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那《柔花與仇郎》[雙黛之二]


出版日期:2002-07-00

有哪家僕人像他敢擺出如此大的架子  
不但對主人冷言冷語甚至還動手動腳  
偏偏這個刁僕能力高超辭退不得  
上一代的恩怨似鬼魅般緊纏他的心  
知道他深沉面具後的恨意她只想補償  
即使他是為復仇而來她亦不輕言放棄  
只因她早已打定主意這輩子非君不嫁  
她拋開姑娘家的矜持藏住羞澀主動親近  
可他就像只呆頭鵝什麼反應也沒有  
就連親吻都是她厚著臉皮用騙使強  
再這樣下去她的情種何時才能開花結果………


後記

寫在後頭兒雷恩娜

午後,我由睡夢中醒來,全身懶洋洋的,思緒動得極慢,擁著被子靠牆而坐,靜靜地望着窗外。微溫的光線灑了進來,在這慵懶的時刻,我不太明白為什麼會想到那一件事?那個女孩兒的臉毫無預警竄進腦海中。

我的記憶回到國小五年級那一年的母親節。

為了慶祝這個節日,學校發給每個學生一朵康乃馨,那不是真花,而是用塑膠做成的,勾上別針,一整日,每個學生都會將這朵紅色的塑膠康乃馨別在白色制服上。

當時放學回家,為確保學生路上安全,我們得依序排好隊伍,讓高年級的學長姊領隊,按順序離開學校。母親節這一天,在籃球場上排隊等待放學的孩子們吵吵嚷嚷,我胸襟上別着一朵紅花,手中還持着一小束紙做的康乃馨,那是我美勞課的作品,要帶回家給媽媽。我忘記和誰說話,只記得自己說得興高采烈,有些得意志形,忽然同隊的學生扯了扯我的衣服,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眼神朝後頭瞄了瞄,我回頭一瞧,看見那個小我兩屆的學妹,她一個人躲在隊伍的最後面,兩眼都是淚,怔怔地對住手中的那朵塑膠康乃馨。

我們都知道她為什麼哭泣,為什麼不將紅花別上胸襟。

因為在這一年母親節前夕,她的媽媽受不住婆婆的虐待和丈夫外遇,選擇在家中的屋樑上吊自殺,留下她和妹妹兩個孩子。這件慘事,傳得村莊人盡皆知。

我一直記得那女孩兒的模樣,可能對於那一日的印象太過深刻,害怕、驚愕、憐憫等情緒綜合一起,不知這樣的慘事對她會有如何的影響?而靜眉與駱斌的故事寫到中段,我不知不覺又想起她,或許在故事一開頭寫那女子在大榕下自縊時,已隱隱約的想到那一年的母親節了。唉唉……

好嚴肅,咱們談些別的吧,這陣子發生不少有趣的事。

首先是咱們的阿欣小姐,嗯……請容娜子稍作說明,這位「阿欣」跟《猛虎與玫瑰》裏序文中出現的「阿蔚」是同一個人,因為某一天,她跑去找老師算命卜卦,那位老師告訴她,要教旁人喊她「阿欣」,不可以喊「阿蔚」。

為什麼?好問題,娜子也這樣問她。

老師說,「欣」,心也。而「蔚」,胃也。既然有「心」,為什麼非要「胄」不可?明明可以喊「心」,卻要喊「胄」,這就從「心」跌到了「胄」,所以若喊「胃」的話,這個人會常常跌倒。

哇咧!這是什麼怪理,可是好死不死,娜子這個死黨真的三不五時摔跤,上回還從樓梯滾下去,後腦腫了個包,還有腦震蕩。

所以為了不讓她摔成白痴,娜子決定順應她的意思,從今而後喊她「阿欣」。

上回,我們談到「浮萍」的事,覺得總是飄飄蕩蕩,沒有一個落腳的地方,咱們的阿欣小姐竟要娜子寫一個故事出來,書名取作「一根浮萍」。厚~~立嘛幫幫忙!(娜子在電話的這一頭不停的翻白眼)

後來實在不勝其擾,我突然想到咱們的阿欣小姐可是堂堂國立大學中文系畢業的學生,實習過後就要成為執教鞭的國中老師了,這女人自己底子那麼厚,還要來荼毒可憐的雷恩娜,因此本人反守為攻,開始拚命鼓動、威脅、利誘,用盡一切光明與黑暗的方法,終於讓她乖乖交出一首小詩,詩名「一根浮萍」:

行行復行行,滄海一孤萍,

流轉人間路,註定漂泊命。

清風伴月明,怎堪獨孤零,

浮雲戲繁星,無情似有情。

乍見星子墜,合掌雙淚垂,

拋開宿命論,來日青鳥歸。

其中,娜子最喜歡「浮雲戲繁星,無情似有情」。唉,咱們的阿欣總是多愁善感的,有機會,娜子會偷偷告訴大家,有關阿欣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噓……小聲點,這是秘密、機密、極機密、最高機密。

另外,讀者朋友藍兒將娜子書中的主角畫了下來,送給娜子作紀念,呵呵呵,當娜子拿到那些畫,真的好高興,因為每一張都好漂亮哩!娜子取得藍兒的同意,將笑眉的畫放在書的後面,讓大家一起欣賞。謝謝你啦,藍兒親愛的。

呵呵……來談談靜眉和駱斌吧。說實話,娜子真的被駱斌氣得差些吐血,連碧素問都沒他麻煩,中間好幾回,我都很想讓靜眉乾脆改嫁給展煜算了。唉,這種男主角還是少寫得好,很傷身的。

至於靜眉,嗯……不知讀者朋友是否瞧出來了?娜於希望她讓人感覺是外柔內剛,一旦認定,就有過人的勇氣和毅力去邁進,如她常說的:「我什麼都不會,但纏着人、磨著人的耐心和毅力是很可怕的。」

「雙黛」的故事已經完成,希望你們喜歡。最後,娜子有一個小小的猜謎遊戲,在本書中,駱斌原本的真實姓名為何?為什麼?

讀者朋友動動腦呵,不難猜的,若有答案,請告訴娜子,娜子會準備一份精美小禮物贈送給答對又解釋得清楚的朋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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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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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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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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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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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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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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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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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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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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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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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西安城朱雀大街

循着兩旁熱鬧繁華的店面直行,避開幾名沿街叫賣、兜售著貨品的小販,他身軀略作側行,擠過觀看賣藝的人群,雙目微微細眯,望住大街盡頭一棟以石牆作圍、規模甚巨的宅第。

直筆走去,他下意識抬起頭仰望,緊閉的朱紅大門上高掛一匾,底色烏亮,刻畫四個燙金大字:華冠關中。

好個「華冠關中」。他目光一沉,靜然的心緒微受波動。

關中此地經營大片棉田,華家為其中翹楚,西安東郊,棉田綿延無際,分等級和色澤,由種植、採擷、提榨、紡織,然後染色、裁製,華家棉與華家成布向來享有美譽,與絲織錦繡的江南鼎足而立。

「華冠關中」,意味再清楚不過,所指正是華家棉產與棉質,為關中第一。

雙拳陡地緊握,許許多多的影像在腦中閃過,那些事紛亂卻又清晰,已隔了好些年頭了,久得讓一名羸弱的孩童長成心思沉靜的少年,讓當年的驚慌失意、恐懼無措化作深沉的意念。

而歲月過去,記憶猶新,他不曾一日或志,今日前來的目的——

思及此,他瞬息寧定下來,神態老成而嚴峻,與年輕的面容全然不符。

理了理長衫,他正欲上前敲門,手才抬起,朱紅大門卻緩緩開放。

一名蓄著灰胡的老漢探出身子,一腳已跨出門檻,見到一少年立在門口,面孔陌生,老漢不禁微微一怔,隨即開口問道:「這位小哥有何貴事?」

少年拱拱手,語氣平穩澶:「在下姓駱,名斌。受洞庭廣陵庄推薦,今持廣陵庄裴莊主親筆信函一封,特來拜會。」

聞言,老漢雙目陡地發亮,額上皺紋瞬間舒坦,枯勁的十指不由分說地扣住駱斌兩袖,他拽得死緊,怕人跑了似的。

「你、你你說、說你是從廣陵庄來的!?」

「正是。」縱使心中怪異,他仍然面無表情。「日前,貴府華老爺向廣陵庄調度一名總管,裴莊主認為在下可以勝任。」

「是、是。」老漢點頭如搗蒜,笑咧著嘴,「咱們家老爺和裴莊主大有交情,知道廣陵莊裏擅長管理的人才比牛身上的毛還多,才會把算盤打到貴庄頭上,請裴莊主推薦良才過來。」

洞庭廣陵庄其實是以制琴為業,卻自有一套訓練管理人才的法子,這原也無啥,但隨着廣陵庄這些年日益興盛,此事便被傳得沸沸揚揚,雖說三百六十五行、隔行如隔山,但管理的觀念卻是相同的,如萬流匯聚,只要捉住要領,再凌亂之狀亦能成章,因此鬧得大江南北許多的大莊園、大宅第皆上廣陵庄求才。

老漢親熱地搖著少年手臂,絲毫沒有放鬆的意思。

開玩笑!他當然得把人捉緊,想到府里的大小事物、棉田、棉廠和紡織廠那些理也理不清、管也管不完的雜務,老爺和煜少爺忙得焦頭爛額就算了,還將他這把老骨頭也牽扯進去,他懂得哈呀?帳房的事都處理不來了,哪還能幫上其他?

不習慣與他人在肢體上這般親近,駱斌兩袖翻卷,表面上是放下拱著的手,實際上已不著痕迹擺脫了對方的抓握。

那老漢搓了搓手,眉開眼笑地打量他,方才教欣喜之情沖昏了頭,一時間沒多斟酌,這會兒瞧著少年,愈瞧愈覺奇異,忍不住問:「你今年貴庚啊?」

「十九。」駱斌淡然回道。

嗄?老漢瞪大眼,嘴張開又合起,好似不知該說啥妥當。

瞧眼前這張臉孔雖是十九歲的少年郎,但目中風霜、隱隱寒星,卻如九十歲的老者。老漢暗暗納罕,繼又想這少年是廣陵庄推薦來的,背景甚厚,應讀有些本事,最後頭一甩放寬了心。

「快快請進吧,咱們家老爺巡棉田去啦,晚些才會回府。你由洞庭來到西安,旅途定是十分辛苦,我讓人整理間廂房,你先吃點東西、喝喝茶、歇口氣。」他側身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如此甚好,謝謝老丈。」駱斌跨步進去。

「呵呵呵……我還沒介紹自己哩。」老漢領着他,邊說邊往裏頭去。「府里的人都喊我國叔,我本家姓鐵,年輕時賣給華府當長工,唉唉,一晃眼就數十年,歲月催人老啊……」他兀自欷吁,見庭園、檐廊下不少灑掃的僕役奴婢好奇地瞧向這邊,乾脆停下步伐,朗聲道:「這位是駱家相公,是老爺從洞庭廣陵庄請來的大總管。」

這一宣佈,就見眾人目瞪口呆,一群人都被點了穴這似的,只會傻愣愣盯住少年。

「請多指教。」駱斌語氣仍淡,對四周拱手作禮,態度謙遜,氣勢卻嚴謹無比,教人不由得心中一凜。他早已料及,年僅十九,要當上華府總管這個位子,定有許多人不服,但是呵……有誰能知,他為謀此職,已整整準備了十個寒暑。

國叔見眾人嚇傻了,也不多說,搖了搖頭,拉着他又走,兩人穿過廳堂,往裏邊廂房行去。而適才驚爆出來的消息,在他們兩人身後,正以野火燎原的速度一傳十、十傳百,蔓延了整座宅第。

「這邊是東廂,那邊是西廂,咱們站的這個地方是府里最大的花園,繞過假山會瞧見九曲橋,橋下善著三十幾頭的錦鯉,後來又生了十來頭,再後來又生了十來頭,愈生愈多……」國叔東指西指、比手畫腳的,是因為太開心啦,有人來接手大總管這個職差,燙手山芋終於拋出去,皇天有眼,保他晚年安詳,他忍不住眉飛色舞。

駱斌靜靜聽着,也不打斷,面容未顯現出絲毫不耐的神色,雙目環顧周遭,大宅院的建築格局多半雷同,他淡淡掃過,便已瞭然於心,倒是院中栽種著一株老榕,綠蔭如傘,長須漫垂,添上幾分樸拙情趣。

「呵呵呵……你注意到這棵榕樹啦。」國叔笑嘻嘻地問。

「這庭院的建造以此樹為中心,兩旁廂房的格局亦是為了配合這棵榕樹,東南西北四小亭,正面皆朝此樹,亭頂漆金,金為鑫,榕為榮,取其諧音,正所謂欣欣向榮。」

他微微牽唇,似笑非笑,眸中閃過怪異的銳光,曇花一現。

見少年這麼容易便把謎底揭了,國叔有些不敢置信,下意識搔了搔頭,嘿嘿地笑着。「你可真厲害,廣陵庄出來的人果真不同凡響,我還嘮嘮叨叨說了這麼多,簡直是魯班門前弄大斧、關公面前耍大刀啦!」

駱斌搖了搖頭,卻不說話,緩緩步至榕樹底下。

這棵老榕年代已久,開枝散葉,樹榦圓粗,靜靜挺立在此,看盡生死病苦,見證世間凄涼。

他背對着老漢,心思暗涌,抬起手正要碰觸,凌厲的神色卻因頭頂上突來的抽氣聲而碎裂,瞬間隱藏真正的性情。

那細碎的聲音中夾着恐懼,他心中一突,與那名老漢不約而同地仰首望去。

濃密的綠葉中,一雙繡花小鞋特別醒目,緊緊夾住分叉出來的樹枝,穿着小鞋的雙腿正自輕顫,震得枝椏上的葉子沙沙微響,飛落了幾片。

那老漢一瞧,眉頭大皺,跟着便唉唉地嘆氣。

「笑眉啊,你爬到樹上做啥?上回才從屋脊上摔下來,你皮厚不怕痛呀?屋頂破的洞都還沒補好,你又爬樹,老爺知道定要罰死你啦!唉唉唉……你這野性子就不能收斂一些嗎?唉唉唉……」

笑眉?是華家雙黛的二小姐?駱斌腦中浮現搜集得來的訊息,表情漠然,正欲退開,讓國叔處理這突生的狀況,那雙繡花小鞋卻掉了一隻下來,砸在他的肩頭,反射性一動,他兩指翻花,已將小鞋握在指尖。

小鞋落掌,他不禁一怔,感覺鞋面極度柔軟,上頭縫著一簇彩纓,整隻鞋又小又巧,還不足自己的掌心,秀氣到了極處。

「笑眉!」國叔叉腰又嚷,臉都快綠了。

「國叔,你喚我做啥?」聲音清脆嬌嫩,竟是由前頭的拱門傳來,就見一個紫衫小女娃立在那兒,扎著俏麗雙髻,眨著明亮眼眸,正是華家二小姐,年僅十歲,卻好動過人的華笑眉。

「咦?耶?笑、笑笑笑眉,你你你……她她她……」對華二小姐,華家上上下下皆以名宇稱喚,這習慣也不知何時養成的,彷彿喊她笑眉兩字,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倒沒人費心去稱她一聲二小姐。那老漢怔怔地喚着地,瞠目結舌,指指笑眉,又指了指頭頂,視線慢慢往上望去,有種極不好的預感,樹上這一個……可能是……莫非是……難道是……不、會、吧……

終於,綠葉中,一張粉嫩晶瑩的小臉蛋努力地鑽探出來,她微微笑着,帶着歉然和勉強。「國、國叔……是我,不、不是笑眉……」可能是心中害怕,她唇色好淡,悄悄顫抖著,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

「大、大大大小姐……」老漢的表情活像被人急速冰封。

「靜姊,你爬樹!?」華二小姐快步跑來,仰著紅蘋果似的臉蛋望住胞姊,興奮歡叫着:「我不跟爹說,不跟娘說,也不跟煜哥說,他們都不會知道的。呵呵呵……」以後爬樹就有伴啦。

「笑眉兒,我、我……」她喘著氣,笑容變得愈來愈僵硬,她雖然大笑眉兩歲,但爬樹的膽子卻比妹妹小上許多。以往在樹底下仰望,問感覺不出這棵老榕的高大,而今伏在上頭往下瞧去……她抿著唇,咽了咽唾液,感覺掌心和額際直在出汗,心跳加鼓。

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底下的人,她試着將注意力轉移,卻見自己的小鞋教一名陌生少年握在手裏,心裏微突,視線與那名少年對上,蒼白的頓不由得飛來兩朵紅雲,她年紀雖小,也知男女界限。

「大小姐啊,你、你爬到樹做什麼?」國叔終於將眼前所見的「慘狀」消化,直要自己堅強。

華家雙黛,一靜一笑,雖出自富豪之家,卻無半分嬌恣之態,兩個女娃兒的脾性就如同所取的名字,大姑娘婉約雅緻,聰敏貼心,二姑娘坦率熱情,頗具英氣。華家的這一雙姊妹,集天地靈秀之鍾。

嗚嗚嗚……可是沒想到……大小姐竟然、竟然爬樹!?天啊!他不能接受啦!這比笑眉那些亂七八糟的刺繡作品和恐怖的琴音更教人難以忍受。

國叔皺皮了一張老臉,直想捶胸頓足、想撲在地上嚎啕大哭。

而此時,攀在樹上的女孩兒有些恍惚——

那少年的眼睛……當真好看。

意識到腦中正在想些什麼,靜眉臉更赭,方寸跳得飛快,她急急斂下心神,弄不懂自己是害怕緊張,抑或是羞澀難當?聽見國叔叫喚,她趕忙將注意力拉回,才知身子不覺間已滑向一邊,驚呼一聲,更是動也不敢再動。

「國叔……我、我要救棉花兒,它跳上樹……卻、卻下不來啦。」

話剛落,綠葉深處傳出「喵喵」幾聲啼叫,同樣可憐兮兮,透過葉縫,勉強瞥見一團白絨絨的「東西」卡在枝椏裏邊。

「靜姊,我上來救你!」笑眉豪氣干雲地喊著,小身子已像八爪章魚爬上樹榦,攀了幾手,後頭衣領卻教人扯住,提了下來。

「想都別想!咱還不知你打啥心思?」國叔氣急敗壞地叫嚷。

「我救靜姊,救棉花兒啦!哇哇——國叔,靜姊要掉下來了!你、你見死不救!」新學的成語派上用場。

這等指控他可擔不起!「我來想辦法,你給我乖乖的!」

樹底下,一老一小兀自吵嚷,駱斌暗暗挑眉,雙目瞧著綠葉中蒼白的小臉。那女娃縱使緊張,神情仍不失優雅,對他浮現出一朵歉然的笑。

「我的繡鞋砸到你嗎?真的很對不住……」

「跳下來。」他不敢相信自己說了什麼,等意識到了,話已出口。

「啊?」綠葉里的小臉小嘴微張。

他不教自己多想,面無表情又道:「放開雙手和雙腳,我接住你。」

「不不,我不能,我、我會壓傷你的——啊——哇——」

「喵喵——喵!」

「大小姐!」

「靜姊!」

凄厲之聲大作,狀況瞬息萬變,動作全憑反應。

爬上樹,才發覺懼高的一人一貓終於支持不住,先是幾聲凄慘的喵叫,接着葉子和枝椏的摩擦聲大作,似有重物墜落,這突來的震晃牽連的範圍甚廣,樹上的女孩話還沒說全,抱住的那根枝幹承受外力猛地上下彈動,硬生生震開她的依附,拋下她的身子。

細小的枝椏打在臉上和身上,帶着發麻的疼痛,她屏氣,緊閉雙眸,等待下一波更強烈的痛楚,全身過分僵硬,反應變得遲緩,好半晌才覺情勢生變——

她沒墜到硬地上,一股堅定的力道環住腰背,穩穩地截住她,鼻尖除了綠葉微淡的腥味,還摻雜着爽冽的陌生氣息。

她輕細地嘆了一聲,微微扇動長睫,映入眼帘的是兩潭黝黑深沉的目淵,那人近距離地盯住她,目中無波無浪,只眉峰處微乎其微地輕擰了擰。

「哇!你救了靜姊,你好厲害呀!你會武功是不是?」笑眉又跳又叫,興奮之情染紅了小臉。方才那一幕當真行雲流水,只見這少年古袖倏揚,左手翻圈,未移動半步,眨眼間已將靜姊抱在懷裏,而另一手還提住棉花兒的後頸,好樣的!

駱斌不做回答,下意識望往懷中女孩太過澄清的眼睛。

「咪咪喵喵……喵喵……」危機解除,那隻白貓睜著無辜的大眼,在少年指間乖順地待着,全然不知自己是這場風波的始作俑者。

「棉花兒!」靜眉回過神來,側首輕呼,見白貓近在咫尺,想伸手接過它,這一動,才意識到自己尚在少年懷中。她臉頰微嫣,仍鎮靜地道:「你救了棉花兒,我、我謝謝你……你放我下來。」

駱斌未動,兩道視線雜人幾許怪異的光芒,靜然中突生凌厲,無形地逼近對方潔凈的眸子,彷彿意識到危險,隱隱的,想去阻遏什麼。

靜眉心一凜,不由得斂眉垂眸。「你放我下來。」聲音雖輕,話帶堅定。

他深深地再瞧一眼,終於依言放開她,還將白貓丟進她雙臂當中,然後撿起適才擲在一旁的繡花小鞋,一言不發地放在靜眉的裙擺邊。

「謝謝……」這聲道謝有些氣弱,她抱着白毛貓,足尖怯怯地探出裙擺,迅速地踏入鞋中,又迅速地縮回。

咦,這人怎麼直盯着靜姊瞧?笑眉不明白地貶着眼,忽地跳到駱斌身邊,歪著小頭顱打量著,咧嘴笑道:「喂!你怎麼不說話?」

沉默是金。這少年全身金光閃閃。

「喂,你別不說話嘛!」好動的笑眉也不覺生分,捉住他的衣袖使勁地搖動。「你是誰呀?叫什麼名字?你打哪兒來的?你會待在咱們家嗎?你武功很好是不是?你剛才那招怎麼使的?你收不收徒弟啊?你教我好不好?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想來個先下手為強,雙膝還沒跪實,駱斌挑了挑眉,已出手提住她的肩膀。

一旁的國叔開始翻白眼,感覺兩邊的太陽穴又再發疼了,他認命地搖頭,知道不解釋清楚,這丫頭不會善罷甘休。

「笑眉,這位駱相公是老爺打洞庭廣陵庄請來的新總管,將來華府里的事很多都要委託人家,你快放開人家的衣袖,把雙腳打直站好啦!唉唉……你啊你——」別再嚇唬人家啦!嚇跑了他,可就大事不妙。

新總管!?聞言,一對姊妹花同時瞪住少年,表情各異。

駱斌垂下眼眸,放開手,面對拽住衣袖的華二小姐微微一笑,語氣極靜,「在下姓駱,名斌。」

笑眉哈哈大笑,沒半分秀氣模樣,拍著小手開心地道:「好啊!你是咱們家的大總管,就一輩子待在這兒啦!」那瀟灑俐落的手法,她怎麼也得學到手才行。

一輩子待在這兒。一句天真爛漫的童言。

聽進耳中,他眉目一軒,心思複雜,嘴角卻浮出輕和的弧度。「不無可能。」連他這抹早該命絕的魂魄都能活轉過來,原是早夭的命運卻在手中扭轉,這世間,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笑眉燦笑着,心無城府。「我自己介紹啦!我是笑眉兒,這是我家靜姊姊。」她忽然躲到靜眉背後,露出小頭顱,仍是笑嘻嘻的。「我家靜姊姊既秀氣又聰明,心地好善良喔,好多人都說她將來會是關中第一名的美人喔。」

「笑眉——」靜眉輕斥,頰邊嫣然。

「我說的是實話嘛!」笑眉嚷着,對住駱斌口無遮攔又這:「你說你說,靜姊是不是很美啊?」

那小姑娘懷抱小貓,自然散下的黑髮如雲似錦,螓首微垂,從他的角度望去,恰恰瞥見她細緻的額和鼻尖,撇開外貌不談,光憑她身上逸散出來的氣質,和那柔軟的話音,已不難想家幾年後上華家提親的人潮會何等壯觀。

「笑眉兒,你再胡說,瞧我理不理人!?」靜眉沉下臉,難得拿出身為姊姊該有的架式,所受的教導讓她在心慌之際仍維持着大家閨秀的禮教,年紀雖小,沉靜中自有一股端凝。

「好嘛——不說就不說!」

心中嘆氣,靜眉暗暗緩和了氣息,感覺那少年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移,那感受全然的陌生,甚至是……不懷好意,好似想籍由注視向地探索着什麼、防禦着什麼?

她得罪他嗎?可兩人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呵……莫非是自己多心?他還好心地救了棉花兒和自己呢,不是嗎?

深深呼吸,她試着讓內心寧定,抬起頭安然地迎向少年的目光,卻在那張年輕的面容上瞧見了晦暗。

那麼深沉的、抑鬱的、無邊無際的晦暗,幾要將人吞噬。

在心中,她又忍不住嘆息了。

他呀,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年郎,為着什麼不暢快?

掌燈時分,華老爺才與義子展煜由棉田和紡織場一同返回府第。

剛踏進大院,聽聞國叔傳報洞庭廣陵庄有客來到的消息,華老爺一掃疲憊神色,雙目炯炯,連晚膳也擱下了,他沒派下人前去相請,自個兒急匆匆地來到後頭廂房。

華老爺這一進去,關門閉戶的,與洞庭廣陵庄推薦前來的少年足足談了兩個時辰,話題所及繁雜廣泛,除管理方面,尚牽涉到棉田紡織,他是有意考考這個嘴上無毛的少年,華府總管的職務太沉、太重,他身為華家主事,不能單憑廣陵庄裴老的一封信,就率性將責任託付。

等廂房的門再度開放時,只見華老爺精明的方臉上現出欣喜,一手撫著山羊鬍子,一手拉住駱斌,連袂而出。半個時辰后,在華府大廳堂上,華老爺親自向眾人正式宣駱斌接管大總管一職,毫無異議。

截至目前,情勢發展比預期還要順利。

他抬起頭,冷淡的風拂過冷淡的面容,玉免攀在榕樹梢上,星子遙遠而明亮,他仰望着,記憶如影隨形,月與老榕依首,而今世事全非,這關中月夜啊,有一股說不出的凄清。

他輕合雙目,緬懷着,也警醒著,理智告訴他該回房睡下,不能繼續逗留,他初初至此,才邁出計劃中的第一步,實要步步為營,不能教誰疑心。

但呵……那些過往將他纏縛了,這麼長的歲月,時時刻刻都是煎熬,他終於來到這裏,堂而皇之地進入這棟宅第,靜靜地立在月與老榕之下。終於,展開他仇恨的洗滌。

此時,身側拱門一聲輕響,他倏地側目,正巧瞥見那瘦弱身影猛地打住步伐,拱門形成的陰影掩住她的上身,月脂卻灑亮着她的長裙,裙擺下露出一段小巧鞋尖和細緻的彩櫻。

他微盼雙目,心中不滿的情緒竟要被繭而出。

「既然來了,為什麼急着走?」他喊住欲轉身離去的影子,內心亦暗暗自問:一個小女娃罷了,駱斌,你還把持不住這深沉的怨恨嗎?

那影子一頓,似在躊躇,忽地步出拱門下的陰影,月光慈悲地在她身上跳動,一張玉容稚氣未脫,蘊含着靈秀雅氣,正是靜眉。

「夜沉了,駱總管還不歇息?」她是極有教養的姑娘,面對突發的情況,早學會沉靜以對,舉手投足間全是大家閨秀的風雅。

似乎正是這樣的安詳與自在惱怒了他,當然,還有她的一對眼眸,眸中的光華太亮、太澄、太過乾凈,從他出手將她接在懷中時,就開始大膽的、有意無意地朝他探索,而他,嘗試着將她嚇退,荒謬地直覺著,不如此為之的話,一切的自己將在她的眼中現形。

「思緒太多,睡不奢。」他實說,神情卻是飄忽。

靜眉輕輕頷首。「是呀。我年歲雖小,也知府里總管一職不好當,你別心煩,我想……你是有本事的,爹和你關在房中相談許久,我猜想得出,他走出了許多題目為難你。」她盈盈步近,面容柔和,聲音有着小姑娘家獨特的嬌嫩。「我爹好喜歡你的,我已經許久沒見他笑得如此開懷,華家的棉田和生意快把他累壞了,他身體大不如前,而如今多了你,爹和煜哥就不會忙得連飯也忘了吃,我真要謝謝你。」

駱斌怔了怔,內心嘲弄,唇僵硬地抿著,一個信念已然確定,那雙明眸太清澈、太過不好、太教人僧厭。

他強迫自己開口,平板地道:「對府內之事,駱斌自當儘力。」

「我相信你會。」她靜謐輕語,對他冷然的態度有些難受,心想或者是他天性如此,自己實不該多慮。

「喔,對了,今日搭救之事,靜眉還未好好言謝,駱總管——」

「大小姐已經道過謝了。」他迅速截斷她的話,身軀側開,不再瞧她。

以她的冰心聰敏,如何不能體會這少年對自己的敵意?但靜眉是如此地肯定,她從未遇過他,也從未得罪過他,為何他神色不豫?似壓抑著滿腔怒火,無處宣洩。

「你為什麼生氣?」輕和的稚音震動夜的沉寂。

駱斌已在心底怒斥自己千萬遍,小不忍,則亂大謀,他這樣子算什麼?

瞬間,臉色已然寧定,再次面對靜眉時,他唇上竟浮現淡淡彎度。

「大小姐說什麼?」

「你對我生氣。」她清晰地道,殊不知這般的坦率是鬥不過他複雜心思的。

駱斌低低地笑。「我是什麼身分,怎敢對大小姐發脾氣?」

她凝睇著,對他表情的轉變和說詞將信將疑。

那對教人生厭的眸子!袖中,他緊握雙拳,聲音持平,「這麼晚了,大小姐是不是該回房歇息?」有些懊惱適才自己為何要出言留她。

經他提醒,靜眉才記起今晚前來的目的,捺下微亂的心緒,她瞥了眼半隱在雲后的月,輕應道:「真的很晚了,連月娘也要入睡,蟲兒都不叫了,它們都睡熟了。」她話中內容說得稚拙可愛,很符合她小小年齡,但話氣卻又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靜靜幽幽的,仔細品味,竟有惋惜之情。

駱斌盯住她,儘管面無表情,內心卻不可思議極了,在一個小小女娃面前,自己竟要費盡氣力來控制熱油般滾燙的憤恨?

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靜眉轉向他,眉眼柔軟如水。

「駱總管先去休息吧,我把東西燒一燒便會離去。」道完,她逕自步至樹下。

直到此刻,駱斌才注意到她手中提着一隻小藍,籃中滿滿的、白白的、稜角分明,竟是許多紙摺的白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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