嗎?殷戒心裡微感莫名其妙,接過箋紙一看──
  「妳的箋?」送給他?閨女送他箋?
  「上頭有我的名字。我還沒錢請人刻印章,只好手寫。我叫魚半月。」
  「姑娘﹍﹍」她把她的閨名寫在箋紙上送給他做什麼?他皺眉,沒有想到在這樣的相貌下,竟然還會有人對他一眼傾心。
  「公子,你是讀書人吧?」
  「﹍﹍可以算是。」讀過幾年書,但沒打算走上仕途。
  「寒窗苦讀十年啊,公子,祝你高中狀元。」她十分地誠心。
  「我﹍﹍」
  他正要解釋,又聽她道:
  「公子,將來如果你成了貴人,一定多忘事,這張箋紙上頭寫著我的名字、書鋪名稱,還有書鋪的地點,你真的高中狀元,拜託,請將你寒窗苦讀十年的書全賣給我,不要扔掉。」
  「賣給妳?」他又驚訝了。
  「如果是要送給我,那是最好了。如果是賣,約原價的一成。到時候您是朝中高官,不必刻意來,只要請家僕送來就好了。」
  「姑娘,妳是說,到時候妳會將我賣的書再轉賣給其它人?就像現在?」
  「哎,是啊。這就是商品流通,大家受益啊。」
  商品流通,大家受益?誰受益?若真如此,封澐書肆以後也不必再印書了。
  「如果將來你高中狀元,回頭找不到這間書鋪,那也不必刻意找了。沒有這間書鋪,就表示我回家鄉,以後要再見是絕對不可能的了。」
  她的家鄉在哪兒?這麼篤定地說絕對不會再見?差點就要這麼脫口問了,及時又回過神來。
  他一向不太愛管其它人的閑事,就算平常的閑話家常,他也是隨口應聲,今天倒是被這個小姑娘繞著團團轉了。
  他眼角瞥到櫃上還有個咬了一半的饅頭,大概是她的午飯。這種書鋪子,說能維持生活是有可能,但要大富大貴的機會則是零。
  遲疑了一會兒,將箋紙收下,挑了那本有聶封澐寫跋的舊書結帳。她眉開眼笑,小心翼翼地拂開舊書灰塵,然後遞給他。
  「謝謝光顧,歡迎再來。」她笑。
  殷戒臨走之前,不由自主又看她一眼。她又開始埋頭寫著手稿。下筆姿勢不對,她到底會不會寫字?
  走出書鋪,破舊的門旁貼著之前看見的對聯。
  「兩手空空走進來,眼睛花花滾出去。」他念著,驀地失笑。虧她想得出來,對於窮苦的讀書人來說,進了這間書鋪如進寶庫,自然會眼花撩亂,喜不自禁了。
  只是在這種窄巷裡,她又是個姑娘家,難道不怕危險?
  賣舊書啊﹍﹍想都沒有想過這種新的商機。掏出腰間箋紙,看著上頭題的閨名,這種寫法真像是小孩童剛學字一樣。箋上有她的閨名還有書鋪的地點,除此外,左上方是半個月亮,月亮之下還有奇怪的圖形,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他聳肩,不再深想,抬頭看看天色,自言自語道:
  「現在才什麼時候,她就受不了熱,要再過一、兩個月她豈不是活活熱死了?」
  ☆ ☆ ☆
  這個時節的清晨還算涼快,街上路人雖然不多,但幾家飯鋪已陸續開張,街上也瀰漫食物的香氣。
  殷戒向來吃食清淡,也不刻意講究變化,往往一個粥攤可以吃上好半年,都不覺得膩。
  今天一早,他一到粥攤,就看見柳苠已在喝粥。
  柳苠早過三十,長相老實,性子也很老實,尚未娶妻,他人生的目的就是一心一意地尋手稿。
  「殷兄,早啊!」柳苠一抬頭看見他,興奮地拉出身邊的凳子。「你還沒吃早飯吧?我請客。」
  平凡的臉龐揉進淡淡的笑意,殷戒毫不客氣地坐下。「恭喜你了,柳兄,你一定找到好手稿了。」柳苠會請客,通常是尋到了好稿。
  「是是是,我找到好稿了!興奮得一個晚上睡不著呢!」幫殷戒點了一碗清粥後,高興地靠近殷戒,道:「你要不要看?我拿給你看吧!」
  殷戒不動聲色地拉開彼此的距離,平靜笑道:
  「手稿一向就是你看了算,我對這東西沒轍的,柳兄,你作主就行了。」頓了下,想起昨天那個賣舊書的書鋪小姑娘。他補問一句:「那手稿的主人﹍﹍是個男人?」
  「當然是男人。」柳苠毫不猶豫地說:「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腦中又浮現那埋頭辛苦寫稿的小身影,終究忍不住難得一見的好奇,低聲問:「那可有個魚姑娘自薦手稿?」
  「魚?」柳苠想了想,然後搖頭。「沒印象。」
  沒印象?不是連看都沒看就丟了,就是看過之後不值得出書才會被柳苠給忘了。她不自量力,他又不是不知道。
  「殷兄,你為朋友問?」
  「不,不是。」他只是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喝著粥。
  柳苠見他打住話題,也就不再追問下去。雖然共事近兩年,但他負責手稿,殷戒則負責跑造紙槽坊、印刷或談生意等等,兩人勉強算是朋友,卻因興趣不同從來沒有交心過。
  最多,只知道殷戒不愛說話,脾氣雖好,卻跟同事有一段距離,相當地潔身自愛,縱然為了生意上花樓,也是不曾過夜過──當然,這是他從夥計嘴裡聽說的,也因此背後多少有些損人的謠言。
  他不信精明內斂的殷戒會沒聽過這些謠言,多半是充耳不聞。
  「殷兄,昨兒個我聽小董說,你又要為邸報印刷跟紙鈔的事上『天樂院』了啊?」
  「嗯。」
  還是不過夜嗎?這話,當然只能藏心裡。柳苠嘴裡說道:「小董說,你疏通關節打到了右都御史那一關,現任禮部尚書是當年他爹領進宮的道士,如果能蒙他引薦,可以直達六部,以後邸報由封澐書肆供紙跟印刷就不是難事了。可是﹍﹍你跟右都御史不是有仇嗎?」
  殷戒聞言,不甚在意地答:
  「說是有仇,不如說是有點小過節。何況,事後,我也賠禮了。」
  「可我老覺得這半年來,右都御史似乎有意沒意老愛找你碴。」真的,打殷戒攔人救狐開始,就為自己樹立了敵人。官哪,可不是好對付的。
  「柳兄,多謝你關心。」殷戒嘴角勾笑:「哪個官不貪財?封澐書肆直屬聶家名下,全國以百萬資產為底的共有十七戶,聶姓就佔了一位,右都御史不會跟錢財過不去,最多找點麻煩,忍忍也就算了。」
  他說得很隨意,柳苠聽了卻皺起眉頭。
  「殷兄,我老覺得你在書肆做事,不是興趣所致。我一直很好奇,這世上到底有什麼東西可以引起你的興趣,讓你全心全意地應付?」話一出口,就見殷戒吃驚地抬頭。又說:「啊,殷兄,其實你的眼睛很美麗啊!」以往只知殷戒生得平常,沒有什麼特別注意,今天近觀之下,忽然發現他的雙眼十分妖美﹍﹍見殷戒臉色微變,他連忙改口:「不不,我說錯了,是英氣!是英氣!」
  「柳兄,男人的相貌有什麼好在乎的。」殷戒擺擺手故作不介意,要巧妙轉開話題的同時,看見有個眼熟的小黑臉走過粥攤。
  是書鋪小老闆?
  大清早的,她打哪兒回來?
  見她吃重地抱著小水缸﹍﹍啊,是去另一頭的井取水了。小小的身軀像是小老頭子一樣,幾乎要垂到地了。她家的男人怎麼不幫忙?
  「魚姑娘?」等到發現時,殷戒已脫口叫住她。
  她一回頭,一開始小臉面露疑惑,後來半瞇著眼看著他好一會兒,才笑道:
  「原來是公子啊。」
  「妳這麼早取這麼多水做什麼?」殷戒問。昨天昏暗沒有特別注意,今天在足夠的陽光下發現她的小黑臉困困的,像是隨時會撲倒在地睡著。那半瞇的眼盯著他就像是﹍﹍這麼小的年紀也想勾引人?
  「我去刷牙洗臉,順便取一整天的水喝啊。」
  「一整天?小兄弟,你一整天喝的水真多啊。」柳苠插話道。
  「她是姑娘,不是男人。」殷戒提醒,又看了毫無光澤的小黑臉一眼,道:「魚姑娘,妳要是不嫌棄,在下請妳喝碗粥吧。」
  柳苠吃驚地瞪向他。
  「喝粥﹍﹍」她的視線立刻從殷戒身上移到粥攤。「我﹍﹍有饅頭當早飯了,也不需要公子請客。」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看起來很令人垂涎啊﹍﹍她到底有多久沒吃到香噴噴的米了?
  「昨天我在妳那裡以三成價買到聶封澐寫跋的書,已經是賺到了,小小一碗粥又何必計較?」不容拒絕的,他又叫了一碗粥。
  「等等,你是說就是她賣給你那本書的?」柳苠低喊。那本書限量發行,書肆已無存貨,她從哪弄到手的?
  她想了一下,放下小水缸,然後坐在殷戒身邊,笑道:
  「謝謝公子。下回你來,我免費送你一張宣紙﹍﹍」看見柳苠目不轉睛地瞪著自己,她趕緊掏出一張箋紙遞給他。「這位公子貴姓?」
  「啊,敝姓柳﹍﹍」柳苠接過箋紙,瞄到殷戒臉色有點異樣。他低頭一看,咦了一聲。「這是什麼?」
  「我叫魚半月,就住在隔壁巷子裡,以後柳公子要來買書,可以來找我。價錢很便宜的哦。」
  柳苠迅速又瞄了殷戒一眼,吞吞吐吐說:「我不需要買書﹍﹍」封澐書肆裡的每一本書他都可以拿回家讀,何必花這個錢,何況──「到封澐書肆買書比較好吧?」雖然他不懂商事,也得為書肆說說話。
  「有什麼好?封澐書肆的書價不便宜,雖然包裝華麗,可是會買的都是僅限有錢人而已。柳公子,你想想,一般讀書人讀的是內容,不見得一定需要那麼華美的外表,扣除外表的高價,你可以用同樣的價錢讀到多少書啊。有空你來我半月書鋪看看,如果你有書想賣,也可以賣給我。」
  「賣給妳?」
  「說到賣,魚姑娘,我還想要有聶封澐寫跋的書,妳有嗎?」殷戒問道,注意到她有點漫不經心,眼角不住瞄向粥攤老闆。
  那半瞇眼的角度﹍﹍跟方才看他是一樣的,難道她看每個男人都是用這種方式?
  果不其然,粥老闆的老臉微微紅了。
  哼﹍﹍殷戒掀了掀唇,柳苠就坐在他身邊,聽見那微微的哼聲,再度驚訝地看向他。
  「聶封澐的書這麼熱門嗎?我手頭好像沒有了,下回如果有,我一定留著給公子。啊,我差點忘了,公子貴姓?」
  「殷。」見她默念在嘴裡,就知她這個書鋪小老闆還不夠經驗,有的只是一些亂七八糟的點子。
  「原來是殷公子,我記下了。」她笑道。
  「魚老闆,早上人少,妳出門要小心,最好有家人陪同才好。」柳苠好心道。
  她聞言,反應稍慢地笑道:「我就一個人,哪來的家人啊?我晚上就睡在那書鋪裡。」
  柳苠訝了聲。「我聽說那民房後面有人住著啊!」
  「是一對母子住在那裡。他們好心,分一半給我當書鋪,我每月付點房錢,鋪裡的書免費讓她兒子看,看到他高中狀元為止,也算划算。」粥一來,她的注意力就轉向了。小心翼翼地喝口粥,贊嘆:「好香啊﹍﹍」真是感動到不行了。
  殷戒與柳苠對看一眼。前者皺起眉頭來,一個姑娘家跟男人同住一屋,縱然有薄薄的木板區隔,但終究是有損清白。
  殷戒垂下視線,看她喝粥喝得很滿足,好像從來沒有在街上用過飯一樣。他也曾是過來人,怎會不知道用水餵飽肚子的笨方法呢?
  「殷兄﹍﹍」柳苠輕喚,拉回他的注意。「你們慢吃吧,我還得先將手稿拿回書肆去。」從沒見過殷戒這麼專注在一個人身上,而且對方還是個姑娘家。
  「手稿?」她迅速抬眼,嘴裡被粥燙著也不管。
  「是、是啊﹍﹍」柳苠被她嚇了一跳,直覺脫口:「我是書肆裡專門求手稿的,魚姑娘,為何妳如此大驚小怪?」又瞄了一眼殷戒,他一臉平靜,好像一點也沒被嚇著。
  「你﹍﹍你是書肆老闆?」她顫抖地指向柳苠。
  「不不,書肆老闆是他。」趕緊指向殷戒。
  「啊?」
  「殷兄才是封澐書肆的老闆!我只是個求手稿的手下人而已!」
  「咦!殷公子你是商業間諜!」
  平靜的臉龐有了一絲抽搐。「什麼商業間諜?」聽也知道不是一句好話。
  「我想想﹍﹍對,原來殷公子是封澐書肆的細作,而你柳公子是﹍﹍」凳子從殷戒的身邊迅速移向柳苠,柳苠甚至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就見到她坐到自己的身邊。
  他暗暗吃驚,從來不知自己在姑娘家眼裡擁有這麼大的魅力。抬頭一看殷戒,殷戒還是很平靜,至少他的表情不動,視線卻落在她身上。
  「魚姑娘﹍﹍」他跟她不是很熟吧?
  「我叫魚半月。柳公子叫我半月就可以了。柳公子,你是說,你是專門尋手稿的夥計,經過你看過的稿可以出版印刷?」
  「可、可以這麼說。」
  「你的手稿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不,魚姑娘妳並非封澐書肆的老闆,是不能看的。」
  「也是,商業機密不能外洩的。柳公子,如果有一本手稿內容是一名花花公子在某天的清晨遇見一個書鋪女老闆,然後請女老闆喝粥藉機勾引她,接著娶回家中後,又騙了一堆女人回來,在府中縱慾過度,最後家道中落,終於領悟世間無常,於是出家當和尚,你覺得有沒有可取之處?」
  柳苠嘴巴微張,呆了半晌,才從喉口發出單音節──
  「啊?」
  視線由她熱切的小臉,移向正在付粥錢卻在聽了她的故事大綱後而僵硬的殷戒身上。
  花花公子﹍﹍呃,殷戒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會縱慾過度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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