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美好的一天都是從清晨開始的。
四月的陽光很和煦,枝頭的嫩綠春意漸漸染上初夏的濃意,窗外車水馬龍,各種各樣的光線、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了台北特有的都市風情。
位於黃金地段某棟高樓的第二十七層的「馳逐」徵信社,與往常一樣,照例迎來新的一天。
與那些龐大的、航空母艦式的企業比起來,「馳逐」徵信社不算大,名氣卻不小。
稍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它是全台北最知名的徵信社,不過它跟市面上那些專辦「外遇行蹤、債務追索、離婚協議」的徵信社不太一樣,經營的主要業務雖是正規合法的「工商財產調查」,提供公司借貸、投資、海外行銷等決策信息,但偶爾也會接些令人咋舌的案子,當然,那也僅憑著老闆的個人喜好,隨心所欲罷了。
很愜意的早晨,寬敞明淨的工作室漂浮著藍山咖啡的醇香、傳真機自動工作的聲音,以及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可惜都無法蓋掉那些鶯鶯燕燕之間的明槍暗箭、劍拔弩張。
「奇怪了,歐先生怎麼還沒來?人家可是一大早起來,幫他弄了愛心早餐呢!」
「真是你親手弄的?不可能吧,看樣子就像是從早餐店買的嘛!」
「就是!要不然怎麼聞起來像同一種味道?」
「關你們什麼事?三八婆!」
「你想欺騙歐先生就關我們的事,心機女!」
「沒錯,總之我們不會讓歐先生上你的當!」
三個女人一齣戲,何況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當下一觸即發,一通亂吵。
隔著一道玻璃門,徵信社的小文書,綽號「四眼妹」的女孩子一邊忙著手中的事情,一邊見怪不怪地豎起耳朵,聽得不亦樂乎,在聽到「欺騙」兩個字後,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有沒有搞錯,他們英明神武的老闆怎麼可能被人騙?何況,對手還是一幫胸大無腦的女人!
她半點也沒有誇大其詞,歐馳是什麼人?是私家偵探界的精英、是員工心目中的英雄,更是客戶眼裡的救世主,年紀輕輕就已經在偵探界裡立足,將「馳逐」經營成信譽最為卓著的徵信公司。
這年頭,有頭腦、有能力、有事業的男人都是搶手貨,若是加上長得帥,那簡直就成了「稀世珍寶」,因而毫無意外地引來此棟大樓內的一票女性粉絲對其一見傾心,芳心暗許不可自拔。
眼前這番情景在「馳逐」自然見怪不怪,自兩年前就進入公司工作的四眼妹,幾乎是每隔三五天,就能免費欣賞到一齣好戲,並暗自感慨自家老闆的魅力指數越來越有破表的趨勢。
時針不偏不倚地指向上午十時,老闆仍然未能現身,粉絲們雖意興闌珊,但仍流連忘返,不甘心就此退場。
「喂,四眼妹,我回來了!」
與粉絲群插肩而過的,是長相粗獷的員工大雄,他抱著一個大紙箱從門外擠進來,一頭汗的問:「知不知道老闆什麼時候會來?我手頭的那個案子有新進展。」
「不清楚耶,剛才我打電話給老闆時,他好像很火大的樣子,心情很差。」四眼妹回想起剛才老闆陰慘慘的聲音,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一般來說,忽冷忽熱,個性多變的老闆總會以一副有教養、有涵養、有修養的陽光男人形象出現在人前,絕少會變得陰沉,可是一旦陰沉,那就暗示著有人要倒大霉了!
不知是哪個不知好歹的傢伙,誰不好惹,竟然敢惹老闆!難道他們不知道老闆是個報復心很強的傢伙嗎?
四眼妹悲天憫人地在心裡替那個衰鬼多念了兩聲佛。
「可惜,今天沒好戲看了!」大雄將紙箱放到桌上,攤攤手,對於不能看到「萬人迷」老闆深陷粉絲群的包圍中,仍然竭盡全力綻放出陽光般笑臉,其實內心在猛飆髒話的一精彩紛呈的心理活動,表示一臉的遺憾。
「奇怪,老闆為什麼不交女朋友呢?有了正牌老闆娘,外頭那幫花癡女也不會天天堵在這裡影響交通了,她們肯定會悲痛欲絕,痛不欲生!」另一個精明能幹的員工小強也過來聊八卦。
「不要亂用成語好不好?」四眼妹伸手打小強,「是老闆眼光高。」
「錯!」大雄搓搓手,賊兮兮地笑,「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其實老闆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啦。」
「什麼意思?」四眼妹問。
「難道你是說……」小強大膽猜測道:「老闆曾經被女人甩過?」
「賓果!」大雄一拍桌子,豪情滿懷地說道:「完全正確。」
「不可能!」小強與四眼妹異口同聲否決。
是老闆耶!是他們無所不能、英俊帥氣、被喻為「女性殺手」的老闆耶!怎麼可能有如此不堪回首之往事?
「千真萬確,上星期老闆喝多了,我親耳聽到的。」大雄拍著胸脯,保證消息來源可靠,「他一直叫著水什麼、水什麼的,還罵她是沒良心的女人!」
水?水草?水鳥?還是水仙花?不過真的有這種事嗎?是哪個有眼無珠的女人甩了他?
小強與四眼妹兩人一時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大眼瞪小眼,兩人的六隻眼中共同閃現出同樣的疑問:這女人,現在還活著嗎?
當初那個甩了他的女人,不僅活著,而且還活得好好的!
歐馳黑著一張俊臉從他的悍馬上跳下來,重重地靠在車門上,心情煩躁地隨手從牛仔褲的屁股口袋裡摸出煙,抽出一支點上,用力地吸一口,再一口,良久才緩緩吐出煙圈。
他的眼睛,自始至終沒離開過馬路對面的那間便利商店一秒。
那裡,剛剛有個女人邁著輕盈步伐走了進去,那個女人走路的樣子、撥頭髮的樣子、笑起來的樣子、甚至就連發呆走神的樣子……居然都跟他記憶中的一摸一樣。
媽的!他是中了什麼邪?這麼多年沒見了。都快爛在肚子裡的陳年舊事,他竟然還能記得一清二楚。歐馳憤怒地罵了句髒話,將未燃盡的煙頭丟在腳邊,一腳踩熄,對自己的行為感到費解的同時,又感到十二萬分的沮喪。
當然,他還記得那女人親起來的滋味有多好、摸起來的手感有多美妙,不僅綿若無骨,而且皮膚滑嫩無比,教人愛不釋手,看起來清瘦骨感、腰肢纖細,胸部卻發育得極好,十六、七歲的時候就應該有三十四B了吧!而且剛才據他目測,似乎又比記憶中更加高聳誘人了。
他也只不過剛轉了這個念頭一下下,小腹就竄上一陣熱流,身體裡像是有一把火在燒,灼得他胃部猛地痙攣。
該死的!歐馳一拳狠狠地捶向車子,抬腳大步地朝便利商店走去!
走進店裡,在貨架上隨手拿了一瓶礦泉水,敏銳的利眸如探照燈一樣,很快搜索到不遠處那抹纖細的身影……她是他的獵物,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讓她輕易溜掉!
不過,歐馳從沒想到會這樣遇到她。
一個小時前,他正在擁擠的馬路上開著車準備去「馳逐」,在路過一個十字街口時,在長長的車流中停了下來,耐心地等紅燈過去。
車內觸摸式DVD裡播放著震耳欲聾的音樂,他剛打了一個懶散的哈欠,百般無聊地轉頭,隨意朝車窗外看了一眼。
有時候,歐馳真的覺得世事是冥冥中注定的,比如中,這一眼。
與他的悍馬並駕,只稍微超出僅僅半個身子的出租車後座上,車窗玻璃半搖下,露出一張無限柔美的側臉來。
她微微垂首,專注地看著手中的什麼東西,烏黑的秀髮鬆鬆地挽在腦後,睫毛如蝶翼又長又翹,鼻子挺直秀美,看上去有一種用筆墨、言語難以描述的美……
歐馳的腦子「嗡」地一聲,全部血液逆流進頭部,剎那間有幾秒如同見到了鬼,陷入了強烈缺氧的險境。
大白天的,他沒見鬼,可是眼前那個離他不過咫尺的年輕女人,卻要比鬼還要教他難忘記!
不可能看錯,那張令人過目難忘的美麗容顏,屬於當年那個豆蔻年華的十七歲少女。
多少次,他醉倒於她的巧笑倩兮中難以自拔,又有多少次,即使是在夢中,他都會夢見自己的手狠狠地掐在她那雪白修長的脖子上!
「叭……」身後的車輛在不耐煩地按著喇叭催促,歐馳猛然回神,發現旁邊那輛載著佳人的出租車已經朝前方駛去,他立即猛踩油門,緊跟上去。
馬路上擁擠不堪,幸好他駕車的技術還算高超,又加上乍見到自己魂牽夢縈、恨之入骨的女人,整個人就如同吃了興奮劑一般,死死地尾隨著前方的出租車,以至於一個小時都沒跟丟。
出租車終於在一片住宅區旁的一家便利商店前停了下來,她下車付了車錢,蓮步輕移,朝店內走。
歐馳利落地將車穩穩地停在馬路對面,抬眸遠遠地盯著那清麗如謫仙的身影。
她穿著一件如浪花一樣乾淨的雪白長裙,一雙優雅舒適的米白色低跟鞋,罩著印染淡淡木槿花的綠色薄外衫,襟口和袖口處都繡著繁瑣的花紋,隨著她的走動,裙擺在腳踝流動成雲河,真是搖曳生姿,美若天仙。這身與燈紅酒綠的現代都市格格不入的打扮,更像是掛在書房中,那副在市面上標著天價的中國畫裡走出來的古代仕女。
歐馳微瞇起眼。
除了她,身邊很少有哪個女人敢做這樣的打扮,稍有差池,就會弄成東施效顰,貽笑大方,何況如今的潮流,誰不是火辣辣的能露的都露了,就連不方便露的,也在想方設法的走光,以求吸引大眾注意力。
偏偏唯有這個可惡的女人!她就非得要與眾不同、非得曲高和寡、非得……該死地吸引他!
出售方便食品的長長貨架前,女人伸手取下罐頭,歪著頭看了看說明,長睫微掀,又看向架子上的另一個牌子,秀眉微蹙,彷彿遇上了無法抉擇的難題,很是苦惱。
如此少見的古典美人兒,於是立即遭到旁人窺探,站在她身後同樣在選購物品的男士,蠢蠢欲動想替佳人解決這塊燙手山芋。
「小姐,你拿的這個牌子還不錯,不妨試試看。」男士文質彬彬,戴著一副金邊眼鏡,正熱心地向她提出建議。
女人聽見有人對自己說話,回首望向男士,而對方倏見一張靈艷如仙的清麗容顏,當場驚艷。
「好的,謝謝你。」女人禮貌地微笑致謝,笑靨清雅得幾乎要人命,就連聲音都是像糖一樣甜甜黏黏的,說不出的好聽。
男士完全呆住了,直到瞅見美人移步,方才清醒,急步跟上,越發慇勤地搭訕。
「小姐……你喜歡玉米口味的還是草莓口味的?小姐是住在這附近的社區嗎?我剛搬來旁邊的大廈……」
接下來的劇情發展,不外乎是狗血的蜂蝶遇上花蕊,以追求之態狂追猛打,歐馳嘲諷地觀賞著這一幕。
八年前的她,行事直接,不懂迂迴,個性單純如水晶,剔透的一眼就能望穿,對自己的美麗從來不自覺,也不瞭解這張容顏對男人來說,是多大的誘惑。
那麼現在的她,已是二十五歲的成年女人,依舊能輕易引發男人的瘋狂,那她是否會將這份天生麗質,當成無往不利的利器和籌碼?
他勾起一抹沒什麼笑意的弧度,邁開大步追上兩人,無比順手地接過女人手中的購物籃。
「選好了嗎?」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表情、語氣十足溫柔,「親愛的,時間快來不及了,飛機可不會等人的。」
面前的兩個人,被他這樣沒頭沒腦地插進來,雙雙皆是一愣。
她就在眼前,伸手就能將她緊緊地擁進懷中,這麼近的距離,近得他可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透過鏡片,歐馳一眨不眨地注視她,依舊是嬌顏如畫,眉似春山,小小的瓜子臉上,一雙秋水翦瞳顧盼生輝……
真是讓人感慨啊!暌違八年,時光匆匆,這張嬌美容顏竟然也沒染上歲月的一絲痕跡,這教那些在美容院一擲千金,卻依然挽留不住青春的女性們情何以堪?
趁著熱心男士一頭霧水的忡怔著,歐馳笑得更加和顏悅色,伸出手,霸道又帶著親暱地攬住女人纖薄的肩頭,「我們得抓緊時間,別的問題,先去結帳再說。」
女人似乎比以前有了長進,竟然能察覺到他的用意,一聲不吭地任由他攬著走開,遠離那位亢奮的男士……事實上她已經被騷擾得煩不勝煩了。
沒有交談,視線中也沒有任何交集,兩人卻有如一對默契十足的小夫婦,拎著購物籃,排在等待付賬的隊伍裡,外型登對的俊男美女,站在一起真是無比養眼。
老老實實地站在他身前,女人的個頭剛到他的下巴處,他垂眸看著她半低著頭,忽地抬起左手,指尖靈活地將散落的幾縷秀髮,輕輕勾到潔白如玉的耳後,烏色髮絲映襯著雪白肌膚,很是撩人。歐馳盯著看了又看,喉頭忍不住動了動,方才勉強移開視線。
付了錢,他一手拎著她選好的物品,另一手佔有慾十足地攬住她,大步朝外走。
「先生……」出了便利商店,女人似乎才鬆了口氣,很小聲地叫他。
他如見鬼般地猛回過頭,「妳叫我什麼?」
「這位先生,剛才謝謝你,還有……」女人從他的手掌中掙脫出自己的手,開始從錢包裡拿著鈔票,「我把錢還給你……」
他瞪著她好一會兒,看她神情自若,並不像是裝的,狐疑地問:「妳……不認識我?」
她楞了楞,困惑地瞅了他一眼,「你?」
歐馳挑眉,耐心等待著下一秒她的花容失色,或者,是根本就不太可能出現的情意綿綿。當然了,對於一對分開八年的舊情人來說,前者的可能性應該更大一些。
可惜的是,劇情仍然沒有按他的構思進行!
「不好意思……」完全不想從他臉上看出任何端倪的女人,飛快地瞅了一眼後立即轉移視線後,連多看一眼都不肯,謹慎地道個歉,才小心翼翼地問:「你是……明星嗎?」
歐馳為之氣結。
「那、那你是「安生」的客人嗎?」女人見眼前男人臉色愈來愈陰沉,有些慌了手腳,她一向沒有好的記憶力,就算曾經央求她幫忙的客人們,她也總是不太記得,而眼前的男人,剛才好心地幫了她,可是現在幹嘛又生起氣來?
歐馳不知她的困惑,卻因為她話中的那兩個字,下頷越發僵硬。
安生?客人?難道她現在在做生意?「安生」是什麼鬼地方!憑她這腦筋,又能做什麼樣的生意?腦中立即浮現出令他抓狂的一幕……她遊走在男人們中間,梨窩淺笑、顧盼生嫣,舉手抬足間,千嬌百媚、婀娜多姿。他簡直不敢想像,她的美麗、她的純真、她的毫無心機,究竟給多少居心叵測的男人欣賞過?
歐馳胸腔中的小宇宙熊熊燃燒著,他咬牙切齒地發出低吼,「水藍!妳這個沒良心的女人!」
她竟敢忘了他!他花了大把時間,反覆臆測過兩人再次重逢後的場景,或許他們會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聊聊分開之後的生活,她會哭哭啼啼地向他認錯,懺悔自己當初的不辭而別,而他則會大方原諒她並給她一個機會……
千算萬算,卻偏偏沒有料到這一出……她沒有認出他!這對歐馳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他伸手用力地抓著頭髮,否則他絕不懷疑自己會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
直到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女人嚇了一大跳,這才肯將視線結結實實地轉到沒有任何遮擋物的臉上,無比認真地上下打量他。
高高的個子,結實精幹的身軀,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狹長的眸,俊挺的鼻……如果他的膚色再白一點、個頭稍矮一點、身材消瘦一點、頭髮再長一點,如果被染成奪目的紅色的話……
越往下想,一雙美目就張得越大,到最後女人只能目瞪口呆地死盯著面前怒髮衝冠的男人,面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也不知道究竟想起來沒有,急急地低下頭,咬著唇瓣道:「先生……我想你、你認錯人了,我、我不是……」
「妳這個愛說謊的小騙子!」歐馳再也控制不住地勃然大怒,下顎的線條緊繃著,不客氣地用力捏住她尖尖的小下巴。
女人怔怔瞅著他,眼裡盛著惶恐。
「不記得嗎?」他盯著那雙水盈盈的驚慌眸子,冷冷的笑了笑,「我會讓妳記起來的!」
第一次見到這位漂亮的水藍學妹,還是在歐馳多姿多彩的高中時代。
「文德學院」是台中乃至整個島內數一數二的私立貴族學校,除了擁有品學兼優、成績卓越的優等生,更聚集著大批政商後代、公子千金、以及有著黑色背景或靠山的學生。
因為家裡與學院的最大校董官家是姻親,於是歐馳順理成章地進入高中部就讀,至於為何會從新加坡送來這裡,說起來一言難盡。
歐陽家是整個新加坡公認的首富,而歐馳的父親歐邇與其弟歐璽因父母離異,被母親帶到日本,後來母親離世,沒過幾年,歐邇也因病早逝,臨終前交待歐璽一定要帶著十歲的歐馳回歐陽家認祖歸宗。
偏偏比歐馳大不了幾歲的歐璽跟兄長截然不同,從來就不是個聽話的主兒,死活不肯踏進新加坡半步,反而帶著歐馳在外頭逍遙快活了兩、三年。
這種目中無人的行徑,最終惹火了那位身為內閣資政的當家人,大發雷霆下令其子歐陽錦川抓他們兩人回去。
歐陽家是祖上有名的書香門第,子孫自小接受儒學教育和熏陶,飽讀詩書,唯這一叔一侄彷彿異類,但是兩個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尤其是翅膀已然硬了的歐璽,恣意任為慣了,怎會甘願就此被困,從此失去自由?
於是,在標有歐陽家族徽章的私家飛機上,歐璽別有用心地問歐馳有沒有聽過卓別麟的演講「為自由而戰」,歐馳自然是一臉茫然地搖頭,於是歐璽便來了勁。
似乎是想要激怒同機的歐陽錦川,他清清嗓子並且高聲頌讀起來:「士兵們,不要為奴役而戰,要為自由而戰。「路加福音」第十七章上面寫著,天國就在人的心中,不是一個人,不是一群人,而是所有的人,是你們……」
演講結束,歐馳很給面子地「劈哩啪啦」胡亂鼓掌一通,而坐在對面位置的歐陽錦川則是一言不發地盯著他們,眉頭深鎖,看得出來很是頭疼。
歐馳一向對這個膽大包天、任性妄為的叔叔欽佩得五體投地,堅信如果他身在二戰的年代,一定會是位了不起的演講家,也絕對會為了自由作戰。
果然,短短的半年後,明顯已經修煉成了精的歐璽不知道動了什麼手段,終於讓歐陽家族明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僅成功地重獲自由,並且從此脫離歐陽家,遠走高飛。
剩下倒霉的歐馳,因為還未成年,歐璽爭不到監護權,只能留他繼續待在歐陽家這所沉悶豪華的牢籠裡自生自滅。
走不了,可是人生有了信念,加上之前歐璽這個榜樣,十四歲的歐馳開始照樣學樣,抱著「為自由而戰」的夢想與歐陽家作對。
逃學曠課、打架滋事成了家常便飯,後來加入並發展、壯大了校內的學生幫派,毫無懸念地當選為集團裡的老大,在校園裡呼風喚雨,在外邊則成天跟別的學校搶地盤、爭管區,惹事生非。
歐馳的祖父身為內閣高官,自然是沒有太多時間管教他,而歐陽錦川又明顯小瞧了侄子的能力,以為他年紀還小,再貪玩也不過是小孩子心性所至,也就睜隻眼閉只眼地放任自流。
直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當歐陽資政從警局局長口中得知自己最小的孫子,竟然是新加坡市九所高中共推的地下盟主時,差點氣得當場腦溢血發作。
從學校回來後,要他在祖宗牌位面前罰跪、認錯、發誓、寫悔過書……歐馳年紀不大,卻深得家族遺傳,不僅滑頭,更熟於外交辭令,大家長們怎麼說他怎麼做,百依百順,挑剔不出一點毛病。
當處罰活動一完畢,長輩們還沉浸於無限的欣慰之中時,歐馳卻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在口袋裡摸出手機關切地詢問各堂口兄弟,有沒有哪個不怕死的對頭膽敢趁他不在去砸場子。
「不肖子孫!不肖子孫啊!」以歐陽資政為首的大家長們,一個個氣得吹鬍子瞪眼,滿臉的恨鐵不成鋼。
怎麼辦?打不聽、罵不改,難道送進監獄關起來?可是不關,只怕早晚有一天是會進去的!
碰上這麼一個刁蠻的小魔頭,一群在政商兩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菩薩」也拿他沒轍。
「依我看,你就暫時跟著姑姑吧,先來台灣住一段時間好嗎?」正碰上嫁到台中官家的姑姑歐陽婉兮回家看望父親,淡淡一句話,就決定了歐馳的去留。
在這個家裡,唯一能讓歐馳願意開口聊上兩句話的,也只有這個姑姑。
歐馳沒見過自己的母親,但在他的印象裡,母親應該就是像歐陽婉兮這樣的。
她是大家族教養出的真正的大家閨秀,溫柔嫻靜,雖不算傾城的大美女,卻如梅花一樣,花非絕色,態非妖媚,然而香遠溢清,尤其一雙愁黛遠山眉,總像含著淺淺愁雲,當她眼含期待地看著你時,沒人能拒絕。
「好!」他不假思索地點頭答應。
在歐陽家住了三年零三十天的歐馳,總算得償所願,追尋著叔叔歐璽的腳步,離開了新加坡。
誰都沒料到的是,一旦踏進官家,歐陽家的小惡魔竟然痛改前非,洗心革面。
與昔日道上的兄弟們斷絕了聯繫,進入「文德學院」高中部二年級就讀,規規矩矩地在官家生活……
沒多久,官家上上下下,甚至台中各界都知道官家來了位歐陽家小少爺,不僅脾氣好、性情優,而且長得又俊,比官家那群正牌少爺們還讓人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