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醉 --《比星星還浪漫 》 -- END

本帖最後由 koko 於 2010-3-24 23:03 編輯

秋風醉--比星星還浪漫

老天!該怎麼辦?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非常非常喜歡這個男人--
這個嚴厲、冷靜果斷、龜毛、工作狂卻又
會適時給人溫暖的鐵血惡魔團長。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通過他嚴苛的考驗,成
為舞團part time的舞台服裝設計;
雖然真正派上用場的機會不多,但她也是有所堅持的,
因此,和惡魔團長爭辯是家常便飯。
漸漸的她發現,他除了要求嚴格外,其實是一個極具魅力的人,
怪不得當時她會被在舞作〈逢魔〉中的他深深吸引,
從而立志非到他舞團工作不可。
如今她如願以償,卻在不經意間掉進了愛戀他的情潮中。
然而,世故成熟的他會喜歡上相差了十歲、青澀的她嗎?
事實證明他對她完全沒有男女感情,否則不會硬要她出國深造學習。
傷心啊!百般不捨的踏上留學之路,在臨別一刻,
她衝動的吻了他,就當是一種紀念吧。
誰知道,他竟毫無預警的追到紐約來……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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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魔》--
  那時候,她的眼裡只看得見一個人。

  不不……不只是她,所有人都只看得見那個人。

  那個在舞台上,穿著白衣的人。

  純粹的白,沒有一絲雜質,彷彿失去燈光也足以獨自發亮的白。

  他從沒停止跳舞,一步一步,悠然輕盈,彷彿踩在雲端,隨著舞步,特別設計的衣擺在身後飄揚,像是天使羽翼。

  正因他給人的感覺聖潔美麗,那次失足才如此驚心動魄。

  砰!一聲轟然巨響,音樂乍停,似也震愕於意外的發生。

  一瞬間,所有人都以為那是失誤,隨即發現不是。

  他躺了幾秒,又爬起來,重新起舞。

  然而,再次響起的背景音樂變調了,旋律沉滯,有重量的音符如籐蔓攀附他的腳,漸漸拖慢舞步,連燈光也片片卸去原有光彩……

  「咦……」忽然間,有人失聲驚噫,因為一直潛伏在背景的黑影,竟蠢蠢欲動了起來;原來那不是佈景,而是伺機而動的……什麼呢?

  觀眾疑惑地看著那黑影伸展成一個人形,悄然躍入舞台中央、那人身後。

  黑影也跳起舞來,風格跟那人迥然不同,時而激烈張狂,時而陰森詭秘,舉手投足,每個動作都極端,在他身邊忽前忽後,企圖搗亂。

  他起先不為所動,卻無法阻止自己麻痺般的遲緩,那重重一跌顯然使他受創,疲憊的他,目光不覺受黑影勾引,漸漸不再專注於自己的舞步,忙著左顧右盼……

  恍惚中,更多黑影自後台悄悄登場,窸窸窣窣,他們搖搖擺擺來到他身邊嬉戲,被光線拉得幽長的影子盤旋舞台上,一時鬼影幢幢。

  觀眾不覺屏息注視,燈光不知何時換上迷離顏色,他的舞步迷惘而虛浮,像醉漢妄想抓住眼前幻象……。

  鏗鏘!飄忽的背景音樂,驀地爆出一聲尖響,像警笛那樣刺耳。

  驟然間,他像是醒覺了,一個停頓,一個旋身,頭也不回奮然往前狂奔,想要擺脫他們,卻很快就力不從心。

  背後陰魂不散,他驚恐彷徨,每個舞步都像在掙扎呼救,如同故事裡那穿上紅舞鞋的女孩,痛苦跳躍,永無止境……

  啊!剎那間,台下的觀眾恍然明白,追趕著他的,是痛苦、恐懼、哀傷、憤恨、渴望、貪婪、誘惑……。

  是嗅到墮落氣息的魔。

  最後,他終於筋疲力竭,頹然停下;就在那絕望的瞬間,身後黑影趁隙一擁而上,淹沒了他,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靜持續十秒有餘,又呼一聲散開--

  入目只餘一片怵目驚心的黑,同化之後,再也分不清誰是誰。

  眾人皆為這一幕驚呼,她則震撼得失去聲音,自內心深處顫慄起來。

  幕時,她激動地站起身來,情不自禁,生平第一次鼓掌到掌心發痛。

  這樣的想法只怕有點荒謬,但也許真是從那一刻開始……她就注定要愛上他。
第1章
  白底黑字,上面的大字是「輕風舞團」,下面的小字是「輕風舞蹈工作室」。

  那位小姐站在門前,盯著那塊平凡無奇的招牌,至少有一分鐘以上。

  問他為什麼會知道?哎呀,當然是因為他花了一分鐘在觀察她嘛。

  長發過肩,約莫及胸,黑亮不染人工色彩,披散在紫羅蘭色針織毛衣上,底下是件深色直筒牛仔褲,沒有任何花稍配件。

  根據他的經驗,最能看出身材的,反而是這樣簡單的裝扮,而這位小姐絕對是標準以上,至少臀部曲線十分美好,足以讓一個男人上前搭訕。

  雖然還沒見到她的正面,不過希望這會是場艷遇,呵呵呵呵……伸手整整頭髮,攏攏衣衫,他帶笑上前,親切開口:「小姐,請問有什麼事嗎?」

  對方回過頭來,看清她的全貌,他眼睛一亮。

  瓜子臉上,肌膚細緻,讓他想到沒有孔洞的柔滑布丁;大眼黑亮亮,眼神似在猶豫什麼,有一點迷惑的感覺,教觀者也為之迷惑;小嘴粉嫩嫩,沒有在笑都一百分了,笑起來肯定有一百二……不,一百五十……九點九分!

  呱呱叫,別別跳,這次走運了,真是個美女哩!

  「你是輕風舞團的人嗎?」她開口問道。

  「沒錯。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相當慇勤。

  她停頓一下。「我想見你們的負責人。」

  「你有預約嗎?」

  她搖頭。「沒有。」

  「這樣啊……」雖然有點麻煩,不過美女當前,猶豫只是三秒間的事,他露齒笑道:「沒關係,先跟我來吧。」取出鑰匙開門。

  她隨他入內,見到寬闊的開放式練舞室,有鏡面牆、扶把、黑膠地板,門邊靠牆有張三人沙發,另有電視、音響、飲水機等設備。

  他為她送上一杯水,嘴上問:「你找團長是為了什麼事?」

  「我是……服裝設計師。希望可以跟他商量合作的可能。」

  哦,又是一宗毛遂自薦。他不感陌生,笑咪咪說:「你可以先打電話啊。」

  「我希望能當面跟他談。」她拿起水杯碰了碰唇就放下,像是有點侷促。

  「沒問題、沒問題,跟我來吧。」他領她到廊間右側的房前,敲了敲門,揚聲說了句:「團長,我進來嘍。」推門而入。

  她探頭,見到一間不算寬敞的長方形房間,末端有張很大的l型桌,兼具電腦桌與工作桌的功能。電腦桌上當然放著電腦,工作桌上則疊滿書、資料及影碟,像堵小牆那麼高。房間右側靠牆有張l型沙發--很長,大概是訂做的吧;沙發前有張玻璃咖啡桌,再前面靠牆有全套的影音設備。

  這是辦公室?看來比較像間起居室,她納悶地想。

  放眼望去,房內空無一人,但她聽到筆尖碰觸紙面的沙沙聲,唯一可能有人的地方是……那張工作桌;人可能就隱蔽在那堵書牆之後吧?

  移目一看,沒錯,無遮板的桌下可以看見一雙腿--一雙屬於男人的、非常修長的腿。這人翹著二郎腿,有人入內,卻像是沒有起身的打算。

  「報告團長,有位小姐找你。」帶她進來的男人說。

  氣氛沉默長達十秒,在她懷疑那人沒聽見他的話時,一句冷冷的話劃破空氣。「小虎,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吧?想來你的棺材已經準備好了。」

  她睜大眼,認得這個聲音,就是他!輕風舞團的團長--聶鳴鋒。

  「冤枉哪!」那個叫小虎的男人大叫一聲。「這次可不是什麼閒雜人等仰慕你要我引見喔!我在門口碰到這位小姐,她有事找你,我請她進來而已。」

  「聶先生你好,我姓丁。」她開口說:「之前我們通過一次電話--」

  「等一下。」男人打斷她的發言,停頓一會兒,不知怎地,她彷彿可以想像他正蹙著眉頭。「我記得你。我不是叫你跟我團上的行政談嗎?」

  對。可是那人根本只顧著打發她而已。有點僵硬地握住了拳,冷靜、冷靜……她壓抑緊張,穩住聲音,誠心誠意地說:「聶先生,我希望能當面跟你談。」

  她盯著桌下那雙腳,見到他隨旋轉椅向後退了些,以為他要起身接待自己,卻始終沒等到那雙腳站起,反而聽到……撥打電話的聲音?

  「喂?瑞比,上次那位服裝設計的丁小姐,你是怎麼跟她說的……好,瞭解,bye。」喀,電話掛斷,椅子滾輪推前,那雙腿又回到原位,男人的聲音慢條斯理地說:「團裡的行政剛才跟我說,她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不過如果你忘了,我不介意再說一次。我們不需要服裝設計的人才,請回,謝謝。」

  赫!不愧是團長,說話「狠」直接!聽到這話,連在旁的小虎都有點尷尬了,搔頭咋舌,瞥眼身旁的女人,以為她會氣得掉頭就走,隨時準備追上去……呵呵,安慰兼做個朋友,卻見她臉色鐵青,抿緊了唇,然後--噠噠噠走了上去。

  「聶先生,我知道你很忙,打擾了你,我深感抱歉--」她快步走到桌邊,取出背包裡的作品集,放在那雙腿的主人面前。「但是,懇請你給我一點時間,至少先看過我的作品再拒絕我,好嗎?」

  男人皺了皺眉,抬起眼眸,對上一張臉,心房猛地劇震。

  是她!幾乎是瞬間,他認出那張封存於記憶中的面孔。

  但畢竟歷練已深,他壓下驚愕,不動聲色,拿起她的作品集看了封面兩眼,停頓片刻,最後遞還給她,淡淡道:「好吧,那就請你到會客室等我。」

  突來的轉機使她一怔,隨即大喜過望,點點頭,拿起作品集,轉身出房。

  目瞪口呆的小虎,在她路過身旁時回過神來,跟上幫忙領路。

  房內,男人靠在桌上,閉目狀似沉思,最後吁了口氣,起身走到對門。

  小虎回到門前,壓低聲音,近乎惶恐地發問:「天哪,團長,你、你轉性了嗎?難不成……總不會……該不是……她正好是你喜歡的那型?」

  聶鳴鋒不答,只對他展露一個和氣的笑容。「麻煩你,去把鏡子擦到發亮為止,一個污點都不要有,ok?」語氣異常溫和,卻使小虎心裡毛毛的。

  「ok、ok、超ok啊,呵呵呵……」他乾笑著點頭,領命幹活去。

  聶鳴鋒推門入內,當然不忘帶上門,免得方便有人偷窺。

  在她對面坐下,他打量她年輕的相貌,開口道:「如果我沒記錯,你還是大學生吧?」這是他當初一口回絕她的原因之一。

  沒錯,服裝系四年級生。她挺直腰桿,表情嚴肅,要自己表現得自信得體。「但是,我有兩年以上的專業打版師經驗。」

  哦?「你應該是工讀生吧?」

  她幾不可察地一僵,放在大腿上的拳頭緊了緊,鎮定地說:「我的工作時數或許不比正職人員,工作能力卻絕對不輸。」

  他看著她說話時的神情,嘴角向上一牽。不錯,她年輕雖輕,表現倒滿沉著。「本團並沒有對外征招服裝設計師,為什麼你會認為自己有機會?」

  「我聽說貴團沒有固定合作的服裝設計師。」

  的確。「因為我還沒遇到想要固定合作的對象。」

  「那麼,」她暗暗深吸一口氣。「我或許會成為那個人。」

  他挑高一邊眉,對她有了番看法:雖是初生之犢,倒也算有膽識。

  「聶先生,」她傾身向前,神情再認真不過。「請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為你的舞台設計服裝……即使只是實習也好。」

  他又是一挑眉。「為什麼說是我的舞台?」

  「因為你是這個團的團長、藝術總監兼舞者。」

  「唔……是可以這麼說。」他眼中浮起笑意,看來她打聽得頗為詳盡哪。「我的確可以全權決定聘用一個學生,但前提是--這人至少得有點水準。」

  「我想,我可以讓你滿意。」機會來了,她伸手將一直擱置在桌面的作品集推到他面前,面不改色,心臟卻怦怦狂跳,手心泌汗,口乾舌燥。

  他垂眸翻閱起來。作品集製作精美,看得出煞費心思,裡頭有各色作品,也有不少獲得獎項,看得出她是個傑出的學生,只不過……

  「老實說,我不喜歡從作品集下定論,太死板了,尤其當這本作品集裡沒有任何關於舞台服裝設計的東西,參考價值等於零。」啪一聲,他意興闌珊地合上封面。「舞台服裝設計跟一般服裝設計是兩碼子事。」

  什麼……這就是他的結論嗎?她睜圓眼,下顎緊繃。不不,還不到無措的時候,她強自鎮定。「如果有需要,我願意接受測試。」

  他停頓一會兒,最後說:「告訴我你找上輕風舞團的動機。」

  「我……看過你們最近的一場公演,《逢魔》。」那悸動彷彿仍留存骨血當中,她嗓音因而變得有點低啞。「非常心折。」

  她眼裡的熾熱使他心中一動,卻沒因此對她放鬆。「那說說看,除此之外,你還看過哪些舞團、哪幾出現代舞作品?」

  她呼吸一窒。該死,她太大意了!居然忘了為這問題作惡補……她咬咬牙,幾乎要落下冷汗,只能硬著頭皮說:「沒有。」

  「哦?」劍眉一軒,他抱臂看她,一臉玩味。「看來在此之前,你對現代舞並不熱中吧。那當時為什麼會來看我們的公演?」

  「我發現家裡有《逢魔》的過期門票,又正好看到雜誌採訪,知道你們要再次為《逢魔》舉辦公演,一時興起就去看了。」沒想到會讓她驚為天人。

  他對上那雙始終不見畏縮的眼睛,嘴角微揚。「明早十一點,來這找我。」

  咦?他的意思是……她心臟猛地一跳,一時不敢過於樂觀。

  他自椅上起身,在她微怔的目光下離開;剛踏出房門,又探回頭說:「對了,你平時要上課吧,這個時間可以嗎?」

  她這才欣然站起。「可以。」不可以她也會讓它變成可以!

  「那就明天見。」

  ***************

  不速之客離開後,聶鳴鋒回到房內,坐在桌邊,靠在桌面的雙手拱成塔形,將下巴靠在指尖上,這是他思考時慣有的動作。

  想不到他竟真的應允給她機會,多不像他的作風,連他自己都有點意外。

  是看好她的潛力嗎?不,潛力她是有,但他不至於為此輕易打破原則。

  那個中理由不為人知。他認識她,雖只限於單方面。

  事實上,他們曾打過照面,在他的故友--即是她哥哥的告別式上;只是,那時她從頭到尾低著頭,沒對任何人留心。

  他跟她哥哥當了一年多的室友,不過他們幾乎從一開始就打成一片;那個如陽光般開朗耀眼的大男孩,任誰都無法不與其成為朋友。另一個室友阿傑起的頭,他們從此用太陽神的名字,戲稱他「阿波羅」……

  「唉。」憶及過往,他歎氣,彎腰拉開抽屜,在雜物中翻找半天,撈出一張被壓皺的照片,當中是張十幾歲的秀麗臉孔,赫然就是方才登門造訪的女子。

  熟識阿波羅的人都曉得他有個妹妹,有一次,阿波羅在桌邊整理皮夾,他經過時,瞥見這張照片放在桌面,挑眉笑問:「女朋友?」

  「哈哈,是我妹啦!」阿波羅朗笑答道。

  因為阿波羅對她的寶貝眾所皆知,所以阿傑老愛取笑他有戀妹情結。

  那張照片被阿波羅藏在皮夾的夾層裡,不幸的是,有天還是被阿傑發現,他當場驚叫:「老天!原來你妹這麼正點,怎麼不早跟我說!」

  那陣子,風流成性的阿傑不時纏著阿波羅,要他幫忙介紹認識,卻始終沒能得逞,於是阿傑只好成天興歎:「唉唉,我那無緣的阿緹米絲啊……」

  「你在說什麼?」第一次聽到時,他啞然失笑。

  「希臘神話裡,天神宙斯的女兒阿波羅的妹妹,月亮女神阿緹米絲啊。」原來又隨便幫人取了代號。

  那天,阿波羅出門去接妹妹,他見到阿傑坐在桌邊,手持這張照片觀賞,詫異之餘,立刻猜到--「你偷來的?」

  「靠,你是貓啊!在背後都不出聲,嚇我一跳。」阿傑拍拍胸口,隨即揮揮那張照片,壞心地笑。「別拆穿我,等阿波羅發現,看他會有什麼反應。」

  這愛惡作劇的臭小子。他夾手搶過,沒好氣道:「沒收。」

  「喂,你要幹嘛」阿傑大叫。

  「還能幹嘛?」他笑著作勢踢他一腳。「當然是等他回來還給他。」

  然而他沒再回來。回來的,是他車禍身亡的噩耗。

  她說,發現家裡有過期的門票,正是自己當年的贈票。

  「帶你妹一起來看吧。」那時,他一送就送了兩張。

  「哇,謝了。」阿波羅眼睛一亮,興奮道:「對了,順便介紹你們認識如何?」

  「別告訴我你別有居心。」他雙手環胸,好笑道:「你妹還沒成年吧?」

  「對喔。」這傻瓜還真給忘了,一臉受打擊,那滑稽模樣似還歷歷在目……

  不知不覺,距他去世,也快三年了吧?聶鳴鋒又歎口氣,陷入少有的感傷中。

  在那之後,他與阿傑相繼退租,阿傑跑到國外求發展,極少聯絡;他的生活週遭不再有人知道這事,要不是她突然出現,他甚至不會記起。

  她不認識他,他卻聽說了很多關於她的事;他沒打算與她結識,她卻找上門來。這會是好友冥冥中的安排嗎?如果是,他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

  無論如何,基於舊日情誼,他決定破例給她這個機會。

  她的確資淺了點,但不要緊,他相信她的熱情可以彌補這個缺陷。打造一個舞台,最需要的就是熱情,而一個人有沒有熱情,是可以從眼神裡看出來的……這一點,她絕不成問題。

  她的眼神……他閉目回想;那張臉上,有雙大而圓的杏眸,當中透露著固執,一張小巧的櫻唇,薄抿著倔強。

  嘿……他不由得微微笑了,因為她竟跟自己想像中一模一樣。

  都怪阿傑以前老是阿緹米絲、阿緹米絲的叫,之前聽她報上名字,他才一點反應都沒有。不過,在此之前,他聽說過她的本名嗎?嗯……他細搜回憶,想起來了,是曾有那麼一次,就在他初次見到這張照片的當下。

  透過照片,彷彿還能見到好友將其高舉他眼前,笑容可掬地說:「偷偷告訴你吧,她有個非常、非常可愛的名字。」

  凝睇相中容顏,他不覺低喃出那三個字:「丁薇霓。」

  ***************

  丁薇霓又一次站在那塊招牌之下。

  白底黑字,在這凡事務求鋪張的時代,很難想像還有人會用這種招牌。

  寥寥幾個墨濃書法字體,好似樸質無華,卻蘊藏最原始的力量,龍飛鳳舞,暢快淋漓,一如他的舞藝。更神奇的是,光站在這看著它,就能使她心情沉澱,不再緊張。

  是的,一直以來她都非常緊張,不是對自己的才能缺乏信心,但也有自知之明,說到底,自己只是個尚待磨練、經驗單薄的菜鳥;她當然知道貿然前來請求加入是多自不量力的行為,卻無法不做些什麼來紓解自己的熱血沸騰。

  繼服裝設計之後,她又找到另一樣令她著迷、渴望投入的事物--

  那個叫聶鳴鋒的男人所創造的舞台。

  即使資料上寫得清楚明白,一時間,她仍無法將他跟那深深吸引自己的白衣舞者產生連貫,因為他跟自己原先的想像,實在是……有段差距。

  短短一次會晤,起先,他很不客氣;後來,他給她的感覺是自我、率性,卻有雙炯炯有神、彷彿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在那樣的人面前虛張聲勢並非易事,到現在她還不敢相信自己辦到了,更不敢相信他願給自己機會一試身手。

  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她伸手按鈴,沒多久,門開了。

  「進來吧。」門後,男人朝她勾勾手指,在她入內後帶上了門。「先到會客室等我。」撂下這指示,轉身逕自回到他的辦公室。

  她走入會客室內,拉開椅子坐下,等待使她又緊張起來,如坐針氈。

  所幸沒有久等,他很快便來了,在她對面落座,將手上的卷宗遞給她。「這是我們舞團去年公演的舞作<星光>的資料,包括排練時拍的dvd影片,還有當初我給服裝設計師的設計概念,你帶回去看,畫張服裝設計圖給我。」

  啊,太好了!聽到是回家作業,不可否認,她悄悄鬆了口氣,打開卷宗正自翻閱,聽到他問:「給你一星期時間……只怕不夠?」

  她抬起頭,見他一手支著下巴,視線對著自己,像在目測她有多少斤兩。她嘴唇微抿,總覺得這人有點看不起自己,揚起下巴說:「綽綽有餘。」

  「好極了。」他起身道:「那你可以回家立刻開始了。」

  這樣就結束了?出乎意料,她微微一愣。

  「對了。」像是想到什麼,他從桌上撕了張便條紙,在上面寫下一串號碼交給她。「這是我辦公室的私人專線,有問題可以打給我。」

  她道謝接過,告辭離去。走在路上,想到他方纔的姿態,她忍不住撇了撇嘴,輕哼一聲,將手中那張紙揉成一團,隨手往口袋裡一塞。

  恐怕要讓他失望了,因為她才不會跟他求救呢。

  ******************

  有這樣一個地方,所有幻想能成真,沒有觀念束縛,沒有社會枷鎖,只有不分晝夜的奇情冒險,時刻充滿驚喜,歡樂得讓你忘了長大,只要你還有嚮往,就能看見,那遙遠夜空中,右邊第二顆星的星光……

  「夢幻島啊……」坐在桌前研讀《星光》的文宣,她喃喃自語。

  這部舞作,帶點戲劇性,引用小飛俠彼得·潘的故事為典故--以右邊第二顆星作指標,就能到達夢幻島。舞意由壓抑、猶疑、掙脫到解放,一系列起承轉合,描繪的是快被這個時代壓迫遺忘、追求夢想的力量。

  嗯,咬著充當晚餐的火腿麵包,她笑著想,她喜歡這個主題。

  將排練的影片取出播放,配合著設計概念看了一遍,她立刻進行構思。星光啊,象徵夢想和希望,那麼該用明亮溫暖的色澤,最好是燦爛奪目的……

  課業之餘、工作閒暇,她分秒必爭,日思夜想,不時取出素描本塗改。

  「聶先生,我是丁薇霓。設計圖我已經完成了,什麼時候拿給你比較方便?」致電詢問他時,才是第五天下午,比時限還早了幾天。

  「你可以現在立刻過來。」他爽快道。

  她掛斷電話,帶了作品前往。來到門前,躍躍欲試的心又變得緊張。

  她已盡己所能,但那個男人肯定不好取悅,她能夠勝任嗎?

  不由得再次看向那塊帶有魔力的招牌,緊繃的情緒才緩緩放鬆下來。

  不怕,這次設計比預想中順利,成品甚至超出她的既有水準,相信能讓他刮目相看。

  「這塊招牌到底有什麼玄機,你能不能偷偷告訴我啊?」身後傳來聲音,她回過頭,見到第一次來訪時,幫自己開門的男子。

  「呵呵,還記得我吧?」他笑指自己。「上次是我幫你開的門哪。」

  「嗯……」她有點不自在,不習慣對不熟的人表現太熱絡。「我有事找聶先生。」

  「那還等什麼,快進去吧,門沒有鎖。」他搶到她身邊,一拉門就開了,她才發現原來大門虛掩。「今天有排練,有興趣可以參觀唷。」

  她有點好奇地探頭,見到有幾人在鏡前做暖身運動,其中一人朝他們揮手。「小虎,你今天怎麼遲到?咦,你旁邊的是誰?」

  急著辦正事,她朝他們匆匆一頷首,快步走到團長辦公室前,顧不得唐突地敲了敲門,揚聲道:「聶先生,我是丁薇霓,我拿設計圖來了。」

  幸好房內很快傳出回音,還是那句:「先到會客室等我。」

  轉過身,看到好幾雙充滿好奇的眼睛在廊口打量自己,她抿了抿唇,不喜歡夾在一群陌生人當中自我介紹,於是三步並兩步進入會客室內,把自己隔絕。

  「呼……」吁了口氣,她在椅上坐下,沒等多久,房門被推開,入房的男人還是那樣,一臉從容不迫,像是絲毫不為她的提前完成感到訝異。

  「這是我的設計圖,請過目。」不囉嗦,她直接將作品呈上。

  在他審視時,她雖面色鎮定,實則屏息以待,想從他表情上窺得端倪,他卻始終面無波動,過了十秒左右,她終於看到那張嘴開啟,說出一句話--

  「完全不行。」

  ……咦?那瞬間,她腦海一片空白,以為是天外之音。「什麼?」

  「這是一件名叫《星光》的服裝設計,而不是舞作《星光》的舞服。」他將她的設計圖往桌上一放,不再看一眼。

  她面色一凜。「什麼意思?」

  「應該是我問你什麼意思才對吧?」他雙手環胸,表情嚴酷,冷硬如石。「這麼華麗耀眼的服飾,本身就像星光,那麼作品的重心、所需追求的星光該是什麼?我還以為你完全理解我表達的設計概念,清楚該怎麼著手,所以連一通電話也沒有,沒想到你會交出這種東西來……老實說,這根本不及格。」

  什、什麼……她倒抽一口氣,瞪大眼睛,喉頭艱澀難言,身軀緊繃,桌下雙手緊握成拳,感覺像是有人將她的作品當面撕爛那樣受辱。

  彷彿對自己造成的衝擊一無所覺,他支著下巴看向她,目光銳利,語氣冷淡:「看來我對你寄予的期望還是太高了點,是嗎?丁小姐。」

  她氣得臉色煞白,霍地起身,忍無可忍,抓起隨身背包奪門而出。

  一出房門,赫然發現那個叫小虎的男人竟靠在門外偷聽,她像被人甩了一耳光,臉上一陣熱辣辣的,只希望聶鳴鋒別在這時出來,不然她會更羞憤。

  「呃噫,對、對不起……」被逮個正著,小虎尷尬又惶恐。

  她緊咬著唇,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快步走向門口。

  小虎跟在她身後,總覺得有義務說些什麼作為彌補。「這個……你千萬不要難過,團長這人就是這樣啦,一講到他的舞台就變得不近人情,活像在保護戀人一樣。你知道私底下我們都怎麼稱呼他嗎?惡魔團長,冷酷無情的惡魔啊。」

  沒錯沒錯,說著說著,他還真有點同仇敵愾起來。「也不曉得他幹嘛這麼苛刻,明明我們只是個小小舞團,他還囉哩囉嗦,啥都不肯遷就--」

  「你為什麼要這樣低估自己的舞團?」原本在穿鞋的她驀地回頭問道。

  「唉,也不是低估啦,只是自知能力有限嘛。」他笑著擺擺手。

  她瞪著他,不知為何,忽然感到非常、非常生氣,那程度甚至凌駕方纔所受的那頓氣,她冷冷道:「如果你真的覺得這裡只是個小團,所以凡事得過且過,那我真替你們求好心切的團長、以及被你們的舞蹈感動的自己感到悲哀。」

  呆望她踩著憤怒的響步離去,小虎錯愕地張大嘴,直到大門關上才回神。

  什、什麼跟什麼……他是好心在安慰她耶!

  厚,這女人的臭脾氣跟團長有得拚。這兩人是不可能合作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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