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幫妳安插個人進我公司？」聽了來電友人的要求，黎悠宇放下手中事務，抬起頭專心講電話。
「沒錯。」諸秀姬的嗓音自另一端傳來，沉穩的態度好似在譏諷黎悠宇太大驚小怪。
「這就怪了，妳應該很不屑走後門這種事。」
「不屑歸不屑，一旦有必要，沒道理不好好利用自己手上的人脈。」
黎悠宇聞言，忍不住輕嗤，「妳現在利用的可是我，不用說得這麼白吧？」
「彼此彼此，不是嗎？論起來，你還欠我一個人情。這回你照我說的做，我們之間就算扯平。」
經她這麼一說，黎悠宇才發覺這陣子老是他請她幫忙處理一些走調的感情問題，相對的，許久不曾聽說她和哪位男士有瓜葛了。
「是誰那麼特別，讓諸大小姐不念舊情，把小的我當嘍囉使喚？」
「一個長得很可愛的女生。」諸秀姬其實不很確定，但依舊在電話那端玲冷地說道：「你一看到就會想把她吃掉的那一種。」
黎悠宇輕挑了下眉，「妳形容得真好，我已經開始流口水了。」
「你答應了？」
早知道她一開始就明講對方姿色頗佳，省得和他廢話。
「你要吃了她我不反對，不過，奉勸你一句話——小心噎著。」
黎悠宇的嘴角略微勾起，「多謝提醒。」
※※※※
事情順利得出乎談蔚蓉預料。
「我正要去宣盛集團面試。」
談蔚蓉坐在計程車上，與另一名死黨蘇綺諼透過手機通話。
「蔚蓉，妳真的覺得這樣做是對的？阮靜她……」
「諼諼，妳不也是覺得我們該為阮靜出口氣，才利用妳的人脈，把我介紹進宣盛？」怎麼可以突然反悔，想叫她別去面試了？！
「是這樣沒錯，但是阮靜說的也對，妳總是太衝動……」
「妳別再跟阮靜提到那人渣的事，讓她好好休息。」
她聽說阮靜的爸媽下禮拜回來接阮靜去美國，想到從此和好友相隔兩地，她就更痛恨黎悠宇那個人渣。
「蔚蓉……」蘇綺諼明白，這時候和談蔚蓉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對了，妳那個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的？怎麼有辦法介紹我進那人渣的公司？」
「是個女的，和我們公司有點往來，我只是隨口跟她提一下有朋友想進宣盛，想不到她立刻幫忙。」蘇綺諼也有點兒意外。
「女的？」她還以為諼諼有男朋友了呢。「和那人渣是什麼關係？」
「這我就不清楚了……」她和諸秀姬鮮少聊起私事。「蔚蓉，妳跑去宣盛上班，本來的口譯工作怎麼辦？」
「反正我剛好有點倦怠，暫時不接case就行了。」
「那……妳打算怎麼做？」蘇綺諼直覺那個黎悠宇沒有她們想像的好對付。
「我也不知道，等見到他本人後再做打算。不過大概是把他的部門搞得一團亂，有機會的話，就勾引他，設計一場仙人跳，讓他人財兩失之類的吧。」
「蔚蓉！」
什麼勾引、什麼仙人跳？！電話另一頭的蘇綺諼聽得臉都紅了。
「妳緊張什麼，我說的又不是上床、做愛或口……」記起自己在計程車內，說的話前座的司機都聽得見，談蔚蓉趕緊住了口。她吐吐舌，曉得自己就是改不了好強的個性。
計程車靠路邊停下，她同電話另一端的蘇綺諼說：「我到了，不跟妳多說了。Bye。」
談蔚蓉付清計程車錢，下車站在宣盛集團商業大樓的大門前。
黎悠宇——她定要看看他有什麼三頭六臂！
她輕蹙眉，快步走入宣盛集團。
※※※※
代理助理陳小姐敲敲黎悠宇辦公室的門，站在門口向他報告。
「黎經理，有位談小姐，說是和您約好三點面試……」
「面試？」黎悠宇盯著電腦螢幕，沒有抬頭。他想起諸秀姬令他安排一個人進來。「叫她等一下。」
「是……」陳小姐卻沒有立刻迴身出去，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問：「黎經理，您是不是要面試一位新助理？」
黎悠宇之前的助理在上個月辭掉工作，聽說是為了專心在家教育小孩。本來在秘書室的陳小姐，向人事部自我推薦來擔任他的助理。
在秘書室面對那些年邁的董事們，不如來公司內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這裡，日子過得較有希望……
黎悠宇聽出陳小姐話中的擔心，抬頭看她。
「妳做得不錯，我目前沒打算另外找人。」
事實上，如果是以前那位資深助理，不會連有個人來面試，也來他辦公室門前徵詢他的意見。
不過，他也沒意思讓一個走後門的人來取代她。儘管諸秀姬說那是位令他食指大動的女子。
諸秀姬的審美觀和一般人不同，在寵物店看到奇怪的爬蟲類，她也會直呼好可愛。所以他對在外頭等他召見的那位走後門小姐沒什麼期待。
「好，我立刻去請她等一下。」陳小姐以為受到他的認可，可以一直留在他身邊，甚至以後和他發展出一段情……她雀躍不已地退出他的辦公室。
※※※※
一小時後。
黎悠宇辦公室的門又叩叩地響了兩聲，來到門前的陳小姐望著正在講電話的黎悠宇，眼中有畏怯、有愛慕。
「是，是。好，我馬上過去。」黎悠宇站起身，臉上露出商談即將成功時特有的微笑，繼續以流利的英文說：「我們待會見。」
放下話筒，他提起公事包和西裝外套，「有人找我就說我有重要的事外出。」
代理助理陳小姐微怔，面露為難，「可是，經理……」
「什麼事？」
對手公司的外國客戶來台，好不容易答應和他見面，若能促成雙方合作，公司年收入將增加十成以上。沒有事情比立刻去見這位重量級客戶重要。
「有位談小姐在等著跟你面試，她好像……」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
黎悠宇這才又想起那位走後門小姐。剛剛他一忙，壓根將她忘了。
「叫她去人事部，請人事部主任安排個工作給她。」這樣應該對幫她來說項的諸秀姬有交代了。黎悠宇往外走。
「是。」陳小姐點了下頭，又覺得不太對，「可是，經理……」
「什麼事？」他這個代理助理顯然太優柔寡斷，完全無法為他分憂解勞。
陳小姐心想，她自薦到他手下時，人事部主任對她多所刁難，她才曉得人事部主任和他隸屬不同派系，所以人事部主任絕不會善待他介紹去的人……
可是事關公司內部派系鬥爭，沒有她插嘴的餘地。
「沒……沒什麼。」她轉身走出去。
黎悠宇不解代理助理的心思，起步往外走時，辦公桌上的專用電話響起。
只有特定人士知道他這支專用電話，為免錯過，他不得不上前接聽。
這回，他及門外被他打發去人事部的談蔚蓉，徹底地擦身而過。
※※※※
十天了！她來宣盛當泡茶兼跑腿的小妹整整十天了，仍然不知道那個害阮靜想不開的黎悠宇究竟長得是圓是扁！
當初阮靜喜孜孜地宣告有心上人時，她和蘇綺諼便十分好奇能令阮大小姐動心的男子究竟是何方神聖。想不到阮靜還沒介紹他和她們認識，就為了他做出傷害自己的傻事。
昨天，阮靜隨她的父母飛往美國了。送機的時候，她的氣色很好，彷彿從未有過割腕自殺的事件似的，笑著對她們說一切都過去了。
她進宣盛的事沒讓阮靜知道，也沒有打退堂鼓的意願。
阮靜住院期間，那個黎悠宇不曾來探望過她，連束慰問的花也沒有送！他的心和肝究竟是用什麼做成的？
抱著一大疊影印好的資料回到座位，指使她的聲音立刻從四面八方響起。
「小蓉，幫我泡杯咖啡。」
率先說話的是坐在她隔壁的男子。她冷瞪他一眼。她和他非親非故，他憑什麼叫她叫得那麼親暱？！
「我也要。」背後那名一看就覺得油腔滑調的男同事附和道。
「我要綠茶，這回記得幫我加兩匙糖。」
「我要紅茶，不加糖。」
「我要烏龍茶，幫我泡濃一點。」
四周的同事紛紛搶著點飲料，把這當成咖啡館，而她則成了咖啡館小妹了。
將手上的資料重重放在桌上，她不發一語，轉身往外走。
「別忘了我的咖啡哦！小蓉。」她隔壁的男子提醒。
走到門口，一位女同事擋住她的去路，「談小姐，順便幫我送公文到三樓的會計部。」
她面無表情地接下公文，負責指導她的女性組長的刻板聲音從她身後傳來。「記得趕快回來，把我要的會議資料整理好。」
「是。」她小聲應，大跨步往外走。
她真是受夠了！
面試她的人事部主任搞什麼鬼呀！無視她的學經歷，聽聞她似乎是黎悠宇認識的人，眉尾輕揚了下，便帶她到行政部門，隨便指派了個小妹職給她！
她好歹精通中、英、法三種語言，在口譯市場上，是個頗為搶手的口譯人員，現在卻淪落到幫一些自大的男人泡茶，和被一些莫名對她有惡意的女人使喚！
全是那個黎悠宇害的！
行政部門在二樓，黎悠宇掌管的業務部門在十一樓，他們在同一棟大樓裡，她卻根本沒機會接近他、找他算帳！
把手上的公文送到三樓的會計部門，談蔚蓉的一肚子火已經瀕臨爆發邊緣。
她走到三樓走廊底的窗戶前，沒有馬上回二樓的茶水間泡茶。
「黎悠宇……」
咬牙切齒地低聲喚敵人的名字還不夠，她貼近窗戶，在乾淨的玻璃片上呵氣。
然後，她用食指在玻璃片的霧氣上寫下——黎悠宇，混蛋、人渣。
「混蛋、人渣……」她罵道。玻璃片上的霧氣逐漸淡去，但上頭的字體仍清晰可見。
把心中怒火發洩出來，她覺得舒服多了。但或許是太專心罵人，她完全沒有留意到有一道腳步聲來到她身後便停住了。
眼見玻璃窗上的字愈來愈模糊，她又將唇貼近玻璃，張口呵氣。
再次用食指畫開霧氣寫字，寫到混蛋的「混」這個字時，身後有人發聲。
「嗯哼。」
談蔚蓉雙肩一跳，轉過身，發現有個幾乎高她一個頭的男子掛著微笑，視線從玻璃窗上的字轉到她臉上。
發覺他眼中的笑意轉濃，她不由得想摸摸自己的臉。她臉上沾有怪東西嗎？還是她長得很滑稽，讓他覺得可笑？
還有，他是誰？
他他他……不會是黎悠宇本人吧？
不，不可能，雖然這個男的胸前沒有別名牌，但事情不會這麼巧——在她偷罵他的時候，他會剛好從十幾樓的地方下來三樓這裡看見這一幕……
不管這個人是不是……反正她打從心底認定黎悠宇是人渣，不怕被人知道！
微點個頭，她往旁側開一步，想走人。
「嗯，這傢伙的確滿混帳的。」男子突然開口。
她一怔，抬頭看他，「你認識他？」
她的問話似乎令他頗覺訝異，反問：「妳不認識他？」
「不……不是很熟。」她又低下頭，不願正對他的視線。這個人感覺很狡猾，銳利又帶著熱度的眸光，不客氣地表達想要一眼看穿她。
她討厭這種自以為遇上什麼女人都很吃得開的男人。偏偏，這人又有耍無賴的本錢。他長得太好看了！俊俏的面容，在她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深刻地嵌入她心中。怎麼會這樣？她不是個重外表的人啊！
對，她只是訝異這麼俊美的人不是出現在電視上或報章雜誌上，而是出現在自己眼前……她只是訝異，內心並沒有任何動搖，一點也沒有……
「因為不是很熟，所以認為他是混蛋、人渣？」
「什麼意思？我可不是因為沒有辦法接近他才這樣罵他。」這人剛剛明明也認同黎悠宇是混帳，現在居然用可惡的口氣調侃她？！「不用跟他很熟，我就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了。」
「妳不會……連他長得怎麼樣也不知道吧？妳是新來的？」他猜測道。
「黎悠宇很有名嗎？」她曉得他是高級幹部之一，沒有想到他還是公司的話題人物。宣盛集團的規模龐大，她原以為從中打探黎悠宇的消息並不容易，而且行政部門那些人不好相處，她很難發問。
「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顯然對她這個人比較有興趣。
「沒錯，我是新進人員。你認識黎悠宇？」
他微笑，「可以這麼說。」答案聽來有些模棱兩可。「妳為什麼討厭他？」
談蔚蓉打量他，一臉鎮定。要利用這個人嗎？利用這個不好對付，且絕非善類的男人？
「告訴你原因，對我有什麼好處？」他能告訴她黎悠宇的相關資料，甚至，幫她對付黎悠宇？
他的笑意更深，跨出步伐逼使她後退靠牆，伸出手撫著窗片。身上沒有一處觸及她，卻狀似將她緊緊環在懷裡。
他凝望著她，低語：「那得看妳想要什麼好處了。」
「免了，這一類的好處我可不想要。」談蔚蓉往旁退開，逃出他窒人的男性氣息。這傢伙……很危險！恐怕比黎悠宇還難對付！
「是嗎？真可惜。」他輕嘆。「不介意告訴我我到底……呃，他到底哪裡得罪妳？」
談蔚蓉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哪裡怪。
「他害得……害我被當成小妹吆來喝去。」這個理由應該很正常，而且她也不怕這話傳到黎悠宇耳裡去，她甚至希望眼前這傢伙是個大嘴巴，好幫她製造見到黎悠宇本人的機會。
他的視線往下移，看她胸前的名脾，得知她隸屬的單位和姓名。他微蹙眉，不知在想什麼，兩秒鐘後，又露齒微笑，有所了然似的。
「你笑什麼？」真是個詭異的男子！
「再不久就下班了，一起吃個飯？」他伸出手。
她拍開他想撩她髮絲的大手。
「謝謝你誠摯的邀請，我沒空。」還是離這個隨便的男人遠一點吧。尤其他一笑就令她寒毛直立，很不舒服。
「難得我能準時下班，妳不多考慮一下？」他握住她手臂，不讓她走開。
「沒什麼好考慮的。」這個人怎麼這麼自大？他聽不懂別人的拒絕嗎？
他側低頭，在她耳畔說：「即使我能提供妳黎悠宇的情報，妳也不想和我吃飯？」
他低沉的嗓音令她雙肩微顫，力氣像被抽乾似的整個人發軟，耗費極大的自制力，才沒有偎進他懷裡。
「好，在哪裡？」她為的是黎悠宇的情報，才答應他。而且她有信心，不論他存著什麼壞心眼，她都不會讓他得逞的。
他說出一家店名，並告訴她如何前往。
「不見不散。」他笑道。放開她，用手背輕拂她細緻的臉龐，他毫不隱瞞想碰觸她、親近她的念頭，儘管他們才第一次碰面。
「你可不要遲到。」她拍開他大剌剌吃她豆腐的手，反被他握住；他的手溫傳至她掌心，害她心頭又是一跳。
可惡，她的臉在發熱……她何必為這種無賴臉紅？該覺得不好意思的人是胡亂動手動腳的他才對啊！
她燙著似地用力甩開他的手。
「我最討厭遲到的人了！」
她起步跑開，將帶笑望著她窈窕身影的男子遠遠拋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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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0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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