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甄《糊塗奴兒》

出版日期: 2011年1月10日

他終於找到她了!
這般混亂的世局裡,他以為自己不可能再遇到她,
更不可能完成她父親的遺願,將她帶在身邊、好好照顧一輩子。
只不過,再度重逢,她已不再乖巧,還對他的要求大驚失色。
「不行!我不要跟你走,我要留下來!」
走失的她為何會認識他的多年知交?又為何堅持待在這裡不肯離開?
然而,這些謎團,都沒有比她對他的抗拒更教他震驚!
向來威權霸道的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被人拒絕的時候,
他臉色一沉,順手把她裝進麻布袋……呃不,是扛起來、裝進小馬車。
忘恩負義的野丫頭,難道昔日他對她的好,她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也不知是耍叛逆還是裝糊塗,一路上鬧彆扭的她,
才進門,就衝著他家總管夫人喊「少主夫人」;(他的臉變成綠色~)
等弄清楚了狀況,又驚訝的朝他大聲問:
「什麼?!你都多大了,到現在還沒成親?!」(他的臉變成紫色~)
這小鬼頭,對陌生人這麼有禮貌,對他卻想盡辦法抗拒和嘲諷?!
忍無可忍、實在忍無可忍!今天晚上,等夜深人靜的時候,
他一定要把她抓進自己房間來,好好嚴加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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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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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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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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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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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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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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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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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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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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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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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漢武帝建元元年(西元前140年),孟冬十月

  落葉殘紅,層林疊嶂的山嶺,經冬變色,愈加顯得遒勁蒼涼。

  兩名二十多歲的男子,騎馬奔馳在崎嶇山道上。

  前面那位長得俊偉瀟灑,黝黑魁梧的身軀彷彿透著無窮無盡的力量,他是中山國著名的販運商「天下槓轂」的少主古淮南;緊隨他身後的,是他的副手,同樣粗壯敦實的路延和。

  「少主,我們這次不會白跑吧?」當山勢漸陡、馬速減緩時,路延和追上了主人。

  「很難說。」古淮南回答,看到他露出愁苦之態,他大聲道:「嘿,延和,打起精神來,幹麼那麼垂頭喪氣的?」

  「屬下也不想這樣,可一個月了,整日顛簸,處處碰壁,令人心焦啊!」

  古淮南的心裡其實也與他有一樣的憂慮,但他不能表現出來,只能鼓勵他。「我知道你很累,可是王令難違,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在大雪封山前找到羅爺,並有所收穫,否則王上那裡難以交代!」

  知道他說得有理,路延和嘆了口氣。「就算咱們能撐,馬兒也吃不消啊!」

  「沒事的。」古淮南低頭看看坐騎,精神抖擻地說:「我們昨天才換過馬,牠們起碼還能跑六百里。振作起來,等找到羅爺,我定讓你睡個夠!」

  說完,他策馬向前奔去。

  他的承諾讓路延和精神為之一振。

  這段時間,他跟隨少主東奔西跑,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吃過一口舒心飯,此刻,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躺在柔軟的被窩裡,熟透透地睡它一整天。

  可是羅爺——那位能讓這個願望變成現實的男人,到底在不在前方?

  路延和在馬背上挪了挪疼痛的臀部,驅趕著坐騎,緊追主人而去,心中暗自發誓,要盡快給自己換個更軟更厚的鞍墊。

  幾個時辰後,他們進入了恆陽郡的蘆花山。

  看到幾個孩子在山林裡撿拾柴禾,古淮南隨口問他們是否認識羅爺。

  羅爺果真聲名不凡,孩子們不僅認識,還爭相告訴他,羅爺就在城裡的來福客棧。

  得知此訊,他心裡歡呼著雙膝一夾,便策馬直奔上山。

  蘆花山不高,但奇石雄峻,古木參天;黃土衰草,溪流淙淙,勒馬山坡頭,冷冽的風吹拂著他的面頰,撩起他的衣襟。

  幾隻山羊「咩咩」地跑過,在裸露的山坡上啃著荒野中殘存的小草。

  山腳下,恆陽城籠罩在初冬的餘暉中;河灘上,如鳳尾般的蘆葦隨風搖曳,一群女人蹲在河邊洗滌衣物。

  古淮南回頭看看落在身後的路延和,見他如負重的老牛般緩緩行來,一抹笑意不由得在他輪廓分明的唇邊漾起。

  放開韁繩,他雙手圈在嘴上正想大聲呼喊,可突然間,鏗鏘有力的馬蹄聲如暴風驟雨般,由左側山坡襲捲而來;一道白色閃電擦過他的坐騎、沒入右側山林中。

  在這驚心動魄的剎那間,他胯下的棗紅馬受驚,猛地昂首嘶鳴、馬蹄亂踢。

  前一刻他還穩穩坐在馬背上,下一刻便發現自己被狠狠地拋在了硬邦邦的泥地上。

  古淮南的呼吸因受此猛烈撞擊而忽然停止,詫異地無法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眼前白光閃耀,胸口如遭千鈞重壓,大腦一片空白。

  「少主?!」不知過了多久,路延和緊繃的聲音傳入耳中。

  他愣愣地看著懸在頭頂那再熟悉不過的臉,對方仍無法開口,甚至無法喘氣。

  「老天……那個冒失鬼!真該抓來痛打一頓!」路延和急忙將他扶坐起來,看著他發直的眼神,擔憂地問:「少主,你傷到哪裡了?」

  古淮南仰著頭,定定地注視著天空,良久後終於緩緩呼出了窒於胸口的氣。「呃,誰敢相信?從十歲起我就沒有墜過馬,這該死的……」

  「得罪了,我不是故意的!」

  就在他忿忿不平地咒罵時,一道低啞的聲音介入,令他和路延和都猛地吃了一驚;抬頭一看,不知何時,他倆身後站了個人。

  那是個頭戴毛氈帽,身著白衫,外套羊皮小褂的少年。

  聽他尖細的嗓音,估計頂多不過十三、四歲。

  大概知道自己闖了禍,當被四隻眼睛緊緊盯著時,少年因羞愧和憂慮而小臉通紅。

  他低垂著腦袋站在那兒,手裡還牽著兩匹馬,其中那匹白色駿馬,無疑正是肇事者,另外那匹棗紅馬,則是古淮南受驚跑掉的坐騎。

  看著那匹頭小目明,昂首挺胸的白馬,古淮南暗自洩氣。

  那是被當今皇帝譽為「天馬」的烏孫馬,不僅毛色油亮,身高體健,而且天生有種悍威,難怪自己的坐騎會被牠驚嚇得大失常態。

  與他的沮喪相反,路延和則是全然的憤怒。

  「你要是故意的,此刻你就死定了!」看到兩匹馬乖乖地站在少年身後,他生氣地訓斥著。「騎馬有這麼野的嗎?連路都不看,橫衝直撞!」

  「我……以為沒有人。」那孩子的嘴先是不服地噘起,但一看到坐在地上的古淮南煞白的臉時,那股倔強勁便不見了,聲音小小地說。

  「害我家少主墜馬,還敢狡辯?」路延和直起身還想訓斥,卻被古淮南阻住。

  「行了,延和!被一個孩子撞下馬已經夠丟人啦,還在這兒嚷嚷什麼?讓他走吧。」說著,他慢慢站起來,被山石刮破的衣袖鬆垮垮地耷拉在手肘下。

  「哎呀,少主您受傷了!」路延和忽然發出驚呼,抬起他的胳膊。

  古淮南低頭,看到自己的右手肘破了一大塊,正滲著殷紅的血,而他的脊背和臀部也在隱隱作痛,不由懊惱地說:「我恐怕真是老了,身子骨這麼不經事。」

  「二十五歲怎會老?這根本不是少主的責任,是這小子太魯莽!」路延和狠狠瞪了男孩一眼,小心地為少主清理傷口上的泥沙,卻帶出更多的血。

  男孩發出一聲細小的抽氣,古淮南聽到了,抬頭看看他,見他清秀的小臉皺成一團,目露懼意,便笑著安慰道:「你不必害怕,我沒怪你。是棗紅馬膽小,如果今天我騎的是我的蒙古馬,那你再怎樣也不能把我弄下馬背來。」

  「你該用馬提子。」男孩小聲地說。

  「什麼?」古淮南沒聽清楚,再問他。

  「喏,這個……」男孩側身,把自己的白馬拉過來,指著繫在鞍墊、用粗麻編製成的腿帶和皮釦。「如果你用這個,就不會摔下馬了。」

  古淮南看了看,知道那是胡番用的馬提子。

  匈奴人長年累月在馬背上生活和征伐,為了防止在長距離的奔跑後疲勞無力,也為了讓騎馬的人保持戰鬥力,他們在馬上增加了這種用牛皮或粗麻製成的腿帶,讓腳有踩踏的地方。

  如此一來,騎者即便雙手離開韁繩,仍能安全地留在馬背上,也因如此,匈奴鐵騎戰鬥力超強。

  他終年走南闖北,當然見過這東西,也曾讓人做了一副試用,但裝上後感覺不好用,因此丟掉了。

  此刻他自然不感興趣,搖頭道:「算了吧,這玩意兒不是誰都會使的。」隨即轉問男孩。「你是匈奴人嗎?」

  男孩小臉一沉,雙眼冒火地大聲說:「不,我是漢人!」

  這孩子很有個性,由他身上,古淮南似乎看到了年少時的自己,因此笑道:「別發火,是你剛才騎馬的架勢和這胡人使的馬提子,讓我有此一問。」

  男孩看他一眼,沒再言語,將棗紅馬的韁繩扔給他。「接著,這是你的馬,牠雖然不是蒙古馬,但也是匹好馬。」

  說完,他敏捷地上馬,一抖韁繩,策馬離去。

  「喔,這小子的脾氣還挺大的。」古淮南看著消失在山林中的少年驚嘆。

  路延和則不滿地說:「少主太仁慈了,就這麼放過他。」

  「那還能怎樣?人家已經道了歉,馬也給咱們牽回來了,我總不能跟一個孩子計較吧?」古淮南安撫他。「走吧,天快黑了,下山找羅爺去!」

  「來福客棧」是當地最有名的客棧,因此很好找。

  掌櫃的聽說他們要找羅爺,便告訴他們,羅爺包下了北院,可目前暫時不能見客,因為羅爺傍晚在石雕坊被墜落的白石砸折了腿,此刻正由他的搭檔幫他接骨治療。

  這消息令古淮南深感震驚和沮喪,但慶幸的是,羅爺生命無虞。

  在客棧訂了房後,路延和重新替他包紮了手肘上的傷,兩人才去大堂吃晚飯。

  回房後,路延和睡了,古淮南和衣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腦海裡回想著這一個多月來所發生的一切。

  九月下旬的一天,他剛剛結束一趟長途運輸,帶著車隊回到廬奴家中;可才進家門,就接到國王傳令,要他立刻進宮。

  中山王劉勝是他的君王,也是他的朋友。兩人結識於十四年前。

  那時,剛滿十二歲的劉勝被皇父景帝冊封為中山王,定居中山國國都廬奴。

  一日,童心未泯的國王私自駕車出宮遊城,路上因一輛馬車擋道而大發脾氣,便一箭射入對方車轅。

  此舉惹怒了對方剛開始隨車送貨的車主古淮南,十一歲的他二話不說,揚手飛刀,當即割斷了劉勝的轡繩。

  這等奇恥大辱,豈是大漢皇子所能承受?劉勝跳下馬車與他扭打起來。

  雖然相差一歲,但古淮南骨骼大,身形高,又自幼習武,自然比長在皇宮的細弱皇子占優勢。

  就在劉勝將敗於古淮南手下時,王宮宿衛隊即時趕到,解救了王上,綁縛了竟敢「冒犯王上」的「刁民」古淮南。

  此事驚動了全城,「天下槓轂」的大掌櫃,親率族人跪於劉勝腳下為子求情,懇求王上看在古淮南年少無知,是古氏獨子的分上饒他不死,今後古氏一族願為王上做牛做馬,以報恩德。

  得知此刁蠻少年竟是國王時,古淮南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可是即便被爹娘強壓著跪在地上,他仍挺直了脊背,高昂著頭。

  圍觀者為他捏了把冷汗,他的爹娘更是恨不得將他的腦袋按於地面,迫他收斂起那桀驁不馴、恐招大禍的脾氣。

  但劉勝卻出人意外地寬恕了他,只命令他以後每日傍晚入宮陪王習武。

  兩個少年不打不相識,由此成為朋友。

  隨著年紀和閱歷的增加,他們之間的友誼與君臣關係更加堅固。

  那時古淮南聽到王上召喚,自然明白,王上一定遇到了棘手之事,因此沒有遲疑,立刻趕往王宮。

  宮內,劉勝已等候多時,一見面,便把急召他進宮的事說了個明白。

  九月初九,諸侯王按慣例入朝與皇帝共賞茱萸,品酒祈壽。

  席間,中山王獲賜一套來自異邦的琉璃耳杯,為防意外,他派郎中令率八名侍衛先護寶返宮。

  不料護寶隊在黑牛山遭遇獨眼惡盜王三界攔劫,危急中,郎中令將琉璃耳杯交給一名姓張的侍衛,令他衝出重圍護寶回宮,自己則率屬下掩護他突圍,但終因寡不敵眾,負傷倒下。

  當他醒來時,發現強盜和坐騎沒了,七名屬下也全部戰死。

  他掙扎下山,暈倒在路邊,次日被幾個山民發現,用牛車送回廬奴城。

  數日後,中山王返回王宮,得知此事經過及寶物隨張侍衛同時失蹤時,大為震怒。

  寶物失盜,令他心痛,更令他尊嚴掃地,而且還有「褻瀆君威」之罪嫌,因此他必須找回寶物。

  而能勝任此重任者,非古淮南莫屬,因為他身處宮門王室之外,行動自然不引人注意,也因他與黑白兩道均有來往,卻對自己忠心耿耿。

  得知此事,古淮南大吃一驚。惡名昭彰的王三界早年橫行於太行山一帶,被稱為「太行一霸」,十年前與另一幫盜賊火拚受傷瞎了一眼,從此銷聲匿跡,想不到沉寂十年後再次出來作惡。

  國王之令,他不可能拒絕,眼看冬天將至,山裡下雪早,雪會把所有可能的證據湮滅殆盡,因此剛回家的他來不及歇口氣,便帶著副手路延和上路了。

  根據案情,他決定從案發地和張侍衛入手。

  可是在黑牛山和張侍衛的老家,他並沒有發現新線索,倒不時聽到王三界作案的消息,並從一個黑道朋友口中得知,王三界因重出江湖第一戰劫了王宮衛隊,卻毫無所獲,還損失了幾名手下,於是發誓要向過往商旅「復仇」,如今,許多商販都不敢再走黑牛山。

  這消息令他喜憂參半。喜的是如果此言不虛,那表明琉璃耳杯尚未落入王三界手中,否則狡詐如他,又怎會在風口浪尖上,懷揣稀世珍寶持續在同一地點作案,而不怕官府拘捕或同行覬覦?憂的是,攜帶寶物的張侍衛究竟去了哪裡?

  古淮南正茫無頭緒,一天在酒肆吃飯,卻聽鄰座有人議論重新出山的王三界,把黑牛山變成了恐怖山,可官府都不管。

  立刻有人接嘴道:如今的王三界比過去更凶狠狡猾,作案後自己人無論死活一律帶走,不留線索,官府拿他沒轍,其他人更不敢惹他。

  九月十二王宮宿衛隊被劫殺時,其實有支素有俠名的商隊路過黑牛山,但得知山上劫匪是王三界後,二話不說就下山繞道離開了……

  這人的後半段話讓古淮南心頭一亮:九月十二寶物遇劫時,有目擊者?

  他急忙向說話的人打聽那支商隊情況,可對方只說,商隊屬於人稱「羅爺」的北方漢子,具體情形不甚清楚,因為他也是聽別人說的。

  雖然對方語焉不詳,但對古淮南來說已經足夠。

  他從未跟「羅爺」打過交道,但也聽說過這個名號;兩日後,他就得知了羅爺的底細。

  羅爺家住晉陽城,是北方極有名望的販主,擁有一支商隊,主要從事以物易物的散貨交易,固定每年春末離鄉,秋末返鄉,南北各地皆有生意。此刻他正為一批石雕,前往返鄉途中的最後一站——恆陽郡。

  獲得新線索,古淮南忘記了疲勞,立刻帶著路延和直奔恆陽。

  如今,目標找到了,可誰知羅爺,偏偏在今天傍晚出了意外!

  他該怎麼辦——枯坐等待嗎?

  不!他忽然起身,決定立刻去見羅爺。雖然於情於理,此刻去打擾剛受傷的羅爺是很失禮的,可是王命催人,時間緊迫,他沒法顧慮太多。

  來到羅爺住的北院,他被人擋在了門外。

  「羅爺正在休息,請公子改日再來。」那年輕人說。

  古淮南並不放棄,坦言道:「在下知道此刻求見羅爺不妥,但因事情緊急,還請兄台代為稟報,就說廬奴──天下槓轂──古淮南求見羅爺!」

  聽到他的名號,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沒再多言,轉入上房去通報。

  很快地,他出來了,身後跟著一個面容清臞,神態像郎中,也像帳房的中年男子。那男子面帶微笑地對古淮南行禮,道:「古少主請進,羅爺在屋裡等候。」

  「多謝!」古淮南也抱拳還禮,然後走進了燈火明亮的上房。

  一看到他走近,床榻上的羅爺立刻欠了欠身,快人快語地說:「羅某久仰貴行大名,可惜無緣相識,今日得見少主乃三生有幸!請恕羅某腿傷不便,無法起身迎接少主,快快請榻上坐。」

  乍然看到坐臥在床上的羅爺時,古淮南暗自吃驚,難以想像眼前這位清臞俊雅的男子,是個不畏艱險、走南闖北的商販。

  大概是受傷的緣故,此刻的羅爺看起來十分蒼白憔悴,他不由後悔自己在此時此刻來打攪他。

  然而,人都來了,他只好略顯侷促地向羅爺表示問候,並對自己的冒昧來訪深表歉意。

  羅爺則堅持請他就近而坐,並對他說:「少主有事但說無妨,羅某腿傷嘴可沒傷,說話不礙事。」

  一番簡短而直率的寒暄,讓古淮南明白了為何這位北方販主,能在道上享有良好口碑的原因──他相當古道熱腸,也豪爽耿直。

  羅爺不似一般西北漢子那般粗獷高大,他五官端正,神態安詳,體型適中,肌肉結實。他平易中帶著固執,謙和裡表現出堅韌;那雙充滿智慧的眼睛,散發著溫和的光輝,卻不失虎虎威風。

  他的坦率與熱情很快便消除了古淮南心中的不安,他說出此番求見的原委,但對中山王寶物失竊之事隻字未提,只說在尋找失蹤的表弟。

  聽他說完後,羅爺坦言道:「九月十二那日,羅某確實在黑牛山遇到一個渾身是血,重傷不治之人,就是他說王三界在山上,勸羅某不要上山。」

  果真有此事!古淮南難掩焦慮地問:「羅爺可還記得那人長相?」

  「記得。」羅爺頷首。「那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長臉短鬚,膚白髮黃,人看起來挺厚道,可惜傷得太重。他說他姓張,要去廬奴。」

  「沒錯,他正是在下失蹤的表弟!」古淮南激動地說。「我找他好久了!」

  羅爺同情地說:「可惜羅某沒能救他一命。」

  「不怪羅爺,是盜賊凶殘。」古淮南道。「可憐他並無財物,竟遭此劫!」

  「是的,王三界十年前已經非常強悍冷血,如今再度出山更勝以往。」羅爺心有餘悸地說。「那日羅某帶了很多貨,因此得知王三界在山上時,沒敢上山。」

  古淮南注視著眼前這張布滿風霜,誠懇坦蕩的臉,感激地說:「謝謝羅爺危機關頭仍不失慈悲之心,沒讓在下表弟曝屍荒野。」

  「大家都在道上走闖,難免遇到大災小難,彼此相幫是應該的。」

  古淮南頷首,又問:「在下表弟嚥氣前,可曾跟羅爺說過什麼?」

  「沒說什麼。」羅爺回憶道。「只是要馬,我將坐騎給他,可他連韁繩都沒碰著就閉了眼……唉,是背心那一刀害了他的命。」

  低沉的氣壓籠罩著屋內,片刻後,羅爺面帶愧色地說:「還請少主和那位表弟寬恕在下,那日匆忙下葬,著實委屈了那個可憐人。」

  古淮南見他神情有異,便問:「羅爺此言何意?」

  羅爺赧然道:「那日羅某倉猝間找不到棺木,就騰了個條箱收殮他。可少主的表弟雖已絕氣,卻屈腿抱胸,怎麼地都拉不開。羅某細查,見他雙臂緊護胸前一個小包袱,便尋思那包袱裡準是他捨不下的貼身之物,既然如此,死者為大,不如讓他帶著包袱入土,也算遂了他的心願。於是,羅某就那樣將他葬了。」

  他說得慚愧,古淮南卻因聽到這番話而精神大振。

  毫無疑問,張侍衛至死護寶,那包袱裡即是王上的珍寶──琉璃耳杯。

  好樣的!暗自讚嘆張侍衛的忠誠,古淮南更想盡快找到他的遺體和「包袱」,不禁急切地問:「在下想重新安葬表弟,羅爺可否明示墳址?」

  「恐怕有點難。」

  他的回答讓古淮南一愣:難道他不願幫忙?

  見他神色乍變,羅爺忙解釋:「少主別誤會,羅某說難,是因為大山裡密林叢草,景色相似,用嘴巴很難說清楚。若非羅某傷了腿,定陪少主走一趟!」

  說完,他頓了頓,又問:「少主可知黑牛山的牛子溝?」

  古淮南眉峰一抖。「知道,那裡青藤纏繞,灌木叢生,根本沒路。」

  「對,但距車馬道並不遠。」羅爺道:「那日因怕驚動王三界,羅某無法把貴表弟葬在路邊,就帶他去那裡,下葬後還在墳頭壓了三塊大石,以免野獸掘墳。」

  得知他並非拒絕幫忙,古淮南滿懷希望。「那羅爺可有夥計能做在下嚮導?」

  本以為這要求很合理,可爽快的羅爺卻面帶難色。「不瞞少主,當時羅某因恐王三界追來,危及隨行貨物和夥計們的生命,便要他們護著車馬撤過易水等候。因此,知道那處墓穴的,唯羅某一人。」

  古淮南沉默了,心知他說得合情合理,換了自己也會那樣做。

  「少主很急嗎?」見他沉吟不語,羅爺關切地問。

  古淮南不能把王上的秘密告訴他,只能簡單地答道:「是的。」

  羅爺想了想,毅然道:「既然如此,那羅某可以讓夥計們抬著,帶──」

  「不行!」羅爺話未說完,門口就響起激烈的反對聲。「再急也不行!」

  古淮南回頭,驚訝地看到,先前在山上驚了他的坐騎、害他摔得七葷八素的男孩,正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碗站在門邊。

  而羅爺隨後說出的話,更讓他震驚得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蟬兒,別胡鬧,爹在跟古少主說正經事!」羅爺喝斥男孩,隨即轉向古淮南歉疚地說:「這是小女玉蟬,都滿十五了,還那麼頑皮。」

  小女?原來這個騎馬如風的魯莽「小子」不是小子,而是羅爺的女兒!

  古淮南看著羅爺,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她是女的?」

  羅爺理解他的驚訝,解釋道:「玉蟬是羅某的獨女,她娘去世得早,她又自小喜歡跟著羅某到處跑,為了行走方便,羅某就把她當小子養了。」

  羅玉蟬端著藥碗走進來,經過古淮南身邊時,對他瞪了瞪眼睛,厲聲說:「雖然我是女人,可必要時,我也能像男人一樣保護我爹爹!」

  她臉上的神情比不久前說「我是漢人」時更加凜然,古淮南不由得笑了,和藹地回道:「我不會做傷害妳爹爹的事。」

  「既然如此,你就不該在我爹爹剛受了重傷時,來跟他說這些話!」他的笑容讓玉蟬更生氣。「難道你沒有看到我爹爹正痛得冒虛汗嗎?」

  「玉蟬,不許這樣對古少主說話!」羅爺喝斥女兒,身子難以控制地往後倒。

  「爹──」玉蟬急呼,可手裡捧著熱騰騰的藥水,令她無法及時幫忙。

  古淮南立刻趕過去扶住他,這才注意到羅爺額頭布滿細密的汗水,手還冰涼而顫抖,不由慚愧地說:「是在下只惦記著失蹤的表弟,忘了羅爺的傷。」

  「哼!」玉蟬冷冷哼著,但在父親嚴厲而責備的目光下,沒再說什麼,只是把藥碗送到他面前。「爹爹喝藥吧。」

  「向古少主賠罪!」羅爺把頭往旁邊一扭,拒絕喝藥。

  「我沒錯,為什麼要向他賠罪?」玉蟬叛逆地說。

  古淮南趕緊說:「羅爺別生氣,是在下不對,玉蟬沒錯。」

  「我不需要你幫我說話!」玉蟬不滿地瞪他。

  「沒規矩的丫頭!」羅爺因生氣而面色發紅。「出去!」

  玉蟬也不示弱,將藥碗遞給他。「那你喝藥,喝完了我就走。」

  「不喝!」羅爺氣喘吁吁地說,額上的汗水更多了。

  「爹!」玉蟬急了,哀求道:「這藥是我特地采回來熬煮的,您一定得喝,不然您會發熱,骨頭怎麼能長好?」

  可氣頭上的羅爺很倔。「不喝,妳出去!」

  看著這對因他而槓上的父女,古淮南也急了。「羅爺……」

  剛開口,就見羅玉蟬把藥碗塞進了他手裡,退後一步,「撲通」跪在他面前。

  「玉蟬,妳這是幹什麼?」他慌忙問。

  羅玉蟬低垂著雙目,神態謙卑,語氣生硬,賭氣般地說:「玉蟬口無遮攔,冒犯了古少主,惹爹爹生氣,特向少主賠罪,求少主原諒,並代玉蟬勸爹爹喝藥,玉蟬給少主磕頭了!」

  說著,她俯身在地,很響亮地磕了個頭,然後站起身跑了出去。

  這用力一磕,將她頭上的帽子磕掉了,滿頭青絲散了開來;在她抬起頭轉身跑出去前,古淮南看到她淚光盈盈的眼眸。

  「唉,這丫頭……都怪羅某把她給寵壞了。」看著女兒跑走,羅爺嘆息。

  古淮南忙對他說:「羅爺不要怪玉蟬,她方才的指責一點都沒錯,是在下言行不當。難得她小小年紀就如此知輕重、懂孝順,令在下羞慚。如果羅爺不想讓在下愧疚自責的話,就不要再生她的氣,好好把這碗藥喝了吧。」

  聽他這麼說,羅爺不好再拒絕,於是就著他的助力坐起,將藥湯喝了。

  等他喝完後,古淮南扶他躺下,真心地說:「羅爺安心療傷,剛才是在下一時任性。其實死者已矣,在下表弟既已下葬,遷墳的事就不必急於一時。再說如今已是孟冬,山裡落雪早,黑牛山此刻大概已是雪深及膝,就算我們去了,也難在冰天雪地中找到墳冢,不如等開春後再說吧。」

  「傳言果真不虛,少主為人慷慨磊落。」羅爺欣然道。「那羅某與少主何不現在就約定,明年仲春你我在此相見,同去黑牛山為貴表弟遷葬?」

  「好,仲春春暖花開,鶯飛草長,我一定來此恭候!」古淮南承諾。

  羅爺憔悴的臉上出現笑容。「我一定來!」

  隨後,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羅爺因不勝藥力而昏然入睡。

  古淮南替他蓋好被子,正準備離開時,看到玉蟬落在地上的毛氈帽,便俯身撿起放在案幾上,然後輕輕地走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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