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晴風《王爺,王妃讓你賣古董》[家有大朝奉 穿越篇之三]


出版日期:2015-02-13



  周念梓,京都第一質庫大朝奉,最近買了個男奴想留後──
  她會買下這個遭陷害而成了奴隸的世子爺回家供養,
  一是為了報完恩能回現代,二是他很像她穿越前愛過的男人,
  但她很清楚世子爺不是那個人,因為他實在太壞了!
  他受傷時,她好心為他擦澡抹藥,他卻藉機調戲她,
  還可恨的歪曲事實,編了個話本說是她輕薄了他?!
  只不過他明明這麼可惡,有時卻好得令人感動,
  他為她趕跑莫名來糾纏的前未婚夫,
  又在她無意中得到叛黨謀反證據、被抓進黑牢拷打時,
  不惜放棄將敵人一網打盡的計劃,
  領著三皇子與官兵救下傷重昏迷的她,令她無法不為他心動,
  可等她昏迷四個月醒來,想把心意說出口,卻風雲變色了……

  周念梓︰王爺,你偷拿我的錢開你的古玩鋪子,這樣對嗎?!
  徐安瀾︰當初買我當男奴時,你不是說要出錢幫我開鋪子?
  怎麼成親就變卦?爺賣古董賺的錢也是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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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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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異夢

  冬日,一日傍晚,周念梓開始陣痛。

  鎮國親王府,紜梓閣外一群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產婆們忙進忙出,太醫在裡頭有幾個時辰了。

  延康帝與徐安瀾在紜梓閣外來回踱步,慌急,一個產婆出來回報,情況不佳,有難產可能……

  紜梓閣裡,周念梓喊痛聲音不大,外頭的人卻聽得心驚膽跳,兩個男人都明白周念梓什麼性子,她一定想忍痛不願大喊,可她已經痛得喊了聲,那壓抑過的聲音,讓他們更難受……聽了幾個時辰周念梓的悶喊聲,延康帝頹喪地開口,「安瀾,朕……」

  「不會再讓她生了,絕對不會。」徐安瀾馬上道,這是什麼時代,醫療不發達,女人生孩子是冒死亡的危險……他受不了!

  「朕……謝謝安瀾了。」延康帝松了口氣。

  天色大亮,孩子宏亮的哭聲傳出來,但沒多久一個產婆慌慌張張奔出來。

  「公主見紅了,可能不好……」徐安瀾再也顧不得,衝進紜梓閣,延康帝也奔進來,血腥氣味撲來,兩人皆心亂如麻。

  太醫產婆慌忙跪一地,延康帝怒斥,「給朕救人,要是救不活,你們跪也沒用,朕讓你們全都陪葬!」

  幾個人手忙腳亂起身,太醫又是把脈,又是施針,周念梓卻未睜眼……周念梓累極了,聽見嬰兒哭聲,旋即閉上眼,睡了。她覺得身子很輕,輕得像是能飄起來,一團白霧繞她,她看不清前後左右,一會兒白霧裡顯了人形,緩緩朝她走來,她看清人,驚喊—

  「祖奶奶!」

  「紜霓如今過得好了。」周湘笑了,「離開塵世之前,我過來看看妳……」她滿肚子問題想問,祖奶奶卻似是全都知曉,開口說:「妳注定來轅朝,不會再回去了。還記得奶奶跟妳說過,周家欠了徐家大恩的事?」

  「記得。紜霓算是報恩了嗎?」

  周湘搖搖頭,「周念梓是周家欠徐家恩情的因,妳注定欠延康帝恩情、注定辜負延康帝一世。

  妳與徐安瀾的姻緣無法更改,延康帝一生愛妳,死後向姻緣司求了與周家女兒結緣……

  「妳耳後的胎記,僅為讓我分辨誰是回到轅朝的周氏祖先,妳的女兒,才是真正為報徐氏恩情而生的孩子。

  「妳務必盡心盡力教導女兒,她與妳一樣耳後有星形胎記,十五年後,她將代替妳回到現代,回報轉世的延康帝這生對周家的恩情、對妳的深情……」

  周念梓想了想,有些無法接受,延康帝算起來是她女兒的堂伯父,有血緣關系,怎麼能……

  「靈魂移轉後,血緣關系不復存在。妳不必憂心。」

  「祖奶奶,妳為什麼……」知道所有事?周念梓才說一半,周湘即回答。

  「我是姻緣司使女,為延康帝所求入凡塵,你們的姻緣,是上天注定好的奇妙安排。我該回去了,紜霓記好我的話,要盡心教導周婕。

  「妳也該回去了,徐安瀾、延康帝都在等妳。」

  周念梓醒來,足足在紜梓閣坐了兩個月月子,才被放出紜梓閣。

  這日,徐安瀾走上紜梓閣二樓置衣櫃,打開公子裝的櫃門,左挑右選終於拿出一淡綠滾暗金色竹葉紋的簇新男裝。

  他走下樓,幫周念梓換上,拉她到明鏡前,萬分溫柔的為她梳了簡單的發髻,系上一條淡綠色發帶。

  徐安瀾看鏡子,甚是滿意。

  「我的公子回來了。」

  「你喜歡我這樣打扮?」周念梓兩個月沒出紜梓閣,今日終於能出去逛逛,心情好得無法形容。

  「周念梓適合公子打扮,英氣勃勃,很是賞心悅目。」徐安瀾對明鏡裡那雙清亮的丹鳳眼笑道。

  「我也挺喜歡公子裝扮,這時代當男人比當女人自在。」

  「確實如此。走吧,我的公子。」徐安瀾牽她的手。

  「今天要去哪裡?」

  「公子說過要幫安瀾開間古物坊,沒忘記吧?」徐安瀾笑裡有一絲賊意。

  周念梓看出來,沒點破,只說:「那是在你仍為奴隸的時候說的,如今你已是親王,哪需要開什麼古物坊?」

  「不、不、不……」徐安瀾連說了三次不,「如今古物坊更要開了。」

  「為什麼?」

  「念梓先前向皇上求,說生了孩子之後,想恢復原來的生活。君無戲言,皇上決意讓念梓繼續當周氏質庫大朝奉,我跟皇上商量過了,他將我調轉輕省官職,現在我是個閑散親王,總不能讓念梓一個人忙碌養家,所以上個月,我拿周氏質庫千兩白銀,置辦了徐氏古物坊,選今日開張,念梓得幫我剪彩,從今日起,我就是公子妳徐氏古物坊的大掌櫃了。」

  「你拿我的錢,用你的姓開古物坊,然後又說古物坊是我的?不覺得哪裡怪怪的嗎?」

  「不覺得。」徐安瀾理直氣壯,「古物坊是公子答應幫安瀾開的,自然是用周氏質庫的銀兩,錢是公子的,古物坊當然也是公子的,但公子說過,實際上安瀾是古物坊真正的主,古物坊掛徐氏也理所當然。

  「妳想想,周氏質庫、徐氏古物坊,連在一塊兒,咱們一生一世不分離,多好!」徐安瀾笑得滿意,更賊了。

  「你根本是藉經營徐氏古物坊之名,行監督我之實,想日日夜夜讓我離不了你的視線掌握,是吧?」

  徐安瀾沉默,不回答,拉周念梓往外走,一會兒又說:「吉時快到了。想看女兒的話,就快些。」

  他們的女兒,被延康帝抱回宮養了兩個月,他不願讓孩子擾了周念梓休養。

  她產後大出血,好不容易才救回來,昏睡兩日夜才醒,她醒來後,延康帝即刻下旨把孩子抱回宮裡,且命令周念梓得養足兩個月身子,才准離開紜梓閣。

  想女兒,周念梓腳步加快了。

  「延康帝為女兒賜名,單一『婕』。」徐安瀾邊走邊說。

  周婕?周念梓腳步頓了頓,那個夢是真的

  「妳一定不相信,我們的周婕,長得好像周紜霓,是個粉雕玉琢的漂亮娃娃。她耳朵後面,有個跟妳一模一樣的星形胎記。可惜皇上一點也不喜歡她,說什麼婕兒完全不像念梓,不漂亮……

  「開什麼玩笑!我的孩子,長得一定跟我一樣漂亮,我這樣的臉,生出來的孩子哪裡不漂亮了?」

  徐安瀾一路不滿的碎碎念,周念梓聽,心思飄遠。

  這孩子跟他們只有十五年緣分……她該找什麼時間,跟徐安瀾說呢?

  說女兒要回現代報恩、說女兒將會是延康帝轉世後的妻子——徐安瀾會跳腳的!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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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安滿斷手記

  自從周念梓消失一個月被找回來後,徐安瀾不顧禮制日日帶周念梓入宮,他上朝,延康帝便讓人將周念梓安置在離御花園最近的沁香閣,吃喝休憩。

  兩個男人很有默契的,決定看住周念梓,不再讓她離開視線。

  這日早朝結束,延康帝沒讓徐安瀾、周念梓回家,留下兩人用膳,延康帝命人在御花園水池旁的蘭亭擺置午膳。

  三人安靜用完了膳,閑聊起來,其實一直是延康帝與周念梓閑聊,徐安瀾始終木一張臉,沉默不語,延康帝向他拋來的問題,他一概不回答。

  延康帝有點惱,終於忍不住朝周念梓道:「朕這幾日思前想後,實在忍不住想問問念梓,究竟朕哪點輸了安國親王?讓念梓始終無法對朕動心?安國親王哪點好?」延康帝笑,端起茶,品了一口。

  說什麼兄妹情分之外絕不逾矩?這不是逾矩是什麼?

  不要臉的皇帝還能更不要臉嗎身為帝王卻言而無信,非但逾矩,還明白的向他挑釁!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周念梓悄悄看了眼徐安瀾,知道他氣極了,嘆口氣後,周念梓起身道:「皇兄,可否讓念梓做件事?」

  「妹妹想做什麼?」

  「念梓能否用小灶?」

  「妹妹需要什麼,朕命人張羅過來,妳的身子,不宜勞累。」

  「念梓需要一壺煮開的水、一兩白毫烏龍、兩只玉瓷杯。」

  延康帝朝蘭亭外內侍喊,「羅信,郡國公主要一壺煮開的水、一兩白毫烏龍、兩只玉瓷杯,趕緊送上來。」

  「是。」羅信飛奔而去,不消一刻即捧來周念梓需要的。

  幾樣東西放上亭內圓桌,周念梓將一兩茶葉分成兩份,倒入兩只玉瓷杯,拿起熱茶水,倒入杯,熱茶水七分滿後,她將杯蓋擱上,一杯先推給徐安瀾,另一杯才推往延康帝。

  徐安瀾唇邊終於有了笑意,他的好妻子,為他張羅了一場完勝的好局,他真是愛死了周念梓。延康帝不解,看徐安瀾居然難得顯出笑,端起茶,吹涼些,品了一口。延康帝也將眼前的杯端起,正要喝,一旁羅信遲疑開口。

  「皇上,第一回水用來洗茶,不能喝的。」

  「公主親手泡的,無妨,朕願意喝。」延康帝品了一口。

  「皇兄,念梓泡的茶,滋味如何?請皇兄直說。」

  「不算好喝。」延康帝想了想,才回。

  「皇兄,可想知安瀾喝念梓的茶是怎麼說的?」

  言下之意是,他輸在一杯茶嗎?延康帝蹙了眉,問:「安瀾怎麼說的?」「他說,念梓親手泡的茶難喝,可喝甜。」

  延康帝微頓,明明茶味苦澀,哪兒有甜?想了一會兒,延康帝便明白過來,徐安瀾說的是情話,真正甜的是徐安瀾對周念梓萬般不嫌棄的心意……油嘴滑舌的家伙!

  「念梓可還記得爺同妳說過的話?」徐安瀾將難喝的茶喝得干干淨淨,擱下杯後,起了身,意態從容的問周念梓。

  哼,今日若不完勝延康帝,他就不是活了兩世的徐安瀾!

  周念梓想了想,臉色轉白……安瀾不是要斷延康帝的手吧?那是死罪!徐安瀾笑,舉起左手,右手飛快一動,才眨眼,眾人聽見一記手骨斷裂聲,徐安瀾左手以怪異姿勢下垂。

  周念梓大驚,失去理智的狂喊,「你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豆大的眼淚瞬間滴落,她奔往徐安瀾那兒,捧他的左手,哭得痛徹心腑,有必要這樣嗎延康帝臉色大變,也站起來,朝羅信喊道:「快傳太醫。」

  羅信奔出蘭亭,延康帝轉向徐安瀾,雙手握拳,周念梓哭得十分傷心,他難受極了!「安瀾何以如此?不過是一杯茶。」

  徐安瀾自斷左手,臉上卻滿笑,似乎分毫不覺得痛。

  「皇上,臣同念梓說過,念梓只許為安瀾泡茶,倘若哪日她為別人泡了茶,臣必定扭斷那人的手。」幸好當初不是說砍了那人的頭,徐安瀾惡趣味的想,接繼續說:「今日皇上喝了念梓的茶,皇上貴為天子,臣不能讓皇上受傷。退一步看,於血親上來說,皇上乃臣堂兄,兄有過弟受之,是天經地義。君子當重諾,臣既對念梓承諾,必定守諾。」

  最後一句,是拐彎罵不要臉的皇帝不守諾。徐安瀾想,不知這皇帝聽不聽得懂延康帝自然聽得出徐安瀾拐彎罵他不重諾,逾越兄妹分際。

  周念梓氣極,脫口大罵徐安瀾,「你是笨蛋嗎?腦子不能轉彎嗎?你斷自己的手,我多痛!我多痛,你知不知道可惡、可惡、可惡……」周念梓失控的又哭又罵,延康帝從沒見過周念梓這一面,要多在乎,才能這樣不顧一切地在人前失控。

  罵了三回可惡,周念梓突然彎下身,撫肚子,喊了聲,「好痛……」這下子兩個男人同時臉色發白,擁上來,一人一邊扶住周念梓,讓她在椅子上坐下,她額頭冒、一張臉更顯蒼白,哭聲漸弱,直喊痛。

  「肚子好痛……」延康帝朝亭外喊,「快傳太醫,快去,太醫再不來,朕砍了你們。」皇帝急得口不擇言了,徐安瀾後悔不已,不該選這時候完勝延康帝!

  「念梓,朕知錯了,妳忍點,太醫馬上來,朕答應妳,以後不再說話氣安瀾了。朕只是……只是非常嫉妒安瀾,妳千萬不能有事,忍忍好嗎?為孩子、為安瀾再忍一忍,別氣了,朕一定讓太醫把安瀾的手治好,他不會有事,妳也不能有事!」延康帝說完,又喊,「太醫來了沒」幾個太醫讓羅信領,一路跑來……

  一個時辰後,周念梓讓延康帝安置在干陽宮寢榻上,喝過安胎藥。

  左手已包扎固定的徐安瀾,坐在床榻邊,握緊周念梓的手,他知道周念梓醒,卻閉眼不想理他。

  延康帝已離開干陽宮,偌大的寢殿裡,只余他與她。

  「我錯了。」徐安瀾說了數十次,「念梓,別不理我……」非常低聲下氣。

  「……」怎麼也不想張開眼睛理他。

  「我真的知道錯了,念梓、公子、紜霓,別氣了好不好……嘶,好痛……」聽徐安瀾呼痛,周念梓立刻張開了眼,起身問:「還很痛嗎?」

  「妳不生我的氣,我就不痛,別不理我……」他換成可憐的語氣。

  「你……為什麼非要這樣傷自己?你不知道我會難過嗎?」

  「知道……只是不知道妳會難過成這樣……」徐安瀾覺得甜蜜又心疼,她真的很在乎他呢!「我錯了,保證不會有下次,以後要斷也一定斷別人的手,就算是天子我也不管,絕對不再讓妳難過,妳原諒我這次吧。」

  「我死也不幫別人泡茶了!包括你也一樣。」

  「好念梓,別這樣……我愛喝妳泡的茶。」多好喝的茶啊。讓他今日完勝延康帝,諒他日後再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不管,這是對你的處罰!」

  「我的好念梓、好公子、好紜霓,打個商量,妳處罰別的……」

  「要不改成罰你半年不能進紜梓閣?」

  「……算了,不要泡茶給我喝好了。」徐安瀾道,「罰半年就好,半年妳都別泡茶,這樣好吧?」

  「……」她真是拿這男人的無賴沒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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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深情天子

  御書房裡,一連十日摔碎十個玉瓷杯,延康帝得不到周念梓的消息,照例拍桌怒罵。

  「朕早要你趕緊送走那些女人,也跟你說了,念梓不喜歡。結果呢?你每夜每夜往不同女人屋子去。這下她不見,已經十日了!

  「她有五個多月身孕!身上大概也沒能帶什麼值錢的東西,一個女人家,體力還沒恢復全,你要她怎麼活

  「朕告訴你,念梓若有事,你也別想好活!京都才多大?你今日傳朕旨意,把所有京郊衛騎調入京都裡,一寸一寸地搜,朕不信找不出念梓。」

  徐安瀾沉默了半晌,心裡又是高興又是生氣,高高在上的天子,竟為一個女人動用京郊所有衛騎,而那個女人,是他的妻……這些日子,他吃睡不好,梅兒說念梓自入鎮國親王府後,見他夜夜入不同妾室的房裡,也吃睡不好,瘦了許多。

  他無法不責怪自己只顧吃味嫉妒,才沒能好好看她、沒注意她瘦、沒注意她吃不好又睡不好……

  他被周念梓折磨得很苦,又愛又氣,又得承受別的男人昭然明白愛自己妻子的苦。

  他內心說不出來的百味雜陳,一面慶幸有天子的偏愛,得以調動上萬衛騎幫他尋周念梓,一面又恨不得扭斷這深情皇帝的手、打斷他鼻梁也成!誰叫這皇帝斬不斷情絲,處處護疼他的妻……

  梅兒的話,也讓他憂心,他好怕周念梓想不開……這幾日,他認了多少不明女屍,每一回他都怕是周念梓,怕她以為她死了就能回原來的世界。

  回去做什麼呢徐安瀾在這裡啊!

  「謝皇上。」徐安瀾最後仍是謝了恩,他一心一意,只想趕快找到周念梓,其他的,以後再解決吧。

  領了上萬衛騎,日夜搜查京都城,徐安瀾仍然毫無所獲。

  每天摔瓷杯的天子,二十余日過去後,不摔杯子了。

  因為徐安瀾一頭黑發白了大半,人消瘦得幾乎像個鬼。

  「還是沒消息?」

  徐安瀾照例每日入宮回報,聽延康帝不曾改過的提問,他沉默搖頭。

  等了片刻,沒碎杯聲,徐安瀾揚眉,詫異問:「皇上不摔杯子?」

  「你回去好好吃一頓、睡一夜吧。你看你頭發白了,瘦得像鬼,萬一你怎麼了,念梓回來……會傷心的。」延康帝低聲說。

  徐安瀾瞪延康帝,又是怕念梓如何……早晚他一定跟這覬覦他人妻子的不要臉皇帝,討回這筆帳。

  徐安瀾壓抑怒氣,什麼話也沒說,甩袖離去。

  隨侍太監想,安國親王真不怕死,告退而不行禮,是犯死罪的……延康帝看無禮堂弟甩袖離開,不發一言。他並非不能處置徐安瀾,而是他舍不得念梓傷心,她看徐安瀾同其他妻妾好,便無法承受,選擇離去,可見她多在乎。

  周念梓那麼在乎,他動不得、更不能動徐安瀾,他不要念梓再傷心……否則,他多想好好懲治一回徐安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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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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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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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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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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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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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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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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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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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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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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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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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周紜霓記得,離開老家前一晚,她打了一通電話給Aaron。

  大她五歲的Aaron對她來說是人如其名的存在,一座巍然的高山,他對她而言亦兄亦友。

  十二歲那年她一個人提一只行李袋到麻省理工學院報到,在行政櫃台遇見他。

  當時他的笑有若春風,斜倚在櫃台前,對她吹了一聲口哨,問:「哪裡來的漂亮娃娃?」一開始,她並沒有搭理他,雖然身為台美混血兒的他有一張好看得過分的臉,襯一對溫暖深邃的黑眼瞳,簡直完美得令人發指!

  她拿了報到數據,在櫃台填寫數據,Aaron臉皮很厚,待在一旁看她寫資料,那時的她絲毫沒有隱私權概念,不曉得他的行為是可以控告的,他看她填完數據,換上一副略微嚴肅的神情,正經萬分對她說—

  「Ariel,妳看起來需要一名保護者,才十二歲呢!」

  他自動接過她的行李,皺了眉頭,領她一關一關報到,最後將她送進宿舍,然後帶她去吃晚餐、購買生活必需品……她已經不記得當時自己是不是堅決的拒絕過他,總之,他介入她生活介入得理所當然又霸道,他們相差五歲,她是Fresh,他卻已經通過了研究所論文考,是個准博士生……Aaron也是人們口裡的天才。

  周紜霓始終覺得,Aaron才是真正的天才,她沒見過他為考試熬夜拚命,他看的全是與他研究不相關的閑書,不像她整天抱本科系的教科書……

  她跟Aaron之間應該算是很奇怪的關系,有回,一名熱情的拉丁籍美女追Aaron跑,Aaron卻將她推了出去,淡淡說:「這是我未來的老婆,我是東方人比較喜歡東方人。」拉丁籍美女無法置信,指她狂喊,「她只是個孩子!」那年她十三歲,確實只是個孩子。

  Aaron卻笑得張揚,回了拉丁籍美女一句,「我打算在她身上施行十年計劃,十年後,她就不是孩子了,會成為比妳還美的美人。」

  那次之後,Aaron被說有戀童癖,但他毫不在乎,繼續與她「出雙入對」。

  Aaron有張太好看的臉,身材又好,多得是不介意戀童標簽的狂蜂浪蝶撲來,她十四歲那年,

  Aaron被某個美女追得不耐煩了,竟直接在宿舍門口、大庭廣眾之下……吻了她!不是蜻蜓點水的吻,而是個貨真價實的法式深吻,是她的初吻!

  她被Aaron吻得暈頭轉向、雙腿發軟,她耳邊響起口哨聲、鼓掌聲、叫囂聲,那麼多樣的喧囂鬧聲,她卻覺得遙遠虛浮……一吻結束,Aaron攬緊她的腰,在她耳邊低語,「我的漂亮娃娃被我吻到站不住腳嗎?真希望妳一眨眼就長大了……」她告訴自己,Aaron只是在演戲,而之後他對她不曾再有任何親昵舉動,無論人前或人後,他對她始終彬彬有禮,像個真正的君子,她甚至懷疑過那個吻以及他在她耳邊沙啞低聲說的話……也許都是她幻想出來的。

  拿到雙學位後,她告訴Aaron她要回台灣,以後改姓周,不姓辜,名會變成周紜霓……

  Aaron笑意淡淡的,看不出有絲毫舍不得,他送她到機場,陪她掛行李,他看同樣一只提袋,若有所思的對她說了一句話—

  「Ariel依舊跟四年前一樣,行李都只有一袋。」

  「沒什麼值得帶的。」她說。

  Aaron深深看了她許久,然後問:「快滿十六歲的Ariel,究竟算不算長大了?」她愕然,答不出話,不敢去想Aaron那個問題背後可能的意思。

  Aaron似有若無的嘆了一口氣,說:「我沒告訴過妳我的中文名……」

  「嗯。」她輕輕應一聲。

  「徐安瀾,安瀾取自王褒四子講德論,『天下安瀾,比屋可封』。」他從口袋掏出一封信,交入她手裡。「一年後,妳若能想通,打個電話給我,我的手機號碼會一直跟我。」

  她臉紅,沒來由想起她人生第一包衛生棉條,是他奔去為她買來的,也是他若無其事教她如何使用。

  四年時光……他們之間,有太多細數不完的點點滴滴。

  Aaron對她究竟是如何看待,她其實是想不清楚的,也不願想得太清楚。

  「Aaron,謝謝你這四年照顧我。我要過海關了。」她說,急轉身離開,深怕再停留,有些什麼就要被揭穿。

  「周紜霓!」Aaron拉住轉身想走的她,「我知道妳想改去父姓,現在,我是第一個叫妳名的人,妳會……一輩子記得我吧?」

  他聲音彷佛有絲淡淡不安……向來自信滿滿的天才型男人,會不安嗎?她有些困惑。

  「我會永遠記得你。」她回答他。

  「喊我的名,跟我道別。」Aaron說。

  「徐安瀾,再見。」

  「周紜霓,再見。我等妳電話,一年後,希望妳……不會忘記我。信,上飛機再看。通關吧。」他摸摸她的頭,然後轉身,毫不留戀的走了。

  飛機起飛後,她拆開信,Aaron漂亮蒼勁的跡躍然紙上—

  Betwixt mine eye and heart a league is took,

  (我的眼睛與心締結盟約)

  And each doth good turns now unto the other:

  (從今以後要互相幫忙)

  When that mine eye is famish'd for a look,

  (當眼睛想看到妳時)

  Or heart in love with sighs himself doth smother,

  (或者相思之心快被嘆息窒息時)

  With my love's picture then my eye doth feast,

  (眼睛就把我摯愛的肖像擺上筵席)

  And to the painted banquet bids my heart;

  (邀請心共享這畫卷繽紛的盛宴)

  Another time mine eye is my heart's guest,

  (下一次,眼睛又成了心的座上客)

  And in his thoughts of love doth share apart:

  (分享心的一部分情意纏綿)

  So, either by thy picture or my love,

  (這樣,或靠妳的畫像、或靠我的愛戀)

  Thy self away, art present still with me;

  (妳縱然與我遠離,也仍舊與我同在)

  For thou not farther than my thoughts canst move,

  (妳走不出我的思緒)

  And I am still with them, and they with thee;

  (我跟思緒,思緒又跟妳)

  Or, if they sleep, thy picture in my sight

  (他們若是睡了,我眼中妳的肖像)

  Awakes my heart, to heart's and eyes' delight.

  (將把我的心喚醒,讓眼與心一同歡愉)徐安瀾

  Aaron寫給她一首莎士比亞十四行詩,她想起十五歲生日那天,Aaron送她的禮物是一張他畫的素描,素描她的側臉,素描裡的她眉眼間有淡淡憂郁,青春的臉上有絲不搭調的滄桑。

  當時她問:「我看起來像這樣嗎?」

  「怎麼?妳認為我畫得不像?」Aaron揚眉,笑問。

  「五官幾乎一樣,但氣質……看起來似乎有些憂傷?」她問。

  「是,我一直想問,是什麼讓我的漂亮娃娃這樣傷感?但我想妳不會告訴我。還不到時候,總有一天,我會知道答案。」Aaron說。那次,是Aaron唯一一次在他們獨處時喊她「我的漂亮娃娃」。

  「我另外畫了一張妳的正面五官素描,那張不送妳了,我要留。」他笑咪咪接說。

  她沒問他為何留她的素描?

  飛機上,看徐安瀾張揚的心意,她懵懵懂懂明白了什麼,卻又抗拒呼之欲出的答案。離開台前一晚,祖奶奶敲了她的門,問她要不要到主屋打電話?有沒有什麼人是她想要在離去前說幾句話的?好比她母親?或者是要好的朋友需要道別?她不是很明白,祖奶奶的意思好似她快要離開這個世界。照理,結業隔天她會被分發到海外分支,但祖奶奶沒明白說她的去處,只說明天司機送她去機場,自然會告訴她去哪。

  她不曉得奶奶為何如此神秘?不願事先透露她被分派到哪裡,可她也不打算問。

  其實,一年下來的清靜生活,讓她遇事更淡定。奶奶不願說,她也沒多少好奇探問。

  明天的去處,明天總會知道的。

  倒是奶奶特地讓她打電話這件事,她覺得驚奇。她已經整整一年沒碰過任何科技產品,她沒打過電話,沒用過計算機。

  她只猶豫半晌,便走入主屋,祖奶奶領她到書房,交代管家送來一杯熱茶,便為她關上房門,留她一個人在書房。

  她拿起話筒,想也沒想,一串號碼從她指尖流出,接通音兩響,那頭立即有人接了。

  兩邊都沒開口,遲疑了一會兒,她低聲喊了三個,「徐安瀾……」

  「周紜霓。」那頭,似笑非笑的聲音帶了點許沙啞,「整整一年。」

  「我結業了,明天分發工作。」她喉頭有點緊,說不出什麼心情。十七歲的她,算不算長大了?可就算長大,他們之間也沒有任何可能。

  「等我一天,我去台灣找妳。我搭今天的飛機,再兩個小時起飛。」

  「現在有班機?」

  「沒有,但我有私人飛機。」沉默,她實在不了解徐安瀾。

  「以後……妳有的是機會了解我。」徐安瀾卻是了解她,接又說:「這一年我想了很多,周紜霓,我沒辦法等妳長大了,沒辦法等妳明白我的心意,實在太痛苦,整整一年沒有妳的消息、聽不到妳的聲音。妳接受也好,不明白也罷,無論如何,我都決定把妳留在我身邊,我已經沒辦法給妳時間了。我想妳……想得……快要死了。」她握電話,忽然淚如雨下。

  鎖在陰暗裡的記憶猛然翻湧上來,恐懼的、邪惡的,那些被她埋得很深,不願碰觸的過往,跳出來狠狠咬得她的心鮮血淋漓。

  「徐安瀾……我……我害怕男人……」她艱困的吐出話來。徐安瀾抓緊了手機,許久才輕緩如氣音的吐出問句。

  「誰傷了妳?妳哥?還是妳父親?」他一直清楚她受過傷,才會畏縮退卻,把所有精力都用在求知上。他只是沒想到……她的傷竟是如此。

  她痛哭出聲,一想起那些事,她就惡心、想吐,恨不得死了算了!可是,她想告訴他,想讓他知道她不是不明白他……而是不願燦亮如星的他,陪她跌進深淵。

  「都是、都有……所以我不能……」

  「我吻過妳,妳並不怕我。」徐安瀾堅定的說,「妳等我,我去台灣找妳,乖。妳說過,會永遠記得我,我不要妳永遠記得,我要妳永遠跟我一起過。」

  徐安瀾掛了電話,她想,等他來台灣,她已經搭飛機離開了。

  也許這樣對他們最好,她的人生有一段風景裡有他,她已經很滿足、很滿足了。其他的,她不願再想。

  車禍發生那剎那,砂石車急速朝她衝撞過來,她被壓在車廂裡,卻沒有疼痛感,從破碎變形的車窗看出去,天空藍得不像話……今生一切在一瞬間流過她腦子,她知道自己也許快死去了。

  但她無懼且慶幸地想,若是今日死去了,至少她能不帶遺憾離開,她跟徐安瀾說過電話了,她今生已無所眷戀……亦無所遺憾了。

  徐安瀾,謝謝你愛我。

  她明白徐安瀾沒出口的話……真的明白……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她唇邊掛了心滿意足的微笑。

  但周紜霓沒想到,這一場車禍令她到了另一個時空。

  而她也不曉得,徐安瀾的飛機,在萬呎高空上如煙火一綻,碎成片片,他比她早了一步,離開這世界。

  皇元三十四年,秋。

  京都第一大當鋪「周氏質庫」,自從周家大小姐正式接手大朝奉後,短短三年就從小規模的押當鋪,擴展成京都第一大的周氏質庫。

  說起周家大小姐,京都城裡、城外,上至皇親貴冑,下至窮苦人家,無一不贊,皇親貴冑贊的是周大小姐有雙火眼金睛,經商手腕不讓須眉,為人利落爽快,遇上需錢救急時,周大朝奉開的質價合理,絕不趁人之危喊低。

  至於窮苦人家贊的,則是周大朝奉好心腸,只要是窮苦人急用錢,就算拿件毫無價值的舊衣衫,周大朝奉也肯收。

  不過,周大小姐聰慧大器不讓須眉,心腸又好,品性在女子中亦屬上上之流,按理該是求親者眾,多到能擠破周家門坎才是,事實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原因之一是周大小姐聰慧了得,卻少了那麼點美貌,雖說她也構不上貌醜無鹽的邊,卻是平凡至極,完全引不起男人興趣,且到讓人過眼即忘的程度。

  當然,憑如今周氏質庫京都第一大當鋪的名聲、財力,與周大小姐結親這事,對京都尚未結親的男子並非毫無吸引力,只不過……老天像是打定主意跟周大小姐過不去,五年前周家大少爺墜馬,拖不過三日,便去了,周大小姐成了周氏守灶女,想與周大小姐結親勢必得成為周氏贅婿,這對京都裡有點家世的未婚男子而言,絕對是奇恥大辱,自然無人願意。

  再說,憑周大小姐的才智,自然不肯隨便找來阿貓阿狗,能湊合就湊合的,結親之事難上加難。

  話說回頭,其實周大小姐幼時曾定下一門親事,是在周大小姐七歲落水又被救起那年定下的娃娃親。周大小姐七歲那年落水,被救起時一度沒了氣,好不容易奇跡似地活過來,人卻傻了,完全不曉得怎麼說話。

  周家老爺、夫人急上心,聽人說周大小姐八成是讓抓交替的鬼魅蒙住心智,興許定個娃娃親,衝衝喜,嚇走了鬼魅,人便能醒過來。

  於是周家老太爺老夫人跟常氏押當行,求來一門親事,常氏當年規模比周氏來得小,親事很容易便定了下來。

  定親兩月余,周大小姐開口說了話,甚至變得有些不像原來的周大小姐,孩子氣沒了,反倒展現出過人聰慧。

  周家老太爺老夫人更加疼寵沒事了的周大小姐,當她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一次溺水瀕死,讓女兒長出大智慧。

  然而常家的長子常少卿比周大小姐早上幾年打理押當行的事,經營得蒸蒸日上,便不將周氏擱在眼裡,在周大少去世後,更是如此。

  四年前常少卿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為由,表明自己是常家獨苗,無法入周家為贅婿,退掉與周大小姐的親事。

  當時,周大小姐還沒掌權,周氏僅是押當行,周老太爺老夫人對常家退親一事極度憤怒,最後讓周大小姐勸下,據說大小姐是這麼說的—

  「非良木而棲之,晴日安好,風雨若至,挨不住擊打便要分飛。我本良禽,當擇良木,當初訂親實不得已,如今常家退親,是如了念梓的意,請爺爺奶奶信念梓一回,日後周氏必然成為京都第一大質庫。」

  當年這話傳出來時,大家只當是女兒家安慰祖父母的體己話,沒想到轉眼三年過去,周氏押當行在周大小姐經營下,成為京都第一……

  「大朝奉、大朝奉……」

  小廝打扮的梅兒,從市上奔進周氏質庫後,直對櫃台低首翻書的周大小姐喊,一旁掌櫃正將當票交付到客官手裡,她一見有人,立刻收了聲。

  「老爹,您記好,質期兩個月,十月二十到期,過期不續。」掌櫃殷勤交代。

  「是、是,小老兒記住了。多謝掌櫃,多謝大朝奉。」

  「嚴老爹慢走。」周大朝奉溫聲說。

  衣衫陳舊的嚴老爹捧二十文錢,眼底含淚走出周氏質庫。

  做公子打扮的周大小姐周念梓,闔上書本,迎視貼身丫頭,目光隱有責備,梅兒吐吐舌,算是表了歉意。

  她家小姐性子好,萬事不計較,養成她有些主僕不分的莽撞性子。

  「大朝奉,妳曉得今日西大伙都在談何事嗎?」小丫頭又高揚起聲了。

  「何事?妳要不要先喝口茶,順順氣?」周念梓揚眉,淡淡道。

  「我說大朝奉啊,妳覺不覺得自個兒越發像個公子了?那微揚起眉的模樣像極了真正的風流公子,看得我都要傻了……」梅兒忽然說。

  這……她是被自己的丫頭調戲了?

  「興許明兒開始,我該讓蘭兒陪我出門,瞧瞧蘭兒有沒有膽說我像個風流公子,讓她看傻了?梅兒,妳覺得如何?」周念梓不疾不徐的說。

  「哇!小姐,梅兒知道錯了,可我說的是真心話,小姐真適合當個公子。」梅兒嘟起嘴,低頭認錯,「別不讓我出門,梅兒求小姐了。」

  周念梓搖搖頭,沒轍的嘆口氣,問:「說吧,西熱鬧什麼?」西是京都市集,什麼都買得到,但交易最多的是人。

  「徐柿子呀!」梅兒抬起了頭。

  「什麼徐柿子?」

  「被捏打得扁扁的徐柿子,到今天還賣不掉,已經有人開賭盤了,賭徐柿子會是死在西市賣台上,或倒霉讓人給買走?我看徐柿子那個樣子,應該是活不了多久了。」

  周念梓二度搖頭,有時她真覺得跟這裡的人難以溝通,來這時代十年了,她仍是不習慣啊。「徐柿子究竟是什麼人?」她只好再問。

  「喔……就是鎮國親王世子。小姐不曉得嗎?人牙子把他打得不像人了,還嘲笑他是任人捏圓壓扁的爛柿子,哪像什麼世子爺。看起來真可憐……」周念梓恍然,點了點頭,鎮國親王上月被判通敵大罪,這是整個京都都知曉的大事,本該全族判斬立決,然當今聖上念及鎮國親王與自己為同胞兄弟,又屢建軍功,全族免去死罪,但男為奴、女為婢,全族下放人肉市場供人買賣。

  「我剛去西市溜了一圈,鎮國親王一族都被買去了,只剩徐柿子……不是啦,是親王世子,小姐,妳說,人怎會這麼壞呢?世子爺遭罪,是因為他爹,怎麼就把人當顆柿子往死裡打呢?皇上已經免他們死罪,那些人牙子,卻像是想將他活活打死似的……」梅兒回想剛剛看到的景像,不禁難受,世子爺倒在賣架上好似是沒氣了……周念梓摸摸梅兒的頭,心頭卻閃過一絲念頭,本朝國姓「徐」,除了皇帝直親,旁支皆避用國姓,以封號稱之,鎮國親王是皇帝胞兄……徐氏……她怎會沒想到呢!徐氏……祖奶奶說過,要她竭盡所能報答徐氏恩情。

  祖奶奶還說,無論發生什麼事,不用慌,一切會有好結局的……十年前,她靈魂移轉,來到這個時空與她原生時代相異的世界,是憑奶奶的話才撐過來。

  當時,她極度恐慌,十七歲的她,以為自己死去,誰知醒過來竟成了一個七歲孩子,從周紜霓成為周念梓……她記祖奶奶的話,決定撐下來,想說不定她有機會回到原生時代、說不定還能……見徐安瀾一面。

  十年轉眼過去,好幾度,她幾乎放棄返回家鄉的希望。

  畢竟,族長奶奶要她報恩的徐氏族人,在這個時代是皇親貴冑,她一個無名無功的商家女,能報什麼恩?

  沒想到,如今出現了一個能讓她報恩的徐家人……報恩後,她是不是就能回去?像祖奶奶說的,一切都會有好結局。

  她的好結局,真能到來吧?

  周念梓有一瞬幾乎開心得喘不過氣,順過氣後,她打開鎖,自櫃子拿出一袋銀兩,對梅兒說:

  「我們去西市轉轉。」

  離開鋪子前,周念梓不忘交代掌櫃,「王掌櫃,一會兒讓丁二到藥上找谷大夫,讓他收嚴老爹三文藥錢,余下藥錢我會過去結。另外,讓丁二買床新被放嚴老爹門外,北方天寒得快,老人家禁不住凍。」

  「大朝奉,妳這賠本生意,做到哪年是個頭啊?」王掌櫃笑道。嚴老爹拿了床舊被來當,大朝奉給了二十文,但那床舊被子,一文錢都不值。

  可誰也都曉得,嚴大娘染了風寒,一病大半月,沉重藥錢已經壓得兩老喘不過氣,嚴家唯一獨苗在邊關打仗,如今生死不明……大朝奉心善,周氏質庫裡上至大掌櫃,下至跑腿小廝,其實早已見怪不怪。不過真讓周氏質庫賺錢的,大半是皇親貴冑的當品、利錢,倒也不會真虧本,大朝奉手腕好,待人客氣,質價實在,那些大官人家喜歡找周氏質庫周轉,特別是官家夫人小姐們面薄,就愛找他們平常做公子打扮的大朝奉。

  「我們不過是少賺些,哪是什麼賠本生意。」周念梓笑了笑,手一揚,步出店鋪。

  「是,大朝奉說的太有道理了。」王掌櫃笑,低頭繼續撥他那把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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