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有輸有贏嘛!
尤其一出生就沒贏過隔壁的顧人怨,冉家老么心生怨恨已經二十幾年了。
關於她與隔壁顧人怨的差別,簡單來說,是拿三輪車與跑車相比,所以連人家的車尾燈也追不上。
那又怎樣?人各有志,她這輩子又不冀望成為大人物,只想混吃等死,開一間漫畫小說出租店,然後再嫁給有錢人,在東方鎮養老終生。
所以她才不屑跟隔壁那跩得二五八萬又臭屁的孔雀男計較,只想貫徹米蟲人生。
而他則是笑她沒志氣、沒人生,像她這種虛有其表的花瓶,根本不會有男人願意娶她。
她這個花瓶就嗆他,二十五歲之前,一定把自己嫁出去。
所以在大學畢業後沒幾個月,老媽就為她找了個隔壁村的田僑仔,兩人交往不到三個月,便決定閃電結婚。
啊哈!她贏了,贏了顧人怨整整一大步,接下來的日子,每回見到他,都會笑他顧人怨加上沒人要。
可是……她真的贏了嗎?
教堂裡只有捧著捧花、穿著婚紗的新娘,那身穿西裝的新郎呢?
她透過頭紗,與神父大眼瞪小眼,而四周充斥著尷尬的氣氛,以及窸窸窣窣的交談聲。
然後,她聽見母親以及父兄們的大吼──
「什麼?新郎落跑了?!」
啥?她抬起頭,一雙媚眼填滿不解和疑惑。
這時,一名長相斯文又俊美的男子來到她的面前,揚起那該死又欠扁的薄唇。
「是誰大言不慚的嗆聲,可以在二十五歲前把自己嫁出去的?」男子的聲音十分低醇,就像上等的葡萄酒,足以教人微醺。
靠!人只要被機車,都會本能的在心底補上髒話。
她也不例外,瞪著眼前這顧人怨的男人。
「新郎落跑了,你還能嫁給誰?」顧人怨果然顧人怨,還在她的傷口上撒鹽。
「你……」她鼓起腮幫子,氣呼呼的瞪著一臉幸災樂禍的他。「你早就知道他會落跑了?」
他的薄唇微勾,「我還知道一件事,就是……你輸給了一個男人。」
她深呼吸,卻發現氧氣沒有直達肺部,反而讓她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當了一輩子的花瓶,還輸給一個男人,你的人生真慘。」他發表感想,聽起來像是在安慰她悲慘的人生,不過無疑的卻是想置她於死地。
顧人怨字字句句都在訕笑她的花瓶人生,連最後的美夢都粉碎一地,讓他此時此刻像個贏者站在金字塔頂端,跩跩的以鼻孔看她,然後笑她的天真,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嗤之以鼻,反正她的人生都輸給他那麼多次,這次也不算她輸,頂多他們只是打成平手。
「天下這麼大,我不相信我嫁不到一個男人!」她再次朝他撂下狠話,然後提著裙襬,驕傲得像只孔雀,優雅的退場。
男子站在她的背後,嘴角依然高高揚起,似乎無聲的笑她在癡人說夢。
冉家在東方鎮上,至少有上百年的歷史。
清末民初時,冉家紅娘館在地方上就很有名,現今演變成婚友社,而且一代傳一代,向來都是傳女不傳子。
但是自從冉大媽連生七個兒子,好不容易生了一個女兒後,她的頭才是真正抱著燒,煩惱不已。
冉家么女冉幼嵐自小就不受教,考試成績總是很勉強的六十分及格,對於繼承家業毫無興趣,唯一的志願就是嫁個有錢人,再開一間漫畫小說出租店,在東方鎮養老、等死。
冉大媽對么女的期望很高,由於她是冉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只要冉家的雄性動物一靠近,全都鐵漢化成了繞指柔。
每當冉大媽準備打冉小妹粉嫩的小屁股,幾副鐵胸銅臂全都立刻擋在冉大媽的面前,幫助古靈精怪的小妹逃離戰場。
冉幼嵐自小就靠著七個有戀妹情結的哥哥的庇護,度過快樂的童年,久而久之,因為被溺愛而養成胸無大志的個性,頹廢得無可救藥。
人生就是要痛痛快快的享樂,何必一出生便把所有的枷鎖往身上套呢?
一向抱持著享樂主義的冉幼嵐,仗恃著父兄的溺愛,加上外貌美艷、身材窈窕,難免有點公主病。
這種病說嚴重也不是很嚴重,發起來卻是迷得男人團團轉,她只要一嬌嗔,男人往往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抱著公主的大腿,希望她能多踩他們幾下。
因此冉幼嵐自小就懂得運用個人魅力,不管面對男人或是女人,都擅長用那張犀利的小嘴,將他們說服得服服貼貼,一個個都心甘情願成為被她使喚的奴隸。
不過,人生總是有意外。
她的意外就是來自眼前這個顧人怨的男人──歐少顥。
對,就是他。
雖然歐家就在冉家隔壁,冉幼嵐和歐少顥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幾乎在同一個環境、同一個教育體制下長大,但是很奇妙的,卻教育出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歐少顥出身書香世家,父親是法官,母親則是女校教官。
冉幼嵐出身東方鎮有名的紅娘館,家境可說是小康,而且七個哥哥都有不錯的職業。
兩人的家境比一比,誰也不輸給誰。
再來比比兩個人的學歷。
歐少顥雖然沒喝過洋墨水,但至少是政治研究所的碩士,也是準博士候選人,目前職業則是東方鎮的鎮長。
冉幼嵐的功課自小就沒那麼好,常常保持六十分低空飛過,大學畢業之後便吵著要開一間漫畫小說出租店,但是被老媽阻擋。
她只有兩個就業選擇,一是繼承家裡的婚友社,二是找一份安定的工作。
要開店?自己有錢再說。
剛畢業的大學生怎麼可能會有錢?於是她只好乖乖的去考個公職,好歹做個圖書館館員,至少終日與書為伍。
也許她這人天生沒實力,但是運氣比別人好一點,幾年之內就當上圖書館館長。
兩人相比之下,似乎又打成平手。
不過他們大概是八字相剋,一見面就是唇槍舌劍。
一個是女方口中的顧人怨,另一個則是男方口中的花瓶女,每回一見面,彼此身上都燃燒著熊熊火焰,非得將對方燒成灰燼才甘願。
「你憑什麼說我編輯的季刊都是垃圾?!」冉幼嵐雖然身為美女,可是一旦被激怒,還是會做出拍桌子、摔杯子的行徑。
鎮長歐少顥埋首公文之中,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早已習慣了小暴龍的怒吼。
不一會兒,他抬起頭,一雙好看的狹長黑眸凝望著她,伸手指著一旁那堆得有如幾個小孩高的書山。
「如果你認為不是垃圾,等等請把那一堆刊物搬回你的圖書館。」
她張開嘴巴,還想說些什麼,可是依循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立刻吞下到了嘴邊的話語。
圖書館每次出版的季刊都會搬到鎮公所供鎮民取閱,只是看著那成堆的書山,甚至還蒙上一層灰塵,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根本沒人有興趣。
她硬著頭皮吞下一口唾液,振振有詞的反駁,「這……這季刊當初也是你叫我們圖書館出版的,現在反應不好,應該是鎮公所要負責。」
歐少顥望著她那總是不認輸的小臉,「冉館長,當初是你主動申請補助,想要為地方上做些有意義的事情,經過這幾個月,我發現你……我親眼看見這樣的成果……」
「是啊!如你親眼所見,我確實是做出成果了。」冉幼嵐驕傲的抬起小臉,證明自己有拿錢,也有做事。
「冉館長,你做出來的成果確實很「驚人」,我只想反問你一句,你做出來的這些成果,有造就地方上任何一絲好處嗎?」他慢條斯理的詢問。
她深吸一口氣,雙手落在他的桌上,支撐著微彎的身子。
「我說鎮長,我只是一個領政府薪水的公務人員,所以鎮長要我做季刊我就做,現在季刊反應不好,也要推到我身上?身為地方父母官,你會不會太爽了?」有話直說向來是她的優點,尤其是面對這個老愛找她麻煩的男人。
歐少顥挑起眉頭,黑眸往上一抬,看見她露出一大片白皙肌膚的胸口。
他這樣的角度正好嘗到一點甜頭,欣賞難得一見的春光,因此沒有說破,嘴角微微上揚。
「所以我今天找冉館長前來,就是希望你能夠停止出版季刊,省得造成地方上的浪費。」他說話的語氣總是平順,沒有任何不悅。
咦?冉幼嵐愣了一下,雙眼發亮,「真的?」
她不用再做無聊又無趣的鬼季刊了嗎?
太好了,早就應該停止出版這無聊的官方刊物了。
「但是相關的經費也會在下個月停止發放。」他不忘補上最重要的一句話。
當下像是有一道落雷劈在她的身上,讓她瞠大眼眸,許久才回過神來。
「季刊停止出版,經費也一併停止發放?」
「是。」他微笑的點頭,表現得極有耐性。
她像是徹底被惹怒的小野獸,眼底迅速燃起兩簇火焰,低聲吼道:「我不會讓季刊停止出版,也絕對不會讓你有機會貪污,私吞這筆經費。」
貪污?歐少顥只是挑了挑眉頭,沒有動怒,涼涼的說:「要不要趁現在把你我的帳務攤在桌子上,仔細清算一下,看看到底是誰貪得最多,最會假公濟私?」
冉幼嵐張口,卻又將話吞回肚子裡,最後挺直背脊,撥了撥一頭波浪鬈長髮。
「總……總之,我不會讓你將季刊停止出版的。」她的氣勢弱了一點,但還是堅持不肯退一步。
「那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一是將季刊轉型,二是我以公文強制停辦刊物。」他下了最後通牒。
「轉……轉型就轉型。」她抬起下巴,冷冷的望著他,「沒有什麼事是我冉幼嵐辦不到的!」
「是嗎?」他的語氣上揚,非常不給面子的低笑幾聲,「那我就等著看花瓶館長能有怎樣的一番大作為。」
她氣得咬牙切齒,雙手緊握成拳,胸口鬱悶,滿肚子都是怒氣,像是一顆快要爆炸的汽球。
哼,從今天開始,她要拿出實力,等到成功的那一天,再徹底的、狠狠的羞辱眼前這個自戀的男人。
歐少顥,你就吃飽等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