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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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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在她萬事俱備,只欠開溜地蹺家以前,奶奶來找她。

  就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要被逮個正著,因為當時她正在布置完美的偽裝,她很有自信可以撐個兩天

,讓她下山到城裡去迢迢晃晃,再順手做做孝心地花光她爺爺那比國庫還龐大十倍不只的不義之財,回

到家時家人準都沒發現她偷偷跑出去過。

  奶奶只和她聊了一會兒,因為這位年過半百、身手卻比當今江湖上泰半年輕人都利索的老人家即將

出遠門,所以身為孫女的她也捨不得提早結束這場差點害她露了馬腳的祖孫閒聊。

  但是江湖上人稱活菩薩的凌南煙在走前,仍是淡淡地對著孫女道:「我觀測過星象,你最近一個月

最好別出門。」

  「……」凌家小妹暗自思忖著老人家識破她正在布置「超完美偽裝」的可能性是十成十!奶奶那看

上去就像三、四十歲婦人的臉向來淡定無波,眼神也總是仁慈溫和,可眼力比火眼金睛還神準!

  「我可不是跟你說著玩,當年我的命盤上也跟你現在一樣……」看孫女擺明左耳進右耳出,凌南煙

嘆氣,只好道,「如果真的非要出去,那麼就往北走吧。」年輕人就是不信邪啊。

  所以也不是真的都不能出門的嘛!

  「奶奶放心,我一定乖乖聽話。」等會兒她就往北走啦!北方的臨波城名聞遐邇,但她長這麼大還

沒去過呢!呵呵!

  凌南煙像不放心地又看了她一眼,像要說什麼,未了又只好作罷地搖頭離去。

  夜漸深,天上那隻金蟾都升到頂了,翡翠山莊的牆外,樹影在無風的片刻一陣輕晃,但連樹上的貓

頭鷹都只是轉過頭,盯著黑暗中半晌,又默默地轉過去,彷彿認定了那只是一隻野鳥飛掠樹梢時引起的

騷動,不值得大驚小怪。

  凌家小妹就像融入夜色中的風一樣,向山下的點點漁火快樂地奔去。她知道奶奶一定不會默不作聲

,八成早就告訴大哥她又想開溜的事,這會兒後頭一定有翡翠山莊的高手跟著。

  聽!雖然幾乎無聲無息,但她還是察覺到了。對方的身手確實好到讓她有點嫉妒,但在輕功這方面

,她可是很自豪的爺從小就教她,什麼功夫都能輸人,逃命的功夫絕不能輸人。

  想追就追吧!看看這回的跟屁蟲能不能撐上一個時辰!哈哈!

  如果那跟屁蟲不是追蹤功夫一把罩,讓她感覺不到一點被跟蹤的跡象,就是她的輕功與躲貓貓功夫

又再次地更上層樓。當然啦,凌小妹相信絕對是後者,她可是爺爺的高徒呢,小時候就是爺爺教她玩「

躲貓貓」的。

  她今晚打算先在熟悉的客棧過一夜。

  翡翠山莊所在的翠山山腳下,有兩家客棧遠近馳名,兩家還開在青陽城內主要驛道的十字路口上,

而且面對面——沒錯,這兩家客棧從三代的三代的三代前就是死對頭,為了一個老鼠屎大小的恩怨鬥過

了三代三代又三代,到了上一代時這兩家客棧同樣都面臨了自他們的祖宗撕破臉以來最大的危機,有個

神棍說他們的店名犯沖,需要改名才能壓過對方,於是兩位客棧主人跑來找她那位聽說很博學多聞的爺

爺,請他老人家惠賜一個響噹噹、絕對一放上招牌就把對方氣勢給壓到底的威武名字。

  而她爺爺各給了他們幾個名字回去選——

  第一個是「杜拜」。沒人想要,名字有個「敗」字的諧音感覺多不吉利!

  爺爺笑他們不識貨。

  「窮酸鬼,杜拜是世界上最豪華的酒店你們知不知道?一群二貨!」

  後來他們選了「喜來登」和「函碧樓」。

  想當然耳,為了贏過死對頭,他們都奉上不少銀兩,她爺爺那怎麼樣也花不完的不義之財又變得更

多了,這聽說讓他老人家憂鬱了一陣子——世人都怕錢太快花完,只有她爺爺伯錢花不完。所以她從小

就立定一個偉大到天怒人怨的志向,就是幫她爺爺花錢。

  「果然是爺爺的乖囡囡,爺爺最疼你了。來,這箱黃金拿去花,花完了再來跟爺爺拿。千萬不要花

太久,錢會不新鮮。」爺爺總是一臉感動地這麼說。

  凌小妹實在看不出這兩個名字有啥特別,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改了名,這兩家店確實生意

又更上層樓了,兩家都買下更多的地,把小小的客棧蓋成豪華莊園,許多有錢的凱子爺都以到青陽城的

喜來登或函碧樓避暑度假為至高尚至奢華的享受!而且聽說兩家店還各自擁有一群擁護者呢!

  雖然凌家小妹對這種吃飽撐著的行為不以為然,不過喜來登客棧的千金可是她的手帕交。早年喜來

登還不叫喜來登,規模沒這麼大時,舒縈縈是青陽城裡有名的美女掌櫃,慕名來住店的就是比號稱有天

下第一名廚坐鎮的死對頭還多了一咪咪,那簡直是一場色狼與饕客的對決。而當時縈縈的舅舅還沒從天

下笫一名捕的位置上退下來,所以色狼多歸多,倒也沒人敢亂來。

  而今光顧的有錢大爺多了,有錢的色狼也跟著多了——色狼沒什麼,但是有錢的色狼人人怕,所以

縈縈現在不站櫃檯了,只負責管帳房,只要一出帳房,就戴上面紗。

  縈縈總會在她蹺家時當她的後盾,她會第一個來找縈縈,讓縈縈幫她把一切打點妥當,順便問好姊

妹有什麼需要她從外面帶回來的。

  「把你的人四肢不缺、眉毛不少地帶回來就行啦!」舒縈縈沒好氣,「明天就是元宵了,你不留在

家裡,跟人家到外頭湊什麼熱鬧?」

  「所以我會在明天晚上趕回來嘛!」

  就這樣,她在喜來登住了一晚,順便換上男裝。第二天天未亮,帶上了點縈縈幫她準備的乾糧與水

袋,立刻出發往北行,目標是臨波城,縈縈在城外他們喜來登的雇農處給她備了匹好馬。

  不愧是好姊妹,賢慧又貼心,真希望哪天她那兩個哥哥有福氣把人家娶進門啊……

  ※ ※ ※

  跟依山而建,氣勢磅磚的青陽城相比,臨波城就是個山明水秀,充滿困脂水粉與美酒香氣的地方。

  這兒也是有錢人最愛光顧的地方,除了湖光山色,環繞湖畔的春櫻秋楓美不勝收,更有青樓林立,

小倌館盛行。她從敢扮男裝自己偷溜出門玩的十四歲那年,就逛過青樓,當然知道青樓是什麼地方,所

以並不感興趣。而且就像她爺爺說的,什麼男人逢場作戲,那都是坑爹騙人的鬼話連篇,好男人就不該

上那種地方,上那種地方的沒一個好男人。去年她去了一趟國都所在、同樣也狎妓風氣盛行的天京,把

天京的各大青樓當成自家花園繞了一圈,要說豪華氣派,還沒她家氣派闊綽,要說花魁美艷,還輸上縈

縈一大截,有什麼好玩的?

  不過小倌館她倒挺好奇的。天京的小倌館都是些低三下四的人去的地方,她也不得其門而入,臨波

城可不同。

  凌小妹手裡搖著摺扇,百無聊賴地在城裡晃著。今天是元宵,雖然還未入夜,但市集已經是熱鬧滾

滾。

  「欸?小心。」凌小妹突然握住一個往她身上猛地一撞的少年手臂,動作不疾不徐,不強勢卻也讓

人無法掙脫。

  那穿著破爛的少年原本面無表情,但見凌小妹笑嘻嘻的彎下身,一手卻將他原本已經扒走的錢袋拎

到兩人面前,臉色立刻一白。

  暗巷裡此刻恐怕不少地痞流氓觀察著這一幕吧?咳,當她是初入江湖的蠢丫頭嗎?

  「啊,我拿錯了,這個才是你的,這是我的。」她將另一個模樣秀氣但較為小巧的錢包拿給他。

  事實上,兩個錢包都是她的,只是小扒手當然挑大、掛在最明顯地方的下手。

  少年眼裡閃過一絲羞辱,但想起要是空手而歸會受到多嚴厲的懲罰,仍是咬著牙搶過那只錢包,然

後二話不說地甩開她的手,身影很快消失在如織的人群之中。

  「噯。」凌小妹嘆口氣,她想她是傷了那小扒手的自尊了吧。不過他可想錯了,她就是出來當散財

童子的啊!哪會在乎錢包被扒走這種小事?那種裝滿銀子的錢包她身上可是多著!

  凌小妹若無其事地打開原本扒手扒走的那個大錢包,拿出裝在裡頭的糖炒栗子,把折扇插在腰際,

邊走邊吃了起來,毫不意外地瞥見原本蟄伏在暗巷裡的那些地痞默默地退回暗處。也許他們發現自己過

上了狠角色,又也許覺得她只是隻又蠢又肥的肥羊。

  要是扒了一袋糖炒栗子回去,雖然可以讓那些孩子吃一頓,不過恐怕會挨一陣好打吧?!爺什麼三

教九流的朋友都有,她最愛跟著爺爺到處跑,這種人和事,看得多了。人家千金小姐坐在馬車裡,經過

貧民窟,還要把窗簾拉上,自欺欺人地假裝這世上沒那種地方。她從小卻是跟著爺爺一起進貧民窟和那

些人打交道。

  爺爺還說,像他們這種人要做善事,要有些技巧,不能穿著像凱子進去當大爺似的發錢,那樣遲早

哪天會死在半路上。

  身為爺爺常說的「觀光客」,凌小妹自然是哪邊人多就往哪走,直到她來到一座大廣場,三面是商

店,西面為湖,而此刻除了湖上畫舫爭奇鬥艷之外,廣場上也是元宵夜市的所在,有的早上就來擺攤了

,靠巷子裡的則還沒開張。

  大略逛了一圈,凌小妹心裡大概有譜,這廣場上,南面是小倌館,北面是妓院,東面才是比較正常

點的小吃雜貨什麼的。本來以為東面會冷清一些,想不到正好相反!

  瞧瞧,現在剛過正午,吃飯時間早過了,但還是一群人擠在東市裡,只要是有椅子有窗子、面向街

上的店,都坐滿了人。

  她忍不住好奇,拉了個路人來問。

  「您第一次來是吧?」又一個來開葷的傻小子嗎?大叔笑容有點曖昧,但倒是充滿著一種過來人的

理解,「來臨波城享樂,算您有眼光。咱們臨波城不管是妓院還是小倌館,素質可都是一流的,就因為

每個都是拔尖,競爭可是相當激烈,長久下來演變出了許多讓人津津樂道的傳統。您知道每日未時過,

差不多是那些花魁起床梳洗打扮好的時候了,這時客人又還沒上門,她們會打扮得漂漂亮亮出來買點東

西,各家青樓和南風館也覺得這是打響自家招牌的大好機會,花魁們出遊可比廟會遊行還熱鬧,客倌們

還能欣賞一下哪一家的貨色是真正名不虛傳,太陽下山以前這整個東市可說是百花競艷啊,您要是還沒

找到位置可得手腳快點,否則擠在人群中,啥也看不到啊!看您初到貴寶地,要不咱給您介紹個好店,

包管視野最好!」

  凌小妹乾笑地婉拒了大叔的好意,往人群間竄去。

  這臨波城會惡名昭彰,她這會倒是真的了解了。

  哪個城的人會這樣眉飛色舞地介紹自己住的地方有著全國最優秀最特別的狎妓風氣,人家從外地來

嫖他們的女人還沾沾自喜啊?她真是長見識了。雖然從小因為爺爺教得好,她向來也不屑什麼道德家那

套,但哪家青樓和小倌館,不是賣人的皮肉錢?

  不過既然都來了,那就看看那些花魁遊街好了。凌小妹找了個茶水鋪,雪初融,東市的店家早把門

前石子路給打掃乾淨,免得妨礙做生意。她塞了錠金子給掌櫃,立馬換到一間視野不錯又有隱私的二樓

包廂。

  一路上聽著那些來狎妓的人們的淫聲穢語,她倒是一臉淡定。老話一句,她爺爺什麼沒帶她見識過

?只是有些人自命風流,不屑與販夫走卒為伍,坐在窗邊附庸風雅地吟詩賣弄文采,說到底還不是來嫖

的;而另一些人窩在角落,一臉猥瑣,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凌小妹想來想去,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看到這群男人就一肚子不爽了。

  因為這里幾乎都是男人。

  他奶奶的,為什麼只有男人能尋花問柳?不是有小倌館嗎?結果連小倌館也只能給男人玩啊?這什

麼道理?

  當然啦,她也聽說,有錢的寡婦也有養男寵的風氣,但泰半不會這麼光明正大地表示她就是出來嫖

的吧?要是真有人這麼敢,八成也會讓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批鬥到死,而男人們自己嫖到馬上瘋則是不

打緊的,還形容自己是什麼牡丹花下死,好風雅好讓人欣羨啊……果然如爺爺所說,愛給自己找藉口的

男人真是千古第一不要臉!

  她決定了,她要買下今晚城內所有的花魁,讓他們想幹啥就幹啥,一夜的自由就是她買下他們的禮

物,今晚每個男人就跟自己玩去吧!

  凌小妹一邊吃茶點,一邊召來小二,問明這臨波城的規矩,才知道每月十五,各家花魁都會在夜市

某個特別的大舞台上供男人們競標,價錢標得越高的當然越有面子。

  聽到這裡,凌小妹又是滿肚子嘀咕了。不過這倒讓她興起了個惡作劇的點子。她暗忖今晚是要趕回

青陽城的好,還是留在臨波城搗蛋的好?如果得在晚上趕回青陽城,不就湊不成熱鬧了嗎?

  原本她計劃這次的目的地是離青陽城近一點的常樂城,快馬加鞭只要半個時辰,混到入夜再回程便

行,但奶奶叫她往北嘛,她只好改變主意嘍!

  她想,奶奶應該過兩天才會出門,那她不如就在臨波城多留一晚吧,機會難得,這種場面在別處可

看不到啊!

  ※ ※ ※

  今天第一個踏進東市的,是花滿樓的四大金釵。連凌小妹也忍不住哇了一聲。黃紅青白四人剛好四

色華美袍服,連婢女都在前頭撒著同色的花、鋪上紅地毯以免花魁們的玉足沾上泥濘呢。四名氣質各異

的女子,雖然不見得真是國色天香,但陣仗擺出來立刻就吸住了眾色狼的目光。

  誰想被比下去?接下來出場的金銀閣也是有練過的,金銀雙姝果然全身金光閃閃,但這並不是她們

能把花滿樓四美壓下去的主因,金銀雙姝其實都有點年紀了,但她們可是手段高明的鴇娘,身後各帶了

十幾二十名年輕稚嫩的小丫頭,清一色穿著緊到不能再緊的金色抹胸和半透明絲紗,紀律嚴整地在老鴇

的指揮下,一邊小跑步,一邊嬌喘不已地進場,於是就見那讓人讚嘆不已,「波濤洶湧」、「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的美景,每一顆顯然都經過嚴選的大饅頭好像隨時要彈出來似的,當下,誰還記得什麼四

大金釵啊?閃邊涼快去吧!

  凌小妹一邊搖頭,一邊因為大開眼界而嘖嘖地讚嘆著。她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見底下部分男人的反應

……嗯,聽爺爺說,男人兩腿間都有一個「色狼警報裝置」,爺爺總是告訴她,如果有個男人對著她鼓

起了那色狼警報裝置,就要立刻抄起手邊的折凳,或者掃把,或者任何武器,使出吃奶的力氣對著那「

色狼警報裝置」狠狠砸下去,然後施展輕功落跑。她以前總是一知半解,哪來的「色狼警報裝置」,還

會鼓起來?現在她知道了,雖然還是好奇,不過那畢竟不是對著她,她很快按撩住抄起折凳的衝動。

  當然,底下竟然也有些男人,一臉的不為所動,對白嫩嫩的小藕臂與軟綿綿跳動不止的大饅頭視若

無睹。這原本讓她有些稀奇,難道這裡也有男人不是來嫖的嗎?

  很快的,她的好奇得到了解答。

  在金銀閣小妹妹們餘波盪漾蕩不止的余威下,似乎沒有青樓願意接著馬上進場,每一個想必都躲在

自家門後咬手帕,暗罵金銀閣那兩個老妖婆,竟然想出這種賤招!可恥啊!

  但是,小倌們是不受影響滴。

  凌小妹正覺得眼睛快被晃瞎了,這時聽到人說長春院的十二秀來了。凌小妹引頸一看,才發現是十

二個模樣秀氣的少年啊!當下那些對「波浪舞」不為所動的男人,也都換上了一臉痴迷流涎的賤胚模樣



  以前就聽爺爺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說過,臨波城的小倌館,規格可是不同於其他地方的。一般人嫖

男妓,無非是玩不起妓女,小倌的地位比妓女更低,當然更便宜,而且男人跟男人之間的苟且比較不會

引起太座的不滿。但在臨波城可不同,要是沒錢,就別來充大爺。所以會光顧臨波城南風館的,幾乎都

是本身就偏好男色,這裡的小倌館,等級低的小倌才會扮成少女。

  凌小妹挺有興味地欣賞著那些美少年,之後又有東菊樓、餘桃園等的頭牌駕臨,男男女女無不使出

渾身解數賣弄風騷,凌小妹不禁又暗自感嘆,男人享樂的花樣還真多啊,可嘆身為女人,要不是她偷跑

出來,哪能見識這些?

  到了日頭將盡,本以為各家都已祭出所有壓箱寶,使出所有看家本領了,這時卻有人抬著一頂八人

大轎進了東市,前頭還有兩名提著燈籠的小倌帶路。

  八人大轎欸,連稍早據說是臨波城最大妓院的不夜宮花魁百合香,都只是讓四名打著赤膊、肌肉叫

結的彪形大漢扛著她的軟轎進東市,而百合香的軟轎雖然鋪上上等的絲綢與軟墊,綴滿百合花,卻是無

蓋無簾的那種,東市裡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花魁嬌柔地臥在轎上風情萬種地對每個男人大送秋波。

  而且這座八人軟轎,四面帷幔自始至終都蓋得實實的。只看到轎內隱隱約約的人影,似乎是個男人



  哪家小倌館的頭牌,排場這麼威風?眾人交頭接耳,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然而那頂八人大轎,從頭到尾都沒掀開簾幕,轎上的男人似乎也沒什麼動靜,連要買什麼都是直接

吩咐前頭提燈帶路的去辦,直到最後離開時,轎內的男人才伸出手掀開一邊的帷幔……

  抽氣聲四起,然後是一片鴉雀無聲,迷離痴呆,這讓無緣得見轎內人的其他人更加好奇了!

  而凌小妹,很幸運的,剛好清楚地看見轎中人。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時間與空間,都成了無意義的虛詞,只有那男人的容貌與眼神,將她心裡沉

睡的某種神秘事物,喚醒了,炸開了……

  爺爺總是說,真正的絕世高手,是不屑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繡腿的,他們不出招則已,一出招就

轟動武林,驚動萬教,橫掃千軍,萬夫莫敵,那叫作一擊必殺……雖然奶奶總是隨後閒閒地飄來一句:

這世上沒有那種人。

  不,奶奶。凌小妹在心裡吶喊,這世上就是有那種人!

  上天怎能容許那浮世的虛華在他眼前放肆?萬古的讚嘆應該獨留給他啊!

  男人沒有任何表情,轎內的陰影遮掩了他眼裡的光輝,於是所有有幸目睹他容貌的人,無不猜測著

:這世間怎麼可能有這樣的謫仙人?也許那是個不可思議的幻術,又或者只是個技術精湛絕倫的工藝家

精心雕琢出來的完美神作?

  但是男人在放下簾幕前,嘴角輕輕勾起一抹似譏誚又似挑逗的笑,那抹勾魂攝魄的笑也隨即消失在

掩上的簾幕之後。

  那一刻,在那扇窗外,三魂七魄還留在原地的,大概只剩坐在牆角乞討的瞎眼老乞丐了吧。

  凌小妹一直到人群散去,夜市開張時,才終於慢慢回過神來,聽著人們談論,方才八人大轎裡的是

絕倫閣的新頭牌,今晚即將拍賣初夜……

  她猛地驚醒。

  初夜!

  怎麼可以!這樣一個天仙般的人,怎麼可以被……被……

  凌小妹突然想起,小時候她好奇地問爺爺,小倌館是做什麼的?

  爺爺說,小倌館,是賣菊花的。

  可是我沒看到菊花啊。小蘿蔔頭的她說。

  小倌館裡的菊花跟外面的不太一樣,他們的菊花是製造米田共的地方。爺爺說。

  米田共就是茅坑裡的東西,她懂。原來菊花就是屁眼!

  於是她又問,屁眼要怎麼賣?為什麼他們要把屁眼叫做菊花?

  怎麼賣不重要,總之那是一個專門爆人菊花的不人道地方……爺爺還來不及說完這句,正巧從外頭

回來的奶奶聽見了爺爺又在灌輸她那些不良的思想,於是爺爺就被打飛黏到牆上去,所以她沒機會問為

什麼那裡的人要爆人菊花?

  總而言之,不管是拍賣初夜還是拍賣菊花,看樣子小倌館就等於爆菊花,那樣天仙般的人,怎麼可

以被爆菊花?

  凌小妹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刻氣勢萬千地跟著蜂擁的人群向廣場上的大舞台殺去——她一定要標下

那天仙大美人!

  然而,跟她有同樣目的的人可不少。廣場上,好平安夜市一開張,人滿為患的東市,突然就像山洪

爆發一般,眾色狼一股腦兒地以衝鋒陷陣的剽悍姿態,涎著口水往外衝,那剛開張的夜市裡,才炸出來

的香噴噴大雞排與剛滷好的豬蹄膀完全沒吸引這群豬哥的注意力,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

  「百合香!小寶貝兒,我來啦!嗷嗚——」

  「今晚誰也別想跟我搶標春嬌!吼——」

  「志明!我賣肝籌到了十萬兩,今晚就能為你贖身了……啊——」

  簡直像有成千上萬頭牛在狂奔,個子小一點,身手遲緩一點,很可能早就被踩平了。

  真可怕!凌小妹只好施展輕功,踩著人頭前進。

  張燈結彩的大舞台周圍,還架了數十個小舞台,眾青樓與南風館已擺好架式,輸人不輸陣,載歌又

載舞的,台下荷包滿滿的色狼們也一個個亢奮不已地等著被宰……不,是摩拳擦掌以待。

  大舞台上,穿著金光閃閃、瑞氣千條的好平安夜市主席,拉開了彩球,大聲宣布:「好平安夜市,

元宵吟春合歡夜大拍賣,開始!」

  凌小妹再次見識到了,有錢的色狼就像瘋狗,要嘛你比他瘋,要嘛站遠點看熱鬧。

  原本她想扯扯這些色狼後腿,跟他們競標,讓他們血本無歸——反正連皇帝老子也不見得口袋比她

深——但很快地她發現根本不需要她出馬,那些青樓和南風館在人群中早有暗樁啊!而這些眼光比禿鷹

還精準的老道暗椿,深知每一隻肥羊的能耐到哪裡,而且還會輪番上陣,免得引起懷疑,每一次都極有

技巧地將喊價的肥羊們口袋榨到一滴不剩!

  終於輪到絕倫閣。

  「這位又是今天的壓軸啊,話說這絕倫閣的頭牌,來頭可不小……」主持人又開始天花亂墜地介紹

下一個被拍賣者。

  按慣例,拍賣的主角只要站在大舞台上的紅紗帳後就成。凌小妹屏息看著燈火搖曳的紅紗帳後,但

遲遲不見人影,甚至當主持人絞盡腦汁胡扯瞎說半天,早已頻頻拭汗,顯然黔驢技窮,再講下去可能連

被拍賣者出生時天上冒出七道彩虹、滿室紅光、地面開滿白蓮花……這類鬼扯都要扯出口,紗帳後依然

毫無動靜。

  群眾開始竊竊私語,甚至耐性較差的已經開始叫囂了。

  「鏘」地一聲,清脆的琴音在最緊繃的時刻,宛如迸裂的銀瓶般一下子懾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舞台右側另一處的小舞台上,依然是四面白色紗簾,但紗簾後端坐著一名男子,帳內橘紅色的火

光將他撫琴的身姿照映在紗簾上,僅僅是影子已是清俊嫻雅地讓人心生神往。

  更何況是那出神入化的琴藝呢。

  「五百萬兩!」這喊價一出,前一刻還是當晚最高得標價的不夜宮臉都綠了,因為就連不夜宮的鎮

宮之花百合香,成交價都只有三百萬兩!

  「五百五十萬兩!」

  幾個顯然來頭不小的男人開始出價,而其中一名穿著暗紅色服飾,模樣有些陰險的男人特別執著,

到最後只剩他與另一個胖子在競價。

  凌小妹耐心地等到胖子跟陰險男競爭到三千萬兩,早已面露難色時,不疾不徐地開口了:「九千九

百萬兩。」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凌小妹很淡定地拿出她用來扮凱子的純金扇骨與天蠶絲摺扇,優閒地搧風納涼

,一臉「老子都拿銀票擦屁股」的跩樣,順便鄙夷地橫眼掃過那些大驚小怪的豬哥們。

  九千九百萬,不知道能不能把爺爺那座金庫挖出一小角?她摳了摳指甲上的灰塵,再輕輕吹掉,順

便秀一下手指上一排閃瞎人的鴿子蛋。

  實在不能怪她這麼愚蠢愛賣弄,而是她發現這世間明白「真人不露相」、的聰明人實在不太多,大

多數人還是寧可相信浮誇的假象。

  「九……九千……九百萬兩……」好平安夜市十五月圓夜的拍賣會開辦以來,還沒成交過這樣的天

價啊!主持人連聲音都有點顫抖,本來還懷疑這小子是來鬧場,但方才手下人來告訴他,這位凌公子剛

剛已經把絕倫閣給包下來了,而且一出手就是一整箱的黃金!

  「還……還有人要出價嗎?」

  怎麼出啊?方才競標的陰險男和胖子,也才出到三千萬兩啊!胖子氣到口吐白沫,讓訓練有素的家

丁們立刻扶回客棧請大夫去了,而陰險男陰狠地瞪了凌小妹一眼,她跩得二五八萬地當著對方的面,抬

起小指,裝模作樣地摳了摳鼻孔表達她的不屑與挑釁之意。

  怎麼樣,咬我啊!哈哈哈哈哈哈……

  「絕倫閣,九千九百萬兩,成交!」棒槌敲下的那一刻,凌小妹不知為何,心頭一跳。

  為什麼她覺得有殺氣?老愛蹺家天南地北到處跑,這種接收危險的本能她早就相當熟練。

  更何況,那是相當明顯,極為刻意地針對她的警告,除她之外沒有任何人接收到那股像要凍碎人心

的殺氣。

  她看向陰險男,發現他只是一臉憤憤不平地轉身鑽進入群之中。而且那樣冷冽霸道的氣勢與他不符

,尤其方向更不對……

  凌小妹後知後覺地轉向感應到殺氣的方向,但也在她轉身的那一瞬間,殺氣消失無蹤……

  那是絕倫閣的白紗帳,而帳後早已空無一人。看到白紗帳,凌小妹就想起她成功地標下了大美人呢

,大美人這是下去梳妝打扮等著今晚和她共度良宵嗎?嘿嘿嘿……極品美色總是令人暈頭,前一刻的疑

慮一下子一掃而空,凌小妹開心地等著領她的大獎。

  然而,凌小妹忘記了她那老愛自吹學識橫貫古今的爺爺總是耳提面命的一句話——不聽老人書,吃

虧在眼前。

  都叫她不要出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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