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關是海青國的西部邊防重鎮,與中洲極西之地的摩尼國只隔著一片滾滾黃沙。黃沙的這頭,有綠洲、有水草、有山嶺;而黃沙的那頭,除了黃沙還是黃沙。
因此,摩尼國人多少年來都覬覦著海青國的富饒,不時以武力犯境,以魯易將軍為首的西關邊防戰士,便是肩負著抵擋摩尼國入侵的第一道關卡。
傳聞魯將軍手執雙鞭、英雄蓋世,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傳聞魯將軍身長七尺,騎在馬上猶如天神橫空出世,敵人見之莫不膽寒……
但奇怪的是,現在的西關遠遠望去卻像是個丐幫聚集所,只見將士們或坐或臥、或笑或鬧,有的還打著酒喝,一點也沒有“第一邊防”應該具備的敬肅與軍紀……
在這種懶散的氣氛下,突然有一聲驚天怒吼在西關的營口門前響起。“什么?你他奶奶的給我再說一次!”
“軍師!中洲府派來的軍師!”綽號“老兵陳”的士兵對著身旁快步如飛的高大身影嘆著氣,“魯老大,我都說第八次了,你到底還要我說幾次?”
“到底是誰派這個狗屁軍師來的?”魯易瞪著大眼,一臉的氣憤難平,“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說我魯易需要軍師?”
“人又不是我派的,我哪知道?”老兵陳沒好氣地用手指指魯易的將軍帳。“反正人就在裏面,你自己問不就好了,問我有個屁用?”
“早知道問你沒屁用!”望著帳前擠滿看熱鬧的人潮,魯易臉色更是難看。他奶奶的!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竟敢用這種法子當面給他難看?
全天下都知道他魯易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是個從未戰敗過的“常勝將軍”;派軍師來給他,分明是故意拐彎取笑他識字不多、是個大老粗!
他奶奶的!要讓他知道是誰幹的好事,他非把那個人給大卸八塊不町,否則他不叫魯易!
“你們閒著沒事不會回家抱姑娘去,全擠在這裏幹嘛?都給我滾!”魯易一邊咆哮一邊大步走向自己的營帳,順手把看熱鬧的人一個個往外扔。
魯易氣壯山河地抖開帳簾,橫眉豎目地瞪著帳內,正準備給來人一個下馬威,沒想到坐在自己帳內的居然是個穿著一身灰黑色布棉抱、頭套棉帽、個頭嬌小的人影,他整個人愣住了。
突然,營帳內又傳出一聲怒吼。“什么他奶奶的什么軍師?分明是個還沒斷奶的娃子!”
就見一直跟在魯易身後的老兵陳在這聲怒吼後忽然飛到帳外!他沒事般地拍拍自己身上的塵土,又走回帳內,指著坐在案前目瞪口呆的白華。“魯老大,真的是他,他有委任狀。”
“委任狀?”魯易兇神惡煞地瞪著跟前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娃子,“什么狗屁委任狀?”
輕輕皺起眉頭,白華望著眼前這個她必須仰起頭才看得到臉的壯碩漢子,對他一路由營口至帳口都沒停過的吼叫聲及粗俗話語相當不以為然。
但半晌後,她還是不情不願地站起身來,由懷中掏出委任狀遞過去給對面的這只大熊。但她真的懷疑他是不是認得上頭所寫的字。
早聽人說西關的魯易人如其名,又粗魯又沒氣質,所帶的軍士也都是一個德行,她原先還不信,可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唉!她怎么會這樣倒霉,居然要當這個人的軍師……
“你幹什么?”白華突然發現自己的身子被提到半空中,立刻又驚又恐地叫著。
“就你這娃子……”魯易正想比照平常人一把將這個小娃子丟出營帳時,聲音突然整個中斷。
因為他聞到一陣獨屬於女人的濃鬱香氣由這個“軍師”身上散發出來!
“你們聞到什么味道沒有?”魯易用手拎著白華的腰帶,回過頭粗聲問著身後的軍士們。
“魯老大,什么味道?”老兵陳納悶地問。
“我……我三個月沒洗澡了,是不是我?”突然,一個小兵不好意思地搔著頭往後退了三步。
“滾你的蛋!”一陣低咒後,那個小兵被魯易一腳踹出了十米遠。
將注意力回到自己手裏拎著的人身上,魯易又努力地嗅了嗅,發現那個香氣確實是由這個“軍師”身上傳出來的,並且還是那樣濃鬱,他真的很懷疑為什么其他人都沒聞到。
等等……這個娃子不是娃子!掂掂手上輕得像沒有重量似的體重,魯易瞇起了眼,開始仔細打量著那個比他巴掌還小的臉。
白凈的臉蛋、細而清秀的柳眉、小小的嘴、小小的鼻、長長的睫毛,什么都小,就是那雙眼睛又大又明亮……這根本是個女娃子嘛!
“都出去!”皺起眉,魯易回身一吼,用了個掃堂腿把所有人都掃出帳外後,把白華丟到一層厚厚的毛氈上。
“你說你來做什么?”
“當軍師……”覺得自己的身子骨都快散了,白華輕輕呻吟著,但還是連忙回過神來摸摸自己的頭。還好,帽子沒掉!
“就你這樣子當軍師?我呸!”魯易沒好氣地高聲咒罵著,“你根本就是個……”
等一下!他幹嘛揭穿她呢?他為什么不來個將計就計。然後徹底調查她背後的主使者是誰呢?
更何況……仔細打量著白華,魯易突然壞壞地笑了起來,這女娃長得其實還挺可人的,眼是眼、眉是眉,就是不知道身段如何……
“你幹嘛一直盯著我?”望著魯易眼中突然出現一股不懷好意的神情,白華渾身一陣戰栗。“如果你不需要軍師,我走就是了!”
白華趕忙爬起身往帳門走去,她沒必要為了這個魯男子犧牲,反正他拒絕軍師又不是她的問題。她回去據實以報,皇太後肯定不會怪罪於她。
更何況,這個人真的好粗俗啊!她在宮中待了那么久,從沒見過這么粗俗的男人,宮裏的男人們哪個不是秀秀氣氣、溫溫文文的,哪有這樣開口、閉口都是粗話的!
“等一下,我有說我不要嗎?”就在白華即將步出營帳時,一條鞭子卷住了她的右手,她“呼”地一聲飛了起來,直直飛到魯易懷中。
“你幹什么?”白華嚇壞了,在魯易懷中拼命掙扎著,“放開我!”
“大家都是男人,你怕什么啊?”望著白華驚慌失措的眼眸,魯易假裝好意地拍拍她的臉頰、她的胸和她的屁股,“你身上灰塵很多啊!”
“快放手!”拼命捶著魯易的胸膛,但白華卻覺得自己像打在一堵墻上,他一點事都沒有,可是她的手都痛了。“要不我……”
“要不你怎么樣?”望著紅了一半的眼眶,魯易心中更是開心。太好了!他還愁著日子過得無聊呢!想不到就有人給他送來開心果了!
“你……”看著魯易那副幸災樂禍、詭計橫生的狡詐模樣,白華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噙著淚水瞪著他,“我不想當你的軍師了!”
“那可不行!”魯易呵呵地笑了起來,笑得很邪惡,“海青國中洲府派來的軍師。我怎么可能不要呢?怎么敢不要呢?”
“你剛剛明明不要的,我聽到的!”
“有嗎?”魯易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白華淚汪汪的大眼,“我怎么沒聽到?”
堂堂一個大將軍怎么會如此厚顏無恥?白華簡直不敢相信,但事已至此,她又能怎么樣呢?一來不能違抗皇太後的命令,一來也無法自己由西關走回中洲府。
望著那張嘻皮笑臉,白華在心底長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我們先來個約法三章!”
“約法三章?”魯易眨了眨眼,饒有興味地重復白華的話。
“就是說我跟你之間做一個協定,如果大家都同意的話,就必須遵守。”白華在心中嘆了口氣然後解釋著。
“是嗎?”聽著白華的解釋,魯易心底直想發笑,難不成這女娃真當他文盲到連話都聽不懂的地步?“哪三章啊?”
“第一,你必須每天抽出兩個時辰的時間來識字及學習兵法;第二,以後不許口吐穢言;第三,你必須將西關軍力布置讓我知道,若遇戰時。我要參加任何一次戰前會議。”白華將心中早就想好的幾個重點娓娓道來,“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們就擊掌為誓。”
“沒問題!”魯易二話不說地點頭,一把捉住白華伸過來擊掌的滑膩小手,望著手中那個比自己掌心還小的手,他低聲笑了起來,“那我也跟你來個約法四章!”
“什么?”白華有些微愣。
“第一,沒有我的命令不可隨意離營,或在營中閒逛;第二,不許與營中弟兄勾肩搭背、閒話家常,破壞他們的良好軍紀;第三,不許在我喝醉酒時在我耳旁嘮劈叨叨。”
“第四呢?”白華覺得這三個條件雖然有些奇怪,但尚可接受,因此她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第四就是……”魯易“嘿嘿”笑了起來。“你以後就住在我的營帳裏。”
“什么?!”住在他的營帳裏?那她女扮男裝的秘密不就被發現了嗎?況且,當初中洲府的委任狀上明明寫明魯易必須給她單人的營帳啊!
“你不是我的軍師嗎?我們會有很多軍機大事要商量啊!”魯易裝成一副不明白地為什么如此訝異的模樣,“如果你跟其他弟兄們住在一個帳裏,我找你多麻煩?”
什么?!跟其他弟兄們住在一個帳裏?跟一群大男人擠在一起?
“我能不能有自己的營帳?”白華的聲音開始有點虛弱了。
“當然可以。”魯易看著白華突然一亮的眼眸點點頭,“不過得等你立了大功之後,否則其他弟兄們見你一來就有自己的營帳,他們會心理不平衡的!你要知道,帶著一班大老粗可不是領著他們操練打仗而己,還得顧及他們的心理,很辛苦的……”
怎么會這樣?
坐在魯易的內帳裏,白華望著一班兵士進進出出的,一些人把她由中洲府帶來的書塞進帳內,一些人則忙著在那張大床旁架上一張小床。
奇怪的是,當他們望著她時,眼中竟不約而同出現一抹同情。
“小白軍師,這個給你。”突然,一開始將她帶人將軍帳中的老兵陳晃進內帳,塞了兩個布球在白華手裏。“魯老大打呼打得很嚴重,你把這個塞到耳朵裏長就不會睡不著了。”
“小白軍師,這也拿去!”另一個老兵拿了一瓶止傷藥塞到白華手裏,“魯老大睡覺的時候會踢人,你自求多福吧!”
什么?他不但會打呼,睡覺還踢人?白華覺得自己快暈了,在接受眾多軍士們的輪番“饋贈”及“吉言”之後,她手中已經無法再拿任何東西了。
就在這時,魯易中氣十足的狂吼聲突然又在帳外響起。“弟兄們,今天給小白軍師接風洗塵,誰他奶奶的不喝醉,誰就不是男人!”
歡呼聲由帳內傳到帳外,再從營內傳到營外,就見所有的軍士都狂嘯著往校場上衝去,那聲音震得白華連耳朵都發疼了。
但白華並沒有捂住耳朵,她努力地忍住疼痛專注傾聽著,因為這是用生命捍衛著海青國西部疆土的將士之聲!
“小白,走了!”不知過了多久,白華突然發現自己被人拎了起來。
“你幹什么?放開我啦!”白華拼命掙扎著,卻發現自己的反抗一點也無濟於事,因為有如巨人般的魯易正笑顏逐開地像拎小雞一樣拎著她的腰帶,將她放坐到他的肩膀上,大步來到人滿為患的校場。
“弟兄們。讓小白軍師看看你們的氣魄!”望著校場上熱鬧的景象,魯易滿意地大吼一聲。
“小白!小白!小白!小白!”所有軍士們都用筷子敲打酒碗,呼聲響徹雲霄,再度將白華的耳朵震得嗡嗡作響。
“喝!給我用力地喝!誰不給我用心喝,我就他奶奶的把誰丟到沙漠裏喂狗!”魯易哈哈大笑著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先喝了一大口酒,然後將碗遞給身旁的白華。“喝!”
望著那個裝得下自己幾天份飯菜的碗,白華的臉有些微白,“我……”
“不給面子?”瞪著白華吞吞吐吐的模樣,魯易的臉沉了下來。
“我喝、我喝!”被魯易兇惡的臉嚇得手足無措,白華連忙接過大碗,但才輕啜了一口,她的臉便整個皺了起來。好辣啊!
這哪是酒啊?簡直就是辣椒水嘛!
看著白華皺成一團的小臉,魯易樂得大笑起來,然後拎起一只大雞腿塞到她的手裏。“吃!”
“我吃不下了……”白華覺得自己的胃像被火燒著一樣,忍不住呻吟著。
“吃不下了?”魯易的眼睛又瞇了起來,“就你這德行,配當西關的軍師嗎?比娘兒們還不如,你幹脆當娘兒們好了,當什么軍師!”
“我吃、我吃!”白華苦著一張臉,抽出懷中的手絹包住雞腿,輕輕地啃了起來。
還好,接下來魯易便不再強迫白華做任何事,她一邊咬著大雞腿,一邊望著校場上又叫又鬧、又喝又跳的兵士們。
剛開始時,白華還覺得有趣,但一直到夜半,望著整個軍營的人依然沉浸在酒鄉之中,她的心中突然有些擔憂。
“這樣行嗎?”隱忍了許久後,白華悄聲問著身旁一碗接著一碗喝著酒的魯易,“將士們都喝成這樣,萬一敵人……”
“喝你的酒,哪來那么多廢話!”魯易瞪了白華一眼,將一碗酒倒入她的嘴裏,讓她的胃又是一陣熱辣。
這輩子沒喝過這么烈、這么多的酒,就算白華再擔心,她也無力過問了,因為她開始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眼前的東西看起來既朦朧又模糊……
魯易什么時候離席的,白華一點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當他的聲音再度在她身旁響起時,她已經好困好困了!
“我不要喝了,也不要吃了啦……不要了啦……”當魯易把白華抱起來時,她不斷低喃著。
望著白華紅著臉、閉著眼撒嬌的俏模樣,魯易的眼中充滿了笑意。盡管喝了那么多的酒,但此刻的他眼眸依然如黑夜裏的星光,清澈璀燦無比。
魯易對身旁的老兵陳低聲吩咐了幾聲,老兵陳走到校場上低喝一聲,所有的軍士一個個像沒事般地站了起來,各自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我不要喝了啦……”當魯易將白華放到她的小床上時,她依然呢喃著。
“醒醒!”魯易又好笑又好氣地輕輕拍著白華的臉頰,“我有話問你。”
“你不要吵我啦……”白華根本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好好睡一覺。“你要幹什么就幹什么,不要吵我……”
“你說的哦!那我就幹什么了。”魯易自言自語地說著,然後一把將白華的帽子摘下。
就見一頭烏黑的如絲長發如瀑布般披散而下,襯得她細嫩的臉龐更加白皙,而她頰旁因酒意而飛起的兩抹紅雲、微微喘息著的紅唇,則讓她原本就標致的五官更顯嬌媚。
“告訴我,是誰讓你到西關來的?”用拇指輕撫著白華的櫻唇,魯易有種想直接品嘗的衝動,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所以他只是用手指來回輕掃著。
“中洲府讓我來的嘛……”白華迷迷蒙蒙地扭開臉,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臉上好熱好熱。
“中洲府背後又是誰?”手指輕輕由白華的唇滑到她的頸項,魯易解開衣衫上的幾顆扣結,讓手指來到她雪白的鎖骨上。
“我才不告訴你……”白華嘟著嘴說,在魯易輕咬著她的耳垂時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好癢哦……”
“為什么不告訴我?”聽著白華如黃鶯出谷般的清脆笑聲,魯易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魯易拉開白華上身的衣裳,望著如凝脂般雪白的前胸,以及上頭那團礙眼的裹布!
皺起眉,魯易一把將那條礙眼的布扯碎……
“天啊!你這樣小,居然有這樣美的身子……”魯易著迷地望著白華醉眼惺忪、裸著上身的嬌美模樣!
正當魯易想把白華的衣服撕毀時,帳外突然傳來一聲低喝,“魯老大!”
“什么事?”魯易嘆了口氣,將白華抱在懷中壓低了嗓音問著。
“南關飛將軍兩百裏加急文書!”
“知道了!”
霍地一聲站起身來,魯易粗手粗腳地將白華的衣服穿回身上,為她蓋上一床大大的毛皮被,在兩人的床間加了張簾幕,又長長地嘆了一口長氣,之後,才轉身踏出帳外。
一出帳,魯易眼中立即射出一抹精光,在看過手下遞上的緊急文書之後,低喝一聲:“副官以上將士二帳聽令,違令者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