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珈《公主欠管教》[天下一品之三]


出版日期:2009-04-30

這個于季友是怎麼回事,對她不是擺一張冷臉,就是脾氣硬、不妥協,
完全不把她這個大唐公主看在眼裡,還一副娶她很不情願的態度,
她幾時受過這等氣了,光想到要嫁給這樣不順她意的男人她就頭痛,
偏偏她想盡法子,卻完全沒辦法從跟他對招中贏過一回,心情更悶了。
他不想娶,她也不想嫁好嗎!但皇命難違,她氣恨卻又無奈啊!
沒想到徹底對他失望後,他卻溫柔地幫她打理最愛的吃食,
她忽然覺得懂得討她歡心的他好像沒那麼差了……

普寧公主李蘋、性子蠻,養尊處優,嬌貴得像朵牡丹花,
這樣的女人美則美矣,卻不是他想娶的妻子人選,
他伺候不來一個嬌貴的公主,駙馬爺的身分他也不希罕!
偏偏這門親事他拒絕不了,還得長途跋涉去迎娶,
迎娶的這一路上,他跟她抬槓過招數不清幾回合,
氣她、也被她激出一些樂子,原來逗她發火這麼有趣,
而在他發生意外最需要人幫忙時,她竟然沒有公主架子,
連下人做的事,她也不怕苦、不怕難,讓他很心折感動……

th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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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艾珈

好高興又能在這里跟大家說話。

早先我開天下一品系列時,剛寫出《龍大當家》,就一直很想跳出來跟大家說點什麼,關于我為何如此設定安排角色的原由。但我又怕我這麼一說,會壞了大家的讀興--哪有人書還沒出話就講在前頭?只好忍啊忍、忍啊忍,忍到了《千金小廚娘》寫完,發覺這系列好像還缺了什麼,所以特別央求編輯,讓我再補一個番外篇。

《公主欠管教》一寫,我知道,這就是我想要的感覺。

在鳳求凰系列中,我曾經說過該系列要表達的是「多」--比常人還多了點什麼。但在天下一品系列,我想說的是「少」--比常人還少了一點什麼。

我是一個很迷「中庸」、「平和」的怪人。或許很多人會羨慕出類拔萃,希望自己與眾不同,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拿鳳求凰系列來打比方就知道,身上比常人多了一點什麼的人生,真的,沒我們想的有趣。我一直覺得老天在某方面多給了我們什麼,相對,就會在某部分刪減掉什麼。是這個概念,讓我想寫「少」。

《龍大當家》里的龍焱、《千金小廚娘》里的曲如意、《公主欠管教》里的普寧--李隻,都是少了一點什麼的人。龍焱少的是溝通的意願跟能力、曲如意是信任人的能力、至于普寧,則是「將心比心」的能力。

相對于他們的「少」,我幫他們安排遇上了三個「無缺」,也就是我說的「平和」的對象。石棗兒家雖窮,但爹爹疼她,個性也溫和可人。段柯古雖然家富官大,但沒有大小眼。于季友更是一個說一是一,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性情中人。

我想對照的是,我們身上,總有一些瞧不出的缺憾,就像龍焱、如意跟普寧,但通常老天爺也會給我們機會去看見,去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加強這個部分--所以在《龍大當家》里,可以看見我讓龍焱遇上一個狀況--當有機會讓他溝通了,他要不要把握?如意也是,當有雙支援的手伸在你面前了,你要不要握住?

普寧就比較復雜,因為將心比心這種事,不靠身體力行,感覺不來。

普寧也算是一個多了某部分、就少了某一角的典型。當公主多棒,又受她父皇寵愛,可是我想--我認為所有天之嬌子都得面對的問題就是,他們會辨不清人們留在她身邊,到底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

最後一點要說的是,段柯古、普寧公主與于季友,都是歷史上人物。當初不是刻意要寫歷史人物,而是因為找名廚資料,發現了段柯古的《酉陽雜俎》,里面出了一個廚藝精湛的膳祖,據考是女性。那時我腦袋上的燈泡就亮了起來。

至于普寧跟于季友,也是在找段柯古時發現的線索。普寧公主當真是唐憲宗的掌上明珠,也真嫁給了解季友。至于《酉陽雜俎》,我前一陣買了本簡體書《唐朝的黑夜》,一讀發現,段柯古文筆真是棒。

這個天下一品系列到這就算告一段落,謝謝大家的捧場。底下的新書,還望大家繼續支持。

艾珈一鞠躬,下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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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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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同系列小說閱讀︰

天下一品  1︰龍大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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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一品  2︰千金小廚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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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一品  3︰公主欠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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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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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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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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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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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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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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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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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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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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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憲宗元和三年,山南東道節度使于□,為其現年二十有四的兒子--于季友,入宮求親。

憲宗深知于氏在襄州一代的實力,只要答應于要求,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收攏這藩鎮,立刻允了要求。

而他許配給于季友的,還是他最心愛的掌上明珠,普寧公主。

本以為大事抵定,可沒想幾天過去,于季友竟然單身進京,說要退婚。

皇宮,御書房里,著粉色綢裙,年僅十六的普寧亭亭跪安。「兒臣普寧見過父王。」

「起來。」皇上喚了聲,然後朝立在一旁的男子微笑。「朕幫你介紹,她就是我上回允諾你爹的普寧公主,單名一個隻字。普寧,你身旁這位英武過人的男子,正是當今山南東道節度使于□之子,于季友。」

普寧瞄看生得皮膚黝黑,虎目濃眉的于季友,心底雖納悶,還是本著禮節招呼。「普寧見過于大人。」

「皇上。」于季友看也沒看普寧,一屈身跪下。「微臣心意不變,還望皇上成全。」

怎麼回事?!普寧瞧瞧于季友又瞧瞧自個兒父王,一頭霧水。

很快地,謎底揭曉。

「為什麼?給朕一個理由,我這個女兒也堪稱天香國色,賢佷是哪點不中意?」

「不是普寧公主的問題,是微臣,微臣自知高攀不上,不好耽誤公主。」

普寧終于听懂了。搞了老半天,原來她父王,把她許配給這家伙;而這家伙知道可以娶她,不謝主隆恩就算了,竟然當著她父王的面拒絕?!

普寧在宮里,誰對她不是百依百順,哪听得了人家不要她這種事!

皇上望向普寧。「你怎麼說?」

普寧不假思索回道︰「兒臣願意。」

于季友虎目怒視,普寧沖著他甜笑--怎麼樣,她就是要跟他作對,他不想娶,她就偏要嫁!

「賢佷,這樣你沒話說了吧!」皇上呵呵笑。

「皇上……」

皇上手一揮。「朕心意已決,你幫朕把話帶到,要你爹開始著手準備,婚期,就定在來年三月初一。朕的掌上明珠,今後就由你費心照顧了。」

于季友沒漏看普寧那一臉得意。

可惡!于季友心情懊惱,可礙于皇命,又不得不領命照辦。

「臣遵旨。」他咬了咬牙,下跪听旨。

就這樣,時間飛快過了半年。

山南東道治所位在襄陽,從長安出發,簡裝輕騎最少也要三天。但考量公主情況,二月十九,準駙馬于季友便領十數名帶刀護衛,提前來迎娶公主。

棒日清早,一座綴著紅緞與珠花的彩轎等在殿前,由丞相段文昌領著百官羅列歡送。八人齊扛的彩轎一出皇宮,百姓夾道佇候,爭相目睹這難得一見的盛況。

瞧瞧這望不見底的隨行派頭--一對開道鑼、一對彎脖號、一對大號、一對傘,一對扇、一對大鏡、一對二鏡、一對令箭、一對金瓜、一對鉞斧、一對朝天鐙、兩對喇叭、八面大鼓,加上整個隊伍七、八十人,還不包括抬嫁奩的隊伍與隨行的護衛,洋洋灑灑,竟蜿蜒了五、六百里之數。

出了城門,一路只在正午休息了半個時辰,接著又是馬不停蹄。原本興致還算不錯的普寧公主--李隻瞧膩了風景,覺得不耐煩了。

「還要走多久啊?」

隨行的女官趕忙來按捺。「公主,此行少也要七、八天時間,您得多忍耐。」

聞言,普寧倏地摘下頭上紅帕。「傳令下去,說公主我累了,我要下轎走走休息。」要她就這樣傻坐在轎上八天,她不悶死才怪!

「公主……」女官一臉為難。

普寧一瞪。「你敢不听我的話?」

女官不敢答應,只好匆匆去問于季友。

依禮俗,準新郎倌通常不隨行迎娶隊伍。但因普寧身份特殊,加上路途遙遠、恐生萬一,于季友才喬裝成護衛,領兵尾隨在隊伍後邊。

斑坐白駒上的于季友一听女官來報,濃眉緊蹙。

「回去稟報公主,說婚期將近,路途又遠,不能在此駐留。」

女官不敢怠慢,依言回報,卻換得普寧一陣嬌嗔。

「我說要休息就是要休息,他不答應,教他自個兒走去。」普寧掀簾高喊︰「外頭人,停轎。」

女官意圖阻止。「公主等等……」

外頭轎夫一听喊聲,當然不敢反抗,齊聲一喊「墊轎」,腳步即停了下來。

「不行不行,公主,您現在還不能出來……」

「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

女官嚇得跪地道歉。「公主息怒,下官斗膽冒犯,實是因為于禮不合。」

「我管你合不合。」普寧雙手插腰。「我坐了半天轎子,腿腰都麻了,下來走走不行嗎?」

「公主……」

女官們一籌莫展,這時,鐵蹄聲由遠而近。

普寧回頭,只見一身戎裝的于季友翻落馬背,朝彩轎快步走來。

于季友望著女官們問︰「怎麼回事?不是說過不準停轎?」

「啟稟大人……」

「是我的主意。」普寧轉身說話。

說來,這是兩人先前在御書房一見後,第二回踫上。

上回顧著斗氣,倒忘了細看他長相,只記得他皮膚黝黑,有雙炯炯虎目。今回見他一身灰鐵戎裝,伴著白馬,倒顯得威風颯颯、氣宇非凡。

于季友垂眸注視不到他肩高的普寧,她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一張圓臉粉紅細致,一雙黑眼珠慧黠嬌氣,配上她一頭珠翠與艷紅嫁裳,有如宮闈細心照料的紫牡丹,散發不可逼視的雍容貴氣。

他抱拳一拜。「請公主立刻回轎,此行時間不多,不能浪費。」

「我偏要在這里休息。」普寧雙手抱胸,一臉「你耐我何」的神氣。

普寧脾性是出了名的我行我素,這點于季友先前在卸書房見識過;印象極深,也頗不以為然。

他當初膽敢上京退婚,就是知道自個兒脾氣,絕對容忍不了皇家公主的嬌蠻任性。身帶虜族血統的他,一直欣賞能策馬奔馳、個性又大方得體的同族女子,偏偏他爹背著他上京求親。

一個剛正如鐵的漢子配上一個矜貴公主,橫看豎看就不適合。

「還請公主回轎。」看在普寧身份,于季友忍著脾氣再說一次。

「我偏不。」

他沉下臉。「公主執意不听?」

普寧一哼。「你以為你是誰?我干嘛听你的?」

好。他一點頭,突然轉身走向白馬,自鞍里掏出兩條皮繩。

一見他表情,普寧神情警戒。「你想做什麼?」

「回轎。」他下達最後通牒。

「我不要。」

「那下官只好得罪了。」說完,他一個搶步向前。

普寧還來不及反應,人已被他抓進轎里。

「你做什麼你……放開我!」她拚命拍打鉗住自個兒腰肢的鐵臂。

想不到這家伙不但把她塞進轎里,還用手上皮繩反綁她兩只手臂,活當她是匹難馴的野馬,皮繩另一頭,就系在彩轎圍欄上。

「你這家伙,竟敢這樣對我!你不要命了你!」她氣壞,拚命用腳踢踹。

「公主再撒潑,下官連您的腳一塊綁。」

「你敢!」她眼一瞠。

他揚高另一條皮繩,深黝黝的眸里有著不容錯辨的決心。

「可惡!」普寧怒叫。她最討厭有人不听她話,可短短半年內,這樣的人就出現了兩個,真不曉得自己在走什麼霉運,接二連三,老遇上愛跟她作對的臭男人!

于季友望著她說道︰「再行三十里,進了鎮甸,下官自會過來放人。」

「你以為你這樣對我,本公主還會乖乖嫁你?」她抿著小嘴。

他唇微微勾揚。「最好不會。」

普寧一張臉煞白。她怎麼會忘了,這人打從開始就不想娶她為妻。

「你!」若不是雙手被反綁住,這會她肯定撲上去咬人。

「請公主再忍耐兩個時辰。」丟下這一句,于季友退出轎外。

「起轎。」

直到這一刻,原本傻愣在一旁的轎夫們,這才陸陸續續回過神來。

當天傍晚,迎親隊伍停駐杜曲鎮。

于季友說話算話,轎子一停,他立刻放人。在這之前,不管普寧在轎上怎麼威逼脅迫,隨行女官們,就是沒個有膽幫她松綁。

開什麼玩笑!她可是堂堂大唐公主,竟被一個胡虜綁在轎上綁了兩個時辰,簡直威嚴掃地!

「你們這幾個吃里扒外的家伙!」普寧重重踩腳。「虧我平常待你們不薄,一出了皇宮,你們就當本公主是地上泥,話都可以不听啦!」

「請公主息怒--」眾女官伏在地上回話︰「小的們不是不听公主吩咐,而是行前皇上再三吩咐,三月初一的婚期絕不可延誤……」

普寧冷哼︰「你以為搬出我父王名號,我就拿你們沒辦法?」

「小的們不敢,請公主饒命……」

「最好是不敢。」她俯視女官們腦勺。「你們違逆我的帳我晚點再跟你們算,先去把那家伙叫過來,說本公主現在就要見他。」

「是。」女官們不敢怠慢,幾個人磕完頭,速速退到門外。

「氣死我了!」普寧憤怒拍桌。

活到這麼把年紀,十七歲,她還不曾嘗過如此丟臉滋味。于季友那家伙,竟敢當眾人的面教她難看,這口怨氣,要她怎麼吞忍得下!

沒人欺負得了她。她焦躁地嚙著指頭。她非得想個辦法治治那家伙,老虎不發威,他還當她是病貓!

只是要想什麼辦法--她苦思半天,就是擠不出一個適恰的主意。

她突然想起李進的好。

李進是普寧宮里的貼身護衛,打從小開始,他就一直跟在她身邊。不管遇上什麼,他向來是全力幫她到底,不像剛那幾個吃里扒外的家伙。她恨恨地想。

早知道會遇上這種事,她當初就不該听父王的,留李進在宮里,她懊悔極了。要這會兒有李進在,他一定會有辦法幫她解氣。

她這廂還沒想出報復法子,女官們已又走回房里。

「人呢?」她抬頭一看門外沒人,一雙秀眉皺緊。

「回公主--」一女官代表說話。「駙馬爺說大婚之前,不適宜與公主私下相見,所以……駙馬爺沒辦法過來。」

听這什麼爛借口!早先他還跑過來綁她,現在卻說不適宜與她私下見面?

「欺人太甚!」普寧一吼,一干女官又嚇得跪成了一排。

「公、公主息怒……」

「那家伙真以為我普寧沒辦法治他?」普寧拉起最接近她的女官。「帶路!不管他拿多大帽子扣我頭上,我今天非見到他不可!」

普寧乒乒乓乓直闖于季友房間。礙于她的身份,外邊護衛也不敢攔人。只是踏進門里,瞧見里邊人在做什麼時,她臉脹紅。

「公、公主?!」小廝胡里傻愣地停下擦背的動作。

坐在澡桶里的于季友頭也不回地說︰「公主也看見了,下官正在沐浴。」

普寧僵硬地退到門外。

于季友一使眼色,胡里趕忙過來關門。

可惡!她在門外氣得跺腳,生平最厭人違逆她、不睬她,偏偏這家伙,打從開始就沒給她好臉色看過。

她瞪著門扉想,難不成要一輩子受這窩囊氣?

「啟稟公主--」尾隨來的女官在廳外小心勸說︰「時候不早了,明天還得趕一天路,依小的淺見,您要不要,早些回房歇息……」

「嗦。」她負氣坐下。今晚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見于季友,誓不回房。她意有所指地嚷嚷︰「我就坐這兒等,里邊那家伙要是個男人,就快點滾出來見我!」

「大人?」房里邊的胡里听見,是慌得要命,但于季友卻不緊張,一樣按原本步調做事。

「由她去,我都說過成親前不好跟她見面,是她自個兒要跑來。」

「但是惹公主生氣不好吧?」

「大不了送她回去。」于季友動動酸疼的脖子,雲淡風清地說,接連幾天從襄州到長安兩地奔跑,鐵打的身子也略覺吃不消。

見狀,胡里趕忙幫主子捏背捶肩。

胡里跟在于季友身邊也六、七年,最是了解他家主子脾氣,向來是吃軟不吃硬,而瞧公主脾氣,該也是個倔骨頭。

這兩個人還有得斗呢!胡里搖頭,邊捶背邊說︰「不過說實在的,公主長得真漂亮。」

胡里也是虜族,一般說來虜族女子膚色偏黑,少有機會出現像普寧那般膚若凝脂、豐腴嬌貴的麗人。

閉眼假寐的于季友一哼。「長得漂亮又如何,瞧她動不動要人順她的嬌蠻脾氣,她若願意主動退婚,我倒額手稱慶。」

胡里嚇了一跳。「大人……不中意這門親事?」

在襄州,打知道皇上允婚,可說家家戶戶都替少主感到榮幸;尤其是藩鎮大人,更是開心至極,成天笑不攏嘴。

于季友不說話,只是回頭瞅了胡里一眼。

一切心事,全寫在那一雙瞳目中。

里邊人呢,是竊竊私語說個不停,外頭人呢,則是等得心浮氣躁,一會兒環胸一會兒跺腳,大有快忍耐不住的態勢。

不過就是洗個澡,那家伙也能在里邊磨蹭這麼久--普寧第十五回站起又坐下,正打算拍門催趕,內廳木門終于「咿呀」開啟。

小嘴兒打開正想開罵,可沒想出來的,卻是她先前見過的小廝。

「小的見過公主。」胡里彎身一拜。

她眼朝里邊一斜,皺眉問道︰「你家主人呢?」

「這個……」

「吞吞吐吐什麼!」普寧一箭步搶過胡里,可一看,里邊竟然沒人!

「他剛不是還在里邊?」她指著門問。

「回稟公主,我們家大人剛才確實還在,可一穿好衣裳,大人就從窗戶那兒跳出去了。」

般什麼鬼!普寧氣炸。「我不是叫他弄好出來見我?你怎麼可以讓他離開!」

「回公主,我們家大人是說,即將成親的新娘跟新郎倌,真的不適合踫面,所以就……」

「鬼話連篇。」普寧跳腳。「說不能見面,早先他干嘛跑來綁我?還有剛剛,我不也看見他了?!」

「回公主,剛才小的也問過,我們家大人是說,他早先冒犯您,是職責所在;至于剛剛,也是公主突然闖入,大人回避不及……」

換句話說,在成親之前,他打死不見她就對。

「氣死我了!」見不到于季友,普寧只好空罵人出氣。「區區一個小節度使也敢欺負我!他真以為我治不了他,好,我現在就寫信告訴我父王,要他幫我評理。」

胡里一听,忙跪下求情。「不行啊鮑主,您不能這麼做。」

「你一個下人也敢指使我?」

「小的不敢,小的的意思是,我們家大人會這樣對公主您,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普寧橫眉豎目地說︰「他有苦衷就可以綁我,就可以不听我命令?」

「公主……」胡里答不出話。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話聲--

「要是公主能夠明理一點,下官自會以禮相待。」

是他!

普寧一箭步追出去,可先前還站在門外的于季友,卻早一步退到花園外。

她越追,他就退得越遠。

「是個男人就過來跟我說話。」普寧指著自個兒跟前。

于季友搖頭。「很抱歉,就這事不能依公主。」

這家伙!普寧大叫︰「來人吶,拿下他。」

一個是公主一個是將來的駙馬,站在門房四周的護衛面面相覷,不知該做何反應。

「你們造反啦?」普寧驚訝。「你們不知道我是誰?我要你們拿下他,你們竟敢不听!」

「他們當然不會听。」于季友邊說,邊從懷里掏出令牌。「瞧瞧這是什麼--」

御賜金牌,猶如皇上親臨。

這方令牌,是皇上擔心途中發生危險,特讓于季友帶在身邊,好調度周邊鎮甸差吏用的。他大概也沒想到,這方令牌頭一個治的,會是自個兒的掌上明珠。

在場所有人一見,同時屈膝跪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兒臣叩見父王。」普寧銀牙一咬,不得不屈身拜見。

「都起來吧。」于季友將令牌收回,然後眼一瞟,要伺候公主的女官們向前。「帶公主回房休息。」

普寧甩去女官們的攙扶。「不用,我自個兒會走。」她氣悶地走了兩步,又突然回頭,氣忿地吼道︰「于季友--你給我記好了,你今天的所做所為,總有一天,我會要你付出代價!」

說完,她重踩著腳步離開。

一整晚,普寧怨氣難消,不管女官們送來什麼吃食,再怎麼苦勸,她一概不吃。

氣都氣飽了還吃什麼!她想。

「公主,再沒胃口也得多少吃點,萬一餓壞了身子……」

「怎麼樣?」她板起臉。「怕我有個萬一我父王會唯你們是問?原來本公主吃飯不是因為我自己高興喜歡,是為了保有你們頭上這幾顆腦袋?」

「不是的公主,小的們是真的擔心您的身體……」

普寧駁斥道︰「我才不相信你們是真的關心我,早先我要你們幫我松綁,要你們想辦法把于季友找來,你們做了什麼?」

「公主……」女官們滿臉疚色。

「少在那找借口,我才不相信你們。」普寧一抹眼眶。

說到底,她的嬌蠻、逞強、任性,不過是種偽裝。她在宮里十七年,見過太多嘴臉,更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打自內心喜歡她、接受她。

她恐懼讓人發現,她怕寂寞、怕人不理她、不在乎她。

所以她不給人選擇的機會,直接下達命令,要所有人全按她指示行事。這樣一來,她就永遠不會知道有人不喜歡她,但相對的,當她發現連命令都無法使人听命的時候,她便手足無措了。

她很寂寞。但是這一點寂寞,她又沒辦法向其他人吐露。

要她說什麼?高處不勝寒很苦?受太多人的期待重視,只會讓人倍覺沉重?

這些話語,只會教人更覺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很清楚,高高在上受人擁戴的公主,不應、也沒資格抱怨寂寞。

「你們走,全都給我出去,我看到你們就煩。」普寧連抓帶轟將女官們推出她房間,門一關上,她在里邊推桌踢椅,鬧了個天翻地覆,才撲上雕花大床,埋頭痛哭。

候在門外的女官們一直等到哭聲隱去,才膽敢推門觀望--房里亂成一團。

普寧呢,應該是哭累了,繡鞋也沒月兌,趴在床上睡著了。

幾人看著床上如花似玉的臉蛋,又是搖頭又是嘆息。她們這個公主啊,心情好的時候,笑靨如花,出手更是大方不吝嗇,只可惜太孩子心性,一鬧起脾氣,說風是雨。

但就算她不好伺候,宮里卻沒人不喜歡她。她有股奇妙的魅力,只要看過她,就忘不了她甜甜的笑臉,讓人發自內心想替她效命--就像宮苑里帶刺的薔薇,照顧起來費心費時,但一當盛放,又立刻讓人忘了先前的辛勞。

只希望將來的駙馬爺能看清楚公主的偽裝,知道她刁蠻的外表下,不過是個沒心機的孩子。

女官們合力將桌椅搬回原位,撤下菜肴;又幫普寧月兌去鞋襪,卸去她滿頭的珠花翠飾。

躡手躡腳,女官們拉來棉被幫她蓋上,吹熄燭火,將房門關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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