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恩鬆的父母在他十五歲那年車禍去世,留下的財產和車禍索賠正好可以供他到大學畢業,之後,他就開始在左鄰右舍的照顧下生活。
人不風流枉少年,樣貌英俊、幽默風趣的林恩松早早就開始交女友,生命中的女友已經無法準確計算數目,他常常說,他有一顆漂泊的心,無法在一個人、一個地方長久停留。
二十歲那年,林恩松正準備出門去上課時,在門外看到了一個被毛毯緊緊包裹的小女嬰,嚶嚶哭泣的小女嬰被他一抱起,即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掛著淚珠的臉頰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和林恩松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而且她的繦褓裡還有著他某一任女友的信,說明這個小女嬰是他的女兒。
也許是父女天性,林恩松從第一眼就愛上了這個小女嬰,開始做笨拙的小爸爸,因為小女嬰笑起來眼睛會彎成下弦月,林恩松為女兒取名林月芽。
林月芽很乖、很愛笑,林恩鬆在左鄰右舍的幫助下,一邊撫養林月芽,一邊完成學業。
二十二歲林恩松大學畢業,林月芽也已經兩歲了,她有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和胖乎乎的臉頰,是社區里人氣最旺的小朋友。林恩松報名參加了教授的非洲角馬研究專案,執意帶著女兒一起去了坦桑尼亞,將林月芽寄養在恩戈羅恩戈羅大草原附近的當地人家,雖然當地的生活條件比台北差太多,但起碼他每個月都可以見到女兒兩、三次。
林月芽與非洲小孩子一起在草原上奔跑長大,和都市里長大的孩子不同,她的皮膚黝黑,身體健康,她擁有著非洲獨有的原始野性和熱情,她和非洲的小孩子一起跳土著舞,像是生活在天地間的精靈一般快樂。
三年後,非洲角馬的第一期研究專案結束,林恩松帶著林月芽返回台北,在大學社團的協助下,展開了一系列的演講與分享,在活動中與熱衷野生動物保護的蘇伊棠一見如故,林恩松和當時十七歲的少年蘇伊棠成為忘年之交。
林恩鬆在準備離開台北,再次遠赴非洲進行研究項目的第二階段前,帶著女兒見了他的新朋友。
林月芽在回到台北的日子裡,一直待在鄰居家,雖然只會簡單的英語和中文,她卻一點都沒有不適應環境的跡象,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中,過得如魚得水,而她的開朗、熱情、活潑、聰明、可愛的樣子,更迅速地贏得社區最受歡迎小朋友的第一名。
這一天,林恩松為林月芽換上了白色的蕾絲小裙子,自然卷的頭髮綁了馬尾,戴上了水晶蝴蝶結小髮飾,林恩松怎麼看都覺得自己的女兒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寶貝,抱著女兒親了又親。
而林月芽卻是很不習慣,不斷地拉扯著束縛住她的小裙子,因她在非洲草原上已經習慣了光著身子跑來跑去。
五歲的林月芽小小的、矮矮胖胖的,皮膚在非洲陽光的曝曬之下烏黑烏黑的,一雙如紫葡萄一樣潤澤靈活的眼睛骨碌碌轉著,她努力地仰起頭想看清楚爸爸朋友的樣子,胖胖的腰和短短的脖子用力向後仰去,卻還是看不到在她眼裡好高好高的蘇伊棠。
蘇伊棠看著黑黝黝、胖乎乎,穿著可愛小裙子的小女孩,仰臉仰得快要往後栽去,他輕笑,蹲下身,用大掌扶住小女孩的後背和小女孩面對面。
“月芽,快叫棠叔叔。”林恩松提醒。
“棠叔叔。”林月芽好奇地打量著蘇伊棠,發音非常不標準。
蘇伊棠有幾秒鐘的靜默,才十七歲的他不習慣被稱為“叔叔”,但再想想,他是林月芽爸爸的朋友,當然是林月芽的長輩。
“月芽,你好,我是你爸爸的朋友蘇伊棠,很高興認識你。”
林月芽一對靈活的大眼睛仔仔細細地將蘇伊棠看了好幾遍,淺淺的梨渦綻放在黑黑的臉頰上,“棠叔叔,月芽好喜歡你哦!”
“哈哈,這才是我的女兒,多熱情!”林恩松驕傲開心到不行,身為一名父親,女兒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在他眼裡都可愛極了,他的女兒可是世界上最棒的寶貝。
蘇伊棠則是有趣地揉了揉小女孩的頭頂,手心磨蹭著柔柔的髮絲。
林恩松每兩、三年就有一次回台北的機會,和學校匯報研究的成果,林月芽在八歲那年再一次見到了蘇伊棠。
林恩松忙著研究的事,而蘇伊棠則幫林恩松照顧了林月芽半個月,每天和小女孩一起用餐,幫小女孩輔導功課,僅僅半個月時間,林月芽就和蘇伊棠親得不得了,整天“棠叔叔”長,“棠叔叔”短的,叫得林恩松都吃醋了。
分別的時候,林月芽更是抱著蘇伊棠的脖子哭得好兇,約 定一定早點回台北看望和喜歡爸爸一樣喜歡的棠叔叔。
時間過得飛快,四年眨眼即逝,林月芽再次回到台北已經十二歲了,這四年她總會寄明信片給蘇伊棠,開心地講述她在非洲的生活。
蘇伊棠到機場去接林恩松父女時,同行的還有他的女友彭珍珍。
林月芽遠遠地看到蘇伊棠,立即丟下她的小行李箱飛奔過去,用力地撲進蘇伊棠的懷抱裡,抱著他的脖子親了又親,“棠叔叔,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哦!”
被曬得黝黑的林恩鬆緊跟著過來,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頂,“我這個女兒這麼大了,還是這麼熱情。”
“月芽長大了。”蘇伊棠像幾年前一樣,將林月芽的頭髮揉得亂亂的。
林月芽的頭髮是自然卷又很容易起靜電,隨便揉揉都會蓬起來,氣得林月芽跺腳抗議,而手臂仍是挽著蘇伊棠,開心地露出下弦月的眼睛和小酒窩。
“林大哥、月芽,我幫你們介紹,這是我的女朋友彭珍珍。”蘇伊棠將微笑著站在一邊的女孩摟了過來,向林恩松父女介紹。
“小子,好眼光!”林恩松捶了蘇伊棠一拳,彭珍珍是男人夢中情人的類型,長發大眼,纖細溫柔,一直很有教養和耐心地站在蘇伊棠身邊。
“月芽,叫嬸嬸。”林恩松推了推站在一邊沒反應的女兒。
林月芽一臉如被雷打到的絕望表情,棠叔叔有女朋友了!
“棠叔叔有女朋友了”這句話反覆出現在林月芽腦海裡,當時她還不知道這種絕望和難過因何而來,她根本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用快哭的表情看著蘇伊棠。
彭珍珍能獲得蘇伊棠的青睞,除了她的美貌,還有聰慧,她一眼就看出眼前小女生在想什麼,她更貼近了男友一步,伸手摸了摸林月芽的頭頂,“好可愛的小男生。 ”
“我才不是小男生,我是女生!”十二歲的林月芽中文講得很好,她大聲吼出這句話後,便大步地跑開了,留下兩個莫名其妙、面面相覷的男人和勾唇微笑的女人。
回到請鄰居定時打掃的家裡,林月芽站在鏡子前仔細地打量自己,越看越懊惱,越看越自慚形穢,她真的越看越像小男生,個子矮矮的,身材胖胖的。
她的皮膚在非洲曬得好黑好黑,在飛機上還曾有人問她是不是有非洲血統,她還很開心地告訴人家她是曬的,不是天生的,當時她一點都沒有生氣,可是面對彭珍珍時,她真的好生氣。
再仔細看著鏡中的自己,連她都覺得自己像個又土又醜的小男生,又怎麼和彭珍珍比?
相反的,彭珍珍擁有高挑纖細的身材,豐胸細腰,有著一般二十四歲女人沒有的風韻,長發及肩,皮膚白晰,精緻的妝容讓她看起來更像是電視上的明星一樣,耀眼美麗。
“月芽,月芽,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林恩鬆在女兒的房間外猛敲門,女兒今天真的很反常,她不是最喜歡蘇伊棠嗎?怎麼會連蘇伊棠安排的接風宴都不願意參與,小女生拒絕得毫無餘地,弄得他這個做父親的很是尷尬。
“爸,你別管我啦!”林月芽將自己埋在棉被裡,眼淚一直流啊流。
在台北的半個月裡,林月芽一直躲在房間裡不肯出門,連蘇伊棠登門也閉門不見,弄得大人們摸不到頭腦,只有彭珍珍知道,她這個小女生對蘇伊棠動心了。
在離開台北的飛機上,林月芽坐在窗邊的位置一直默默掉淚,嚇得林恩松抓住女兒,直問到底哪裡不舒服。
“月芽,如果你不想去非洲大草原,爸爸陪你留在台北一起過正常的生活,好不好?”
雖然做野生動物學家是林恩松從小的夢想,可是這幾年他越來越覺得虧欠女兒,女兒沒有媽媽照顧已經夠可憐了,還要陪著他在氣候炎熱,生活條件艱苦的非洲生活,沒有辦法好好接受教育,弄得像個野孩子一樣。
“爸爸,我沒事,我只是捨不得台北。”林月芽當時還不知道,她的眼淚是為了初戀,為了愛情,為了失戀而流的。
到達坦桑尼亞沒多久,林月芽向林恩松提出要去美國讀書,林恩松失眠了好幾晚,之後還是託大學同學幫林月芽聯繫了寄宿學校。
雖然林月芽之前在非洲受到的教育很落後,可是她聰明又熱情,適應力很強,到十五歲中學畢業時,已經和美國當地的學生沒有什麼區別了。
中學畢業典禮那一天,林恩松特地從非洲飛到美國去參加女兒的畢業典禮,看著女兒從小野人變成小淑女的樣子,他又心疼又欣慰。
“月芽,爸爸準備回台北一趟,要不要陪爸爸一起回去?”三十五歲的林恩松正值壯年,多年的野外草原生活,讓他散發著迷人的男人荷爾蒙,走到哪裡都是女人的焦點。
“我……”林月芽總是晴朗的眼裡,頓時籠罩上了淡淡的憂傷,十五歲的她已經明白當初的傷心和絕望來自於愛情,她不敢回去見蘇伊棠,更不敢看他和彭珍珍有多麼幸福。
這幾年蘇伊棠寄了很多郵件給她,其中有很多關於彭珍珍的,他開心地和她分享他的快樂,卻不知道那些快樂是對她心靈的最大折磨,所以她只敢偷偷看、偷偷難過和流淚,從不回郵件。
“唉,你不想回去嗎?”林恩松嘆了一口氣,摸摸女兒的頭頂,女兒越大,他這個做爸爸的越猜不透女兒在想什麼,“伊棠失戀了,爸爸還想請你幫我開導開導他呢。”
“爸!你說什麼?”林月芽激動地抓住爸爸的手臂,聲音顫抖著問。
“伊棠失戀了,半年前彭珍珍閃電嫁給一個富家子,拋棄了伊棠。”林恩松以為女兒只是關心她的“棠叔叔”而已。
“爸,我要回台北,我們快去訂機票,快點啦!”林月芽一改之前的態度,抓著林恩松催他趕快去訂機票。
再次站在台北機場,還是蘇伊棠接機,初見的翩翩少年已經成長為成熟的男人,身邊……沒有了彭珍珍,這讓林月芽心情好極了。
“林大哥……月芽!”如果不是那雙潤澤靈活的大眼睛,蘇伊棠幾乎認不出眼前已經亭亭玉立的少女,就是那個仰著短短脖子,頂著一張黝黑臉龐望著他的小女孩,林月芽長大了,已經從小女孩長成了小少女,越來越漂亮了,唯一不變的是那清澈純真的眼神。
“爸爸說你失戀了,很傷心嗎?”林月芽抓著蘇伊棠的衣袖,擔心地問。
“終於肯跟我說話了?”蘇伊棠像小時候一樣揉揉林月芽的頭頂,小丫頭長大了,自然卷的髮質也沒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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