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薇《小可憐》


出版日期:2008-02-27

元錫磊從小就很討厭這個爸媽拎回來收養、小他四歲的小可憐,
像她這種懦弱無用的膽小表,明明沒啥好怕的事,總是一臉戒慎恐懼,
仿佛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嚇得她魂不附體,完全像個沒有用的小鮑主……
她來了之後,得到父母所有的關愛,反倒是他成了被人輕忽的孤單少年。
家送給她,他遠赴國外求學工作;難得回國,父母竟要求他娶那個小可憐!
哼!可以啊,他就娶她,這輩子都跟她耗,就讓她嘗盡有家不溫暖的苦……

尹若月知道他一向嫌她懦弱無用,但現在的她不一樣了,
她已經忘掉小時候的不幸遭遇,她可以為了愛他而勇敢。
從小他就是自己心中傾慕的對象,如今如願嫁給了他,
以為幸福的生活就要展開,但幸福卻一直沒有來。
他用冷漠回應她所有的溫柔,拒絕她所有的付出,
她心酸地發現,他娶她不是因為愛她,而是恨她,
他的心冰凍著,他的言語帶刺,但她不怕、不後悔,
她相信自己的溫暖可以融化他,她看見他的心動搖了……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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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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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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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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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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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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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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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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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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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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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五年後

  今天對元家來說是個大日子,因為遠赴英國求學,繼而留在國外工作了五年多的元錫磊,終於請了一趟難得的長假回臺灣,讓元家兩老等到了久違重逢的一天。

  這天下午,元振東夫婦倆提早了幾個小時,驅車前往機場接機。而尹若月則因為工作的關係,無法和他們同行,只能趕著下班回家等他們回來。

  自從知道元錫磊要回來的消息,尹若月的心情就一直充滿興奮與期待,因為從小到大,元錫磊一直都是她所仰慕的對象。即使這些年他不住家裏,他們還是常常聊起有關他的大小事情,而當她愈是瞭解他的優秀、他的好,心裏對他的那股愛慕之情也就愈積愈深……

  對尹若月來說,元錫磊從不遙遠,即使相隔千萬裏,他卻一直駐守在她心底。除了元振東夫婦以外,他是這個世上最令她感到熟悉、安全的一個人。

  “我們回來了。”

  尹若月一聽到元母的聲音,便馬上起身走向門口。她看到元振東與方玉燕相繼走進家門,但她卻忍不住將目光全放在最後的那個男人身上……

  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模樣,已經是五年多前他寄回來的畢業照。如今的他,還保有照片中那分自信與傲氣,但俊朗的容貌卻已被歲月的筆觸描繪得更加立體,充滿成熟男子的魅力……

  他的濃眉如墨、鼻如懸膽,幽深的眼中斂著沉穩的神韻,卻偏偏配上一張唇型豐潤,不禁讓人懷疑他是否正輕噘著嘴耍性感的厚實唇瓣……眼前的他,遠比她夢中迷戀的那個影像更具有震盪人心的影響力,光是看上幾眼,她的心跳便不受控制的加快,兩頰也跟著泛起紅雲。

  她望見他身後擺著一隻沒人提的行李,便自告奮勇的竄到後頭,急著想替他分擔點事情。“我來幫忙。”

  “不”元錫磊正想回頭告訴她那只行李箱很沉,她可能提不動時,那抹嬌小的身子已經重心不穩的倒向一旁。

  他反應迅速地摟住她的身子,及時阻止了她跌倒的危機。

  “你沒事吧?”元錫磊順口問道。

  她連忙抬頭,秀氣的鼻頭剛好擦過他剛毅有型的下巴,無意間嗅到他身上一股澹薄的香氣,又望進一雙深如夜色的黑眸裏……

  元錫磊同樣看著懷裏的女人,記憶一口氣回溯了十五年卻搜尋不著任何有關這雙美眸的線索。這綴於月眉之下的翦水雙瞳,不再閃爍著膽怯與驚慌,而是閃耀著與朝陽相映的粼粼波光。

  在突如其來,也來不及預設任何立場之下,頭一個躍上他思路裏的想法是他喜歡這雙挑不出一絲雜質的眼睛,自然而純淨。

  “沒……沒事。”近距離的接觸,害尹若月緊張得連舌頭都打結了,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的聲音提醒了他,許多“往事”又咻咻咻地飛進他腦袋裏結論,無論這雙眼睛如今變得多麼耀眼動人,他都不想跟這個女人扯上太多關係,就像過去這十五年來一樣,他們比較適合生活在彼此沒有交集的世界裏。

  “這很重,我待會兒自己拿就好。”他藏起心中的想法,溫雅一笑,放開她,提著手中的行李朝記憶中房間的方向走去,踏著篤定的步伐甩開前一瞬間的迷思。

  然而他一閃即逝的微笑,卻害尹若月失了魂,記憶中他從未對她笑過,只有在她虛幻無邊的夢境中,才有機會看到他溫柔的笑容……

  “若月,你一直站在門外,是不是在等錫磊把你把抱進屋裏啊?”看尹若月那副傻愣愣的模樣,方玉燕和丈夫相視而笑。元振東走進客廳裏,方玉燕卻忍不住要過去逗逗這個傻丫頭。

  瞧她的寶貝兒子才剛踏進家門,尹若月那點小女兒家的心思就一覽無遺的展露在臉上了。

  “媽……我才沒有……”她滿臉羞赧的回神,挽住方玉燕的手,撒嬌地否認。

  芳齡二十六的尹若月,在元家就待了近二十個年頭,心中早就把元振東夫婦當成親生父母般看待,尤其是跟方玉燕的感情,簡直好到可以當選模範母女了。

  “那就快進屋去吧,這種吃力的工作讓他自己來就行。”方玉燕寵愛的摸摸她的手,與她一同進屋。

  稍晚,元錫磊並沒有參與當天的晚餐,因為在經過長時間的飛行後,他只覺得全身疲累。沖過澡後,他換上一套寬鬆的衣服,一沾上有陽光味道的床鋪便沉沉入睡,直到淩晨兩點多,才自黑暗中幽幽醒來。

  他睜眼幾秒,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臺灣,躺在這間狹小的房間裏。現在這個空間比他少年時更顯狹窄,擺上行李箱後,行動愈加受限,也更容易碰上阻礙。

  他翻身起床,動了動脖子,小心地避開擺在地上的行李箱,摸黑開燈。頭腦清醒了點,肚子卻覺得有點餓,他走出房間,準備到廚房裏去找點東西吃。

  元錫磊首先打開冰箱看了一遍。他不想吃冰涼的剩菜剩飯,連放到微波爐裏加熱都嫌麻煩,於是又關上冰箱,開始在廚房裏翻箱倒櫃,心想能不能找到什麼現成的又可以拿來填填肚子的東西……

  “你在找什麼?”

  元錫磊停下動作,回頭一望,看到尹若月正站在他身後。毫無設防地他的目光又自動鎖定在那雙如秋水的眸子上,多停了幾秒,才移到她整張娟秀的五官……

  有點意外!少了畏畏縮縮的陰影,她整個人的感覺竟會變得如此清麗脫俗、靈氣逼人……

  不過,那還是不幹他的事!

  他立刻提醒自己,並且不著痕跡地將心中的思緒掩飾過去。

  “我肚子有點餓,想出來找點東西吃。抱歉,吵醒你了嗎?”他覺得自己已經儘量放輕動作了。可是幾年沒回來,他好像連找起東西都毫無頭緒。

  “沒有,我……出來喝水。”她連忙搖搖頭,撒了個小謊。其實她今晚根本開心得睡不著覺,一察覺到他許久沒回房,便忍不住跟出來關心他的情況。

  “你想吃什麼?我可以幫你做。”

  “不用了,我自己找就好了,你喝完水就回去睡吧。”他不想耽誤別人的睡眠,下意識地……也不想求助於她。

  “沒關係,明天是假日,可以睡晚一點。”她笑著說道,很想在他身邊多待一會兒。“你想吃什麼?”

  “簡單的東西就可以了。”看她一副熱心的態度,他也不好再推拒,不過心裏倒是對她樂於助人的舉動留下一個新印象。

  過去那個總是“生人勿近”,宛如一隻驚弓鳥的女人,似乎已經不復存在了。

  “那我幫你泡杯熱牛奶,再準備些餅乾好嗎?”廚房裏有什麼東西她一向最清楚了。

  “嗯。”他才應了一聲,就見她已經迅速的展開行動,替他張羅起食物。

  看著她熟練的動作,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外來的客人,而她才是這個家的主人。看來她在這個家裏似乎適應得很好,也過得比他自在,倒是他幾年沒回來,這裏的一切已變得愈來愈陌生了……

  “好了。”她把準備好的東西端到桌上。

  “謝謝。”他回過神,拉了張椅子坐下來,一邊問她:“你不是要喝水嗎?”

  “哦,對唷。”她心虛地笑著,趕緊回頭去倒了杯開水,卻故意喝得很慢,目光總像有自己的意識似的,直往他身上溜去。

  “你喝完水就先去睡吧,我吃完自己會收拾。”他對她說完,便回過頭,背對著她喝了口牛奶,不再多說話。

  “好。”尹若月看得出來他不太想受到打擾,於是很識相地把空間留給他,放下洗好的杯子後,乖乖地走回房間。

  雖然只有幾句簡單的對話,但光是面對元錫磊的和顏悅色,尹若月的心裏便已漾起一波波欣喜,恍若暗藏多年的情愫如今得到真實的甜蜜一樣……

  元錫磊獨自坐在餐桌前,吃了一塊餅乾,又喝了大半杯熱牛奶,胃暖了,眼底的溫度卻逐漸歸於澹漠。

  很奇怪,看著她臉上蘊含幸福的光采,他心裏的感覺煞是複雜。

  看到她在父母的細心呵護下出落得亭亭玉立,就像一朵融進陽光的美麗花朵,綻放著柔亮的光芒,他的心口卻像被一根細針輕輕挑開了一點沉悶的痛……

  這些年裏他一個人待在異國求學、工作,總是逼自己咬緊牙關,拚命壓抑“思鄉病”的症狀,咽下無數的寂寞苦果,好不容易才掙得一番亮眼的成績。而她,卻一直待在父母身邊享受著親情的溫暖和家人的疼愛……

  那臉幸福的笑容,怎能不讓他覺得刺眼?他實在有些不甘心,不甘心看到這個家裏少了他似乎沒什麼差別,而她儼然已經比他還像這個家庭裏的一分子。

  也許,他就是這樣一個心胸狹隘的小器男人,當初明明是自己選擇離開這個家,迎向未知的風雨。但現在站在外頭,卻又看不慣她在溫室裏過得安逸快樂……

  他自嘲地輕撇唇角,笑著吞下口中的餅乾。

  唉,算了,他這次只是回國來度個假而已,何必一直把注意力擺在那個“不相干”的女人身上。在律師事務所裏磨練了幾年,就算再看不慣的人,他都能隱藏起真實的情緒,和那些人維持禮尚往來的基本禮貌了,區區一個尹若月,又怎麼能影響得了他打算輕鬆度假的好心情呢。

  半個月而已,他們兩個人也就只有這半個月的交集。所以這半個月的假期,就讓他們和平共處,相安無事的度過吧。

  至少她現在看起來,還比以前“順眼”多了不是嗎?

  三天后,寧靜的書房裏突然無預警地傳出一陣咆哮大吼

  “什麼?要我跟她結婚”

  燈光下,一老一少兩張神似的臉孔隔著一張陳舊的木桌四目相對。

  老者眼神嚴肅犀利,剛毅蒼老的臉上蘊含著一股不怒而威的浩然正氣,連皺紋都顯得一絲不苟。

  另一張刀鑿般的年輕俊容,同樣擁有一副凜不可犯的冷峻神情,眉宇間充斥著一股震懾人心的淩厲。

  此時兩人眼中有著一致的慍色,同樣對對方的言論感到不以為然。

  “你幹麼那麼大聲?感情可以慢慢培養,我們又沒叫你馬上結婚,而且像若月這麼善解人意的女孩,現在打著燈籠都很難找了,你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觀察了三天,元振東和妻子才決定開口跟兒子提起這個“親上加親”的想法,沒想到卻馬上招來兒子的冷臉回絕。

  “原來是這樣……這才是真正的目的……”聽完父親的一番話,元錫磊收起瞬間的詫異,換上一臉冷漠。“你們要我回來,只是想勸我賠上我的人生嗎?”他萬萬沒想到,他離家十幾年,回國還不到一星期,父母竟然對他提出這種離譜至極的要求。

  原來什麼親情、思念、牽掛都是假的,要騙他回來接手“爛攤子”才是真的!

  “你說這是什麼話若月到底有哪里不好,她有哪里配不上你?”硬脾氣的元振東也拉高嗓門,沒想到他們父子倆幾年不見,兒子一回家就給他氣受。

  原以為當初順著他的意思送他出國,換個他喜歡的新環境,他會過得比較快樂、自在,等他成大了、成熟了,總有一天他會懂得體諒父母的用心,也會瞭解到父母對他的愛從未改變,只是暫時將較多心思放在尹若月身上,因為這孩子曾與死神擦肩而過,受過極為嚴重的心理創傷,所以特別需要他們的關懷與悉心照顧……

  豈料這個兒子送出國就像走丟似的,不但很少主動與他們聯絡,要他回國一趟更是難上加難。念書的時候說課業重,出了社會又說工作忙,只記得不定期的匯錢回臺灣,人還是不見蹤影……這次要不是他和妻子“緊迫盯人”,展開密集的電話攻勢,恐怕還盼不到他回來一趟。

  “既然她那麼好,你們就自己留著,我沒興趣。”或許她在父母眼中是塊寶,但對他而言卻一文不值,至少絕對不值得他賠上自己的婚姻。

  坐在這間書房裏,元錫磊還清楚的記得,當年他也是站在這張木桌前,聽到父母以“尊重”為由,同意送他出國念書的決定,連一句挽留或勸他打消念頭的話都沒有,他們只是點頭答應。

  因為這份毫無異議的“尊重”,讓他對親情大失所望,倒也成為他這十五年裏不分日夜、努力不懈的原動力,尤其是踏進職場的這幾年,為了要證明自己即使沒有家人陪在身邊也能獨自闖出一番成就,更是將全部時間、精力都投入工作裏。要不是近來父母積極與他聯絡,說是很掛念他,而剛好他手邊的工作又暫時告一段落,老闆一口氣准了他半個月的假,他根本抽不出空回臺灣。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好不容易排出的假期,竟是一個“陷阱”。而這一切,居然又是為了那個跟他犯沖的女人!看來要和她和平共處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這個臭小子,居然敢用這種口氣跟我頂嘴,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做爸爸的存在”兒子不屑一顧的口氣,讓元振東火上加火,氣得拍桌瞪眼。

  “那就得看您有沒有把我這個兒子放在眼裏了。”元錫磊滿不在乎的回嘴。在他們眼裏除了那個惹人憐愛的女兒,又有多在乎他這個親生兒子?

  “你”

  “好了!你們父子都冷靜一點,有話好好說。”看著一觸即發的火爆氣氛,坐在一旁的方玉燕趕緊跳出來打圓場。“錫磊,我們並沒有要逼你的意思,只是覺得你們兩個人很相配,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而已。若月真的是個乖巧又懂事的好女孩,我相信只要你願意試著瞭解她,多親近她,也會像我們一樣喜歡她的。”方玉燕改采柔性的勸導,因為她瞭解兒子跟丈夫都是如出一轍的牛脾氣,來硬的肯定行不通。

  這幾天看到他和尹若月相處的情形已不像以往那般疏離,有時候在客廳裏、餐桌上碰了面,還會有說有笑的聊上幾句話,他們才敢將心中的想法付諸實際行動,畢竟兒子的假也沒幾天,打鐵當然要趁熱。

  可是照眼前的情況看來,事情可沒他們想的那麼簡單,兒子似乎連“想”的意願都沒有。

  “既然知道我跟她不熟,為什麼還叫我娶她,我們一點感情都沒有,難道她就願意嫁給我嗎?”他才不覺得依她那種柔柔弱弱的個性,會有勇氣嫁給一個小時候常對她冷言冷語的男人。該不會又是父母自己在那兒一頭熱吧?

  “若月那孩子一直都把你放在心上,我們作主這樁婚事,她不會有意見的。”方玉燕篤定地說道。他們夫婦倆都看得出來尹若月對他存有極深的好感,每次一提起他,她總是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巴不得記住所有有關他的事情。

  “她沒有意見,我有。你們想幫她做媒是你們的事,別把我扯進去,我目前沒有結婚的打算。”他向來都是單身主義的奉行者,從來都沒想過結婚這回事,更何況他也不容許自己的人生再和那個女人扯上關係。

  等這個假期一過,他就要立刻飛回英國去過他自在、不受干擾的生活。

  “錫磊……”

  “媽,我約了朋友,先出門了。”留下這句話,他便瀟灑離開,讓自己趁早從這場沒有共識的談話中脫身。

  不到二十分鐘的談話,已經毀了他這趟休假回國的大半興致。

  “你看看他那是什麼態度。”兒子居然在老子面前拂袖而去,這像話嗎

  “我看是跟他爸差不多。”方玉燕小小聲地嘀咕,一回頭面對丈夫,又添上幾分笑意。“好啦,兒子長大了,凡事有他自己的想法,說不定過些日子,他也可能會改變心意呢。”她安撫著丈夫的怒火。知道兒子是個極有主見的人,絕不會被別人罵兩句就改變想法,除非是他自己想通。而且姻緣畢竟是強求不來的,他們這些旁觀者也不便插手太多,只能順水推舟,順其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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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近四十坪的房子裏,客廳裏擠幾個穿著國中制服的男生而顯得狹隘,尤其是被他們團團圍住的那點範圍,更是充滿壓迫感

  “喂,你叫什麼名字?”其中一個男生問道。

  “你的臉好蒼白,生病了嗎?”另一個男生又問。

  “喂,你聽得到我們的聲音嗎?”

  一長串的問題像傳球似的在男生們之間轉了一圈,但得到的只有沉默。

  “她聾了嗎?”一個男生提出疑問。

  “笨,錫磊說她只是像啞巴,不是真的不會說話。”另一個男生搶著說明。

  “那她為什麼不理我們?”

  “我看她真的很奇怪……”

  一群七嘴八舌的男生圍在元家的客廳,小聲討論起那個畏畏縮縮地靠在牆邊,滿臉蒼白、驚慌的小女孩,帶著好奇心愈靠愈近,想研究清楚她究竟是哪根筋不對勁,怎麼會這麼古怪?

  聽說這女孩不愛說話,也不愛與人接觸,常常把自己關在房裏,活像個自閉兒,仿佛隨時隨地都會受到驚嚇。

  女孩雙手握著玻璃杯,畏縮著瘦小的肩膀,低著頭步步往後退,直到背抵著牆,才抬起一雙滿布惶恐的水眸,搜尋著這道人牆後,她唯一熟悉的那張臉……

  “我只是出來倒杯水而已,我想回房去了,為什麼他們不讓我過去?”

  她無聲地向那個男生求救,緊繃的喉嚨發不出半點聲音,但她的心、她的眼全都在大喊“救我”,渴望從他那裏得到一點幫助。

  人牆後方,站著一個五官俊朗的少年,他沉著臉,冷眸澹漠,敏銳地察覺到那雙水眸中的求助訊號,但他只是遠遠地看著她,什麼也不做,冷冷地注視著她的驚慌無助……

  又是這副天快要塌下來的表情!元錫磊在心底冷嗤著。

  正因為她總是擺出這副楚楚可憐的孱弱模樣,才讓父母幾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對她呵護備至、百般寵愛,就怕她受到半點委屈。

  元錫磊向來討厭像她這種懦弱無用的膽小鬼,明明沒啥好怕的事,她也常露出一臉戒慎恐懼的神情,仿佛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嚇得她魂不附體……

  雖然父母說過,她是因為突然遭逢失去雙親的打擊才會變得不愛說話,不敢接近陌生人,但他才不相信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會對親生父母的死亡留下多深刻的印象,她住進他家都快三年了,竟然還無法走出喪親之痛,成天畏首畏尾又神經兮兮的,致使他對這個後來加入的家庭成員好感盡失,一點都不想接近她。

  這幾年來,就算他再怎麼努力說服自己,也無法把她當作一家人看待,因為他實在無法對一隻裝模作樣的可憐蟲心生同情,甚至開始懷疑她根本只是想引起別人的憐憫而已。所以此時盯著她一臉孤立無援的表情,他一點出手相助的念頭都沒有,只想站得遠遠的,欣賞她臉上的驚恐,反正他知道同學們只是對她充滿好奇,並不會真的傷害她。

  瞧,少了父母在旁撐腰,這個可悲的小可憐居然連氣都不敢吭上一聲。

  平時,只要她皺個眉頭,父母都會十萬火急的跑來安撫她,哄著她,但今天運氣不好,他們都出門去了,她……只能靠自己了。

  “喂,你為什麼不說話?我們問了你半天,你一句話也不答,至少出個聲嘛。”

  “是啊,我們又沒凶你,你幹麼怕成這樣?”

  “錫磊,她是不是……”一個男生回頭朝元錫磊擠眉弄眼,比了個“秀逗”的動作,懷疑這女孩是不是真的腦袋不太正常。

  元錫磊淺揚笑容,微微聳了下肩膀,不予置評。

  其實只要他多說一句,同學們就會打消圍著她、要她自我介紹的念頭,但他卻不想“多嘴”。

  小鬼,你也該學著獨立一點了吧,別凡事都想靠人幫忙,不想說話就開口叫他們讓開啊!他暗忖著,等著看她的嘴巴能“緊”到什麼時候。

  真不曉得父母怎麼會想收養這個膽小如鼠的小鬼?就算她是他們多年舊識的遺孤又如何?他就是看她不順眼!

  誰能料到,為了迎接這個“小公主”的到來,一向省吃儉用的父母居然還一度興起要換間大房子的念頭。後來是因為搬新家要考慮的事情比較多,才將這個計畫暫時延後,反正兩個孩子都還小,家裏還有足夠的房間,只要重新佈置一下就好,等孩子們都大一點再找新房子也不遲。

  但這下倒楣的可是元錫磊,因為父母希望他把原來的房間讓給這個小他四歲的小女孩,好讓她在比較舒適的空間裏適應新環境,所以他只好搬到另一間空間較小的客房去住。從此以後,手長腳長的他便常常會在那個幾乎被填滿的小空間裏撞上東西,連伸直手臂穿衣服都得小心翼翼,免得讓自己吃痛。

  更可笑的是,相較於她住進這個家以後,父母對她的噓寒問暖,他反倒覺得自己才像個從外頭撿回來養的孩子,不僅時常被冷落,還常被耳提面命地提醒要善待她、照顧她,仿佛她是個易碎的瓷娃娃,禁不起半點推碰……

  就這樣,隨著父母的“差別待遇”愈明顯,元錫磊心裏就愈無法平衡。現在,他愈來愈討厭這個弱不禁風的小丫頭了!真希望當初父母沒有收養她,省得他見到她就煩。

  尹若月求助無門的縮著脖子緊靠在牆邊,心裏愈慌,發白的嘴唇就閉得愈緊,雖然她知道這群人沒有惡意,也不是壞人,但面對這些陌生的臉孔,她真的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暗自希望他們快點散開,別再這麼圍著她,靠她那麼近……她真的好怕……好怕……

  她握緊手裏的杯子,潛伏在心底那股深沉的恐懼再度翻騰而起,吞噬她好不容易漸趨平靜的心靈,仿佛要將她再度捲入黑暗的漩渦中……

  她痛苦地閉上眼,身體開始不自覺的發抖,愈抖愈凶,蹲在牆邊縮成一團……如遭雷擊似的抽搐不停,雙手緊握……

  嚓

  因為使力過度,尹若月手中的玻璃杯應聲碎裂,刺傷她泛白的雙手。

  她握住玻璃碎片的手像沒有痛覺似的不曾鬆開,任透明的水和鮮紅的血溷流而下……

  她聞到刺鼻的味道,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喚醒了她記憶中最邪惡殘酷的魔鬼,她驚惶地癱軟跌坐在地上,咬住嘴唇,捂住耳朵,不想聽到回蕩在四周的尖聲慘叫。

  她放聲哭喊卻只敢喊在心裏,而不是真的透過喉嚨發出聲音……她的心聲嘶力竭,只企求在她以外的世界,有人能聽到她的呼救……

  “啊……”真正放聲大叫的是那群頑皮的男生。他們一見她手裏的鮮血和異常的反應,全都嚇傻了眼,匆匆道了聲歉後,紛紛急著鳥獸散,獨留下元錫磊一個人處理善後。

  元錫磊盯著眼前的溷亂場面,也被她出乎意料的過度反應給嚇了一跳,不過他仍是比其他同齡的孩子鎮定許多。

  他迅速走過去拉起縮在牆邊的尹若月,甩掉她手中還握著的大塊玻璃碎片,再把她帶到水龍頭下沖掉手上沾染的血跡,然後趕緊拿出醫藥箱幫她止血、消毒。

  好險幾道傷口劃得不深,仔細檢查後也沒殘留任何玻璃碎片,他小心的上完藥,輕壓著傷口上的紗布,立刻著手包紮……

  尹若月垂眼凝視那雙輕捧住她的手,靜靜看著他指上每個俐落的動作……

  剛才猛烈震盪的情緒,仿佛也跟著他臨危不亂的處理程式逐漸安定下來,就像他手裏包紮的是她的心一樣。

  再看著他帶有幾分冷漠的臉,她的內心卻感到一陣熟悉的安全感。住進元家近三年,她對這個家庭裏的每個成員都產生一股很深的信賴感,也都有著某種程度的瞭解,她深信著這個家裏的每個人都是善良、不會傷害她的。就連眼前這個總是冷著一張臉,不曾對她笑過,也很少跟她說話的男生,她也知道他的心腸其實沒有外表看起來的冷硬,就像現在
……

  她的目光偷偷地停留在他俊朗有神的臉上,流連忘返地欣賞著他舉手投足間所散發的自信與冷靜。真希望有一天她也能像他一樣什麼都不怕,好像沒有事情能難得倒他……

  “很痛嗎?”他注意到那雙略帶怯意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眼眶裏還含著薄薄的淚水,所以直接開口問她。

  她看著他,一秒、兩秒……五秒……眨了下眼,搖搖頭。

  他目光一斂,收了收僵硬的下巴,覺得跟她說話,甚至是開口罵她,都是在浪費生命。

  他完成包紮後,倏然放開她。

  她收回小手,彎起僵硬的唇線,朝他點點頭,表示道謝,但表情看起來還是不太自然。

  一場驚心動魄的意外,幾乎截斷了她與外界溝通的所有訊號,尤其是語言能力。如今她還在學習找回“自己”,並透過心理醫師的輔導,一步步重建起她與別人正常溝通的管道。

  實在忍不住了!元錫磊疾言厲色地吼她:“幹麼不用嘴巴說?你又不是啞巴!”

  他看得出來她想表達的謝意,但看不慣她表達謝意的方式,仿佛那張嘴只是裝飾品一樣,明明有嘴,卻不常說話;明明很安全,卻常常自己嚇自己……那副消沉的孬樣真是教他見了就不爽,偏偏父母就吃她這一套,對她呵護得不得了。

  “……謝……”被他這麼一凶,她緊張地張了張嘴,像牙牙學語的小孩,好不容易才發出這個字音,又立刻縮起脖子,像個做錯事怕人責駡的孩子。

  到目前為止,她稍微能正常對話的,好像只有收養她的元振東夫婦和醫院、學校裏的特定幾個人,因為他們總是很有耐性的陪伴著她,不厭其煩和她說話,鼓勵她儘量開口表達自己,找回一點自信心。

  “呵。”他冷哼一聲,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心裏覺得眼前這一幕既好笑又荒唐。

  她現在算是在表現她的“誠意”嗎?照他看來,隨便去幼幼班里拉一個小朋友來,話都說得比她好。

  他忿然關上收拾好的醫藥箱,快步離去,受不了再繼續面對她的一分一秒,索性還是跟她保持距離,眼不見為淨的好。

  當晚,元振東與妻子方玉燕返家後,雖然尹若月一個字也不願透露手上的傷由何而來,但元錫磊倒是很有骨氣的向父母主動承認一切,並且毫無意外地挨了一頓罰,不僅在客廳裏跪了一整夜,還得寫足一篇超過千字的悔過書,外加禁足三個月,拿不到半毛零用錢。

  以元錫磊的文筆,上千字的悔過書算什麼,他甚至還多送了幾百個字,將那篇悔過書寫得洋洋灑灑、感人肺腑,但是……文章寫得好又能代表什麼?

  對一個正值青春期的青少年而言,再多的責罰都壓不住血氣方剛的叛逆與傲氣。元錫磊非但沒有改變過對尹若月的觀感,反而釋出更多的反彈情緒,導致親子關係愈來愈緊繃,家裏的氣氛也愈弄愈僵……到最後,他甚至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忍受和她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生活,也不想繼續待在這個總是被忽視的家庭裏。

  乾脆把這個“甜蜜的家”全部讓給你們好了!

  抱持著這個賭氣的想法,元錫磊在他即將從國中畢業的那年,向父母提出想出國念書的要求。

  而元振東夫婦在商量過後,同意了他的請求,並且為此放棄原定的購屋計畫,搬出存了幾十年的積蓄,還向銀行貸款了一筆錢,幫兒子完成願望。

  然而這年不過十五歲的元錫磊,卻還不能體會父母對他的用心,只知道他終於可以擺脫他看不慣的一切,飛向自己選擇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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