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齊《是情人還是朋友?》


出版日期:2014-09-04

學長好像很不喜歡領帶。
她發現他每日進辦公室後,第一件事就是鬆開領帶,
接著解開兩顆鈕扣,再將長袖挽起。
但他是個注重形象、懂得尊重的男人,
踏出辦公室前向來會整理好自己的衣著。
學長腿長、腰窄,身板很清瘦,
但是挽起袖子時露出的手臂好結實。
學長說要與她順其自然走下去,而且一直對她很好,
她總以為他們應該可以算是發展中的情人。
但是……學長對她的態度並沒有親密到像情人,
甚至沒說過喜歡她、沒承認她是他的女友,
好像只是比朋友好一點的朋友……
這樣,她該怎麼定位自己、怎麼面對學長呢?

th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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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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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攸齊

  大家好,我是攸齊。感謝在閱讀網閱讀我的作品。

  第一、二件案件屬士林地院地檢管轄範圍,第三個案件屬臺北地院地檢,但為了劇情需要,統統將之歸在男女主角服務單位,同樣的,因為劇情需要,故事中檢警相關內容,不全然與事實的相同。請見諒。

  有天,看了木雕作品,裡頭有些卡通、電影人物,因未上色,我跟我那對雙胞胎對著一個角色研究很久,他們認為是他們喜歡的那一個角色,我是抱著不確定的想法,因為我對那些並無研究,之後答案揭曉,並非他們認為的那一個,而是我小時候一部卡通的主角。

  故事裡的想法是這麼來

  酒國名花愛上帥氣檢座是真實事件,新聞報導過。據說名花為了能時常見到帥檢座,每回偵查庭時,交代她得帶什麼資料,下回開庭她老忘了帶,如此來回幾次,連檢座同股的女書記官都發現了什麼。之後名花被起訴了,檢座大人就收到情書與照片,嚇得馬上稟告檢座夫人。因覺得這新聞有趣,寫了進來。

  至於故事裡的情書,我是參考網路上的情書大全,真的有肉麻吧?

  拔智齒是個人經驗。醫生真的像在挖地瓜一樣,好用力地挖,那顆被挖後,此後就再也不拔智齒了,所以每當我睡眠不足,或壓力大,那顆未拔的智齒就會開始發痛,然後就得用優碘漱口水,喝點退火的,若無用,就會乖乖去洗牙。

  每次醫生都勸我拔掉,才不用常常跑去洗牙,但我死都不要,只要想到醫生用力挖牙的表情,我甘願洗牙啊。

  最後,感謝出版社、編輯、畫家老師,及讀者朋友們。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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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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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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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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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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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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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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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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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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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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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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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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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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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們兩個又一起出現,是要閃死誰啊?」

林宥箴循著說話的學長的目光,看向剛走進來的男女,想著,所謂的「人生勝利組」說的就是這一對吧。型男檢座配美女律師,無論外型還是身分地位,皆令人欣羨。

男主角是她大學學長,女主角是她大學學姐,兩人大她三屆,是出了名的系對;她還是大一新生時,便听聞了他們的戀情。據說他們大一開始交往,這樣算一算……她今年二十八,他們應該三十一歲,交往十年以上了?

「黃柏毅,你是嫉妒還是羨慕,你也可以攜伴參加呀。」張子潔挽著男友進來,掃了眼揶揄他們的同學。

「有就帶了啊,就是沒有才一個人來這里被你們閃。」黃柏毅攤手。

「哪有閃?你很煩欸!」張子潔繞過桌子,在黃柏毅肩上拍了一下。

「喂,男女授受不親。」黃柏毅夸張地往另一側縮,抬首看著張子潔身旁的男人。「傅遠新,你就這樣放任你老婆對我調情?」

暗遠新只是笑,為女友拉開座椅。

「誰跟你調情了?你真的很煩。」張子潔落坐,瞪了對方一眼。

嘖嘖兩聲。「這麼凶,我看也只有遠新受得了你。」

「不好意思,我的溫柔一向只留給遠新。」張子潔說話時,不忘勾了勾右側男友的臂膀。

「還說不是來放閃的……」黃柏毅嘀咕著︰「有夠肉麻。」

「人家交往這麼多年了,放閃只是剛剛好而已。」主辦這次聚會的學長開了口,他看看傅遠新和張子潔,道︰「不過說真的,你們都在一起這麼久了,大學畢業那年就結婚的話,孩子都幼稚園了吧,到底什麼時候才請我們喝喜酒?」

林宥箴捧著水杯,小口地喝了幾口,放回水杯時,也順著大家的視線,將目光挪向對座男女。

「快了。」正欲將早備好在桌上的開水遞給女友,傅遠新抬眸,目光不經意與對座女孩對上,他只微頷首,把水杯遞給張子潔。

「真的假的?日子訂了嗎?」不知哪位學姐揚聲問著。

「下下個月訂婚。」張子潔面上幸福洋溢,看了男友一眼,說︰「日子已經看好了,就是還在考慮你們這些人要算男方還算女方。」

「當然是男方啊,我當伴郎好了。」

「什麼男方!男方沒餅吃,我選女方。給我當女方親友。」

「男方比較有意思啦,還可以鬧洞房,吃訂婚宴又沒洞房鬧。」

「其實你們可以不用這麼麻煩,訂婚結婚同一天嘛,禮金分開收就好了呀,我表哥結婚時就是這樣子辦,訂結一起,你們也不用累兩次。」

「也要看雙方家長啦,有的家長比較注重傳統,所以會堅持要……」

「我覺得要先看他們兩人的假吧,子潔應該比較好安排,遠新手上要是有大案子的話也不能有太長的假,萬一倒霉一點,案子臨時有狀況,媒體不知道又要怎麼寫。還有,日子訂了要早點通知我啦,我才好安排庭期,我們那個主任檢察官超機車的,規定我們一定……」

一往一來地討論了起來,恍若要結婚的是自己的親人。但認真說來,他們這個法律系家族,不就像一個大家庭?一個沒有血緣關系、但感情深厚的家庭。也不知是哪屆流傳下來的,只知這個家族成立很久了,每年有幾次不定期聚會,出席的皆是法律系畢業校友。

林宥箴一向明白自己不擅交際,她話不多,但喜歡熱鬧,即使整室喧鬧中無人與她攀談,甚至部分學長姐她並不認識,她也不要緊,只是這麼看著大家說笑,她也能從中品味這樣的趣味。很溫暖啊。

暗遠新拿水杯時,覷見對座女孩安靜的面容。從踏進餐廳開始,即未听見她開口說話,只見她唇角微微翹著,含笑而沉靜地望著大家;在這個聚會里,她這性子當真少見。

他們這些出席的校友均為法律人,龐大工作量伴隨的壓力,還有職場上不為人知的辛苦甚至心酸面,只有在這樣的聚會里,借著同行的理解,才能得到釋放與慰藉;往往這樣的聚會常是吐露職場心情的最佳時刻,哪個人不是話題一聊開就順便抱怨幾句的?這個女孩,卻從頭至尾只安靜聆听。

罷畢業的嗎?和大家還不熟悉吧?他想了一會時間,仍沒能憶起這張臉,他開口問︰「你是哪一屆的?」

慢了幾秒才確定他與自己說話,林宥箴微笑應聲︰「學長,我小你三屆。」

三屆?這麼一算,在學時應該在校園見過她,只是自己認不得。「你第一次參加家族聚會?」

林宥箴搖首,笑得很甜。「今天是第三次了,之前參加都沒遇上你和學姐,應該是你們工作上剛好都排不出時間。」

她說得對。基本上這個聚會均安排在假日,但即使是假日,地院地檢都得輪值,不是每次聚會都有時間能參加,也不是每回聚會都能見到相同面孔,或許只是正好錯過了相識的機會。

「在聊什麼?」張子潔從那群人的對話里抽離,偏首看著男友。

「沒有。」傅遠新笑了一下,很淡。「就是看她安靜,以為她和大家不熟。」

「安靜?你說別人安靜?」張子潔瞠大了眼,一臉不可置信。「你自己比誰都安靜吧?」

暗遠新只是抬指順一順女友微亂的長發,淡淡笑著。不可否認,他不是熱情的性子;也許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喜愛身邊這個熱情的女子,一路交往這麼多年,並有了與她廝守一生的念頭。

他不如子潔活躍、能言善道;忘了是哪個同學曾說他們這對真是絕配,一靜一動、一冷一熱、一水一火,當時听了只當笑話,現在細想,不是沒有道理。

張子潔托著下巴看他,目光情意綿綿。「一個話少的人,居然說別人安靜,很沒公信力的。」

「是嗎?」他僅是認為,了解你、喜歡你的,無需多說對方就能理解;但不懂你的、不喜歡你的,說再多對方也未必听得進。

「絕對是。」她笑咪咪,忽看向對座的林宥箴。「我覺得你很面熟,我們在學校見過吧?還是在法庭上遇過?」

「宥箴在新北檢,她偵查組的啦,以前一定見過。她就是很安靜,容易被遺忘。」黃柏毅听見對話,湊上幾句。

「學姐,我們在學校見過好幾次,有一次你跟學長在吵架,那天下雨,你們吵得很認真,我經過時,把傘留給你們。」林宥箴靦腆地笑了一下。

張子潔想了想,喜道︰「啊,我記得,原來你是那個借我們傘的人。」

「不會吧?你們在雨中吵架,還讓宥箴把傘借你們?」黃柏毅語氣夸張,望著傅遠新。「你會吵架?是怎樣吵,要不要示範一下?」

張子潔搶著答話︰「他才不會跟我吵,只悶著不講話,跟我冷戰;我最討厭冷戰了,他想什麼我都不知道,每次吵架全是我一個人在講話,好像我是瘋子一樣。」她看向林宥箴,問︰「你那次看我們吵架,一定也是我一個人在罵他吧?」

林宥箴斟酌後,說︰「也不算是,學姐只是比學長激動一點點。」

「你那時候就認識我了啊?」張子潔睜著美目看她。

「知道。」她點頭。「雖然在學校沒什麼機會和你們接觸,但常听其他學長姐提起你和學長。」她表情有點不好意思。「那次你們吵架,我看你們好像沒發現雨愈下愈大,有點擔心你們會感冒,才雞婆地走過去。」

「你看看你看看,宥箴就是這樣體貼,所以她雖然安靜,人緣好得咧。你這位美女大律師要多學學,別老是恰北北,男人喜歡溫柔一點的女生。」黃柏毅指著張子潔,一臉恨鐵不成鋼。

「不好意思,遠新就喜歡我這樣。」張子潔勾住男友的手,甜滋滋地說︰「我們這叫互補,你不懂啦。」

「互補?我看是怕老婆吧。」

「我很凶嗎?既然你說男人喜歡溫柔的女生,你怎麼不追……你叫什麼?」張子潔忽然轉向林宥箴。

她愣一下,說︰「林宥箴。」

「啊,這名字我有印象,好像哪一次聚會的照片,臉書上有標注這個名字。」張子潔將她瞧了瞧,問︰「有沒有男朋友?」

林宥箴張了張嘴,才坦承︰「沒有。」

「黃柏毅,那你怎麼不追她?你不是愛溫柔安靜的嗎?」

聞言,黃柏毅干笑幾聲。「她不讓我追。」

「你追過?」張子潔看看兩人,似是嗅到了八卦。

「很久以前啦。啊炳哈,反正……往事只能回味啦。」

張子潔沒好氣地睞他一眼,看向林宥箴。「他真的追過你?」

林宥箴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學長人很好,只是當時我只想把課業完成。」

張子潔點點頭。「所以就發他好人卡?那現在畢業了,可以談戀愛了,如果柏毅現在追你的話,你肯不肯答應?」

有些招架不住學姐的熱心,林宥箴也有幾分不自在。「學姐,其實我沒有考慮過司法官和律師。」

「為什麼?」張子潔訝問。

「說起來好像有點好笑。」她頓幾秒,才說︰「我會擔心哪日在法庭上針鋒相對。」未來她也有可能被調派到公訴組,將來或者哪天想法改變了,說不定就轉任法官,這麼一來,在工作上對立是有可能的。

「不至于吧?」黃柏毅看看傅遠新和張子潔。「你看他們這對,不就是檢察官和律師?不也交往這麼久了?」

張子潔笑著抱住男友臂膀,說︰「所以說,感情這種事只能順其自然,先預設立場都只是自尋煩惱,兩個人合得來就好。心里頭欣賞的類型又不見得真能和自己處得來;像我們雖然個性差很多,但是我們相處起來很快樂,這樣就好了。」

林宥箴看著眼前這對男女,想著,或許感情真如學姐所說的,兩人在一起,順其自然、相處快樂就好,就像他們這樣,一直都這麼甜蜜。

只不過後來一次的家族聚會里,她從柏毅學長口中听見他們分手的消息。

她不禁感嘆,十多年的感情,也是轉瞬即逝。

步出會議室,林宥箴看著早自己幾步走出會議室的那道背影,還是感到有些意外。新的人事調動一個多月前已公布,她沒怎麼留意名單;倒不是漠不關心,僅只是抱著隨遇而安的心態,畢竟會與誰共事、上司是什麼人,她仍是得完成自己工作,又何必多想?

今日是報到日,稍早完成報到後,被檢察長召進會議室,與此次同被調派的同仁及新任的同仁進行了一場會議,內容不外乎同仁間的認識,以及檢察長期勉的談話。

她是在會議室里看見他的,一個人坐在會議桌最尾端,依然西裝革履,依然俊秀有型,只是眉目稍沉。她不禁猜測,是因為學姐嗎?

上次她參加的那場聚會,他與學姐均未參加,也不知是哪個學姐問起大家有無接到他們婚事的後續消息,柏毅學長才道出兩人分手的事——學長發現學姐和她工作上的同事有了曖昧情愫,對方也是律師,條件不差。

分手是學長提出的,且曾告知家族部分成員,以後家族聚會,學姐若會出席,就別找他了。能讓一個男人不想再見到自己愛了十多年的女人,肯定是對那女人失望至極……

一路心思繞著他們打轉,停步時,才發現自己居然跟著他的腳步來到了檢察官辦公室。她抬首看了看牆上的不銹鋼科室門牌,上頭標示「溫、良、學」三個股別。她是學股,記得剛才會議上听主任檢察官介紹他是溫股,那麼這個辦公室……

「發什麼呆啊?」黃柏毅瞧見她,走了出來。

「學長?」林宥箴睜圓了眼。

「有沒有很驚喜?」黃柏毅雙手叉腰,笑容滿面。

「這是你的辦公室?」

「現在也是你的辦公室了。」黃柏毅讓開,做了個邀請動作。「快進來。」

她跟著他身後,一踏進辦公室,只見傅遠新正好朝門口看過來;他已月兌了外套,身上一件雪白襯衫。她輕頷首,打了招呼。「學長。」

「你……」傅遠新記得這個女孩,稍想過,不大確定地開口︰「林宥箴?」

她笑了一下,露出甜美梨渦。「是。」

「剛剛報到會議沒遇上嗎?」黃柏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沒留意。」他手中握著一把美工刀,劃開紙箱上黏貼的膠帶。為了這次的調任,連著好幾夜都在趕那一邊的工作,他精神的確很差,檢察長那席官方話听了更令他昏昏欲睡,未將心思多留意在同仁的介紹上。

「不會是心思不在這吧?還沒放下啊?」

暗遠新手頓一下,只低應︰「听不懂你說什麼。」

「听不懂?」黃柏毅揚聲︰「你不就是為了張——」

「學長!」林宥箴喊一聲,惹來兩人注目。

「你喊誰?」黃柏毅好笑地看著她。

她微微一笑。「柏毅學長,請問我位子在哪?」

「你說呢?」黃柏毅一臉「你明知故問」的表情。他走回自己辦公桌前,輕輕敲著桌面。「這是我的位子,這是遠新的。」說話間,已移步到中間那張傅遠新正在整理的辦公桌。

他盤起雙手,問︰「那你說說看,你位子在哪?」

「這里。」她指著靠走廊的辦公桌。

「那你還問?」黃柏毅不以為然,回位上一坐。

她笑一下,走進自己辦公桌後,擱了包包,準備整理事先寄過來的物品,不經意與鄰座那人的目光對上,她只停留一秒,對他送出微笑便轉開視線。

會是自己多想嗎?傅遠新在听見她的聲音時,隱約感覺她是想將話題引走;那麼,她應是知道他和張子潔分手一事。也不必意外,他不也猜到這事會在家族聚會傳開?

「柏毅學長,有美工刀能借我嗎?」林宥箴將桌上前手留給她、堆積成山的卷宗移開,打算拆開紙箱時,才憶起自己的美工刀收在未拆的紙箱里。

「遠新借走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眼下多了把美工刀;她抬首,就見傅遠新開口︰「這里。」

「你不用了?」她越過他肩頭,望向他身後桌面,兩個紙箱已打開。

他淡點下顎。「你用吧。」

「謝謝。」接過美工刀,看見他修剪干淨的指甲時,目光不由自主又順著往上,落在他手臂;他袖子挽起,臂上青筋甚明顯,如此有力——學長的手臂,很性感。

察覺暗浮的心思,她猛然回神,不禁在心里嘲笑自己此刻花痴般的浮想,又不是沒見過學長。她劃開紙箱,把里頭物品一一取出,桌上卷宗真不少,她再次挪動那些卷宗時,不小心掃落一疊資料,心里懊惱,正欲蹲下拾起,傅遠新早了一步。

「學長,我自己撿就可以的。」林宥箴矮,忙撿拾資料。

「沒關系。」傅遠新頭未抬。

「唉呀,就讓他幫你有什麼關系?」黃柏毅停下敲鍵動作。「我說宥箴,你調來這里真是調對了。」

「怎麼說?」林宥箴抱起資料,起身看他。

「你是萬綠叢中一點紅啊。這個辦公室有我跟遠新兩個男的,這三股的書記官也全是男的,你說,你是不是很幸福?」

「哪里幸福?」她一面應聲,一面將資料收整。

「以後粗重的都有我們男士幫忙。」

「我們坐辦公室的,不會有什麼粗重工作啊。」她想一下,又說︰「就算外勤相驗,大體那些也有葬儀社或是警方幫忙。」

「即使這樣,你不覺得你這樣很棒嗎?在男人堆中上班,多享受。我多希望跟我同辦公室的,甚至是書記官,全是女的。」

「那你當初不該考司法官,應該讀護校或是美容。」傅遠新忽然開口。

「護校跟美容哪有什麼挑戰性。」黃柏毅看看時間,忽起身,走了過來,看著兩人,「好快,都中午了,我看……我們三個一起吃飯?」

「你要請客?」傅遠新看了他一眼。

「我OK啊,像我們這樣,同校又同辦公室,這很難得的,總是要一起吃頓飯,不然說不過去。」他看著林宥箴,問︰「宥箴,你怎麼樣?」

「好,一起吃飯。」林宥箴拿出筆筒,把筆一支支擺進。

「你好像什麼都好?怎麼我那時候追你,你就不好?」

「……」沒想過他會舊事重提,她足足愣了好幾秒。她看著黃柏毅,有點抱歉的表情。「我記得我跟學長說過啊。因為那時候我只想把書念好,沒有想過要談感情。」

「還好你的回覆和當時一樣,不然我會以為你在騙我。」黃柏毅雙手撐在她辦公桌隔板上,似笑非笑地問︰「那如果我現在追你,你——」

「不是要吃飯?」傅遠新從桌後走出,他單手拍上黃柏毅肩頭。「早上趕著報到,早餐沒吃,現在真覺得餓了。」

「你不會是早上才從桃園趕上來吧?」傅遠新之前單位在桃園,他以為他前幾天就該上來台北。

「昨晚那邊的事才整個交接好,一早開車上來的。」

「那昨晚呢?難道你昨晚還睡那邊的宿舍?還有你的行李咧?還是你打算晚上還回桃園睡覺?」

暗遠新淡淡地笑。「那邊宿舍退了,昨晚隨便找間汽車旅館休息。至于行李,早打包寄上來了。晚上有空,幫我整理?」他隨口問。

「那有什麼問題。」黃柏毅真答應了。「那宥箴你呢?你有排到宿舍嗎?」

「有,我有排到。」

「那就好。走吧,吃飯了!」他吆喝一聲,又問︰「請你們吃員工餐廳,會不會太寒酸?不過牛肉面真的不錯。」

「我們這種工作,能正常時間吃飯就該偷笑了吧,還挑嗎?」傅遠新音量不大,和黃柏毅並著肩走。

「也對啦,像年底結案時,常常沒時間好好吃頓飯,有時忙得我恨不得肚子有條拉鏈,餓了拉鏈拉下來,食物全部倒進胃里就好。」

苞在後頭的林宥箴抿著唇笑。她看著前頭那兩人,柏毅學長側著臉說話,表情還是那麼生動,他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目光只停留在他側臉一秒,她不由自主將視線移向他身側的傅遠新。

她知道的。其實他方才是在幫她解圍吧,所以才開口說他餓了。這是在回報她更早前,幫他阻斷柏毅學長那番觸及學姐的談話的事嗎?

「林宥箴,走快點,慢吞吞的像什麼。」黃柏毅見她未跟上,返身過來拉住她。「告訴你,吃飯動作要快一點,餐廳一到用餐時間,人多得跟什麼似的,連學生也跑來參一腳,不早點下去,沒位子讓你坐咧。」

「不是可以外帶嗎?我在新北檢,常常都是買回辦公室吃。」她雖跟上他們腳步,但姿態仍不疾不徐。

「現場吃比較好吃吧,也比較方便不是嗎?像牛肉面那個,包上來就不好吃了,要在那邊吃才有勁。」

「當然是這樣的,不過,我覺得我能夠在用餐時間吃飯,就很高興了。」遇上內外勤時,狀況不一,哪時能用餐沒個準;就算一般開庭日,有時也會因案件較復雜,無法預料下庭時間。這樣不定時吃飯的工作環境,她已不敢多奢求。

「你這是在復制遠新的話嗎?」黃柏毅翻了個白眼。

她呆了呆,才發現自己月兌口而出的話,真與傅遠新說過的雷同;下意識就去看他,他目光正好落在她面上,眼里略有笑意。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步入員工餐廳時,果然座無虛席,黃柏毅道︰「我去看看還有沒有空桌。」話說完,丟下兩人。

對看一眼,無話,畢竟兩人不熟,片刻,傅遠新主動開口︰「你一直都在偵查組?」

「是啊,還沒機會到公訴組。」她點點頭。「學長呢?」

「也是。」他看她一眼,又問︰「你訓練所的指導老師是?」

「李芬玉老師,她現在在高檢署。」

他微訝。「這麼巧……」

「學長該不會也是李芬玉老師帶出來的?」她看著他的表情問。

「是,她是我的指導老師。」他沉靜的目光里有一點笑意。

「真的啊?」她禁不住揚聲,面露歡喜。「好巧。這樣的話,我——」

「喂!你們,跟我來。」黃柏毅繞回來,領著他們又往里頭走,各自點餐挑菜色後,在一張四人座的桌前停下。「這是禮股的柯檢,這是義股的郭檢,剛剛跟他們打過招呼,可以讓我們擠一擠。」為雙方介紹後,拉來一張椅子,在桌子另一側坐了下來。

「剛听柏毅說你們都是C大的?」柯檢說話時看了看那兩張新面孔,納悶的表情。「奇怪,我在學校時怎麼沒印象見過你們?」

黃柏毅翻個白眼,問︰「我說學長,你司法官哪期的?」

「三十四期。」

「還好意思說你沒見過他們,你知不知道宥箴哪期的?她五開頭的。這樣一算,差幾歲啊,在學校可能遇上嗎?」

「五開頭?」郭檢訝聲,「這麼年輕。五十一還五十二?」

「我五十期的。」林宥箴微微笑著,問︰「前輩也是C大的?」

「NONO,我不是,柯檢才是。也別叫前輩,太生疏,自在一點就好。」

「現在年輕人愈來愈厲害,年紀輕輕就成了司法官。」柯檢眯著眼楮笑。

「我上次看分析,這幾年考上司法官的平均年齡大約二十七歲,我記得我那一期平均年齡三十二歲。」郭檢笑一下,說︰「看到你們,才覺得自己老了。」

「快別這麼說,我們年輕歸年輕,但論經驗,還是柯檢和郭檢豐富,所以不能這樣比啦。」黃柏毅嘴里咬著牛肉塊,又道︰「對了,剛剛你們在討論什麼?我好像听見什麼怪客?」

「我內勤咩。早上送來一個現行犯,在便利商店偷一個面包和一個集點送的變形金剛公仔,店員發現打算報警,犯嫌就從身上拿出刀子,還好當時有其他客人上前幫忙制伏嫌犯。」郭檢說話時一雙筷子揮舞著。

「偷面包還偷公仔?是沒錢吃飯,剛好又是變形金剛粉絲嗎?」黃柏毅吸了口面條,揚聲問。

「不是。身上有錢,近五千元。我問他為什麼,他說生活很辛苦,每個月兩萬八的薪水,房租就佔了三分之一,剩下的要還助學貸款,還要給父母、要吃飯、要買日常生活用品,有時候還入不敷出,所以想進牢里吃免錢飯。」

「這幾年類似的案子沒少過,其實都是在逃避自己的人生。」傅遠新听了听,淡淡地做出評論。

「就是!他以為只要關進去,就什麼煩惱什麼壓力都沒了嗎?貸款就不用還了嗎?真不知道哪來的觀念。」黃柏毅不以為然地說完,又追問︰「那到底為什麼要偷公仔?」

「模仿犯案。」郭檢看了他們一眼,接著說︰「去年不是有一個明視記者被襲擊,但財物什麼都沒損失的案子嗎?」

見三位後輩面面相覷,他開口說︰「就發生在內湖,嫌犯有留下一個隻果面包和一個無敵鐵金剛公仔的那個案子啊。」

黃柏毅想了一會,一臉恍悟。「你是說,我們署里負責偵辦的那個案子?」

「就是那一件。是哪一股負責的你還有印象嗎?」

「案子那麼多,要記起來實在不容易,我確定是分在我們辦公室里啦,但不確定是溫股還是學股。」黃柏毅說話時看著傅遠新與林宥箴。「你們可能要看一下你們桌上那些卷證。」

「你們說的,是不是雨夜犯案,凶嫌穿黑色連身雨衣?」傅遠新對這起案子有些印象。案發後,曾引起網友討論。倒不是手法奇特,而是在被害人身邊留下面包和公仔這兩物引人疑竇。

「就是那件。」郭檢接著說︰「早上送進來那個,就是想模仿那個雨衣怪客。問他理由,他居然說他知道偷竊罪不重,所以模仿犯案看能不能被誤認他是雨衣怪客,然後加重刑責。」

黃柏毅哈哈笑,滔滔說著︰「這年頭怪人怪事特別多,居然還想加重刑責。像我手中有一件縱火的……」

旁邊女孩好安靜。傅遠新遲未听見她聲音,側眸看她,她低著眼簾小口小口吃著飯;她不像他認識的大部分女性一樣蓄長發,圓形層次的短發顯得很可愛天真,額上浮貼著輕薄柔軟的劉海,有那麼點外國小孩的風格。

自助餐的菜不合她口味嗎?他看她吃得慢,不禁低問︰「是不是這里的菜吃不習慣?還是去點碗牛肉面?」

林宥箴抬眼,才確定他是在和自己說話。怕打擾另三人的談話,她低聲說︰「不是,菜很好吃,是我牙齒有點不舒服。」

「嗯?」餐廳內人聲鼎沸,他未听清,只微將臉龐朝她靠近。

她湊唇過去,輕道︰「牙不舒服。」

他稍愣,半斂了眼,看向她的唇,她順著他目光,發現他盯著自己的唇,心思有些浮動,下意識抿了抿唇。

那微抿的唇瓣,讓他回神。他問︰「糖吃太多?」

她微瞠美目看他。他以為她蛀牙?不禁就笑了笑,說︰「我應該是火氣大,牙齦有些腫脹,吃東西會覺得不大舒服。」老毛病了,要是熬個幾天夜,火氣就冒了上來。

「沒去給醫生看?」他吃著菜,挽起袖子的手臂仍浮顯青筋。

她目光從他臂上慢慢挪至他干淨的側面,說︰「沒有。晚點用優碘漱口水漱漱口,應該可以改善一點。」

「怕看牙醫?」他側眸過來,眼里浮蕩笑意。

她悶了幾秒,才勉強承認︰「是有一點……好啦,我很怕牙醫。」

他噙著很淡的笑意,徐聲道︰「我也不喜歡牙醫,所以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她有點意外,慢了一會,才微微笑著。「原來學長也不喜歡牙醫。」

「應該很少人會喜歡牙醫。」他唇角含笑,側臉線條很溫柔。

「說得也是。」她笑一下,手機在這刻響了起來;擱下碗筷,她拿起手機,一見螢幕上的顯示,面露欣喜,「小弟!」

她垂了眼,一手掩在話機旁,似是怕打擾他人。彼端不知說了什麼,她燦燦笑開,唇邊捺了兩個小漩渦。

他盯著那兩個梨渦,想著,這安靜的小女生笑起來還真有點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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