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臺北
某大型百貨公司活動廣場人滿為患、萬頭鑽動，各樓層專櫃莫不塞滿血拼搶購的人潮。
這是個適合全家出動的周休假日，又撞上百貨公司換季打折開跑，聰明的商人打劫消費者荷包豈有手軟的？除了琳琅滿目促銷花招，還外加滿額抽獎，務必將人後消費的客人耗到「金盡卡爆」不可！
瞧那川流不息，洶湧不絕的人潮所帶來的滾滾錢潮，絕對讓幕後收錢的老闆笑得合不攏嘴啊！
常言道：沒有不景氣，只有不爭氣。
這話用在「大烽百貨公司」的負責人，也就是「熲烽集團」總裁——冷胤的身上是再貼切不過了。由他所領導的「熲烽集團」旗下子公司，自成軍以來沒有哪家是不賺錢的，每家子公司的年獲利都遙遙領先同業。
商界眾人皆對冷胤的本事嘖嘖稱奇，彷彿沾上「冷胤」之名，那公司就搖身變成會自動吸金的金雞母，要賺多少有多少，就連消費疲軟的百貨業也能搞得轟轟烈烈，只消幾個小花招，輕鬆便拔得百貨業單日營運業績最高的頭籌！
說起冷胤手下做生意手段有多高明？
從他能將田姝媚這種一個錢打二十四個結的小氣美少女吸進百貨公司裡消費便可見一斑……
「啊！拜託……不要再推了！慢慢來好不好？噢！不要擠……不要擠嘛！再擠要出油啦！」
兩手大包小包的錢筱葳一邊得顧自己搶來的戰利品，一邊不斷地抱怨嘟嚷。
「天啊！姝媚，妳說這是什麼情形？好像東西都不要錢似的猛搶，真是打死我都不信台灣有多不景氣？！」
「妳在說妳自己吧？我真不明白，新台幣是哪裡對不起妳了？要妳這樣死命糟蹋它？」
田姝媚不以為然看著瞎拼起來沒人性的好朋友，尖酸揶揄道：「虧妳姓錢呢！偏偏要跟錢過不去……」
「唉喲，田姝媚小姐，拜託不要再碎碎念好不好？妳難道沒有受到誘惑？」
錢筱葳吃力的在洶湧人群中開路，突地想起還有東西沒買齊，趕忙地打商量。
「姝媚，我看妳買得比較少，可不可以麻煩妳到超市幫我買幾包綠茶麵條好不好？我先去排計程車，不然待會兒又塞死了！」
「不行哪，我們還沒換抽獎券耶！連妳的發票一起算，我們至少可以換個七八張，隨便總可以抽中一兩樣吧？」
田姝媚嬌甜的小臉一派認真，仔細算著手中的發票。「我家小妹想要一台凱蒂貓的咖啡壺想好久了，如果能抽到一台送給她當生日禮物，她一定高興跳起來－－喂！快點啦，把妳手上的發票都給我……」
提著大包小包，手酸得快斷掉的錢筱葳不由衷叫。「抽什麼獎啊？發票都對不中的人，妳少做夢了！」
「呸！不試怎麼知道沒機會？搞不好這次就讓我中個第一大獎，三天二夜豪華香江行咧！哼，敢笑我？快啦，快拿來——」
「妳沒看見我已經沒手了嗎？」錢筱葳對她一翻白眼。
「沒關係，我自己來！」
田朱媚乾脆自己動手翻她的皮包，把所有當日消費的發票搜刮一空，足足可換到九張抽獎券。
「太好了！一口氣換九張，不隨便中個什麼那是老天沒眼了──筱葳我先去填資料，九張可要寫很久呢！我看不然妳自己先走好了。掰掰！」
「噢！這沒人性的傢夥，竟然為了抽獎丟下我？」
錢筱葳氣呼呼跺腳，也只能眼睜睜看她快樂興奮往抽獎箱飛奔而去。
※※※※
信義路，名人住宅區 冷家獨幢豪邸
「如涓，妳說媽想出這辦法高明吧？」
冷太太端起剛燉好的冰糖燕窩品嚐著，眼梢眉眼間關不住的喜悅得意。
「我生的兒子我很瞭解，毅秦這小子叛逆歸叛逆，對我這個做媽的還不敢不關心，若他知道有人欺負他的高堂母親，就算平常再冷漠不羈的人，也一定鋌身而出為母親拚命！」
「可是，這……這樣做妥當嗎？萬一，讓毅秦知道我們設局陷害他，依他的拗脾氣鐵定會抓狂——我覺得不好！」
冷如涓皺起秀眉，不安地躊躇猶豫，她對母親的提議心存顧忌。
她太瞭解比自己小兩歲的弟弟，冷毅秦最討厭人家騙他，如果是至親的姊姊和母親聯手，那更是無法饒恕！
想起那次相親，他硬是當著諸多長輩及千金小姐面前翻臉，即使天王老子來也不理——啊，這萬一穿了幫，他……冷如涓簡直不敢往下想！
「安啦！妳不說，我不說，他怎會知道？」
冷太太胸有成竹，輕拍女兒手臂安慰道：「再說，我不下狠藥行嗎？咱們冷家企業愈擴愈大，我和妳爸就毅秦和毅齊兩兒子，偏偏這兩兄弟比彆扭的，誰也不肯給我乖乖娶妻生子，我現在腦筋能動不想辦法，難道眼睜睜看著冷家絕後嗎？！」
「媽，妳說得太嚴重了！」
冷如涓總覺得母親對弟弟的婚事太操之過急，恐怕會有反效果，憂心勸道：
「不如，讓我慢慢勸他們，不要東搞西攪的，萬一真弄砸了，對人家女孩子，還有對我們反而不妙……」
「妳勸？怎麼勸？」
冷太太對唯一的女兒微笑反駁道：「如涓哪，妳別唬弄老媽了！妳要勸得動，他兄弟倆不會一個混黑幫，一個四處流浪，連過年過節也不見人影了。妳這當姊姊的，說起來還真遜喔！」
「唉，我承認對兩個頑固的弟弟沒辦法──」
冷如涓喝口參茶，幽幽嘆口氣，滿腹抱怨。「怪就怪您，誰叫您把他們生得這麼絕頂聰明又特立獨行、古里古怪的臭脾氣？」
「噫？妳嫌我生的兒子怪？好！我倒看看妳的兒子會有多乖？」
做媽的眼中自己生的兒子沒有不好的，冷太太和女兒鬥起嘴來。
「您就是這樣，一點兒批評都聽不進耳！他們兄弟倆多少也是您寵壞的……」
話匣子扯到令人頭痛的兄弟，冷如涓欲罷不能數落起來。「先說冷毅秦好了，明明就長得英挺白淨，實際卻活像放牧草原的野馬似的，怎麼拉也拉不回來？上次好不容易幫他安排相親，結果呢？他老兄一點兒也不給我留面子，當著人家船運大王掌上明珠的面給我難看，眾目睽睽之下搞得雞飛狗跳！這……叫我冷大小姐面子往哪兒擱啊？」
「說到那位小姐－－」
冷太太癟了下嘴唇，客觀批評道：「不是我做媽的不給女兒面子，唉……老實說吧，要是我也會翻臉！如涓，妳弟弟品味沒那麼差吧？妳給他找個倒三角臉，扁鼻闊嘴、歪眉又斜眼的醜女……他怎麼不翻臉？」
「媽，您不是一再強調不可以貌取人嗎？」冷如涓滿肚子委屈。「娶妻要娶德嘛，人家長相雖然不高明，起碼頭腦長得好啊！曲芷怡可是個堂堂哈佛大學高材生呢，妳沒看這一期財經雜誌？曲家手中掌理全世界五大洲好幾個重要港口的運輸貨運，這麼好的家世上哪兒找？」
「噢！我看妳比我還不懂毅秦的脾氣……」
挪動依然彈性飽滿的臀部，冷太太神情嚴肅往女兒的耳邊附靠。「枉費你們姊弟三十多年哪！毅秦是個三十二歲的大男人耶，他不是青春少年郎隨妳想怎麼就怎麼——再說，他們兄弟就跟妳那死鬼老爹一樣，看女人首重身材外貌，外表過不了關，其餘免談！」
「哦……這樣啊？怪不得咱們老媽五十多歲了，至今還保持二十五吋腰，以及沉魚落雁的花容月貌，顯然咱們爹年輕時候很挑剔咧！」如涓挖苦道。
「可不是嗎？」冷太太驕傲昂首。「說到這個，為娘的絕不謙虛，當年若非生得這般無與倫比的美貌，哪拴得住妳爹天生風流死性？」
「是哦！」
看著母親陶醉往事的模樣，冷如涓忍不住偷偷地訕笑。「女兒挑的媳婦兒您嫌醜；那麼，您光靠抽獎券上的簡單資料配出來的女孩，根本連長相是圓是扁都搞不清，您有把握毅秦會喜歡？」
「那可不一樣！經過大師指點，豈有失誤？」
進入正題的冷太太不自覺提高音量，興奮不已道：「這次一定妥當啦！我拿到的可不只生辰八字而已，企劃部的劉經理連照片都拿給我了。嘖……那位田小姐各方面都跟毅秦相配得不得了啊！光明大師看到她的八字馬上拍胸脯保證，只要讓他們兩個單獨見到面，短短一個時辰內肯定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啊，太好了！我就快有孫子抱了！」
「媽——」
冷如涓受不了的翻白眼，猛拍額頭。「您現在高興未免太早吧？！我還擔心到時毅秦一見到她，真把田小姐當成是爸爸養在外面的『二奶』，盛怒之下一槍把人家斃了，那……還有戲唱嗎？」
「不會！不會！絕對不會！」冷太太肯定搖頭，眼中充滿兒孫滿堂的無限遐想道，「我聽光明大師說，這女孩和咱們毅秦是緣定今生的結髮夫妻，一旦見到面，自然而然會產生強烈的吸引力和剪都剪不斷的情絲喔……他只會愛她、疼她，絕不會傷她一根頭髮。」
「親愛的老媽，算命這種事通常只用做參考，您為了娶媳婦抱孫，把那個什麼大師信得死死的，這樣不好吧？」
「呿！小孩子懂什麼？大師的智慧豈容妳一介凡女隨便詆毀？」
冷太太肅穆莊嚴地告誡女兒。「別的算命仙或許不能盡信，但是光明大師不一樣喔！他合過我和妳爸爸的八字，算過你們三姊弟的名字，以及熲烽開始營運以來的地理風水全是他看的——妳說，我們能在不景氣中一枝獨秀，光明大師沒有他獨特一套嗎？」
「這……這應該歸功老爸經營有方吧？」如涓苦笑。「可憐的老爸……他若知您把他多年胼手胝足的努力歸功於算命仙會算，他一定氣得吐血！」
「不管啦，寧可信其有嘛！無論如何，為了抱孫子，這回我是跟他拼了！」
冷太太像個驕縱的小女孩嘟起嘴。「管它結果怎樣？！我非想辦法逼毅秦見一見他緣定的髮妻。總之，見了就有希望！不是嗎？」
「哎！我看您是想孫子想瘋了……」
冷如涓莫可奈何的聳肩，母親一意孤行在她看來不可思議，但她無力阻止。唯有隨她老人家想怎樣就怎樣了！
※※※※
「……水費、電費、瓦斯、第四台、大樓管理費，還有……爸媽的零用金，小妹補習費……啊！這個月的薪水怎麼又不夠了？」
小小約三坪左右的房間中，田姝媚趴在單人床上仔細計算剛拿到的薪水，除掉各項家用雜支後，剩下的僅有寥寥不勝數的幾張薄鈔了。
「唉，公司凍結薪資，短時間內加薪無望，但外面物價好像沒有降低的跡象，照此情形下去，我什麼時候才存得夠錢出國旅遊啊？」
「天！日子怎麼愈捱愈難捱了？我是不是該去兼差呢？」
無可奈何嘆氣又嘆氣，指間數來數去那幾張薄薄的千元鈔，那可得用來支撐田姝媚整個月包括車錢飯錢……林林總總所有的開銷呢！
「大姊？妳一個人躲在床上嘀咕什麼啊？」
門外突地閃入一道亮光，美麗嬈豔的絕色容顏探頭進來，那是田家二女兒，田雪豔。
「田雪豔！妳有沒有禮貌？我說過多少次了，進別人的房間前要先敲敲門，妳聽不懂嗎？」
姝媚最討厭在算錢的時候被打擾，倒楣的雪豔於是被橫眉豎目指責。「妹！雖然我只比妳大一歲，但也請妳尊重一下做大姊的，行嗎？」
「大姊！妳房裡能藏什麼寶貝？妹妹我不過進來打個招呼，幹嘛說得那麼沉重啊？」
雪豔僅著超短熱褲的長腿大剌剌跨進房裡，看了叫人噴鼻血的惹火俏臀直接就往她散滿發票及各種單據的床坐下去。「又在算妳的財產了？」
「嗯，愈算愈傷心，不如不算……吶，這份是妳的，要省點用！知道嗎？」
卷在大姊手中的鈔票熱熱的，那是她用青春拼來的血汗呵！
雪豔默默收下，鄭重宣道：「姊，下個月我就有工作，妳可以不必再發零用錢給我了。」
「工作？誰讓妳去找工作的？妳書不用唸啦？」
「半工半讀啊！很多人都是這樣過來的，妳不也是？」
雪豔認真的眼睛看著辛勞撐起全家的大姊。「大姊，妳要為自己多存點錢嘛，這幾年來，自從爸媽的磚窯廠關閉失業後，妳一個人獨撐這個家太辛苦了，應該讓我來分擔一點……」
「雪豔，我瞭解妳的想法，畢竟我們只差一歲，之前妳又生病休學在家蹉跎了幾年，所以妳心裡過不去，直認為自己也有責任養家……可是，學業怎麼辦呢？現在沒有一張像樣的學歷是很難生存的！」
「放心，我只是幫一些成衣廠商拍些流行服裝的廣告目錄，不會用掉我太多時間啦！」
「拍照？那就是當模特兒囉？不好吧？聽說那個行業很複雜？妳光拍拍照就賺得到生活費？妳自己不覺得詭異嗎？」
一連串問題浮現腦海，田姝媚鎖緊眉心，直覺不妥。
「當然，我不只拍一家嘛！多拍幾家收入真的挺不錯呢。而且，不是所有做平面模特兒的女孩都生活複雜喔，每個行業都是這樣的，要單純或複雜全靠自己……難道妳對自己妹妹也沒信心？」
雪豔知道姊姊有輕微的「迫害妄想」，普通的事情到她眼中全都有陷阱，全都大有問題！
「總之，我覺得不太好！」姝媚還是搖頭。「妳還是乖乖上課，其他的事我來想辦法！」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儲金薄，裡頭的數字讓她有些微的心虛。「只要大家省一點……」
「姊！妳不要把自己當超人行不行？一個女孩子的肩膀能承受多少重擔啊？我也是家庭的一份子，沒理由讓妳苦撐……」
雪豔對大姊的執著付出既心疼又生氣。「瞧妳，年紀輕輕出來養家，到現在妳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別提一般女孩有了錢便出國旅遊享受生命去了！妳拚死苛刻自己來供我們生活，這錢叫我怎麼拿得下去？」
「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啊，能為家人付出我覺得很滿足！」姝媚窩心感動地握著妹妹的手。「只要你們過得好，我一點兒都不覺得苦，真的……」
「不管了！反正，我已經決定養活自己，妳再給我任何一分錢，我都幫妳存下來，不管妳嫁人也好，或出國旅遊都用得著！」
「哎，雪豔……」
從堅毅抿緊的嘴角顯示出雪豔的心意已決，姝媚只能退一步勸慰道：「姊姊尊重妳的決定，可妳一定要答應我，無論如何要小心喔！」
「噢！妳真的是老氣橫秋耶！姊，妳才二十六歲呢，不要悶得像個五十歲的老阿嬤行嗎？」
「兩位姊姊，敢問悄悄話說完了嗎？」小妹田倩柔扯著嗓門喊。「大姊快出來接電話喔！大烽百貨公司打來的——」
「大烽百貨？」
姝媚心臟猛然縮緊，茫茫問雪豔。「今天幾號了？」
「五號啊！不就是妳的發薪日嗎？」
五號？不正是百貨公司抽獎結果公佈的日子嗎？田姝媚微顫著步伐走到電話旁……
「您好，我是田姝媚——」
「這裡是大烽百貨公司的企劃活動組。恭喜您！田小姐，您抽中我們最大的獎項——三天兩夜豪華香江遊！」
「喔？真——的——是我？我真的中獎了！而且是中第一大獎？」
姝媚握著話筒的手抖個沒停，連聲音都是結巴的。「沒……沒弄錯？是我……真的是我？」
「田小姐，請不要懷疑，您的確中了第一獎。麻煩您明天帶著相片和身份證到我們公司辦理領獎手續。」
「哇！哇嗚！耶……」
高興得幾乎飛上天的姝媚抱著兩個妹妹又叫又跳。「好棒喔，我中獎了！中了耶！可以不花一毛錢，免費到香港玩三天耶！哇……我太興奮了！」
「大姊，妳是說……上次到大烽買了一件三折又特價的裙子就讓妳抽到大獎？哇，妳好神唷！」田倩柔一臉崇拜。
「……其實，是湊了筱葳買的發票共換了九張啦，原本我只想抽中妳想要的凱蒂貓咖啡壺就心滿意足了！誰料運氣好到我想不到，居然抽中第一大獎！」
「難得有這麼好的運氣和機會——大姊，妳就好好去玩幾天吧！」
「是啊！我猜是好心的老天爺看到大姊幾年來的辛苦，所以才把好運降臨在妳身上——大姊，妳儘管放心開心的去玩個痛快。我和二姊會乖乖留在家裡照顧爸媽的！」田倩柔和二姊連袂鼓勵辛勞的大姊放心度假去。
「當然，我怎麼會放過這難得的機會？現在不管誰反對，這趟香港之行我都去定了！」 |
發表於 2025-1-23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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