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拉米《花好月圓》


出版日期: 2009-11-01

為了完成爹的遺願,  
她故意昏倒在白莊前,想藉機混進莊里去。   
不意卻引起白莊四少爺——  
一個嘴巴很壞、耐性很差、老是心口不一的男人的懷疑,  
還處處防她、試探她。   
好不容易弄清楚一切只是她爹搞錯了後,她決定……   
誰知才踏出白莊,竟見四少爺朝她疾奔而來,   
身後還跟了一票要殺他的人,害得她只好……   
天啊,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原本應該踏上歸途的她,為何會落得與他一起逃命呢?  
原來,他之所以會拉著她一起逃,  
全是因為……

多謝
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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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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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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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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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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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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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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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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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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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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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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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睫毛輕顫,原本緊密的眼皮開了一條縫,沒一會兒又重新閉上。

然後,豎直耳朵,仔細聆聽周圍此起彼落的細微聲響。

她不是盲眼人,但每隔一段時間會有幾天目力全無。既然張了眼仍是一片漆黑,不如繼續裝睡。

輕輕挪動躺得發僵的肩背,蓋在她身上的薄被順勢滑落,立刻有人幫她把被子重新拉好。

“醒了嗎?”男人聲音響起,溫和中雖帶點疏離,卻是舒服得讓人想再聽他多說幾句。

“回留主的話,還沒呢。大夫說過,她身子虛,得睡上好一陣子。”

這次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離她很近,大概是幫她蓋被子的那個人。這女人答話語氣十分恭順,想必那位“留主”,正是鼎鼎大名的莊主白春留。

原來要見他這麽容易……只可惜她現在看不見,否則真想睜開眼瞧瞧那張傳說中好看到令人贊嘆的俊臉。

“還沒醒啊……”最後那個“啊”字拖得長長,像是不怎麽相信床上的女人依然熟睡。雖然不相信,卻沒有說破,只淡淡交代道:“等她清醒,能下床了,再帶她來見我吧。”

“奴婢遵命。”

平穩踏實的腳步聲遠到再也聽不見後,門板才被輕輕掩上。過沒一會兒,有人敲了門,沒等人應聲便直接推門而入。

“殊兒,我來跟你換班。”利落精神的嗓音裏,混雜着水聲。“你守了她一夜,也該累了,先回去睡一會兒吧。”

“留主叫我等她能下床,帶她去見留主。”

“我聽四少爺說,她沒那麽快醒,說不定等你睡飽回來,她還在睡呢。”

“我不累啦!而且,沒見到她清醒,我也不放心。”殊兒邊說邊靠近床鋪,再度幫忙把被子拉好。“昨晚你也瞧見了,她渾身是血倒在莊外,只差一點點就沒命了。”

“也算這姑娘運氣好,昏倒在白莊前面。要是倒在別的地方,早就去向閻王爺報到了。”這聲音由遠而近,還沒說完,溫暖的掌心貼上她的前額。“高燒都退了,應該沒事了吧。”

“留主找來的大夫也是這麽說。嘉兒姐,這幾日墨莊的人來做客,你們廚房那邊肯定忙翻了,這姑娘我來照顧就好,你還是快回廚房去吧!”

“你這丫頭真固執。”嘉兒沒好氣地說道:“四少爺八成知道你是這性子,才會特地叫你來看顧這個病姑娘。也罷,你愛逞強我也不管了。我帶了溫水來,想替她擦擦身子,既然你還不困,這工作就交給你好了。”

“好。”

她聽着殊兒跟着嘉兒的腳步走到門口,重新把門掩上,然後回到桌邊。搓揉毛巾發出的水聲嘩啦啦的,沒多久,輕柔溫暖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

“姑娘,昨晚你發高燒,冒了一身冷汗,渾身濕黏一定很難受。我先幫你擦擦身子,等會兒再幫你換件衣服,你就會舒服點了。你放心,屋裏沒別人,不會有人瞧見你身子。那,我幫你脫衣服了喔。”

溫熱的毛巾輕輕覆在她的臉上,壓在毛巾上的手指力道不輕不重,沿着額角滑過臉頰,仔細擦着她脖子上的汗漬。

她不常被人這樣服侍,覺得有點癢、有點不習慣,又有點感動。明明她只是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願意騰出一間房給她暫住已是莫大的恩惠,沒想到居然特地為她請了大夫,還差了丫鬟專門看顧她!

看來江湖上的傳言果然不假,白莊的确是個樂于助人的大善莊,若是有人想要傷害莊主這麽好的人,只怕會遭天打雷劈吧……

她在黑暗裏胡思亂想一陣,任由那叫殊兒的丫鬟在她身上摸來摸去。這殊兒不知道是太單純還是傻氣,明知她“還沒醒”,根本聽不到有人在說話,還一直在她耳邊輕喃着要她放心、好好睡,那聲音又輕又柔,像是哄娃娃睡覺的搖籃曲,害她好不容易清醒,又變得想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意識重新回籠,第一件事就是睜開眼睛。視力還沒完全恢複,但已經能看見微弱的光線。淡白色的光從有風的地方照過來,沒有溫度,也不怎麽刺眼,她想,果然一覺醒來已經入夜了。

她扶着床柱慢慢坐起,看見不遠處有個模糊的人影,趴在桌子上打盹。她心裏有點愧疚,便拿着薄被,小心翼翼地走到桌邊,披在那人背上。

那人完全沒被驚動,顯然已經累垮了。她用力眨了眨眼,還是只能看見模糊難辨的影子,只好放棄記下那人的樣貌。反正她認得殊兒和嘉兒的聲音,等她眼力好了,再對照着認人吧。

往前走幾步,順着淡色白光的引導,慢慢走出房間。外頭和屋裏一樣,一片漆黑之中,混着銀白色的月光,差別只在屋內的光只有一小束,庭院裏的月光則是無差別地鋪灑在大地之上。

明明是秋天,卻聞到淡淡的花香。她心裏輕訝,記不清有什麽花兒會在這時節綻放,遂放任本能被這香氣吸引,扶着牆欄慢步走去。

“什麽人?”

她吓了一跳,沒想到連丫鬟都熟睡了的深夜還會有人醒着,一腳差點踩空,幸好她眼力不佳的時候,走路必定扶着東西,這才沒摔倒。她兩手緊抓着欄杆,心撲通撲通地劇跳着,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那人沒等到響應,接着說道:

“白莊規定,入夜之後嚴禁外出,是哪兒來的人這麽不懂規矩?”

這聲音聽起來像要動怒了。她連忙轉向聲音的來處,輕道:

“對不起,我不知道有這條規定。我、我立刻回房去……”

“停住。”他喊住她。“你這聲音很陌生……難得在這種時候還能遇見醒着的人,既然你不困,不如來陪我喝個兩杯。”

三更半夜月下獨酌,杯子裏裝的絕不可能是茶水。她嘴唇動了動,想拒絕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過來。不要讓我親自去抓人。”他不耐煩地道。

哪有人這麽霸道的!她無聲埋怨着,想起這裏畢竟是人家的地盤,只好乖乖走上前。一出屋牆陰影遮蔽處,就聽見那人訝道:

“是你!”微怒的語氣緩了緩。“怎麽,才能下床,就急着出來吹風,是怕睡飽了、身子好了會被趕出莊去?放心吧,這莊園裏當家做主的,是個天生的爛好人,不會做這麽惡質的事,你盡管安心住下,住到不想待了再走吧。”

這人到底是在安撫她,還是挖苦她?不是說白莊裏的人,個個慈眉善目、樂于助人嗎?她心裏微惱,扶着欄杆走到盡頭,離那人坐的石桌卻還有一段路,她眯眼看了半天,實在沒法看清楚途中有沒有絆腳的東西。不知道萬一她跌跤了,這男人會不會好心扶她一把?

先走一小步,踩穩了之後才再跨出另一步;磨得光滑的石桌上映着月光,讓她即使目力不佳也不至于走錯方向。一步又一步,直到右腳尖踢到硬物,她伸出手摸索着石椅的高度和位置,這才慢慢坐了下來。

花的香味濃得令她發暈,周圍卻看不見半朵花。朦胧的視線裏,看見石桌上擺了個壺,香氣好像是從壺裏傳出來的?

“你是瞎子?”坐在她對面的男人驚訝問道,顯然把她過分小心走路的模樣都看在眼裏。

“不算是。”她搖搖頭,照實答道:“大概明天早上就能看得見了吧。”

“什麽意思?”瞎子還有今天瞎明天就複原的嗎?

“我每次發病,總有一段時間目力全失。既然現在已經能看見微弱的光線,依照往例,我想再過幾個時辰,就能完全恢複了。”她邊說邊眨眼,能看見人影,卻看不清他的相貌。她有點氣餒,索性別過頭假裝在賞花。

一個小瓷杯被推到她面前。

“這叫‘百花釀’,味道普通,香氣倒是挺迷人的。你試試。”

她低頭盯着小瓷杯好一會兒,完全沒有動手的打算。再往他那看去,他正拿起自己的杯子,仰首一飲而盡。

明明白莊有入夜不得外出的規定,這人不但公然違規,獨自飲酒還準備了兩個杯子,若不是腦子有病,就是在等人來陪他。

等誰呢?總不可能是在等她吧!?

“你不喝?這東西在外頭要價不低,尋常人家想喝還不見得喝得起,現在你有這個機會,不懂把握就太傻了。”他一邊說着,又替自己倒了一杯,見她還是沒有動作,問道:“姑娘是沒喝過酒,還是不能喝?”

“我爹說,姑娘家不必學這個。”而且酒能傷身,她身子已經夠破爛了,沒必要再染上酒瘾,讓這副破爛身子雪上加霜。

他聞言,頗有同感地點頭。“你爹說得對,姑娘家喝個爛醉成何體統。不過他忽略了一件事;獨自出門在外,萬一遇上有心人要害你,在你的吃食裏摻酒,你醉倒了,就任人宰割了。”

“我不必喝酒,也能任人宰割。”她低聲說道。每次發作都一樣的,光吐血就夠讓她頭昏眼花、不省人事,想要害她多容易,不必花上那筆買酒錢。

“你這話倒提醒了我。把手伸出來。”

她看着他把喝一半的酒杯放回桌上,朝她伸出手。她遲疑了會兒,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兩人之間還隔了張桌子,他想亂來也沒那麽容易,于是乖乖照辦。

“這麽瘦,你爹難道沒給你飯吃?”他拉過她的手腕,細細把起脈來。

“……有。”喉口微哽,她深吸口氣,轉移話題道:“公子是大夫?”

他搖頭。

“我雖然懂點醫術,還不敢以大夫自居。你的脈息較常人弱,但比起昨晚已是平穩許多。我一心想着有人陪我喝酒,倒忘了你身子不好。”他放開她的手,有些抱歉地說道:“我這裏沒有茶,你不能喝酒就別喝了。”

“多謝公子體諒。”她收回手,被他握過的細腕有點燙燙的。這人果然只是一時寂寞,才想找她做陪,只要有人跟他說話,喝不喝酒倒是無所謂。她鼻間充斥着疑似花香的酒香,随意找個話題聊道:“這酒香氣真濃,我不知道連花也可以釀成酒。”

“我也不知道。”他見她擡起頭像要瞪他,便笑着解釋道:“花兒的香氣誘人,拿來入菜卻未必美味。也許這酒不過是普通的酒摻些香料,也或許那釀酒的真有獨門手法能把花變成酒,但那又如何?不都是酒嗎?價格能擡到那麽高,不過是富貴人家貪新鮮罷了。”說着說着,又幹了一杯。

說是多昂貴的名酒,喝起來卻像不要錢似的。她看在眼裏,忍不住說道:

“我聽人家說,舉杯澆愁愁更愁,公子喝酒若是不痛快,還是少喝點好。”

“你的心思倒是很敏銳。”一壺喝空了,從桌子底下再變出一壺。“我還沒請教,姑娘如何稱呼?”

“……我姓徐,徐望未。”

順着他的動作,才發現桌下有不少與“百花釀”相似的壺,且有更多空酒壺亂七八糟倒在他腳邊。這人到底是真有那麽多煩愁,還是嫌錢太多沒地方花?白莊若專出這種敗家酒鬼,只怕名聲再好,也沒幾年風光好過了吧。

“徐姑娘。”他反覆念了幾遍,目光停在她蒼白的臉上。“你身上的病症,不是疾病,是遭人下毒了吧?”

心猛地一跳,她力持鎮定,輕道:“公子不是大夫,怎麽知道我到底是什麽毛病?”

“我看過你的藥瓶,裏頭的藥連白春留找來的老大夫都沒見過,多半是針對你身上的症狀特地做出來的解藥。”

她一手探入袖袋裏,摸了半天什麽都沒摸到,才想起現在穿的衣物不是她原先慣穿的那一套。

“你那套舊衣沾了血,我讓人拿去洗了,袖袋裏的東西、連同你随身包袱,都收在你睡的那間房裏。你放心,除了那藥瓶,其它東西沒人動過,你回房後可以仔細盤查。”他見她神色有些慌張,好心補充道。

她搖搖頭,勉強露出微笑。“公子可猜錯了。我爹是藥師,那瓶裏的藥是他為了治我天生病症研究好久才制成的特效藥,不是什麽毒的解藥。”

他不理會她的解釋,直視她閃爍不定的眼眸,道:

“你發作時雖然失去意識,卻不會立即致命,顯示下毒之人已是手下留情。這毒不曾在江湖上出現過,你中了毒卻随身帶着解藥,可見害你之人即是給藥的人,此人若不是想以解藥控制你的行動,就是下了毒卻後悔,亡羊補牢救回你一條命。來得及後悔救人,這表示毒你的人必是你身邊親近的人。”

她呼吸一窒。

無視她僵掉的笑顏,男人接着說道:

“徐姑娘,對你下毒的人,就是你爹吧?”

一口血噴了出來。

心猛地一跳,她力持鎮定,輕道:“公子不是大夫,怎麽知道我到底是什麽毛病?”

“我看過你的藥瓶,裏頭的藥連白春留找來的老大夫都沒見過,多半是針對你身上的症狀特地做出?的解藥。”

她一手探入袖袋裏,摸了半天什麽都沒摸到,才想起現在穿的衣物不是她原先慣穿的那一套。

“你那套舊衣沾了血,我讓人拿去洗了,袖袋裏的東西、連同你随身包袱,都收在你睡的那間房裏,你放心,除了那藥瓶,其它東西沒人動過,你回房後可以仔細盤查。”他見她神色有些慌張,好心補充道。

她搖搖頭,勉強露出微笑。“公子可猜錯了,我爹是藥師,那瓶裏的藥是他為了治我天生病症研究好久才制成的特效藥,不是什麽毒的解藥。”

他不理會她的解釋,直視她閃爍不定的眼眸,道:“你發作時雖然失去意識,卻不會立即致命,顯示下毒之人已是手下留情。

這毒不曾在江湖上出現過,你中了毒卻随身帶着解藥,可見害你之人即是給藥的人,此人若不是想以解藥控制你的行動,就是下了毒卻後悔,亡羊補牢救回你一條命,來得及後悔救人,這表示毒你的人必是你身邊親近的人。”

她呼吸一窒。

無視她僵掉的笑顏,男人接着說道:“徐姑娘,對你下毒的人,就是你爹吧?”

一口血噴了出來。

三、四歲的小娃娃縮在角落的石牆邊,戳着地上長長一排螞蟻玩。

她小臉黑黑,蓋在身上勉強能稱作衣服的舊布破了又破,完全沒有縫補過的跡象,沒有穿鞋的腳底板黑得像被墨汁塗過,一股酸酸臭臭的異味自她從沒洗過澡的小身體裏散發出來。

沒人要的小孩,能活到現在,多虧了在同一條街上乞讨的乞丐:那些乞丐大叔偶爾多要了顆饅頭,總會記得分她一小口,有人給她食物她就吃,沒有食物就餓肚子玩螞蟻,日子一天天過,白天或是黑夜對她來說完全沒有分別。

這幾天城裏有新官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整頓連接城門的這條街:不只商家招牌的樣式一律統一,路面也雇了人專門打掃,甚至為求門面好看,還把街上的乞丐都趕到更偏遠的小巷子去。

大叔們自己都吃不飽了,沒法連她一塊帶走,臨走前好心留給她的小饅頭,不到半天就吃完了。

現在她的小肚子扁扁的,到底有幾頓飯沒吃她也不會數,只是疑惑着為什麽螞蟻總能搬一堆東西回家,她卻老是沒有東西吃。手指戳戳戳,看着螞蟻們驚慌失措地跑來跑去,小小的嘴角微微勾起。

“小娃娃,你一個人躲在那裏做什麽?”溫和的男人聲音響起。

她渾然不覺有人在跟她說話,專心玩着螞蟻,直到一雙黑色靴子踩散螞蟻的隊伍,她才注意到有人站在面前。小臉仰起,圓亮亮的小眼睛直勾勾看着對方。

男人慢慢蹲下來,與她平視。“小娃娃,你會不會說話?”

“會。”嬌嫩嫩的娃娃音很是時喜。“大叔,我會說話。”

“你在做什麽?”

“螞蟻,陪我玩。”沾滿泥巴的小黑手使勁扳着那雙黑靴子,螞蟻小小的,一壓就扁了,所以她每次玩螞蟻,都很小心地避開螞蟻的小身體。

她年紀小、力氣更小,用盡力氣還是扳不動大叔的一只腳丫子,有點不高興地抱怨道:“大叔,螞蟻扁了。”

男人尴尬地笑笑,往後退開一小步。

“娃娃,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玩?你爹娘呢?”

“沒有一個人,大叔,走掉了。”會給她饅頭吃的乞丐大叔都走了。

小眼睛盯着眼前的陌生大叔,用力地眨了眨。“爹娘,很甜嗎?跟饅頭一樣?”

男人眼瞳顫了下,這娃娃果然是孤兒,連爹娘是什麽都不知道。

“娃娃,你叫什麽名字?”他問。

“沒。”沒有名字。她聽過乞丐大叔們稱呼彼此的名字,有兩個字也有三個字的,她本來也想要一個名字,但沒有人要幫她取,那些大叔們都喊她“娃娃”或是“小鬼”。

“你叫梅?梅花的梅?”

梅花?她低頭看向牆角的某處,那兒原本有一朵小小白花,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那種只在很冷很冷的天裏開的花,叫梅花,乞丐大叔教過她,她記得。

“姓呢?你知道你姓什麽嗎?”男人有些驚訝地接着問道。

她原要照樣回個“沒”字,又怕這個大叔誤會她姓“梅”叫“梅”,全名是“梅梅”,于是用力搖搖頭。

“沒有姓啊……這也好。”他語氣有點遺憾,又像是松了口氣。“你老是躲在石牆底下,不如就直接姓石,石頭的石,單名梅,好不好?”

這個大叔在幫她取名字嗎?她貶眨圓眼,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石梅,你肚子餓不餓?跟大叔回家好不好?”男人一把抱起她髒髒臭臭的小身子,大手抹了抹她臉上的污泥,白皙可愛的小嫩臉露了出來。

她的小小手壓着扁扁的小肚子。“大叔家裏,也有饅頭嗎?”

“大叔家裏什麽都有,不只饅頭,你想要吃白米飯,大叔也能變出來。”

連乞丐大叔們一聽到就流口水的白米飯都有?小眼睛閃閃發亮,好奇問道:“白米飯?很香嗎?跟饅頭一樣甜甜的?”

男人哈哈大笑。“那當然。你這麽瘦,要多吃幾碗飯才能長高。”

“我要吃,大叔,我要吃!”髒髒的小手激動地拍着他全是硬骨的肩頭。

“別急,我先帶你回家,幫你洗個澡。你有多久沒洗澡了?真臭啊!你這身破衣服也得換一套,回家以後可有得忙了。”

“洗澡,也是甜的嗎?”

“你這小丫頭……”男人被她的童言童語逗笑,忍不住緊緊抱住她,像是充滿憐愛的。

驀然驚醒!

徐望未彈坐起身,茫然地瞪着陌生的床、陌生的被、陌生的布簾。簾外低微的說話聲斷斷續續飄來,她腦子一片空白,想不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你明知道她身子不好,何必故意說那些話刺激她?”溫和又有點耳熟的男人聲音。

“你難道不懷疑,一個姑娘家,故意倒在白莊前面,究竟有何目的?”這個刻薄的語氣也很耳熟,她肯定聽過。

“冬蘊,你是多疑性子,也不必急着用在她身上。你曾替她把過脈,她的病症是不是作假你最清楚,就算她別有居心,你說,一個病怏怏的女人能做什麽害人的事?”

“女人心,海底針。”刻薄男人沒有對“多疑”二字提出抗議,只是分析着他所觀察到的事實。“我和她談過幾句,她似乎有點小聰明,會被咱們救起絕非偶然,說不定連她那怪名字也是随口胡說的。你不願防着她,我來防,等我查清楚她的來歷,只怕到時你比我更急着趕她出去。”

她的名字是真名,是爹幫她取的,官府戶籍冊子上寫的正是這三個字。雖然沒有人當她的面質問她,她仍在心裏默默答着。

“我不會!”溫和男人略顯激動地脫口而出,後來發覺如此急促的口氣不合他的性子,于是改以較平和舒緩的語氣再說一次:“我不會。”

“我知道你不會。”這聲音,要笑不笑的。“無所謂,壞人我來當,只要讓我察覺她心懷歹念,不管她會不會死在外頭,我照樣趕她出莊去。”

語畢,輕快的腳步聲漸遠。

她也許目力欠佳,但她對自己的耳朵極有自信。那談吐間毫不掩飾狠勁的刻薄男人,正是在月下猛灌酒的敗家酒鬼;至于另一個,她想,就是曾在她半夢半醒間來探望過她的白莊莊主。

推門聲引起她的注意,她轉頭,從床簾縫裏瞄到一身飄逸白衣的高瘦男子走進房間。不想被這人發現她偷聽到他們的對話,連忙躺下裝睡。

男人筆直走到床邊,伸出手,似要揭開簾子。她雙眸緊閉,心跳微微加快,忽然聽見耳熟的女人聲音。

“留主。”殊兒恭敬喊道。

舉到半空中的手臂硬生生停住,男人轉身面對外頭時,順勢把手收到背後,擺出一莊之主的架子,問道:“你替徐姑娘送飯來?”

“回留主的話,四少爺說,徐姑娘昏睡三天三夜,連一滴水都沒有碰,再這樣下去遲早沒命,所以……”

“所以就算她還沒醒,也要逼她進食嗎?”倒是看不出來冬蘊那麽關心她。他瞧了眼托盤上的碎肉粥,道:“你去忙吧!小心伺候,別害她噎着了。”

“奴婢遵命。”

殊兒端着托盤,目送白春留的背影,直到聽見床鋪方向傳來細微聲響,才急忙放下托盤奔到床前。

“徐姑娘,你總算醒了!”又驚又喜地扶着她下床。“你覺得怎麽樣?頭痛不痛?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你肚子一定餓了吧?喝點粥好嗎?”

連串的問題,讓她一時不知該從何答起。身體雖綿軟無力,但她睡得過久,精神倒是還不錯,任由殊兒扶她到桌前坐定,微笑着道了聲:“謝謝。”

殊兒臉一紅,假裝鎮定地把托盤推到她面前。

“四少爺說你身子還很虛弱,這粥對腸胃負擔較小,奴婢喂你喝好不好?”徐望未聞着那足以勾人食欲的粥香,輕輕搖頭。

“我想,我自己來就好。”她還沒弱到連喝個粥都不行,只是……她瞪着那碗粥,兩手動也不動。

殊兒看見她眉頭皺起,擔憂地問道:“是不是不喜歡稀粥?還是,奴婢去廚房換一碗白米飯來?”

“不、不用麻煩了。”她怕殊兒當真跑一趟,趕緊舀一小口送進嘴裏。粥裏的米粒被熬煮得稀爛,肉也被剁得極碎,鹹淡适中,美味又順口。她努力想像自己不是在喝粥,而是在喝煮得較濃稠的鹹湯,咕嚕嚕灌了大半碗。

“你別喝這麽急,這粥還有點燙呢!”

“還好。”她低聲說着。早喝習慣剛煎好滾燙燙的藥,這碗微熱的粥對她來說正好入口。只是,雖然她肚子還不太飽,卻連一口也不想再喝了。

她将粥碗連同托盤往前推,随口問道:“我睡多久了?”

“足足有三天了!四少爺說你中途有醒來過,還跟他聊了幾句,沒想到突然又昏倒了,我真怕你就這樣一睡不起。”

“四少爺?”她早就注意到,這些丫鬟們的嘴裏,除了“留主”之外,就屬那位“四少爺”被提到最多次。

殊兒恭敬答道:“白莊共有四位主子,大少爺就是莊主白春留,二少爺和三少爺平常不容易遇見。你來的那晚,在大夫來以前照顧你的人,就是四少爺白冬蘊。白莊入夜以後,除了門衛與護莊武衛之外,幾乎沒人醒着,幸好那時懂一點醫術的四少爺正坐在院裏喝酒,這才來得及救你一命。”

原來他叫白冬蘊……那麽,不常出來見人的白家老二和老三,肯定叫作白夏某和白秋某了?前任莊主叫白四季,四個孩子分別以春夏秋冬命名,這頁是簡明易懂的命名方式。她頗覺好笑地想着。

殊兒不知道徐姑娘在想什麽,只覺得那淡淡的笑容很迷人。她轉頭看向早已無人的門外,再回過頭時,有些害羞地低聲說道:“徐姑娘,雖然救你一命的是四少爺,可留主非常關心你,一再叮咛奴婢要好好照顧你,等你身子再好一點,一定要親自去謝謝他。”

她沒有回話,靜靜盯着眼前那張跟關老爺有得比的紅臉。殊兒被看得渾身不自在,連聲音也抖了起來:“我、奴婢想,廚房應該已經煎好藥了,奴婢去……馬上去端來……”語無倫次說完,抄起托盤一溜煙跑走。

白莊不傀是江湖上有名的大莊,連個丫鬟都像練有絕世武功似的,一下子就跑得不見人影。

明明救她的是白家老四,卻要她去向白莊主道謝,這實在很令人玩味啊!她想起白冬蘊曾說她的東西都收在房裏,四下張望一番,果然看見很眼熟的舊布包袱被收妥在床上枕邊。

打開包袱,裏頭有兩套換洗的衣物、一個救命藥瓶,還有……

她從包袱裏側另繡的暗袋取出一個一般廟宇随便就能求來的平安符。

女人心如海底針,白冬蘊的懷疑非常正确,她的确是懷有某個目的,才特地跑到白莊;會那麽剛好在莊外毒發,也是她故意拖延服藥時間,料想善名天不知的江湖大莊,不會對一個弱女子見死不救。

好了,已經順利進入白莊了,接下來該怎麽做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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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秋天,問路亭。

半舊的棚子底下,幾名路過的旅人正在亭內歇腳飲茶,身形微胖的茶亭主人頂着一顆大光頭在爐前專心煮茶。跑堂的褐衣少年身手十分利落,一見客人的杯子空了,立即提壺上前補滿,不斷地來回穿梭,汗水在他臉上流竄,但他眉開眼笑,絲毫不覺疲累。

“小子,你心情不錯啊!”其中一位客人邊喝茶、邊閑聊道。

“欸,大爺們喝了茶心情好,小的自然也高興。”少年規規矩矩地回話,又替客人添了一杯。

“老板的茶千裏飄香,每回路過,不來喝個幾壺不甘心啊!”另一名腰間佩着大刀的漢子一聽有人起了話頭,随即靠過來接腔。他指着挂在柱子上、與那半舊棚子不相襯的新招牌好奇問道:“我記得以前這裏好像不叫‘問路亭’,是幾時改的?”

“大爺記性真好。老板原想要路過的人聞香下馬買茶,所以叫‘聞香亭’,現在這名字差不多是半年前改的。”

“半年前……不就是成興官道開通的那時候?”原本坐在角落、滿臉胡子的大漢也湊了過來,一副對這話題很有興趣的模樣。“一定是官道初開,問路的人多了,才改叫‘問路亭’吧!怎麽,順便賺取報路費?”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釋道:

“自官道開通後,來往的旅人增加是好事,可老是得分神應付那些光問路不買茶的人,老板心頭悶啊!咱們可是賣茶的,不是專給人報路的,既然要咱們指點迷津,那給點小費也不過分吧。”尤其遇上那種把車馬停在官道上,不肯下馬下車,像叫小狗一樣吆喝老板過去,問完路也不道聲謝,揮揮手就走人的,更是讓人生氣。雖然老板總說和氣生財,叫他不要計較,但那明顯沉下的臉色讓他看得很毛。

“問一次路,要多少錢呢?”細細柔柔、沒什麽高低起伏的平板聲音跟着加入讨論。這音色明顯是女人所有,聊得正興起的衆人不約而同把目光轉向聲音的來處,瞧見一個發色稍淡、身穿幹淨舊衣裙的年輕女子。

這女人,臉色有些蒼白,衣服顏色也有些暗淡,乍看之下不太引人注意,但若只盯着那淡淡的微笑,竟會讓人心跳不由得加快……是個非常漂亮的美人兒哪!

跑堂的少年很快回過神,移到那姑娘身邊,恭敬道:

“問一次要一文錢,買了茶的客人則不另外收費。姑娘點了一壺茶,您想要去哪兒,小的必定知無不言。”

胡子大漢見這姑娘生得秀氣,便笑着插嘴道:

“與其問這嘴上無毛的小鬼,不如問我吧!這亭子就在廬、山、遠三大城的交界處,又有新開通的成興官道經過,要去哪兒都方便,若是你走得累了,我也知道要去哪裏雇車。老子過的橋,肯定比這小子走的路還多,我還不收費呢。”

“跑堂小哥早說了,只要買了茶,就不另外收費,你這粗漢子跟人家搶個什麽勁兒,不會是觊觎小姑娘的美色吧?”腰間佩刀的大漢輕推了胡子男一把。

胡子男哈哈大笑,不甚在意地回推過去,半開玩笑說道:

“你給我閉嘴吧!壞人姻緣可是會下地獄的。”

莫名其妙成為話題主角的年輕女子慢慢地擡起手,為自己倒了一杯溫茶。她神色自然,連點嬌羞尴尬的表情都沒露出,好像那些大漢開玩笑的對象是另有其人。這讓那跑堂的少年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

“敢問姑娘要到哪兒去?”少年問道。

“我要去遠城十字巷,不知道離這裏遠不遠?”

“遠城十字巷……不就是白莊嗎?姑娘要去白莊?”胡子男搶着說道。

“白莊?”她面露疑惑,像是不曾聽過這個地方。

“是啊,十字巷最有名的就是白莊……不,應該說只要是江湖上的人,沒有不知道白莊的。白莊莊主名叫白春留,人品端正、樂善好施,遠城裏的百姓有一半以上受過他的幫助;就連官府要造橋鋪路,募得的款項裏頭,白莊所捐的也是最多的那一筆。你到這亭子來,走的也是成興官道吧?那條官道就是由白莊資助鋪設的。”見她還是一臉茫然,胡子男追問道:“姑娘不知道白莊?”

“沒聽過。”她搖搖頭,又問:“十字巷裏只有白莊嗎?沒有其它人家?”

跑堂少年恭敬答道:

“是這樣子沒錯。聽說前任莊主白四季喜歡安靜,特地買下十字巷附近所有土地,将白莊蓋在當時還很荒涼的郊外。雖然近幾年白莊名聲愈發響亮,上門拜訪的客人也明顯增多,但十字巷還是白莊的地盤,沒有別的人家住在那裏。”

少年解釋得十分詳盡,年輕女子專注聆聽的表情給了他鼓舞,他正要再接再厲多說一些關于白莊的偉大事跡,忽見那姑娘一手伸進袖袋裏,摸出一個小小的白色瓷瓶。瓷瓶全無花色,封口的塞子上系了條紅線,她把紅線纏綁在尾指上,輕輕一扯,軟塞便與瓶身份離,她從瓶子裏取出一顆黑色藥丸後,将藥瓶封好,再收回袖袋裏。

明明只是把藥丸拿出來的動作,竟讓跑堂少年看得入迷,一時移不開眼。他暗自咽咽口水,盯着那姑娘喝了一口茶,将藥丸配茶吞下。

“姑娘身上有病?”他脫口問道。

這一問,在場衆人立即瞪向她。

她淡淡一笑,慢吞吞喝完整杯茶後,才道:“是老毛病,吃了藥就好了。”

“老毛病?我瞧你年紀輕輕的……不會是生來帶病吧?”胡子男關切問道。

“嗯。”她含糊應了聲,不想大夥兒繼續追問她身體狀況,趕緊拉回原來的話題。“沿着官道走,就能到你們說的那什麽莊的嗎?”

“是白莊。”跑堂少年答道:“從這兒往前,大約三天的路程到遠城,只要一進城,随便找個人問問,就知道白莊在哪了。十字巷雖然偏僻,但城裏沒有人不知道的。”

“還要三天啊……”年輕姑娘扳着手指數着,看似有些煩惱,不知是嫌路途太遠,還是在擔心盤纏不夠用。

“要往遠城的路,中途沒有客棧,姑娘一個人走官道可要小心了。”胡子男灌完一壺茶,招來跑堂少年再要一壺。

“多謝提醒,我會注意。”她輕聲答着。

“既然這麽擔心,不如你送她一程?”佩刀大漢笑着慫恿道。

“那可不行,我約了人在這裏見面,無故放人家鴿子,這事我可做不來。”

“怎麽會是無故?大夥兒可以幫你作證,你是因為去做善事才失約,就讓那人多等幾天好了。”

“不不不,冬三那小子最忌人家失信,他一來沒看到我,以後要找他幫忙可就難了,這種損失我擔不起啊!”

“原來你約了冬三……這倒麻煩了,那家夥連我師父都不敢得罪。”

“我還以為你要說我沒種,讨好喜歡的人還怕東怕西的。”

佩刀大漢哈哈大笑。“我自個兒都做不到,哪裏敢笑你!江湖有傳言道:得罪白莊莊主,還能長命百歲;若是惹得那冬三郎心裏不快,他的報複手段會讓你巴不得重新投胎去。我還沒讨老婆,不想太快見閻王啊!”

“其實,也沒那麽恐怖啦。他相貌生得俊,說起話來也挺客氣有禮的,只要別犯了他的禁忌,他是不會亂害人的。”

“是嗎?我沒跟他打過照面,還以為他生成什麽三頭六臂模樣。你說他生得俊,不知道跟白莊主比起來,哪個比較好看?”

“這個嘛……”

接下來的話題,都繞着那叫冬三的人打轉,說他擅長打探江湖上不為人知的秘辛,只要肯花錢,世上沒有他不知道的秘密。有人說他名字裏有個“冬”字,或許跟白莊有關系;也有人說他說話颠三倒四、反反覆覆,故意取個與季節有關的名字嫁禍白莊,其實他是白莊的對頭墨莊派出來破壞白莊名聲的……

衆人聊興正濃,各自貢獻聽來的小道消息,沒人注意到帶點病氣的年輕姑娘已悄悄付了茶錢,消失在成興官道上。

收錢的跑堂少年,一直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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