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浪漫泡影」,北部規模頗大的酒品專賣店,專以進口世界各國有名的酒聞名,店裡的裝潢十分高雅,陳列於玻璃櫃架上的酒瓶,在聚光燈下閃耀著醉人的光彩。
店裡內側有一座造形特殊的吧台,流線形的吧台為鋼琴黑色烤漆桌面,質感光滑,搭配白色高腳椅,營造出極時尚又簡約的風采。
吧台另一端有個小舞臺,偶爾在週末夜晚會有地下樂團表演。
韋修恒不喜歡嘈雜,所以前來時總會避開這個歡樂的時段。
但今晚出乎意料的,店裡流泄著柔軟的鋼琴聲。
躍動的音符像有著生命力,一個一個隨著琴手的指尖彈跳,淡淡的、溫柔的充盈整個空間。
他在這樣輕柔的琴音中放鬆,拋開了苦惱他許久的壓力,不管是工作上或關於個人、家庭帶給他的沉重壓力。
韋修恒並不是特別愛好音樂的人,卻出乎意料之外的被這道琴音所吸引。
「關,怎麼你這裡也學人家搞起氣質來?」他忍不住開口問。
關禹恩,韋修恒的好友,「浪漫泡影」的老闆。
_ 他們不僅是朋友,兩家更是世交,交情從曾祖父那一代持續至今,關禹恩常笑說,如果他們之中有一方是女兒身,應該早就被送作堆了。
「嗯,以後每星期一、三、五固定有表演。」
韋修恒挑起俊眉,瞥了好友一眼,不解他為何會作這樣的安排。
「顧客的反應還不錯,柔柔的琴聲完全不影響大家品酒聊天的興致。」
「完全的背景音樂?」
關禹恩一愣,接著頷首。「對,就當是背景音樂。你覺得如何?」
「確實不錯。」
正如關禹恩所說,柔柔的琴聲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舒適感,完全不影響顧客品酒聊天,更多了些藝術氣息。
聽了他的回答,關禹恩咧嘴一笑,逕自轉過身繼續忙碌著。
韋修恒也不以為意,獨自喝他的酒,視線則落在那名彈琴的女子身上。
從他的角度看不清女子的面容,但可以看到她有一頭如絹緞般的及腰長髮以及纖細的身形。
看著青蔥般的纖纖玉指在琴鍵上靈巧的移動,韋修恒不由得想,是不是彈琴的人都有一雙這麼美的手?
下一瞬間,他腦中又浮現一個念頭,不知道這女人的長相是不是像她的手一樣,令人賞心悅目?
韋修恒並未急著一探究竟,因為,她終究會彈完琴,終究會離開舞臺,屆時他便可以知道答案。
他揚了揚唇,靜心等待著。
此時的他,就像一頭等待獵物自投羅網的豹,渾身上下散發著充滿自信而優雅的危險氣息。
約一個小時後,女子結束演奏,合上琴蓋。
在琴音停止的同時,韋修恒回過神,才驚覺自己意外的沉醉在她如呢喃般的琴音中。
輕柔的樂曲輕輕地洗滌了被塵世污染、影響的情緒,留下最原始的單純,讓他整個人輕鬆許多。
在她轉身走下舞臺朝吧台走來時,韋修恒如願看清了她的樣貌。
女子有一張白淨的瓜子臉,杏眼,柳眉,小巧挺直的鼻樑,粉嫩的唇,整個人透著與她溫柔的琴聲格格不入的清冷氣質。
向來縱遊情海的韋修恒難得失了神。
她清靈秀氣,冷然卻優雅,他見過無數美女,從沒有一個教他如此震撼。
然而,她完全無視於他的注視,直接朝著吧台喊:「關大哥,我先走囉!Bye!」
不等關禹恩反應,呂澄音便直接往店門的方向走去,把他那句遲來的「路上小心」直接拋在後頭。
驀地,一抹興味由韋修恒眼底浮現。
這女人實在有意思!
從沒有女人抵擋得了他的魅力,而她竟然對他視而不見?
韋修恒暗暗這麼想著,在她經過他面前時,故意伸手抓住她如瀑般的烏黑長髮。
細軟柔滑的髮絲滑過掌心,由他的指尖散逸,一絲絲飄落在她腰間,晃蕩出醉人的光澤。
那感覺讓韋修恒挑起眉,眸底掠過一絲驚豔。
這樣一頭美麗的長髮與窈窕的身影,簡直和洗髮精廣告裡的女主角不相上下。
感覺身後的騷動,呂澄音以為是頭髮勾著了什麼東西,卻沒料到,一回頭便與男人充滿興味的凝視對個正著。
「有興趣喝杯酒再走嗎?」唇邊揚起一抹魅惑眾生的笑,韋修恒晃了晃手中酒杯問。
他在工作時十足鐵面,但下了班後,在女人面前,呈現的是截然不同的壞男人邪魅形象。
壞壞的、痞痞的,沒有多少女人可以逃出他的手掌心。
迎向對方充滿興味的凝視,呂澄音心一顫,下意識地皺起眉頭。
這男人很帥,是儒雅俊逸型的帥哥。
濃眉,挺鼻,一雙略往眉角勾挑的鷹眸,炯黑的眸子裡流光燦爛,微揚的薄唇掛著一抹淺淺的微笑。
迅速打量他俊逸但顯得有些傲慢的面容,呂澄音的眉皺得更緊。
他渾身上下像是帶著一股電流,炯黑的眼眸僅是定定凝視著她,淡淡的笑著,便足以讓她心頭小鹿亂撞。
太危險了,她可沒那個本錢與勾人心魂的獵豔高手糾纏。
「你的琴聲勾人,連頭髮也是……」
原來身後的騷動,是因為他未經她同意,擅自撫摸她的頭髮。
勾人的不是她的髮,而是他自以為風流地做出如此輕佻的動作。
他們甚至連認識都談不上!
思及此,一種不被尊重的厭惡感攀上呂澄音心頭。
小臉微凜,眉心輕蹙著,她未計較他輕佻地碰觸她頭髮的舉止,僅是淡淡的說:「沒興趣。」
不等他反應,她以冷淡的態度清楚傳達拒絕糾纏的訊息,毅然決然的轉身離去。
頭一次被女人一口回拒,韋修恒愣住,視線定定落在前方那一頭隨著主人憤然的腳步而晃蕩出醉人光澤的長髮上。
「別對她下手。」關禹恩邊擦著光可鑒人的吧台,邊以緊繃而嚴肅的語氣提醒。
韋修恒回神,望向好友突然沉下的臉,不解地皺眉。「為什麼?」
「還用問嗎?」關禹恩很不客氣地吐槽。「你是壞男人,人家是好女孩,真碰上你,不擺明瞭被你糟蹋?」
韋修恒嘲弄地勾起唇角,不發一語。
的確,這些年來,在感情上他從來沒有對誰認真過,身邊的女人更是一個換過一個,但目前他要的是孕母,幫他生小孩的工具,除了給予同等價值的酬勞,他不以為還得附上自己的真心。
那個女人有種令人難以親近的清冷氣質,雖然不知道她是不是有資格成為韋家繼承人的母親,至少她已經成功吸引他的注意,激起他性子裡屬於男人的那種想獵捕、征服的渴望。
而他個性剛強,一旦作了決定,便堅決的朝目標前進。
他相信,只要是他韋修恒看上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
音樂輕輕流泄著,餐桌上,玫瑰造型的水蠟燭散發出柔和的光芒,與窗外的夜景相互輝映,照在男人俊逸非凡的面容上。
用完精緻美味的晚餐後,唐茜愣愣盯著眼前的男人,開門見山的問:「你喜歡我嗎?」
面對她主動的詢問,韋修恒微微勾著唇角,從容地答道:「不討厭。」
他表面上看似平靜,但其實心裡很不耐煩。
原以為給了家中那幾個老人家一個期限,他們便會捺著性子等待結果,沒想到,為防他僅是口頭上承諾,實際上是以此敷衍,老奸巨猾的老人家們硬是為他安排了相親。
眼前這美得令人無法挑剔的女人正是他相親的物件。
不論腦袋、臉蛋、身材、家世全是萬中之選,但唯一不對的是感覺。
雖然他的目的是讓對方生下韋家的繼承人,但付出「勞力」與精子的是他,所以,與他生孩子的至少得是讓他感興趣的對象。
而這當下,他感興趣的對象不是她。
聽到韋修恒的答案,向來被追求者捧得高高的唐茜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討厭?!
他居然說他「不討厭」她,而不是像其他追求者說出「唐小姐你好美,好有氣質」等等諸如此類的吹捧?
她心裡極為不悅,但仍不動聲色地壓抑著。
韋家有錢有勢,韋修恒外表英俊、體面,是每個女人夢寐以求的對象。
為了能抓住條件這麼好的男人,她可以原諒他失禮的回答,勉強隱藏心裡的怒氣。
「既然我們都不討厭彼此,那……」
不等她將話說完,韋修恒已喚來服務生,有禮地道:「麻煩買單。」
他突然結帳的行為讓唐茜愣住,得宜的微笑僵在嘴角。
神色自若的迎向她錯愕的神情,韋修恒不慍不火地說:「今天的晚餐很愉快,謝謝你,等一下司機會送你回家。」
眼前的美女讓他覺得索然無味,他想到「浪漫泡影」去喝杯酒。
當然,他另一個目的是想見見那個冷得像冰山的鋼琴美女。
他的話讓唐茜一愣。他不是不討厭她嗎?怎麼他的行為舉止看起來像是應付完一個飯局,忙著揮手說再見?
難道用完這一餐,兩人就沒有下一次的約會了?
未將她的錯愕放在眼底,韋修恒結完帳便逕自轉身離開。
「韋修恒,你什麼意思?」
看著他愈走愈遠,唐茜忍不住怒聲開口。
周遭正安靜用餐的人們因為她突如其來的喊叫而一呆,紛紛往這兒望來。
她不以為意,在乎的是韋修恒對待她的態度。
從沒有人像他這樣,不把她看在眼底。
就算是自恃尊貴非凡的韋修恒也不能這麼對她!
聞聲,修長挺拔的身影略頓,他側眸看了她一眼,唇角帶著疏離的笑,有禮地道:「唐小姐,再見。」
在與唐茜共進晚餐這短短幾個小時裡,他已確切的明白,她不是他要的對象,只是礙於她是長輩挑出的妻子人選,他沒有半途走人,勉為其難陪她吃完一頓飯,已經給足她面子。
離開餐廳前往「浪漫泡影」的途中,韋修恒已經開始認真思考,讓那個冷得像冰的鋼琴美女當他孩子的媽的可能性。
一想到那個女人,韋修恒的心情無來由的好了起來。
再見面,不知道她是不是會拿同樣冷淡的態度對他?
這一刻,他竟已開始對兩人見面的事充滿期待。
一走進「浪漫泡影」,輕快的音符在空氣中躍動。
直接朝舞臺望去,韋修恒發現,彈琴的人並不是印象中那個有著一頭如緞長髮的女子。
一種莫名的悵然湧上心頭,他收回視線,在老位子坐下,沉聲問:「怎麼換人了?」
「換什麼?」好友天外飛來一句,關禹恩一頭霧水,但仍不忘為他倒一杯威士卡。
「彈琴的女人。」
「沒換人,一直是她啊。」關禹恩微笑道。
堂妹關沁揚剛從國外回來,因為她的堅持,「浪漫泡影」才多了現場演奏的表演。
「上一次不是她。」韋修恒的情緒因為沒見到想見的人而莫名低落。
「上一次?」隱約知道好友問的是誰,但關禹恩故意裝作不知道。
韋修恒花名在外,會讓他問起一個女人,表示他對那個女人有興趣,這可不是好現象。
「看起來清清冷冷、頭髮很長那個。」
「喔。」關禹恩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笑道:「她不會再來了。」
濃俊的眉微微挑起,韋修恒略沉的語氣透著些許不耐煩。「不會再來了?什麼意思?」
不懂好友為何不悅,關禹恩坦承道:「那天她只是代沁揚的班。」
「要怎麼找到她?」
聞言,關禹恩頓下手邊的事,斜睨他一眼,帶笑的眸底滿是興味。
縱橫情場,身旁從不缺女人的好友,竟會這麼記掛一個僅見過一次面的女人,實在不尋常。
「怎麼找她?」無視好友八卦的表情,韋修恒勉強捺著性子再問一次。
「哇,你真的對她有興趣?」關禹恩忍不住想放下手中的抹布,伸出手摸摸好友有沒有發燒。
撫著酒杯的杯沿,韋修恒有些高深莫測地輕喃。「我想,我找到我未來兒子的媽了。」
聞言,關禹恩斂住笑。「什麼意思?」
「老頭們逼我結婚,儘快生下繼承人。」
「所以呢?」
「我想找個女人幫我生小孩,那個女人似乎是不錯的對象。」韋修恒毫不避諱的說出心中的想法。
雖然不知道她的家世背景如何,但樣貌、個性全都對他的胃,他想進一步瞭解,她是不是真的有資格幫他生下韋家的繼承人。
聞言,關禹恩臉龐陡然一凜,手中的抹布跟著朝他的俊臉飛去。
眼明手快地側過身閃過那條差一點就要蒙住臉的抹布,韋修恒冷聲問:「手抽筋嗎?」
「你他媽的真當自己是皇帝啊!看中人家,就要對方幫你生小孩,你信不信,你若真這麼對她說,她一定會當面甩你一巴掌。」
他與韋修恒一樣,是不缺錢的富家公子,「浪漫泡影」充其量只是他用來打發時間的地方。
所以,當關禹恩知道呂澄音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所有一切都是靠自己半工半讀打拚來的,不禁對她充滿了敬意,也有著兄長對妹妹的憐惜。
與他們這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公子哥兒及時下一般愛玩的年輕女孩相較,呂澄音著實與眾不同。
她為了理想吃了不少苦,仍堅持追求目標,等待圓夢的那一天到來。
關禹恩曾經有過資助她的念頭,卻被她很有骨氣的一口拒絕,所以,他幾乎可以想像,韋修恒提出要求後,她的反應會是如何。
只是,撇開呂澄音的反應不說,站在哥哥愛護妹妹的立場,他絕不允許好友提出這樣的要求侮辱人。
看著他激烈的反應,韋修恒語氣僵硬地問:「怎麼,她是你的女人?」
「不是。」
聞言,韋修恒暗暗鬆了口氣。「既然不是,你激動個啥勁?」
「澄澄雖然不是我的女人,但她是個好女孩,你別被老頭逼得亂了陣腳,便想拉個順眼的女人濫竽充數。」
「就算是濫竽充數,也會得到我的回報。」
關禹恩當然知道,這傢伙對女人有多慷慨。
「人家不一定會把你的回報看在眼裡。」他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
「你又不是她,又怎麼能這麼篤定?」韋修恒挑眉道。
若她願意,他絕對可以開出很漂亮、讓她很滿意的數字。他相信,重金策略向來是亙古不變的最佳謀略。
「老友,聽我的勸,依我對她的瞭解,她不會妥協,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比較好。」
韋修恒不認同地勾了勾唇。「你知道,我向來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更不是未試便放棄的人。」
他堅決的態度讓關禹恩鐵青了臉。「真這麼堅持?」
「對。」
「好吧!你想吃閉門羹、自討沒趣就去吧!」
相識多年,關禹恩知道韋修恒是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人,愈是阻止他,他愈是拚命,索性就由著他去。
只是,他是不是該先警告呂澄音一聲,要她得好好提防著韋修恒呢?
「真的不告訴我,怎麼樣才可以聯絡到她?」韋修恒啜了口威士卡,任那辛辣的滋味在口中蔓延,不死心地問。
「不方便。」關禹恩回過神,二話不說的拒絕。
「你還真是夠朋友。」
關禹恩聳聳肩。「這是基於保護弱者的原則,況且,就算我不說,你還是有辦法找到人,不是嗎?」
「怎麼在你眼中,我這麼不堪?」
關禹恩冷笑。「你啊!是大病毒,女人碰上你,哪一個不心碎?」
「或許這一次,我會遇上一個不要我的心,只要我的錢的女人呢?」
那是因為你根本不瞭解呂澄音,才會有這樣的自信!
關禹恩心底如此暗忖,不由得想,像呂澄音這樣的女人遇上韋修恒這樣自負的男人,會發生什麼樣有趣的事?
「那就走著瞧吧!」他意味深長的瞥了好友一眼,突然間有種看戲的興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