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珈《敢愛,不怕太銷魂》[敢愛系列三之三]

雪珈《敢愛,不怕太銷魂》[敢愛系列三之三]

這個男人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且兩人的命運緊緊相連
曾經讓她誤以為長大以後可以結婚,並永遠在一起
傻瓜一般相信什麼都不會改變,無怨無悔的付出一切
無奈即使擁有天真的熱情,以及孤注一擲的勇氣
也拋開了女性的矜持,積極展開柔情攻勢
終於打破他自欺欺人的掩飾心態,牢牢牽住彼此的手
不料身世卻成為阻礙,面臨困難的事業也造成劫難
他殘忍又冷漠的選擇放手,執意背棄她的真心……
該死!原來當年他是不得已才配合著逼她離開
假裝可恨又無能,硬是從情深意重變成翻臉無情
就是要讓她恨他入骨,獨自默默的等待對的時間點
如今她戴上虛偽的面具,帶著痛苦的回憶回來了
並決定不再閃躲逃避,也有了另一種覺悟
既然她對他依舊情難自禁,那麼就再給自己一個機會
確定兩人是否還能繼續下去,抑或從此徹底死心……


【出版日期】 2013年07月19日
許卿長安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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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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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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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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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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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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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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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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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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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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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繁星夜空下,一艘私人商務遊艇停泊岸邊,就像一座水上浮動的豪宅,從外觀到內艙,不論是設計選材或結構工藝都是上乘之選,而此刻內艙正播放著一首首舞曲,一對對衣裝入時的男女婆娑起舞。

  在吧台和沙發區之間穿梭的服務生傳送著美酒與佳餚,以供賓客們盡情享用,雖然……這些可能都不是所有賓客想「享用」的重點。

  這是一場所謂的名流相親宴,與會的貴賓都是大有來頭,但也都有個特色——不論是大亨名商或富二代,男賓非富即貴;而女賓呢,從名媛千金、名模嫩咖到一般上班族都有,只要模樣夠正,身材夠辣。

  說白一點,在這兒,相的是男人的口袋深不深,以及女人的模樣美不美,雖然也是標榜以交往結婚的交誼,但難免遭議為另類的拍賣交易。

  交易?那又如何?

  男的圖美嬌娘,女的獵金龜婿,至少也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過是各取所需,你情我願而已。

  在這世上有太多事,真的買賣了結那還省事,怕就怕有些不情願卻又無法抗拒的……誠如置身其中的自己。黑雪不想要什麼金龜婿,但不想參加,還是勉為其難的應邀前來。

  而那個讓自己勉強答應的因素……她望著人群中的那男人——嚴青宸。

  舉起水晶杯緩緩就口,讓杯裡琥珀色的液體掩飾著她灼熱且專注的目光。

  一個再熟悉不過,而且是跟自己的命運緊緊相連的男人,同時也是讓她無怨無悔的付出童貞,卻又慘遭背棄的男人……

  他頎長的身影依然出眾耀眼,那俊朗臉龐的笑容依然讓人怦然心動,此刻他正和一名穿著性感的妙齡女子交談,從那名女子臉上燦爛的笑容看來,不難窺見又有一顆芳心再度被擄獲……

  無恥!

  他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兒的!他沒那個資格啊……

  但,不也是因為明知道他會出現,她才特地答應受邀的嗎?

  雖然她不知道那個自稱嚴青宸友人的史密斯先生為什麼會邀請自己,但在得知宴會性質而將邀帖扔掉之前,史密斯卻又讓她知道了嚴青宸也會前來。

  於是,她來了,存著一探究竟的心理,卻也同時帶著某種微妙的想像。

  她想像著他看見自己出現的種種反應。驚愕?憤怒?無法接受?還是……

  倏地,發現這些想像中的反應居然都直逼到自己的心頭,特別是看著他跟其他女人熱絡互動的時候,黑雪月眉一蹙,毅然有了決定。

  該死!她是應該讓自己離開一下這個該死的地方,至少在脫下高跟鞋往他身上扔過去之前。

  喝掉最後一口酒,將那只精緻的水晶杯擱下,她順了順身上那襲禮服,然後站起身,踩著足下那雙金色亮皮高跟鞋踱往艙外。

  一襲流暢合身的剪裁,以及極盡奢華的錦緞素材,將她那身曲線更加烘托而出,渾圓玉潤的香肩線條優美,呼之欲出的酥胸更是惹人遐想,還有那誘人繞指的纖細蠻腰,都絲毫不吝嗇地展現著那種屬於女性的陰柔魅力,一如她初來乍到的情境,此刻直直地走向甲板,也一樣讓現場所有人的目光形成聚焦。

  男的驚讚,女的暗妒。

  只是,這些都不是她要的。

  她要的是……

  黑雪獨自步往甲板上,扶著欄杆,迎著吹拂而來的晚風,美眸微瞇地眺望著,足可媲美夜店的特殊燈光投射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放眼望去的絢麗讓人有種錯覺,就像是攀登夜空而置身璀璨星光之中。

  如果是在過去,眼前這片美景肯定不知道要讓她如何感動,可是現在……當一個人不再輕易地受到感動的時候,是否已成為另一種悲哀?

  「唉……」她不由自主地低聲嘆了口氣,就在下一刻,一股勁力倏地攬住她的腰肢,讓她那口氣又往上一吊,成了卡在喉嚨的一句驚呼,「啊!」

  「別怕,是我。」

  熟悉的渾厚嗓音從耳畔傳來,夾雜著酒精和古龍水的氣息直接搔著她敏感的耳膜。

  「放開你的手。」黑雪的聲調微顫而壓沉,顯示著努力營造的抗拒。

  是的,她得拒絕,而且還要相當堅決的拒絕,至少不能讓他以為經過了那一夜的銷魂纏綿之後,就可以對她為所欲為。

  那一夜……沒想到還好,一想起那激烈火熱的場景,自己是如何地癱在他身子底下狂亂地哀吟低泣,聲聲渴求著他的律動,甚至還跨騎在他身上扭腰擺臀,簡直是放浪形骸到不行……種種聯想的畫面讓她更加感覺羞恥,偏偏這會兒……

  「我不放,我說過,對妳,我絕不放手。」偏偏他這會兒還在加劇那種讓人昏眩的熱浪,不斷吐出讓人融化的溫柔愛語,「不放,永遠都不放,小雪,我的小雪……我是妳的宸老大……」

  他更加使力將她緊緊摟著,伏在她裸露的肩窩上,湊往她敏感的耳朵,開口說話的時候,柔軟的唇瓣幾乎是磨過她的耳垂,就像在下一刻他將再度一口吞沒她的嫩潔……就像那一夜那般吸吮狎弄,逗得她渾身震顫酥麻……

  不!不能繼續下去,她不能繼續那樣的沉淪!

  「嚴青宸,你是不是喝多了?什麼你的我的?我跟你早就不相干了!」

  當他扳轉過她的身子,試圖佔據她的唇的時候,她趁勢奮力一推。

  接著,就這麼看著他猝不及防的踉蹌後退,然後咀嚼著自己緊跟而來的那種心痛,這無疑讓她更加惱火而已。

  「你到底還想怎麼樣?夠了!」真的夠了。

  在他殘忍地選擇放手之後,又怎麼能在這時候對她繼續這種溫存的餘毒?難道一定得逼得她活不下去?

  「小雪,妳聽我說……」他試著再上前一步。

  「什麼都不用再說!我不想聽,也不會再相信!你不要再過來,聽見了沒有?如果你再前進一步,那……那我……」她退了幾步,轉頭望著下方的水面。

  「小雪,妳別亂來!」捕捉到她美眸中的那抹悍然,嚴青宸絕對不懷疑她會往下一跳,不敢躁動的停在原地,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然後低聲發問,「難道……妳就真的這麼恨我?」

  「是,我是恨你!如果能夠,我希望永遠都不要再看見你。」吸一口氣,她很大聲的說,彷彿不這樣就無法制止自己……自己在眼見那張俊容流露出痛楚時所產生的心痛。

  「這可能很難囉!」一道特別輕快的男音突然刺破沉凝的氛圍。

  這場派對的主辦人史密斯先生,年輕帥氣的臉龐掛著一派輕鬆的笑容,朝他們走了過來。

  「嘖,地球是圓的,很難保證是不是會見到不想見的人,這時候我忽然想到之前從網路上看到的,上面是這麼說的,如果妳想永遠不要見到那個人的話,要不,妳就自殺,不然就是直接殺了那個人。欸,這個是不是有點道理啊?」

  什麼歪理啊?那如果避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票人呢?不自殺的話,難道得來個絕命終結令,最好是一個個抓來串成人肉棕子,然後扔到河裡祭端午?

  開什麼玩笑!黑雪瞬間瞪大了眼。

  可是史密斯還在繼續開玩笑,只不過這次是對著嚴青宸。「還有,我說嚴老兄啊,你想讓一個女人相信你說的話,得看看遇到的是什麼樣的女人。如果是一般的笨女人,那你發發誓,動動那張嘴就好。如果不幸遇上的女人進化得比較好一點,比較沒那麼笨的話,那你可能就得付出一點行動力才行。就好比……」他走近欄杆,往下看了看,「如果你現在往下這麼一跳,讓她知道你為了她情願以死明志,那她應該就會相信你說的話了。」

  黑雪的下巴馬上掉了下來。這……胡鬧些什麼?!

  但是下一刻,竟然冒出更多胡鬧的人。

  「對啊!跳啊!有誠意的話,就跳下去。」

  「就看你敢不敢啦!」

  「只用嘴巴說說,那每個人都可以發誓去跳一O一了吧?還是要行動證明啦!」

  幾個男人不時何時到來,你一言、我一語地鼓譟著。

  黑雪倒抽一口氣,杏眼圓睜地瞪著那個果真往下方探首的男人,心口一窒,正想開口制止……

  「妳希望我跳下去嗎?如果我就這樣死了,妳會好過一點嗎?還是說……妳還是會為了我心疼,為了我流淚?」瞇起黑眸,瞅著她,嚴青宸沉聲開口。

  「我……我……」如果他死了,她絕對不會好過,但是……一定要她承認,承認對他的心疼和不捨嗎?她緊握拳頭,咬著顫抖的唇。

  「妳不回答沒關係,但是這個答案我非要到不可。」勾了下嘴角,他對著她漾起那抹溫柔不變的笑容,然後迅速轉頭,攀欄躍起,毫不猶豫地縱身而下。

  當他的身影消失在甲板的瞬間,她強烈收縮的心臟也在即刻跟著告歇,痛得她無法呼吸,無法出聲……

  「不……」半晌,梗在胸腹間的那一句吶喊終於衝了出來,她摀住臉,淚水無聲地從指縫淌下。

  天哪!他……他跳下去……他怎麼可以真的跳下去……

  「哇勒!我怎麼忘了他好像不會游泳?」冷不防地,史密斯冒出這句話。

  就這句話,卻適時將黑雪從昏厥邊緣喚了回來。

  勉強撐住癱軟的膝骨,搖搖晃晃地彎腰,脫下高跟鞋,將腕間的晚宴包一扔,她撩起禮服長長的裙擺,然後衝往欄杆,跟著直接跳落……

  「欸,會不會有危險?」

  「是啊!要不要救一下?」

  甲板上,開始了另一種嘈雜聲。

  「危險?你們說呢?」史密斯露出令人難以理解的神秘笑容。

  不一會兒,眾人聽見一串女音的咒罵聲,再循線查看之後,終於露出恍然的笑容。

  那是一艘救生艇,艇上的男人正從水裡撈起女人,像落水狗一般的女人一跌入男人的懷裡,又成了小雞似地被緊緊攫住,只能從嘴裡不斷地發出叫罵聲。

  「嚴青宸,你這個混帳!你卑鄙,你無恥,你下流,你……」

  男人掠奪了她的嘴,以強勢而綿長的吻杜絕了尖銳的叫罵聲。

  救生艇漸行漸遠,那四片貼合的唇瓣始終沒有分離……

  「一山……呃,不,是一艇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呵……」至於二虎要相好或相爭,也已經無從管起了。史密斯咧著一口白牙,轉頭對大家下令,「好啦!任務完成了,也不要白白糟蹋這場宴會,回裡頭去吧!」

  裡頭的節目方興未艾,而外面的……

  臨去前,史密斯再度瞥了眼救生艇離去的方向,嘆口氣,「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然後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架,默唸一聲,「阿門。」

  然而他卻不知道,對救生艇上的兩人來說,卻都想尋回「當初」——那個最美也是最真的來時意……

  ※※※※

  一個人的姓氏可以變來變去嗎?那又代表著什麼樣的家庭變動?

  五歲以前,她從了母親官玉蘭的姓氏,叫官雪,五歲之後,住進了嚴家,直到快七歲那年正式成為嚴家的養女,從官雪改成了嚴雪,就這麼持續到了她二十歲那年回到生父黑剛身邊,她從此叫黑雪。

  而她待在嚴家的日子,也是從五歲到二十歲,那絕對重要的人生階段裡,就這麼點點滴滴地深鐫在她的生命中。

  當年才五歲大的她懵懵懂懂的,無法記住自己如何被收養,只知道媽媽將她送到叔叔和阿姨家,也就是媽媽朋友的家之後,就再也沒看見媽媽出現了。

  忽然找不到媽媽,讓向來甚少哭鬧的小雪也使起性子來,所幸她跟嚴進及他老婆孫麗本來就熟識,經過嚴氏夫妻耐心的連哄帶騙,那道找媽媽的哭泣聲倒也慢慢地平息下來。

  小雪就這樣在嚴家住了下來,而結婚快二十年始終無後的嚴氏夫妻也她當是自己孩子一樣疼愛,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儘管還差一個正式的領養手續,不過小雪已經改口叫嚴進和孫麗為爸爸媽媽。

  說起來,她算是滿幸運的,除了嚴氏夫妻的寵愛有加之外,生活物質也無虞。養父嚴進算是當地的土財主,就是人家說的「田僑仔」,靠著祖先留下來的幾塊土地成為都更的菁華地帶,再將手邊的現金轉投資,利用當地成為旅遊觀光的景點再結合獨有的資源,開了間溫泉會館,生意還算興隆。

  原本一家三口過得倒也還和樂,直到小雪快七歲的那年。

  孫麗因為孩子即將入學,催促丈夫完成那拖延很久的領養手續,在發現丈夫的異樣表情之後,接著一查,居然發現戶籍多了個「長子」——嚴青宸!

  忽然發現自己的丈夫在外頭偷吃,算一算,那孩子今年已經十三歲了,也就是她已經被背叛了十幾年,換成任何女人都不可能善罷干休。

  於是,極為混亂的場面在嚴家上演了。

  那天,剛剛從幼稚園娃娃車下來的小雪,興高采烈的拎著好寶寶獎狀,想拿回家給爸爸媽媽看,只是沒想到才回到家就被嚇住了。

  屋子裡頭迴盪著哭聲,還不時傳來兇狠的叫罵聲,她探頭一望,發現媽媽跟另外一個身材略微瘦削的陌生女人正在拉拉扯扯,而爸爸夾在兩個女人之中試圖拉開距離。

  就在媽媽倏地被推開的時候,小雪連忙衝上前去。

  「媽……」

  「別吵!滾到一邊去!」被丈夫推開的孫麗更加火冒三丈,撥開孩子拽著衣角的那隻小手,因盛怒而失了分寸的手勁狠狠一推,那瘦小的身軀活像是被擊中的乒乓球,直直彈往牆壁。

  原本靜靜地窩在角落的男孩掀了下眼皮,然後倏地躍身而起,擋在她和牆壁之間,也順勢承受了她的身軀。

  「嗯?」小雪抬起頭,仰著小臉,對上了一對很……很漂亮的眸子。

  當時的她看著那雙深邃而帶著憂鬱的眸子,只能用這個詞來形容。

  「謝謝你,大哥哥。」雖然實在是笑不出來,但她還是對這個陌生的大哥哥由衷的道謝。

  男孩沒多說什麼,只是抿了抿嘴,然後繼續窩回角落。

  「小雪,妳在謝什麼?跟那個野種有什麼好謝的?」孫麗破口大罵。

  「妳閉嘴!我不許妳這樣說阿宸!妳自己生不出來就算了,但阿宸是嚴家的骨肉,是嚴進的親生兒子……」男孩的媽媽也跟著大聲咆哮。

  「妳才給我閉嘴!誰知道他是哪裡來的野種?林秋月,妳不要以為這樣說就可以爭到什麼,妳休想!」

  「妳……嚴進,你說!你來告訴她,你是怎麼騙我說你沒結婚的?當初你是怎麼說的?你說你老婆不會生,你求我把孩子生下來,你說你一定會保障我們母子倆的生活,現在孩子都長這麼大了,你難道都沒有一點打算?你說句話啊!」林秋月氣得跺腳,抓著嚴進的右手猛烈搖晃。

  孫麗則抓著他的左手,晃得更厲害了。「對啊!姓嚴的,你倒是說話啊!你這個沒良心的死鬼,我在你們嚴家拚死拼活了二十年,你居然是這樣對我的?敢做就要敢當!這時候你當什麼縮頭烏龜啊!說句話啊!」

  看著爸爸的兩隻手彷彿快被拉斷的橡皮筋,小雪雖然很難過,但也不敢再靠過去,只能不斷地退縮,最後退到男孩的身邊。

  「那個……」想了下,她終於記起媽媽剛剛喊的名字。「秋月阿姨是你媽媽嗎?」

  男孩點點頭。

  「那你知道她們為什麼吵架嗎?」

  他知道,但情願自己不知道。

  十三歲的年紀,雖然還小,但也絕對聽得懂眼前那些對話,只是他寧願自己不要懂,寧願像過去一樣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爸爸老是不在家,而且總是來去匆匆。

  「大哥哥,她們看起來好像在搶什麼?」以為人家沉默不語是不知道的意思,她只好又逕自開口。

  抬起頭,望著她,打量她那天真的臉龐,嚴青宸慢慢地回應,「是,她們是在搶。」

  「是喔!那……到底是在搶什麼東西呀?」

  「她們搶的東西是……不能說是東西。」

  「啥?搶不是東西的東西?那是什麼?」

  噗!費力解釋的他被她說的話逗笑了,只是在下一刻,也是因為她的話,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大哥哥,什麼是野種?我媽為什麼這樣說你?」發現他的臉色立刻下沉,她也跟著不安起來,「大哥哥,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你生氣了?」

  瞥了眼一臉稚嫩無辜的她,黑眸裡的寒意逐漸消退,他搖搖頭,嘴角微微勾了下,代表著不生氣。

  「那……」想了想,她從口袋裡摸出一只鐵盒,倒出兩顆水果糖,一顆塞進自己的嘴裡,另一顆遞給他,「請你吃。」

  「我……」不吃糖。

  「這個很好吃,酸酸甜甜的喲!」她攤開手掌,熱情地慫恿著。

  嚴青宸的視線從她粉嫩的小手挪移到那滿佈友善的純真笑靨,抿著加深幾許的笑紋,然後接過她手裡那顆看來晶亮圓潤的糖果,學著她也塞進自個兒的嘴裡。

  「好吃嗎?」她睜著圓圓的眸子,既緊張又期待地問。

  「嗯,好吃。」他點點頭,咧開嘴,綻開笑容。

  但不是因為糖果好吃,而是因為這個小丫頭。

  他喜歡看著她,喜歡跟她說話,讓他不再感覺那麼憤怒和羞辱。

  「呵呵呵……」這一刻,她覺得好滿足,好開心,因為這個大哥哥的笑容實在很……很好看,忍不住開口,「你喜歡的話,下一次我再請你吃,好不好?」

  下一次?這種場面?好嗎?

  ※※※※

  不管好不好,這個「下一次」似乎還是避免不了。

  一筆風流帳還有得算,更何況這還涉及了一個孩子的未來,各有的堅持和立場都有很大周旋的空間,也就是說還有得吵,就這麼一直持續到嚴雪升上小學,所有紊亂的狀況依然沒有結束。

  不過人家都說「一回生,兩回熟」,不管是孩子對這種場面的反應,或是兩個孩子的互動,都是如此。

  再一次見面,也就是大人繼續再吵的時候,嚴雪再度請他吃水果糖,但他也帶了些雞蛋糕當做伴手禮。

  從此,他們有了某種默契,只要到了大人約定「吵架」的時候,兩人都會準備一些零食,等見了面就交換吃,特別是嚴雪,準備大包小包,一想到要見到大哥哥便開心得笑咪咪,像是要去野餐。

  孩子們從害怕地瑟縮到開心地分享食物,而大人們也開始有了些改變,雖然不變地吵著、搶著、鬥著,但也從衝動的肢體動作演變成上談判桌的耍心機模式。

  場面稍稍安靜下來,嚴雪索性拿出功課來做,遇上不會的,身旁還有嚴青宸這個小老師來教,倒也樂在其中。

  「大哥哥,」她軟嫩的聲音喊得熱呼呼,以崇拜的眼光望著這個大自己六歲的男孩,「你好厲害喔!以後你都教我做功課,好不好?」

  以後?還有以後嗎?嚴青宸對自己的未來感覺茫然,本能地轉頭,望著那一頭——那幾張嘴巴似乎已經談出了「以後」。

  孫麗沒有答應離婚,可是允許嚴進安排林秋月母子就近住了下來。至於林秋月,雖然無法獲得名分,但至少幫兒子保留了實質的保障,將來嚴家的財產由嚴青宸和嚴雪平分,同時也要求嚴家必須保留兒子的住居臥室,讓兒子在過年過節的時候可以回家去住,也算是彌補無法讓兒子正大光明地進入嚴家的遺憾。

  「這樣好,這樣好……其實也不用等到過年過節,就看看是一個禮拜還是一個月,讓青宸兩邊輪流住也行啊!那我也一樣,妳們放心,兩邊我都會照顧得好好的,看是要一三五還是二四六,還是……」

  啪!啪!

  兩個女人同時伸出手,各賞了嚴進一巴掌,打斷他的渾話。

  「打得好!」嚴青宸脫口而出。

  頓時,在場三名大人的六道眼刀馬上飛射向他。

  「宸哥哥,你說我答得好,那我這題算術是算對了?」嚴雪低著頭說話。

  三名瞪著嚴青宸的大人露出釋懷的表情,隨即轉頭。

  「嗯,很好,很好……」可是妳還是算錯了啊!嚴青宸吁了一口氣,暗自竊笑,繼續教功課。

  呵,還是這丫頭可愛!

  ※※※※

  嚴進特別在嚴家附近買了間公寓,安排林秋月母子居住下來,表面上似乎是暫時平息了一場風波,但不情願的兩個女人私底下的角力還是存在的。

  比如,一個稱呼的問題。

  當嚴青宸和嚴雪喊了對方的媽媽一聲「大媽」和「小媽」的時候,孫麗勃然變色。

  「閉嘴!媽就媽,還什麼大不大、小不小的?我只知道有舅媽、姑媽、姨媽,還有乾媽、奶媽,沒有什麼大媽、小媽的!叫阿姨就好啦!」現在是怕全世界的人不知道她丈夫藏小三嗎?

  嚴青宸和嚴雪對看一眼,然後偷偷咋舌,很有默契地同時轉身,溜之大吉。

  大人的世界好複雜,他們都不想管,但還是免不了掃到颱風尾。

  除夕夜,難得嚴青宸的媽媽也獲得「特赦」,可以同桌圍爐,看著嚴雪跟在嚴青宸的身旁,笑瞇了雙眼,不停喊著「宸哥哥」。

  「小雪,妳很喜歡跟咱們阿宸在一起喔?」林秋月笑問。

  「是啊!我喜歡宸哥哥!我喜歡可以跟他永遠都在一起!」嚴雪毫不猶豫地回答。

  「永遠在一起?那可能很難。」

  「為什麼?」

  「為什麼?這……一個男的要跟一個女的永遠在一起,除非是結婚,不然就算是很喜歡,還是不可能的。」還在記恨重陽節被孫麗阻撓上香,林秋月此刻故意無視孫麗鐵青的臉色,笑吟吟地又說:「還有啊,妳不能一直哥哥、哥哥的叫,這樣妳以後就不能跟宸哥哥在一起喔!」

  「媽,妳不要亂說啦!」嚴青宸漲紅著臉,出聲制止,然後轉頭,看著嚴雪,「妳不要理我媽。」

  可是來不及了,這關係到以後可不可以跟最喜歡的宸哥哥在一起的問題,已經慎重地植入她小小的腦袋瓜裡。

  「不能叫哥哥?那……」要叫什麼?嚴雪不理會他人,很認真地想著,因為想得太過專心,母親和秋月阿姨再度鬥嘴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妳算什麼長輩?這樣亂教小孩子的?什麼結婚不結婚的?他們兩個人都姓嚴,是兄妹!簡直是亂來!」孫麗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

  「現在同姓的人結婚多得是,更何況他們兩個又沒有血緣關係,為什麼不能結婚?如果他們以後長大了真的有那個意思,其實很簡單,只要先去幫小雪辦理終止領養的手續,那就可以了啊!」林秋月故意唱反調,擺明就是想氣死人。

  「連這個妳都幫我想好啦?妳想得美!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在想什麼。我告訴妳好了,小雪是我的女兒,這輩子都是!」哼!她孫麗可不傻,要是真的這麼做,嚴家所有的財產不都間接落到那一房手裡了?

  兩個女人吵翻天的聲音,終於在嚴進出現後停止,也讓嚴青宸悄悄地鬆了口氣。

  只是……睨了眼身旁那歪著頭、皺眉不語的嚴雪,他不禁也跟著微微蹙起眉頭。這丫頭……在生氣?還是被嚇到?

  稍晚,他還來不及去找她關心一下,她已經興匆匆地跑來,而且衝著他大聲地喊了句──

  「宸老大!」

  「啊?什麼?」他愣住。

  「這是我想了很久才終於想到的喲!我以後都不叫你哥哥了,這樣我們以後就可以結婚了。」她神氣地甩著髮辮,抬起晶亮的眸子,等著他的誇獎。

  「小雪,妳……別亂說。」他轉頭,掩飾泛紅發熱的臉龐。

  「怎麼了?你不喜歡小雪?不想跟小雪在一起?」她一雙大眼瞪得大大的,一臉惶恐。

  「不是,不是這樣,是……妳還小,妳不懂,那個……結婚是要等長大以後再說啦!」嚴青宸是個正要步入青春期的大男孩,面對她把結婚這件事掛在嘴邊響亮的喊著,像是要去遊樂園,實在是有夠彆扭的。

  「好啊!那就等長大,長大以後我們就可以結婚,那樣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嚴雪笑逐顏開,很肯定地下了這個結論。

  「永遠?」

  「嗯,對,永遠,永遠都要在一起。」當初親生媽媽忽然不見,讓她開始懂得害怕失去,只是過度稚嫩的她還無法用言語去詮釋什麼,這時候只能不斷重複「永遠」兩個字,彷彿只有這樣,一切都不會改變。

  「永遠?」他卻搖了搖頭,露出太過老成的苦笑,然後呼一口氣,輕聲嘀咕了一句,「傻瓜。」

  ※※※※

  傻瓜……

  直到多年以後,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回應,甚至連自己都認同了什麼。

  永遠到底是多久?又有什麼是絕對不會改變的呢?

  隨著時間的流逝,她也開始領悟到,原來身邊所擁有的隨時都可能改變,可能在瞬間都失去。

  在她十歲那年,養父嚴進因為意外而不幸過世,喪禮上出現的是兩個哭到腿軟,靠著相互攙扶而起身的未亡人。

  孫麗媽媽和秋月阿姨似乎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不再爭吵,甚至因為溫泉會館出現財務危機而一起打理,還慢慢地培養出革命情感,爾後棕子、年糕或湯口之類的應景食物,也開始在「兩家」之間流動。

  怎奈人世無常,不到兩年的時間,秋月阿姨也因病過世,這次將淚崩的孫麗媽媽攙扶起來的是青宸。

  自從母親過世之後,嚴青宸接受孫麗的建議,直接搬回嚴家,但隨著升上了大學必須外宿,加上他又堅持自力更生,所以就算寒暑假也是忙著打工,跟嚴雪見面的次數愈來愈少。

  直到孫麗決定把溫泉會館收掉,搬到台北和友人合資開快炒店,而且地點還是由嚴青宸幫忙打點,就落在他公司不遠的地方,也從這時候開始,嚴雪跟他終於不必再聚少離多。

  就這麼又過了幾年,一晃眼,她已經二十歲了,也更加深刻地體認到一件事——不論是好是壞、想不想接受,身邊的一切人事物都在改變著,永遠不知道下一刻被改變的會是什麼。

  只是……難道一點選擇也沒有?自己就不可以當那個去改變什麼的人嗎?

  嚴雪清冷的眸光望著從對街走過來的他,以及緊挨他身邊的女孩。
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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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一句等待,歲月成了石磨,無情的輾轉每個累積的日子。

  思念的心,隨著那些日子被攪磨成汁,等著重逢的一刻,沾著淚一口飲下。

  就那一刻,恁是銷魂也值了……
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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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語 雪珈

  前些天,忽然又把之前求來的籤詩拿出來看,雖然一樣一知半解,但至少再看著上面的文字,似乎變得坦然許多。

  內容是這樣子的──

  曉日樓台夜氣清,天風吹落步雲聲,塵根未斷俗緣在,千里關山月正明。

  也許吧!俗緣既在,總得去善了,即便還未破曉,但關山之外,明月依然在。

  這是我個人的解讀啦!當時並沒有去解籤,也許自己心裡也知道,求籤可能只是一種尋求精神支柱的方式,而意會多少又能收穫幾許,還是在於個人。

  不知道會不會被笑迷信?但我每次求的籤詩都還滿準的。記得母親當年得到惡性腫瘤的時候,除了全力醫治之外,套句老人家說的,「要人也要神」,什麼發願、吃齋、折壽等等,可以做的我都去試,而小弟也為母親求了籤,裡頭的大意是說有驚無險。而今,事隔十年以上了,母親的健在也讓我們感恩萬幸。

  其實說迷信,我倒覺得隨著年紀的增長,自己反而愈來愈不忌諱去談論生死的問題,不是不怕死,而是明知道怕也沒用,不是嗎?之前我也跟孩子們討論過這個問題,還開玩笑的說自己是不是該先預立遺囑,結果有人說不用了,因為我應該沒什麼太複雜的遺產分配問題,另一個則勸我是不是該休息不要寫小說了,居然寫到要立遺囑?(噗,那代誌就大條了,呵呵……)

  我當時還是有稍微提了下自己的三個願望。第一呢,就是希望那時候的身體還沒被自己敗壞光,那就可以捐個大愛。這人世一遭,皮囊一副,最後合該也是塵歸塵、土歸土,如果能夠留點什麼給人紀念的,也只是曾經交流過的感情和精神。而這個,應該也是自己唯一最後能做的。第二點呢,我要用火化,不要什麼繁文縟節的儀式,以及累死活人的名堂。至於第三……恕我小小的保留一下。

  好啦!說是絮語,不知道會不會流於沉重或驚悚?(開始擔心會不會破天荒的修序文?哈哈……)其實就是想到什麼便寫什麼,沒有主題才成為絮語囉!大家別見怪雪媽的叨絮喔!

  還是要感謝一下出版社及編輯,不厭其煩的給我意見和機會,讓書寶寶得以順利報到,坦白說,我對自己愈來愈沒信心,也明白自己還需要多充實才能進步,無奈平時實在太忙,就連最愛的閱讀也幾乎沒什麼時間,又怕傻傻的埋頭去寫會脫離市場,所以也想多看點書,但每每抱了些小說回來,就是等著店家打電話來催促還書,而那時候總是發現根本沒看完……不過比較可喜的是,以後我可以不用再像過去一樣幫忙婆家的生意,當然也不用再過那種連續通宵達旦的生活,希望能有更多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或是應該做的事。

  想一想,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是一件挺讓人開心的事,對吧?生活處處是禪機,只要用心去發現,也許就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美好收穫,而重點是用怎麼樣的心態去看待吧!

  最後,也祝福大家都一樣,可以發掘到更多的美好,讓自己更開心喲!
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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