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們的下一站是一座著名的大宅院——玉格園，這是清朝雍親王的愛女——玉格格住過的宅院，這位玉格格是雍親王最疼愛的小女兒，可惜她愛上一個平民百姓，氣炸了雍親王，甚至不顧他的反對與愛人私奔，不過，後來這對戀人還是硬生生地被拆散，當時玉格格已懷了身孕，雍親王為了顧及面子，便對外宣稱格格因重病去世，實則將她送到這兒，為她蓋了這座玉格園，讓她在此終老。」
女導遊詳細的為遊覽車內的遊客解說玉格園的傳奇故事。
「我知道這座大宅院，上個月我在電視上看過介紹。」蔡玉輕輕地拍了拍她兒子的膝蓋，輕聲說：「兒子啊！我跟這個玉格格都單名為玉，你說我上上上輩子會不會就是玉格格？如果我就是她，那麼我今天就算是舊地重遊了，你說是不是？」
劉威只想對母親說——媽，您真是想太多了！
但見到母親如此興奮，他也不忍心潑她冷水。
況且，他正希望有其他事能讓母親轉移注意力，別一天到晚老是催他結婚。
所以，這也是他這次陪母親出來旅行的原因。
「也許妳真的是玉格格轉世。」劉威知道，人老了就跟小孩子一樣喜歡被哄。
果不其然，蔡玉咯咯地笑了起來，「原來你也是這麼想的，那真是太好了，我曾是大清皇朝的格格，我好開心喔！咦？我是格格，你是我的兒子，那應該叫你什麼？阿哥嗎？」
「阿哥？！」劉威對這個「尊稱」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現在他多麼希望可以跟他的好哥兒們到PUB去飲酒作樂，只有那些漂亮美眉才能讓他精神一振。
只要再兩天，這次旅行就可以結束了。
「我們母子難得可以聚在一起，兒子，你平常工作太辛苦了，這次你可以陪我，我真的是太開心了。」這些話蔡玉已經說了一萬遍了。「人就像是機器，要常常休息保養，這樣身體才會好。」
「我喜歡工作。」劉威是個標準的工作狂。
蔡玉不苟同的搖搖頭，「生活中除了工作，還有許多事可以做。」
「是的，我同意。」劉威知道贊同母親的意見比跟她爭論要容易些，因為他知道要說服母親真的很難。
蔡玉拍拍兒子的膝，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她也知道自己不該給兒子太大的壓力，但是天下父母心，哪個為人父母的不希望兒子擁有幸福的婚姻？她老了，也期盼可以含飴弄孫。
蔡玉再度拍拍兒子的膝，微笑地看著他道：「唉！我知道自己不該老是對你嘮叨，你是個孝順的好兒子，平時就對我很好，還答應陪我出來遊山玩水，不過，如果你可以早點結婚，生個小胖仔讓我忙，我想我會更開心。」
三句不離結婚！劉威不由得輕嘆一聲，儘管他努力使母親明白他尚未有結婚的打算，但是，她還是無時無刻地對他催婚，更要命的是，她還一直堅信她就要當奶奶了。
在過去的幾年中，每個和他約會的女孩都把他當成結婚的對象，除了因為他多錢，還因為他夠帥、身材夠挺拔，最主要的是，他是個有教養的男人，不打女人、不踢貓、也不開快車。
他不只是新好男人，他也絕對是個好丈夫、好爸爸。
但是，他還不想結婚，不是他眼高於頂，而是他尚未遇見一個值得他廝守終身的女人。
劉威往母親的方向看去，他看到窗外出現一個古色古香的大宅院，在午後的陽光照射下閃著金光。
「玉格園到了。」他說，希望能夠轉移母親的注意力。
蔡玉轉過頭，朝窗外望去，興奮地大叫，「噢！真的耶！兒子，它就和我想像中的一樣典雅、壯觀。」
這時，導遊小姐又重拾麥克風，介紹有關玉格園的資料——
「玉格園現在由玉格格的曾曾曾孫女掌管，聽說這位小姐長得幾乎跟玉格格一模一樣，待會兒大家可以一塊兒印證一下。」
「其實我跟玉格格還有個相同之處。」蔡玉低聲說：「我跟玉格格的生日一樣，都是九月九日。」
劉威改變話題，「您今年想得到什麼禮物？」
「孫子，要不然孫女也行。」
「這個可能——」
「可以嗎？」蔡玉打斷他的話。「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劉威沒有回答，因為答案是——肯定的！
※※※※
遊覽車駛入寬闊的林蔭道上。
「我們將在這裡停留四十五分鐘，大家可以好好地拍照、參觀，這宅院裡有很多值得看的骨董。」遊覽小姐看了下手錶，「我們四點鐘準時上車，希望大家玩得開心點。」
蔡玉匆忙地拿起皮包，迫不及待的坐直身子。
「媽，小心點。」劉威連忙扶了她一把。
「別擔心，我這把老骨頭還硬朗得很，絕對抱得動孫子。」
又是孫子！劉威對這兩個字有點恐懼。
劉威緊緊跟隨著母親，他非常高興她已把注意力全投注在玉格園上。
他將導遊小姐給他的入園門票交給拱門前的一個頭髮發白的老先生。
「歡迎參觀玉格園。」對方很禮貌的表示歡迎，並遞給劉威一張參觀指示圖。
「兒子，你快看看玉格格的臥室在哪兒？」
「媽，我們現在在前花園，也就是說……」坦白說，這張指示圖畫得不夠仔細，可以說是相當粗糙。
「我們只有四十五分鐘，不如你去問剛才那個老先生吧！」蔡玉催促。
劉威聽從母親的話去問那老先生詢問。
老先生挑了挑眉，很好奇的看了劉威一眼。
「玉格格的房間靠近後花園，必須穿過長廊，左轉經過魚池，然後再穿過另一道長廊後再右轉，看到一座小涼亭再左轉，右手邊第三間房間就是了。」
還好劉威的方向感很好，要不然一定記不了這麼多轉來轉去的。
「兒子，你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蔡玉問。
「感覺？」他怔了怔。
不是他不懂欣賞，而是這座玉格園外表看似典雅，內部卻十分老舊，好像荒廢已久。
「對呀！這裡很美、很迷人對不對？」
這點他並不苟同，只不過是座大宅院罷了，如果問他有什麼感覺，那他只有一個──
他想去PUB喝酒，他想洗個熱水澡，他想回家了！
不過，還要兩天才能達成他的願望！
終於，他們在左拐右彎的來到玉格格的房間。這個房間很寬敞，也許曾經十分華麗，但現在實在是破舊得讓人感到不可思議，裡頭甚至還有股霉味。
「天哪！」蔡玉盯著牆上的一幅玉格格的畫像，高興的叫道：「玉格格實在好美，原來我的上輩子是這樣的一個大美女。」
或許是興奮過度，蔡玉竟感到有些頭暈目眩。
果然是美女！劉威不得不承認這一點。這位玉格格長得明眸皓齒，典雅出眾，但是，她畢竟是個已經作古的人，他只把她當成一幅畫來欣賞。
「媽，這兒有賣一些複製品，我們去看看。」不知是這屋子內陳舊的擺設，還是空氣中的霉味，令他覺得胸口有些悶熱。
「複製品有什麼好看的？這些真實的物品才有質感。」蔡玉這兒摸摸、那兒摸摸的，愛不釋手。
「媽，沒想到您會喜歡骨董。」他很訝異。
「其他的骨董我不喜歡，我只喜歡這兒的。」蔡玉摸了摸房間中央的骨董床，「你看看，這床如此精緻，最重要的是它還是我上輩子睡過的。」
「不過，這床這麼舊，看上去好像要散了。」劉威心裡想的可是他那張席夢思大床，這種硬邦邦的床睡起來怎麼會舒服呢？
「這床舊是舊了點，但是我對它很有感情。」蔡玉仔細的摸著床前的紗幔。
「這兒的空氣很不好，塵蟎很多。」說著，他打了個噴嚏。
「長命百歲！」蔡玉像以前一樣用手指彈了下兒子的鼻尖，「哪裡有什麼塵蟎？我倒覺得這屋子裡有股香味。」
「香味？」劉威聞到的只有霉味。「媽，您的臉色十分蒼白，您是不是感到不舒服？」
「我很好。」蔡玉逞強地道，然而那股暈眩感越來越強烈，她腳步踉蹌了下，「噢！兒子，你好像說對了，也許我真的有點不對勁……」
她感到兒子扶著她的肩膀，然後她眼前一黑，雙腿發軟，就這麼昏了過去……
※※※※
艾玉兒很喜歡自己身上這襲改良式的清朝服飾，紅色繡金邊的點綴和她頭上的珍珠簪很相配，長長的裙子遮住了合腳的繡花鞋，如果她有辦法穿上花盆鞋，那她就真的像極了清朝的女人。
可惜她的腳不夠小巧。這就是現在女子比古代女子幸福的地方。
她用手順順衣服上的皺褶，然後朝鏡中的自己笑了笑。
「加油，艾玉兒，妳不能輸！」這是她決心重整玉格園後，每天都要告訴自己的一句話。
「小姐。」女傭阿佩走了進來，「妳該下樓去了。」
「好，我已經準備好了。」她轉身走向阿佩，「世安來了嗎？」
「還沒有。」阿佩搖搖頭。
「可能是因為塞車吧！他應該晚一點就會到了。」她吩咐道：「阿佩，裁縫師把世安的衣服送來了嗎？」
「早送來了，就等沈先生一到就一切OK了。」
「很好，現在只要等我那三位姑婆來了之後，讓她們相信我有重整玉格園的能力，那我就可以實踐我爸爸臨終前的遺言了。」
「可是小姐，妳那三個虎姑婆各個都那麼難對付，她們會這麼輕易就答應妳嗎？」
阿佩的憂慮也正是艾玉兒所擔心的。
「事在人為，我會盡力爭取的。」其實艾玉兒也很擔心自己無法說服三位姑婆，但是，為了父親臨終前的遺願，將玉格園保存下來，她也只有豁出去了。「好了，現在我要出去看看遊客們遊園的情形。今天的遊客多嗎？」
「只有一個旅行團，是由臺北來的，可是——」阿佩支支吾吾的。
「可是什麼？」
「剛才有一個老太太……昏倒了。」阿佩遲疑地道。
「啊？這麼嚴重的事妳怎麼沒早點告訴我？」這還得了！艾玉兒除了擔心遊客的健康情況，更擔心萬一她那三個姑婆提早到達，知道這件事後一定又會大驚小怪，說不定連她想重整玉格園的計畫也會泡湯了。
「小姐，我不是故意不說，而是忘了說——」
「那位昏倒的老太太在哪裡？」
「就在玉格格的房間，管家已經趕過去處理了，小姐——」
不等阿佩把話說完，艾玉兒已匆匆地下樓了。
※※※※
「阿威，沒事的，你不必擔心。」蔡玉虛弱的安撫因她昏倒而嚇壞了的兒子。
「媽，您先不要動，」劉威跪在母親身邊，握著她的手憂心忡忡的說：「您的臉色看起來還很蒼白。」
「我能幫什麼忙嗎？」艾玉兒匆匆的跑進房間。
劉威轉過頭，英俊的臉上淨是擔憂。
「我媽暈倒了！」
「格格，玉格格——」蔡玉喊道，她的雙眸泛起水氣。
「老太太，我叫艾玉兒，不是玉格格。」艾玉兒邊自我介紹，邊蹲下身，「您覺得怎樣？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噢……」蔡玉呻吟一聲，閉上眼睛，「這真是宿命！」
「宿命？」艾玉兒怔了怔。
「我媽有時很相信命理，像是前世今生之類的。」劉威手足無措的解釋。
「我看應該立刻請醫生過來。」一旁的管家連忙道。
「我覺得請救護車來比較合適。」劉威的語氣焦急。
「這位先生，我們這兒離醫院還有段路，我怕令堂會受不了的——」艾玉兒道。
「他叫劉威，妳叫他阿威或小威都行。」蔡玉有氣無力的打斷艾玉兒的話。
「劉先生……」
噯暖，叫劉先生太生疏了。」蔡玉仔細打量著艾玉兒，「小姐，妳還沒結婚吧——」
「媽！」劉威連忙截斷母親的話。「您又來了，這不關您的事！」
「沒關係的，我相信令堂沒有惡意的。」艾玉兒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肩。
「太好了，妳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孩。」蔡玉露出滿意的笑容，隨即疲憊地閉上雙眼。
「老太太，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
其實，艾玉兒也感覺到眼前的這位老婦人行為詭異，她不明白老婦人究竟想做什麼，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她一定要在她那三位姑婆來之前先安撫這個老婦人。
「床……我想躺在床上。」蔡玉低低地呻吟。
「好的。」艾玉兒看向劉威，「劉先生，你能扶你母親到樓上的客房嗎？她在那兒會覺得舒服一點，然後我們再請醫生過來為她診治。」
「好的，沒問題。」說著，劉威便輕鬆地把母親抱起來。
但是，蔡玉卻在此時大聲的抗議，「不！」她一副不肯合作的表情，「我要睡在我自己的床上，我不要離開我的房間！」
「這老太太在說什麼？」管家睜大雙眼。
「你這老頭沒靈性才會聽不懂我的話！」蔡玉以楚楚可憐的口吻向艾玉兒哀求道：「小姐，妳有靈性，妳一定瞭解我說的話，對不對？」
「啊？」艾玉兒實在無法不懂裝懂，只好用眼神向劉威求助。
「我媽的意思是說，她現在就想躺在床上，如果移動了她，她會很不舒服的。」劉威連忙解釋，他才沒有勇氣把他老媽那套前世今生的論調說出口，他可不想笑掉一屋子人的大牙。
「既然如此，那就讓她躺到這張床上好了。」雖然接收到管家不贊同的眼光，但艾玉兒還是決定這麼做。
劉威看著老舊的骨董床，不免有些擔憂。
「這床……不會突然坍塌吧？」
「不會的。」艾玉兒保證。
「凱威，快將我放到床上。」蔡玉迫不及待的吩咐。
劉威輕嘆一聲。知母莫若子，他知道這下子他母親鐵定會沒完沒了了。
※※※※
「小姑娘，妳不只人長得美，心地還很善良，以後一定會嫁個好老公。」蔡玉一躺上自己夢寐已久的骨董床，不由得開心的笑了。
「老太太，您現在感覺好一點了嗎？」艾玉兒溫柔的問。
蔡玉織弱的手指撫摸著床板，「好多了。」
「我想我們還是叫醫生過來——」劉威不放心。
「胡說！」蔡玉駁斥道：「我又沒生病，看什麼醫生！」
「您沒生病，可是您昏倒了，而且還躺在別人的床上。」他希望可以讓母親清醒一點。
「這不是別人的床。」蔡玉衝著艾玉兒笑了笑，「這是艾格格的床，不是嗎？」
「是的，這是我曾曾曾祖母的床。」艾玉兒頭一次遇到如此行徑怪異的老婦人。
自從玉格園開放參觀到現在，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但大部分的人都是想收購這張骨董床，像老婦人這樣要求要躺在上面的，這還是頭一遭。
「媽，我想如果您覺得好一點了，我們還是快點去集合吧！不然全團的人都要等我們，怪不好意思的。」看見母親充滿笑意的眼神，劉威只覺頭皮發麻。
每次他母親只要相中了兒媳婦的目標，就會露出這樣的眼神。
「老鍾，你先去通知導遊，說老太太有些不舒服，請她再多等一會兒。」艾玉兒轉向管家吩咐。
管家揚高下巴，朝劉威和蔡玉冷冷地瞟了一眼。
「也許你們能告訴我，你們什麼時候可以歸隊？」
「可是我現在覺得頭好昏……」
一聽到母親不舒服，劉威馬上關心地問：「媽，您要不要緊？我看還是請醫生來一趟比較安心。」
「我不要醫生，我只要多躺一會兒就好了，你也知道我最討厭醫生了。」
「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管家帶著一臉的不耐離去。
劉威還是無法安下心來。「請問這兒最近的醫院在哪兒？」
大約還要半個小時的車程。」艾玉兒邊回答，邊打量著眼前的男子。
不可否認的，他是個極英俊的男人，穩重、成熟、充滿魅力，但是，令艾玉兒感到十分欣賞的是他對母親的關心。
畢竟現在真正孝順父母的人已經不多了。
如果她以後也有這麼一個孝順兒子，那該有多好……唉！她真的是想太多了，她把這個近乎可笑的想法從腦子裡趕走，畢竟她暫時還不會成為母親，因為她連結婚的對象也沒有。
「謝謝妳的幫忙。」劉威誠心的向艾玉兒道謝。
「不客氣。」她的心跳有些快，因為他靠她很近，所以，她發現他真的很高。
這時，阿佩匆匆地跑了進來。
「小姐、小姐，虎姑婆她們來了。」
「阿佩，小聲一點。」艾玉兒輕斥，「三位姑婆都到了嗎？」
「都到了，而且她們的臉色不太好。」阿佩壓低音量回答。
這意味著她得小心應對了。艾玉兒輕嘆了一聲。
「世安來了嗎？」
「還沒。小姐，沈先生會不會不來了？」阿佩擔憂的問。
該死的沈世安居然放她鴿子！他如果真的沒來，那她如何說服得了她那三位姑婆呢？
艾玉兒告訴自己要保持冷靜，她拍拍蔡玉的手，「對不起，我得去辦點事，您不用擔心，好好地休息，我會讓人送些茶點過來。」
艾玉兒轉向阿佩，吩咐她送茶點過來。
「小姐，妳確定要送茶點到這兒？」阿佩很意外。
「就照我的話去做。」她再度看向劉威，「如果你需要什麼，你可以告訴阿佩或鍾管家。」
「我想租一輛車子。」他知道母親一定不會輕易地離開這裡，而這也意味著他們的旅程可能在此地告一段落了。
「鍾管家會幫你的。」
「謝謝。」
「對不起，請讓一讓。」她說，並試圖從他身邊走過去。
他往後退了一步，目光好奇的盯著她身上的衣服。
「妳總是這樣穿嗎？」
「是啊！你有意見嗎？」她睇著他。
「沒有。」他幹嘛這麼多事？無聊！
「我想也是。」她繞過他身邊走出了房間。
在兩人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劉威嗅到淡淡的野薑花香味，令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氣。 |
發表於 2024-9-30 11:3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