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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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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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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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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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斜倚菱格紋花窗,陽光透過窗欞,在孟雍荔清麗的小臉上印上方塊狀格紋的光片。

  清秀的眉心微顰,似乎在沉思什麼。

  須臾,她自衣袖內拿出一枚荷包。

  荷包上有著綴補的痕跡,原該是亮麗的褚紅也已褪色,就像那褪色的記憶--好多時候,她都不由得懷疑仍留她腦中的,會不會是她已經遭到扭曲的幻想。

  纖指入荷包內,拿出一枚木質圓環。

  過大的圓環就連套入她的拇指都顯得寬鬆,可表面磨得十分光滑,未有任何突起的木屑。

  將圓環舉高,就著燦燦的日陽,望著圓環內徑,上頭隱約可看出寫有模糊字跡。

  雖已難以辨認,但她永遠記得上頭寫著--靖桐與雍荔。

  閉上眼,她的腦中浮現一張十分俊美的臉蛋--清秀白暫的鵝蛋臉上鑲鉗如寶石般璀璨光亮的圓圓眼兒,小巧的鼻樑以及一張粉嫩的菱形唇。

  她一直以為靖桐是名女娃,因為他實在長得太可愛了,甚至還有人說他長得比孟家最美麗的她還要可愛,尤其是那一吹到冷風就紅撲撲的雙頰,捏起來軟軟的像饅頭,誰也不會在第一眼認出他真正的性別。

  或許就因為她一開始的誤會,才與他走得特別近。

  雙胞胎妹妹雍茗太過於好動,總是一下子就溜得不見人影,妹妹們太小,弟弟是家中獨子,甫出生就被奶奶抱過去親自帶養,缺少玩伴的她,將大她五歲的靖桐當成了姐姐。

  靖桐就住在隔壁街上,他本姓啥她不清楚,只知道母親帶著他再嫁後,他就姓了木匠繼父的姓。

  華靖桐,這是他的全名。

  她第一次曉得他是個男孩,是他將圓環送給她的時候。

  那年,靖桐十歲,她五歲。

  「這給你,以後你當我娘子!」

  那也是第一次,她發現他說話樣子充滿了英氣,跟纖弱的她不太像。

  「我不可以當你的娘子!」

  「為什麼不可以?」小靖桐變了臉色。

  「女生跟女生怎麼成親!」就算她只有五歲,她也知懂得這個道理。

  「誰說我是女生!」小靖桐生氣的皺了眉頭,「我是男的!」

  「什麼?」小雍荔愣愣。「我不信!」

  小靖桐咬了咬牙,突然解起褲帶,拉下長褲。

  每次回想起他暴露「真實身份」時的情影,雍荔就忍不住想笑。

  她與他一起玩了半年,一直都不知道他其實是個男兒身--也許是年紀太小,想得不多吧。他的一身裝扮明明就是小男孩的裝束,她卻因為那張過於秀氣可愛的臉蛋而誤會他是大姐姐。

  「這樣你可以嫁給我了吧!」小靖桐昂著下巴,語氣是不容反對的。

  「你是男的,荔兒就可以嫁。」被他突兀的舉動嚇得蒙起眼的雍荔害羞的點頭。

  成親是啥,當時的她其實也不太清楚,可隱約記得這似乎代表一對男女可以永永遠遠的在一起。

  她喜歡靖桐,喜歡他在她哭泣時的哄慰,喜歡他在她生氣時的討好,喜歡他常常給予她的意外驚喜,喜歡他陪著她唸書的認真樣子……

  聽到她應允,小靖桐欣喜的將親手製作的定情物套上她的手。

  無奈,套上手指顯得過大,想戴入手腕又過緊,兩小無猜的兩人討論了很久,小雍荔拿出她的荷包,將圓環收入,打算等到她長得夠大,可戴上的時候再套入指中。

  如今,她都已經十六歲了,這圓環還是不適合她。

  憶及回憶而微笑的俏臉忽地罩上了陣陰霾。

  在她六歲那年,靖桐突然不見了。

  有人說他離家出走了,有人說他被繼父趕出家門,有人說他繼父虐待他。

  所以華母要他連夜逃亡,也有人說他已經死掉了……

  眾說紛紜的猜測,讓華家從此染上一份神秘色彩。

  雍荔握緊手上的圓環,心頭揪緊。

  她的心,在答應成為他的娘子的那一日,就繫在他身上。

  他失蹤了,她的心也跟著失落了。

  歎了口氣,收回落於遠方的視線,雍荔正要轉回花廳,繼續繡架上那尚未完成百鳥朝鳳,服待她的親生母親鳳娘的貼身丫鬟突然急慌慌的跑進來。

  「大小姐,不好了,三夫人吐血昏倒了!」

  吐血……昏倒?

  血色迅速自雍荔臉上褪去。「快帶我過去!」

  「是!」

  雍荔急忙跟上丫鬟的步伐,在行色匆忙間,荷包自衣袖掉了出來,圓環滾出荷包,在地板上書出一個大圓弧,滾入床榻與牆壁之間。

  這一陣子的孟家可說災難連連。

  先是孟家三房鳳娘因病過世,緊接著雍荔與雍茗遇劫,雍茗還因此失蹤了數天,後來身受重傷的幸運被黎安常大公子所救,還因此成就了一段姻緣。

  二妹雍茗雖平安無事,但對那段擔心受怕的日子卻將清麗可人的雍荔急得憔悴了圓潤的鵝蛋臉,就連一頭烏黑長髮也隱約可見幾根白髮。

  清晨,梳洗過後,雍荔的貼身丫鬟小敏梳著小姐的長髮,瞧見那暗藏在豐厚烏髮內的銀白色髮絲,心頭有著不捨。

  三夫人生病的那段時間,大小姐既要忙著打理孟家的命脈--紡織廠,還要照顧病重的母親,就已夠累人了。三夫人過世之後,大小姐哀慟欲絕,喪母的悲痛尚未平復,緊接著就遇劫,對方還指名道姓,擺明就是為殺她而來。

  這一劫震驚了孟家上下,也因此凡孟家人出門,身邊必帶護衛保鏢,以防再遭遇不測。

  那次的劫數,在小姐雖然繞幸脫險,可二小姐卻因此失去了蹤影。

  大小姐既擔心妹妹的安危,又自責妹妹是因為她而身陷境,雖過得食不下嚥,夜不成眠。

  幸好二小姐鴻福齊天,平安無事,可小大姐急白了頭髮卻再無法恢復原來的烏黑亮麗了。

  大小姐才十六歲啊!

  小敏小心的將銀絲暗藏在黑髮中,再梳起喪髻。

  「大小姐,」丫鬟藻兒進房道:「早膳已備妥,請至飯廳用膳。」

  「好,謝謝。」雍荔仔細端詳銅鏡內的身影,見小敏技巧高超的將銀髮藏得極好,笑著抬頭道:「小敏,謝謝,你梳發的技巧越來越好了。」

  「大小姐……」小敏一時鼻酸,眼眶紅了。

  大小姐不管對家人還是對下人那一樣敦善有禮,這麼好的人,怎麼還有人忍心狙殺她呢?

  「瞧瞧你,好生生的怎麼哭了?」雍荔溫柔的拿起繡帕替小敏拭淚。「下午我想去綢緞莊看一下銷售情況,陪我去吧!」

  「是的,小姐。」

  不管大小姐去哪,陪在身邊是她的職責,可大小姐仍是會以有禮的語氣告知,她能服待這麼好的主子,真是三生有幸。

  下午,雍荔與小敏共乘馬車來到綢緞莊。

  在她身前與身後皆跟著高大魁梧的保鏢來保護她的安全,就怕再次遭遇像上回那樣驚險的劫難,更何況,據說當時的惡盜有三名,可是死掉的卻只有兩名,這表示尚有一名在逃,雍荔的性命仍堪慮。

  負責綢緞莊經營的雁娘一瞧見她來,面容毫無歡迎之意。

  「二娘。」雍荔走進櫃檯,「最近生意如何?」

  「有我在,當然好得不好了。」雁娘誇張道。

  雍荔笑了笑,轉頭詢問頭號負責販售的何嬸,「啥樣顏色質材的布匹需要追加?」

  「今年夏天流行鵝黃、草綠與湖水藍,這幾色的布匹銷售得挺好。」何嬸翻閱帳冊道:「今年夏天比往年來得熱,紗的銷售更勝以往,尤其新樣花紗十分得達官貴人的喜愛。」

  「我明白了。」

  同時何嬸與綢緞莊內的員工寒暄了會兒,告別二娘,雍荔望著頂上斗大的日陽,瞇了瞇眼。「今兒個挺熱。」

  「是啊,小姐,您快進馬車,免得熱壞了。」小敏連忙開了馬車門。

  「我想買些涼水給妹妹們,陪我去東街逛逛吧!」雍荔以眼指示,小敏立刻拿出可遮陽的傘來。

  這傘是用孟家所織成花紗製成,杏白色底,傘緣畫繡,十分雅致,本是怕熱的雍荔請做傘師傅制來平日遮陽用的,不料一上街即引來驚艷目光,紛紛向孟家莊訂製花紗傘,何嬸還因此笑雍荔是帶動流行的先驅。

  身後保鏢亦步亦趨,雍荔回頭笑道:「保鏢大哥,你們進店內喝杯會兒,我跟小敏去就行了。」

  「這……」保鏢們面面相覷。

  「小姐,這可不行。」小敏急慌道:「萬一發生事情怎麼得了?」

  「你們瞧這大街上人來人往,尤其東街更是揚州城東最為熱鬧之處,不會有事的。」

  上回她們是在靜謐處遭到襲擊,眼前光天化日下,街上逛街的人們甚多,她相信惡盜沒這膽大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再次狙殺。

  「小姐……」小敏仍面有難色。

  「快去歇會兒。」雍荔擺擺手,「小敏,走吧!」

  「是,小姐。」小敏連忙撐傘跟上。

  雖被叫去休息,但保鏢仍不敢懈怠,以保持十步的距離跟上主僕兩人。

  雍荔走來買涼水的攤販前,正要開口,眼角餘光突然閃入一抹高大的身影,那人身上似乎配著玉珮,隨著行走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莫名的,她被這聲音所吸,不自覺的抬起頭,直直朝那人的臉面望去。

  男子察覺她的注視,回過頭,與她四目相對。

  那是一張十分俊美的臉龐,大而略長的雙眸有種妖美的氣韻,高挺的鼻樑下是抿緊的薄唇,嬌嫩的顏色猶如春天最艷美的桃花。

  他的膚白,站立在炙熱的日陽下,不僅未被曬黑,雙頰反透著健康的紅暈,更顯肌膚的細緻。

  這麼漂亮的臉若改穿上姑娘家的裝束,也不會有人懷疑他的性別。

  雍荔在四目相對的剎那,即明白她會受到吸引的原因。

  他太漂亮,比姑娘家還漂亮,讓她不由得憶起了故人。

  華靖桐失蹤將近十年,長大後的他會是這樣般模樣嗎?

  然而眼前男人的氣質與故人差了十萬八千里。

  靖桐的氣質是善良溫柔的,而這名男人人雖美,卻透著一股讓人不敢輕易靠近的冰冷氣息,與她對視的雙眸未帶任何感表情,甚至還讓她不自覺的縮起肩膀,心頭泛起懼意。

  男子收回視線,彷彿揚州城第一大美人的貌美並未讓他心湖激起任何漣漪的冷淡,續往前行。

  「那人是男是女啊?」小敏好奇的對雍荔咬耳朵,「長得好像女子,可是那裝束又像個男的,難不成是女扮男裝?」

  「你看過身體如此高大的女子嗎?」雍荔啼笑皆非。

  「說得也對!這男的長得這麼漂亮,命運一定多舛。」

  「怎麼說?」雍荔好奇。

  「我娘說的呀!她說一個男人生得太過俊美,甚至比姑娘家還美,不是早夭就是沒有好下場。」

  「是嗎?」雍荔神色微暗。

  難道是因此,靖桐才會小小年紀就失蹤?

  鄰里間謠傳他早已喪失寶貴性命,只是她不想承認面對而已。

  她一直在心中期盼著終有那麼一天可與長大後的靖桐相見,難道這只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嗎?

  「小姐,」小敏低喚出神中的她,「您在想啥?」

  「沒。」雍荔搖頭。

  「小姐,您要不要買啊?」小販見這兩人一直擋在攤前而毫無動靜,忍不住高聲提問。

  「要。」雍荔連忙點頭,「請包三份,帶走。」

  華美的馬車停在華家的木家前,直接擋在大門口。

  正準備出門上市集買菜的華陳氏一見竟然有人這麼沒公德心的擋道,心頭有氣,上前對著車伕大罵。

  「是哪來的野人,直接把馬車停在我家門口的?」

  「車伕瞥了眼衣著普通的華陳氏,眼中有著鄙夷。「我家少爺很快就回來了。」

  「你家少爺是誰?」

  「說了你也不認識。」

  「既然不認識又何必擋在我家門口?」

  「是我家少爺吩咐的!」擺明沒他家少爺指示,不會走人。

  真是莫名奇妙!一口鳥氣提上,華陳氏氣沖沖的衝回屋子叫丈夫。「有人擋著咱家門口,你還是不出來管管!」

  正躺在榻上睡覺的華林聽到妻子的叫囂,不悅的皺了眉頭,「擋著不會叫他們滾開嗎?」

  「那下人氣焰高張,硬是不走!」

  「這種小事也要勞動我!」

  華林光火的下床,連鞋都懶得穿,直接走來大門口。

  「把馬車開走!」

  「不成,少爺叫我在這等他回來!」

  「這是我家!再擋著我叫官司府來捉人!」華林氣努大叫吼。

  車伕噗哧一聲笑出來,「官府才不管這等小事!」車伕姿態之狂妄,完全沒將這兩名市井小民看在眼裡。

  華林見馬車裝飾華麗,前頭拉車的兩頭黑駒高大健碩,就連車伕身上穿著的衣物皆非一般棉布,可見必是高官望族。

  「有錢人就姿態囂張嗎?」華林怒氣衝天的朝地面吐了口痰。

  「隨便你怎麼說,我只是聽少爺吩咐。」給錢的就是大爺,他可不想因為這兩個窮民而丟了工作。

  「在吵什麼?」低而厚實的嗓音自吵架的三人背後傳來。

  華林與華陳氏不約而同轉頭,但見一名身著黝色長衫,腰間繫同色束帶,束帶上繫掛玉珮的頎長男子。

  男子有張艷若桃李的面容,要不是那名氣焰高張的車伕喚了他一聲少爺,兩夫婦還真會在乍見的瞬間誤以為這是名扮男裝的女子。

  「你家馬車擋在我家門口了!」華林生氣的大喊。

  「是嗎?」男子淡道,似乎也沒要馬車移開的意思。

  「你這樣擋著,我們怎麼出入啊?」華林仍是不爽的大罵。

  相對於華林的怒氣質問,華陳氏的神情卻顯示得有些詭異。

  她一雙與男子相仿的美麗瞳眸直勾勾盯著氣質冷冽的男子,用心的在他五官間端詳,想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男子也不管華林罵了些什麼,黑瞳移過,對上華陳氏的打量。「你瞧出什麼端倪來了嗎?」

  那寒如最為冷洌冬季的語氣讓怔怔端詳的華陳氏慌忙垂下雙眸,雙肩不由得縮起。

  「你很像……很像一個人。」華陳氏囁嚅道。

  「喔?」男子朝她走近,好讓她看得更仔細,「像誰?」

  華陳氏抿了下唇,嬌小的身軀微微的顫抖起來,吐出華家十年來的禁忌之語,「我短命的兒子。」

  一聽到「兒子」兩字,破口怒罵的華林猛地收了口,愣然瞪視男子的五官面容。

  「你的兒子並不短命。」男子的嘴角彎起一抹譏誚,「娘,許久不見。」

  「大姐!大姐!大消息!大消息啊!」

  雍茗跌跌撞撞的跑進來,那模樣彷彿身後有厲鬼在追。

  正在繡房內專心刺繡的雍荔連忙起身,扶住像個毛頭小子般毛毛燥燥的妹妹。

  「你的傷還沒完全痊癒,怎麼可以跑跳!」擔心妹妹傷勢惡化的雍荔連忙扶雍茗坐下,「是什麼事讓你這麼急?」

  「我……咳……」一口氣提不上來,雍茗抓著胸襟猛咳。

  「小敏,快倒杯水來給二小姐。」

  「是。」小敏連忙倒了杯來。

  雍茗接過,仰頭一口氣喝乾。

  「喝慢點,別嗆到了!」雍荔關心道。

  舒緩了喉嚨,雍茗鬆了口氣方續道:「我今兒個自武師聽到一個小道消息,不曉得是真是假?」

  「什麼樣的小道消息?」

  「今兒個早上不是有輛華麗的馬車停在鄰街華家門口嗎?」

  「有這回事?」

  「大姐一點都不關心八卦。」雍茗橫了眼底心裡只有織廠的雍荔一眼。「你知道那輛馬車是誰的嗎?」

  「誰的?」

  「你猜猜嘛!」

  「華家的朋友?」

  「不是。」雍茗眼中寫著「你絕對猜不著」六個字。

  「還是親戚?」

  「嗯……一半一半。」

  「一半一半?」雍荔給搞糊塗了,「你就直接說了吧,別打啞謎了。」

  「好,我說。」雍茗扶住雍荔的肩頭,「你可要站穩了,這消息有可能震驚得讓你拌倒。」

  「好,我站穩了。」真服了這玩性重的妹妹,「快告訴我是誰吧!」華家會有啥人足以讓她震驚得拌倒的?二妹未免過於誇張!

  「那人就是……」雍荔擺開雍茗的手,笑著走向未完成的繡架,「靖桐失蹤十年了……」

  「他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大姐,你的青梅竹馬真的回來了……」

  雍荔一愣,突然間膝蓋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地。

  他回來了?

  失蹤十年的他……

  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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