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珈《豹子心》


出版日期:2012-01-16

古雪兔貪玩愛鬧,瘋得跟個野丫頭一樣,人也古靈精怪的,但心腸可好了,
遇見該出手援助的,她可是義無反顧,就像眼前這個硬脾氣的男人,
他都傷得那麼重了,血流不止,外頭他的師父還狠狠追殺著……
唉!他慘成這樣了,還硬是要趕她走,不讓她救,
他不想當人想死了當鬼,那得看她同不同意!
別以為她看不出他故意親她的嘴、嚇唬她,全是為了保護她,
就怕她被他師父發現連命都沒了,他真是個好人……
君無悔從沒見過這樣蠻纏又堅持的姑娘,
不管他怎麼威脅、嚇唬、扮惡狼登徒子,她一樣不怕,
硬是要攬下他這個要命的麻煩,一再地救治他。
從沒有人像她一樣毫無目的地對他好,不求回報……
這樣的溫暖,讓心裡沒有家的他很貪戀卻不敢強求。
他愛她的天真,卻小器地不希望她天真地對待別的男人,
他感動她的好,只想獨佔她的好,但他真的可以要她嗎?


後記 艾珈

  好快,二O一二年到了。

  前幾天我才跟女兒說,自過了三十歲年紀,對跨年跟過生日這兩件事,已經提不太起興趣。

  怎知小妞兒竟回我:「因為離更年期越來越近了對吧?」

  請各位睜隻眼閉隻眼,容許我做一下家暴舉動──

  好(撫頭髮斯文坐回原位),回頭看二O一一年,除了持續寫著稿子這事值得一提外,另外一件讓我稍稍感到驕傲的是,我養成了跑步的習慣。

  每天每天,一到晚上八點半,我會準時帶著一瓶水到家附近國小操場,足足跑上二至三公里。

  最神奇的是,我那刀子嘴的女兒,也跟我一路跑了六個月(自七月開始)。

  最近一個月,連兒子也一塊加入了。

  一家三口每天必到學校操場報到的畫面,想想是挺驚人的。以前我從來沒想到自己會喜歡上跑步,更沒想到跑步會變成一種「家庭運動」。

  跑這半年下來,對我身體的助益,除了體力變好、不再腰痠背疼、手痛之外,就是身材變得緊實。三十一號那天晚上,我才剛剛量過,我的腰從26吋變成25吋,臀自36吋變成34吋,大腿最粗的地方現在是48公分;小腿是33公分;腳踝20公分。最神奇的是腳掌,在我體重沒下降的情況下,我的腳忽然間小了半號。

  寫出這些不是為了炫耀,而是想點出改變,真的就是得靠這日積月累的努力,一點一滴凝聚而成。

  然後我也發現,我真的很適合這種每天、每天不間斷做著某事。

  寫稿子是;跑步也是。

  今年,我打算再幫自己多添個目標。除了持續跑步之外,我想去找老師練個吉他。

  等吉他上手了,再去唸英文。

  之後,或許會上大學進修。

  然後練練肚皮舞?

  我在網路上看見超馬好手林義傑這麼寫著:「重要的是,人怎麼在日復一日,單調而重複的日常生活中,維持心中的熱情不墜,有活力的繼續下去。」

  keep walking,keep loving,keep happy.

  這是我每一年每一年替自己許下的心願。

  願所有人都是。

  祝福大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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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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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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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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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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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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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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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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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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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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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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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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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月的天是冰晶樣的藍,一朵一朵白雲棉花似地綴在上頭,巒上的楓大半都轉紅了,田裡的麥子也一畦一畦熟了。

  穿著靛色衫裙,膚白秀麗,一雙大眼睛靈動閃爍的古雪兔捧著木盆,興高采烈地吟著她最喜歡的一首詩。

  「……紫氣已隨仙仗去,白雲空向帝鄉消。濛濛暮雨春雞唱,漠漠寒燕免……跳!」

  唸到最後一個「跳」字,她頑皮地朝前一蹦——就跟兔子一樣。這是她屢玩不膩的遊戲。

  雪兔的名字是她爹取的,據她爹說,當年她剛從她娘肚子裡出來的時候,個子、頭手小不溜秋,可一雙眼睛,已經滴溜滴溜像是會說話似的。她爹忽然想到草房裡邊蹦蹦跳的兔子,也有著一雙甜甜的大眼睛。加上她是晚冬出生,於是,「雪免」就成了她的名字。

  古雪兔極喜歡自個兒的名字——雖然小時曾被同齡孩子笑過,氣得她當場大哭。就那一回,她爹教了她這首詩,「濛濛暮雨春雞唱,漠漠寒燕雪兔跳」,叫她回去問問,笑她的孩子裡邊,可有人跟她一樣,名字被人寫在詩裡、傳頌千古?

  一問,發現獨她一個人有,真是教她既開心又得意。

  從此,再沒人笑她有個兔子名。

  鑽過低低垂下的枝條,古雪兔來到慣常洗衣的河邊。

  「嘿咻」一聲,只見她把擱滿的木盆一放,紮高裙角,踢走鞋襪,彎身在河裡尋來大大小小不等的石頭,把盆子裡的衣裳一件件壓在河裡。只要在河底擱上半個時辰,源源不絕的水流自會幫她把衣裳洗得乾乾淨淨。

  這「河水漂衣法」,可是她好久時間才試出的獨門絕學——如此一來,她就能趁洗衣服的時候,偷點空玩水,或到林子裡採採野莓,摘點野花,胡跑個一陣。

  她拿石壓衣的時候,一群小魚兒不怕生地啄著她腳丫。她一時興起拿著髒衣裳兜魚。可魚兒比她更機靈,尾巴一擺溜了,連片魚鱗兒也沒留下。

  「不想跟我玩兒就直說嘛,跑那麼快做什麼?」她當魚能說話似地叨唸著,一雙濕淋淋的小手往裙片上抹。「好了,現去哪兒好呢?」

  別瞧古雪兔貪玩愛鬧,就以為她出身不好。她爹古陽清,當年可是廷試第一的讀書人,還曾經出任過撫州知府,頗受當地愛戴。

  但也因體悟過人世浮沈,辭官回故里後,古陽清對女兒的教養,反而不若一般讀書人家固執嚴謹。古陽清讓女兒唸書習字,教她唱曲吟詩,畫畫彈琴──什麼事好玩他就讓女兒學去,也不在乎「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庭訓,更不擔心將來不好說親。

  他總說,若哪個男人會因為雪兔多唸了點書就覺得渾身不對勁,證明此人眼界不高,不夠格當他們古家女婿,不要也罷。

  也因為如此,雪兔至今十七,依舊小姑獨處,瘋得跟個野丫頭一樣。

  她跳上岸穿好鞋襪,忽地想起林中幾棵橘樹。她先前去探,樹上已經長了幾顆雞子大的青果,過這麼幾天,該可以摘下來吃了。

  一想到橘子那酸中帶甜的滋味,她忙不迭抓起木盆,三步併成兩步跑了起來。

  這小坡,打小就是她奔跑鑽探的地方,每處她都熟得跟自家灶房一樣。

  撥開樹叢來到橘樹下,果不其然,仰頭一望,十來二十顆肥碩碩的青橘掛在枝頭,正是收成好時節。

  她往上一跳抓住一截細枝,先摘了一顆嚐味道。

  「唔!」只見她肩膀眉頭緊皺,酸的。

  可她就愛這個味!

  哼著歌兒,她一蹦一蹦摘著橘——足足二十顆橘把木盆子塞得滿滿當當。她身一轉正想鑽出樹叢,冷不防一隻手伸來,硬把她推回樹叢裡。

  她懷裡木盆摔落,青色的橘掉了一地。

  「唔——」她驚瞠著眼睛,望著一張滿是血污的臉。

  不會吧——遇上歹人了?她一顆心跳得飛快。

  因離城鎮稍遠緣故,一直以來,這坡上少有人經過。雪兔遇過的,頂多是街坊小童帶著他們弟弟妹妹上來拾柴,從沒遇過危險。她抖著身子瞪著來人,忽地發現他面色鐵青,滿臉是汗。

  「還想活命,就閉上嘴巴,別輕舉妄動。」君無悔用力壓緊雪兔嘴巴,溫熱的氣息直噴在她臉上。

  他冰冷無緒的眼神在提醒她,這不是說笑。

  雪兔連連點頭,舉高右手表示自己一定會聽話。

  君無悔這才放手,不支坐倒。

  他已記不清自己跑了多遠、多久,也壓根兒不知道眼下是何地——他只知道,自己的拒絕惹怒了師父,讓師父非常生氣,不惜痛下殺手。

  並非無力回擊,但忖著師父多年的養育之恩,君無悔一味閃躲;反觀師父,卻使出畢生絕學,招招直指要害——是師父慣用的鋼鐧刺中他心窩的瞬間,他驀地領悟師父壓根兒不打算讓自己活命,這才破門而出,一路遠逃。

  可以想見,他那仇恨之心極其強烈的師父,至今猶然鍥而不捨地緊追在後。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正是他師父鐵風性格的最好寫照。

  不知道師父追得多近──他此刻頭暈目眩、已騰不出氣力多走一步。

  這也是他把雪兔推回樹叢的原因,他認為此處,是個可以容他暫時藏身喘口氣的處所。

  只能冀求師父追丟了——他用力壓住胸上不住冒血的傷口。要不,以他現在傷勢,恐怕難逃一死。

  發覺陌生男子似無意傷人,縮成一團的雪兔忍不住偷瞟他。

  瞧他一身衣袍破破爛爛、血痕滿佈,縱使沒見過什麼大場面,她也猜得出眼前人惹了麻煩,正被人追殺。

  爹說過,不能見死不救——即便是惡人,也是一條性命。她想著,若是因為自己袖手旁觀,讓他有個三長兩短,自己肯定一輩子良心不安。

  撫了撫心窩,她大著膽子問了句:「有人要殺你——是嗎?」

  君無悔眸子一閃,不假思索揮出大掌——眼下他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多嘴饒舌的閒雜人等。

  雪兔嚇得往後跌坐,俏臉慘白。「你你你——誤會了,我只是想幫你。」

  君無悔手堪堪停在她頭上一寸處。

  「妳想說什麼?」他瞇著眼睛瞪她。

  「血。」她抖著手朝他身後一指。

  他轉身,赫地發現枝葉上,染了一抹豔紅。

  大意!他用力掐掉樹葉。顧著逃命,他竟忘了該掩藏行跡。

  他閉眼重喘了口氣。

  難怪師父可以追得那麼緊!

  「你的傷……」雪兔怯怯囁嚅。「要不要讓我看一看?我略懂醫術,可以先幫你止止血……」

  她的話,讓他倏地張開眼睛。這開口說願意幫他的姑娘有張秀美聰慧的臉蛋,一雙大而圓的眼睛清澈精靈,一對柳眉如描似畫,一管鼻小巧高挺——最畫龍點睛的是她一張嘴,不點而朱,永遠像含笑似地勾彎著,教人垂涎。

  平心論,是個姿色過人的美人;可她說的話,讓他忍不住懷疑,她腦子是不是燒壞了?

  她竟然想幫一個剛剛還威脅要殺她的人?

  他啞著聲音問:「妳我素昧平生,妳為什麼要幫我?」

  還需要問嗎?她往他胸口一瞟。「你傷得那麼重,血又流得那麼多……任何人看見,應該都會出手相救吧?」

  那倒未必。君無悔滿臉戒備地瞪著古雪兔。從小在師父嚴酷的教導下,他早早已習得,在這人世間,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能相信倚靠。

  何況是一個毫不知來歷的生人。

  「不需要。」他閉上眼睛。

  「可是你流這麼多血——」

  他冷然斥喝。「滾,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之前,滾得越遠越好。」

  被他一凶,她嚇得趕忙抓起木盆站起。

  因為她爹的關係,村民們見了雪兔,哪個不是笑逐顏開、噓寒問暖?獨他一人,打從照面,就對她惡言相向。

  只是——真要照他意思,袖手不理嗎?

  她抱著木盆猶疑著。

  捫心說,她巴不得拔腿就跑;可一想到他的傷勢,她就怎麼樣也動不了。

  依她估計,他的傷口,根本不需要追殺他的人出手,只要等個一陣,他自己就會血流過劇,衰竭而死。

  要她一點忙也幫不上就算了,明明可以救人卻不出手——哎喲,她就是良心難安嘛。

  不行!她把木盆一放。不管他怎麼說,她就是要救!

  見她突然自裡裙上撕下一截長布,君無悔皺著眉問:「妳做什麼?」

  「當然是幫你止血。」她把長布摺成一巴掌大小接近他。

  君無悔出手隔擋,無奈神乏氣虛,只能眼睜睜任她扯開自己衣襟。

  一個血淋淋、碗口大的傷出現眼前,只差那麼一寸,就中他心窩。

  她忍不住抽氣。

  真虧他能忍到現在!

  「走開!」就算痛得全身無力,他仍要逞強。

  「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不能見死不救——得罪了!」說完,她拿著布塊往他傷口用力壓緊。

  疼!君無悔呻吟出聲。

  「忍忍,」邊說,她邊扯下他的腰帶,將他胸膛綑了個結結實實,總算暫時止住血來。「你傷勢很嚴重,不趕緊處置,會有性命危險的。」

  他忍著疼痛瞇眼審視她。「妳不怕我傷好之後,反過來殺妳滅口?」

  她嘆口氣,一副置生死於度外的表情。「倘若天意如此,我注定死在你手上,那也是我的命,來──」她往自己肩上一拍。「攙住我,我帶你到安全的地方。」

  「不需要。」他硬擠出力氣撐站起。不管她的舉動是基於慈悲或者天真,他都不認為自己該接受她的好意。「妳還想活命,就趕緊離開,省得被我拖累。」

  「哎呦。」雪兔腳一跺,生眼睛沒看過這麼愛鬧彆扭的人!忙都幫了一半他還要她收手,煩不煩人?

  不由分說,她硬是擠進他臂彎中。

  「妳!」聽不懂人話是不?他惱怒皺眉。

  「不管你怎麼說,你這個忙我是幫定了。」她奮力攙著他鑽進樹叢深處,沒幾步,已經大汗淋漓。「在這山上,沒人比我更熟悉哪兒可以躲人,你今天遇到我,是命不該絕,就乖乖接受吧。」

  愚昧。他粗喘著氣。明明不關她的事,她卻奮不顧身跳進來。

  「妳會被我拖累。」他不得不提醒。

  「你是在說你滴在樹叢的血?」她接口。「你放心,等安頓好你,我會立刻回去收拾。」

  片刻過去,兩人終於鑽出樹叢。累到快合上雙眼的君無悔忽地一瞠,他怎樣也沒想到,樹叢外邊,竟有個可以藏人的小山坳。

  一放倒君無悔,雪兔跟著跪下猛喘氣。

  我的老天!她意想不到,想不到他一身精瘦,攙起來卻是這麼的沈!

  可眼下還不是休息的時候,她還得回橘樹那兒做好調虎離山計。

  她長長吐了口氣。

  「你乖乖坐著別亂跑,我去去就回。」

  望著她一張嬌顏汗水涔涔,他心裡有一點感動。

  對一個素不相識的生人,她沒必要如此盡力盡心,是不?

  以德報德,基於她的善良,他認為自己該告訴她實情。師父心狠手辣,萬一發現她,她連喊救命的機會也沒有。

  明哲保身之計,就是趕緊躲得遠遠遠,最好別再回來找他了。

  「妳——」

  見他表情,她一下猜出他想說什麼。

  她搖頭。「如果你是想勸我快走,就省省吧。送佛送上西天,我是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怎麼有人蠢到這種地步!他皺起眉,心裡閃過許多斥責的話語,可到頭來,他只說了兩個字──

  「小心。」

  她眼一訝,然後笑了出來。跟他說了這麼久話,他頭一次說的話中聽。

  「放心,」她笑逐顏開。「我爹常誇我機靈,不會有事的。」說完,她一矮身,很快消失在樹叢裡。

  ※※※※

  這回沒君無悔在身邊,雪兔腳程更快了,幾乎眨個眼已回到橘樹旁。她縮著身子偷瞧外邊小徑——沒人、也沒動靜,這才大著膽子佈置起來。

  她咬破指尖,在樹叢另一角上甩上兩滴紅血——乍看,還真有那麼一點人往這方向逃匿的感覺。

  但還不夠。她往不對的方向跑了一陣,故意壓斷幾根樹枝、留下記號,再悄悄移至鄰旁的草叢中,幾近無聲無息地等待。

  她雖不清楚追兵何時會到,但她知道一件事——傷他的人,已打定主意要他的命。

  他胸口深可見骨的傷,就是最好的證明。

  兇手出手這麼殘忍,要是幫忙的她被發現,恐怕也難逃一死。

  可她就是沒辦法袖手旁觀。

  她個性就這樣,與其怕事地避開麻煩,之後再來愧疚一輩子,她寧可跳進去一蹚渾水,一起努力想辦法全身而退。

  她在心裡喃喃唸著——

  觀世音娘娘、文殊菩薩要是您天上有靈,求求您大顯身手,幫幫那個全身是傷的男人吧!

  同在此時,一抹濃鬱身影踏進樹叢中——來人不是旁人,正是一路追殺君無悔的師父,鐵風。

  宛如刀鑿般的蒼老面容掃視四周,君無悔料得沒錯,鐵風確是尋著他大意留下的行跡而來。

  鐵風所以窮追不捨,全是因為君無悔壞了他多年的安排。

  三十年前,在江湖上問一句「妙手鐵風」,可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鐵風自幼乖戾,習來一身武藝,從不知用上正途,光做些打家劫舍、偷雞摸狗不入流的勾當。

  不曾失手的他,卻在三十歲那年修被東劍山莊莊主——東晉鳴砍斷右臂,從此他處心積慮,就是想報這一臂之仇。

  只是他千萬沒想到,多年來苦心的安排,竟會敗在他培養多年的棋子——君無悔手上!

  這教一心報仇的鐵風情何以堪!

  就在那一瞬間,鐵風動了殺念。既已無利用價值,還留他做什麼!

  鐵風手上的鐧尖一挑,沾著血痕的枝葉立刻騰起,他眼角一瞄,豔紅的血珠要滴不滴,可見走得不遠。

  這小子,還是太嫩了——鐵風冷一撇唇,自視甚高的他,毫不知情地踏入雪兔安排的路線。

  有聲音!

  樹叢這頭,原本閉眼祈求的雪兔倏地一凜。論耳力,她當然不及習武的人,可她有天生的警覺,還有對這山丘一草一木的熟悉——她感覺到了危險。

  從小,她就不像一般大家閨秀,每天見著的人,不是自己家人,就是伺候她的傭僕婢女。古陽清交友甚闊,家裡邊時不時會冒出一些奇人異士,她就從他們身上,學到許多姑娘家不曾聽聞的事情。

  比方——藏匿自己的氣息。

  她盯著面前隨風款擺的草尖,放輕放緩吐息。刻意不理會即將逼近的危險,她半閉著眼想像自己是根草、是陣風、是株花、是朵雲;而身處的山坡,就是她的家。天生地養,她只是一株靠著朝露與雨水為生的小花。

  就這樣,她順利與萬物合為一體;此時此刻,天地間,再也沒有古雪兔的存在——

  鐵風鋼鐧一揮,橫在他面前的枝條應聲而斷。他越走越覺可疑,君無悔那小子,跑進來這紮死人的樹叢做什麼?

  鐵風皺眉,難不成,自己中了那小子的調虎離山計?

  他真以為他跑得掉?鐵風冷笑。

  「君無悔──」鐵風大吼。「為師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只要你乖乖回去跟東紫嫣那賤人成親,我可以饒你一命!」

  躲在不遠處的古雪兔一驚——縱使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追殺他的人,竟是他師父!

  「誰?」

  察覺動靜,鐵風手中鋼鐧又快又狠地往草叢間一刺,一隻棕灰色、比羊羔還小的兔子被攔腰插起,毛茸茸的短腿不住痙攣踢動。

  原來是兔子。

  鐵風惱怒一甩,兔子騰空飛起,最後重重落在古雪兔面前。

  她動也不動、臉色慘白地望著渾身是血的兔子——這一瞬間,她彷彿看見自己的下場。

  只要她稍輕舉妄動,被發現,這會兒倒在這兒的,肯定是她古雪兔。

  殘酷、毫不留情——一陣寒意自她心底湧現。

  鐵風環顧四周,依舊瞧不出端倪。

  看情形,那小子真不在這兒。

  「別以為你逃得掉。」

  丟下這麼一句,鐵風轉身走人。

  直到腳步聲消失許久,一直強忍著顫抖的雪免這才軟腿跌坐,久久無法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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