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春 東城驛站
熙來攘往的驛站中,有人抱頭痛哭,有人歡喜相迎,仿佛世間悲歡離合的小小縮影。
在這群人潮之中,有個人一直??地站在驛站的一角,大眼睛眨啊眨的,好奇地望著這所有的一切。
她,正是中洲府派至東關的名伶--紅霓。
此刻的紅霓身著一襲普通男袍,頭戴一頂小棉帽,將她柔美的身段及那頭無人能及的烏黑秀髮全包裹在其中。
之所以會做這樣的裝扮,全是因為出中洲府前,人們都說東關龍蛇雜處,為了不引起歹人的側目,因此她一路喬裝打扮,帶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來到了東關。
手中緊緊抱著自己的貼身小包袱,紅霓頂著那張異常清秀的臉龐,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所有進到驛站的人,原本期待的心早已隨著時間化為烏有。
「怎麼還沒來……」過了許久,紅霓再也忍不住地喃喃自語。
怎麼還沒有人來接她?早說好是今天抵達,東關也說會派人來接她,可她由晌午等到黃昏,又由黃昏等到夜幕降臨,等得腿都酸了,但接她的人卻連影子也不見!
若再沒有人來,難不成她今晚就得在驛站打地鋪了不成?
環顧著四周,紅霓望著人潮依然絡繹不絕、卻沒人朝她望上一眼的驛站,緊咬著下唇,低下頭暗自懊惱著。
可其實她錯了,在她自以為沒有人瞧上她一眼的這個驛站,早在她到來時就鬧得不可開交了!
因為雖然是一身男裝,但紅霓那絕美的臉蛋早引起大部分人的注意,畢竟像她這樣超凡脫俗的容顏,就算是在向來以「美女之鄉」著稱的東關,依然是少見的。
巴掌大的小臉、晶亮的雙眸、長長的睫毛、紅潤的櫻唇、小小的白金耳錣,更別提那夾雜著天真、典雅、高貴的超凡脫俗氣質……
「走吧!」
不知又等了多久,突然一個懶洋洋的磁性嗓聲驀地響起。
一聽到這個聲音,紅霓先是愣了愣,然後低著眼,??地望著眼前那雙長腿。
「等?了?還是本來就是個?子?」聲音再度在紅霓身前響起,只是這回,語氣中除了懶散,還多帶了點促狹。
紅霓抬起頭定定地望著身前的男人,這才發現她竟然要仰起頭才看得清他的臉,因為這雙長腿的主人居然高了她將近一個半的頭!
這個看起來約莫二十七、八歲的男人,雖然穿著一身軍袍,但袍上卻佈滿一層塵土,額前的頭髮亂亂地遮住半張臉,眼旁有著一個傷疤,嘴上則有一撮怪怪的小鬍子,讓人根本看不清他的本來面目。
唯一讓人看得清的眼眸,卻懶散得跟個流浪漢似的!
「你是誰?我為什麼要跟你走?」望著身前邋遢的小鬍子男人,紅霓警戒地問。
不能怪她如此,因為人們都說東關騙子很多,況且,這個小鬍子看起來亦正亦邪的,怎麼也不像是個訓練有素的軍士。
「你不是中洲府來的舞伶嗎?」小鬍子瞟了紅霓一眼,「是的話就別再廢話了,我還得趕回東關營吃晚飯。」
「你有證明你身分的腰牌嗎?」雖然來人一語就道破自己的身分,但紅霓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問。
「腰牌?」聽到紅霓的話,小鬍子眯起眼,突然懶洋洋地朝四周喊了一聲,「喂!哥幾個,我是不是東關營裏的人啊?」
就見四周的人聽到這聲問話後,紛紛笑了起來。
「你不是,誰是啊?」
「在我們這裏,認識你那撇小鬍子的人,比認識花將軍的多得多了……」
「還跟我要腰牌嗎?」在笑鬧聲中,小鬍子涼涼地望了紅霓一眼,眼光一掃,看著她手中的小包袱。「你的東西就這麼多?」
「不……」紅霓臉頰有些微紅地挪了挪身子,指著身後幾個大箱子,「還有這些……」
「這些?你是不是把中洲府的家當全搬來了?」看著那些堆成小山的箱子,小鬍子似笑非笑地睨了紅霓一眼,「你當我們東關是窮鄉僻壤、物資短缺的地兒不成?」
「不是!」紅霓急急地搖著頭解釋,「我什麼多餘的東西都沒帶,只帶了跳舞的衣裳、道具以及……」
「哥幾們,幫個忙!」不等紅霓將話說完,小鬍子便扛起一個箱子往驛站外走去,邊走邊喊:「幫我把那個小麻煩的箱子扛上車,下回來時我請大家喝酒。」
就見小鬍子一發話,一群人便圍攏了上來,不一會兒工夫就將紅霓的箱子全扛上驛站外的一輛馬車。
「小麻煩,?愣著幹嘛?走了!」待所有衣箱都搖搖欲墜地綁在那個破馬車上後,小鬍子朝驛站內大聲喚著,又引起一陣哄笑聲。
「我不是小麻煩,我叫紅霓……」在眾人的笑聲中,紅霓走到小鬍子身旁委屈地低聲說道:「而且我也沒給任何人找麻煩。」
是啊!她既沒得罪任何人,更沒得罪他,為什麼這個小鬍子一來就沒給她好臉色看,也沒給她個好話聽,還處處譏諷著她?
「你不是?」小鬍子一把將紅霓拉上馬車,然後自己跳上駕駛座,「那難不成我是?看看你帶來了多少廢物,萬一把我的馬車壓壞了,我非要你賠不可!」
「那才不是廢物,那都是我跳舞時穿的衣衫!」紅霓不高興地說。
「跳舞?就你這小樣?」小鬍子瞄了紅霓一眼,「要胸沒胸、要腰沒腰、要屁股沒屁股的,能跳出什麼好看的舞來?別跳得我們弟兄們打瞌睡就不錯了。」
「你……」聽到小鬍子的話,紅霓真的生氣了!她撇過臉去,再也不打算理會他的瘋言瘋語。
反正她是來跳舞給花令將軍看的,跟這個小鬍子一點關係也沒有,誰想跳給他看?作夢去吧!
她之所以願意到東關來,全是為了花令將軍!因為全海青國的人都知道花將軍是全天下最懂舞的人,她認識的幾個女伶經他稍加指點後,簡直就像脫胎換骨似的,舞姿霎時變得那樣美、身形變得那樣柔……
如果自己也能得到花將軍的指點,那她的舞技一定能夠更加進步,以後再跳給皇太后及姊妹們看時,她們一定會更開心!
「怎麼不說話啦?承認啦?自卑啦?」望著紅霓生氣時依然清秀的面容,小鬍子突然伸手拍拍她的小臉,「總算還有點自知之明,不算太?。」
「你這人好討厭!」悄悄挪坐到小鬍子不能碰觸到自己的位置,紅霓睨著他,「我才不自卑,更何況我跳得好不好都與你無關,我是被指派來跳舞給花將軍看的!」
「你以為將軍會願意看你跳舞?」小鬍子呵呵一笑,眼光一閃、手一伸,一把便將紅霓捉至懷中,還故意用雙手圈住她,「將軍的品味還沒有降低到那種地步。」
「你放開我!」被小鬍子的動作驚嚇到,紅霓拚命掙扎,「你想幹什麼?」
「你以為我想幹什麼?」小鬍子眨著那雙晶亮的眼眸,突然恍然大悟地緩緩說道:「你該不會以為我是要輕薄你這個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沒臉蛋,外加乳臭未乾的小娃子吧?」
「你……」聽到這種嘲諷的話,紅霓氣得眼圈都紅了,不斷地用小手捶打小鬍子的腿,「你放開我啦!」
「我就不放!」小鬍子哈哈大笑,「儘量打,反正我也不疼,我倒想看看你這個小麻煩能拿我怎麼樣!」
噙著淚水,紅霓放下手、低下頭,心中委屈到不行,可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以前在中洲府的時候,有誰敢用這種態度對待她?
皇宮中的那些王爺、公主們為了看她一支舞,哪個不是和顏悅色、帶著笑臉求著皇太后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用八?大轎將她請過去?誰敢用這樣的風涼話來譏諷她?
可為什麼才一到東關,這人就這樣欺負她?難道這個海青國中最富庶的邊關,真的如同人們所說的完全自己自足,所以才會一點也不理會中洲府的命令?
「這樣就哭了?」望著紅霓微微顫抖的削瘦肩頭,小鬍子吊兒郎當地說:「好戲都還沒開鑼呢!」
「你什麼意思?」抬起淚眼,紅霓不明白地問。
「如果你舞跳得不好也就罷了,」小鬍子若有所思地望著紅霓絕美的容顏,以及雖然嫌瘦,其實卻很勻稱、完全是天生舞者的身材,「但若你真的跳得不錯,那在你真正能跳舞之前,你要受的罪還多著呢!」
被安排在女伶們合住的營帳裏,才住了半個月,紅霓就徹底明白那天小鬍子所說的話。
因為這半個多月以來,她連一支舞也沒有跳過,甚至連練舞的時間都沒有!
她天天所做的事,便是為其他的女伶們整理東西、洗濯衣物;演出的時候,則得為她們撫琴伴奏,然後孤零零地看著她們一個個在眾人面前展現著優美的舞姿,看著她們在舞曲終了時,焦急又興奮地等待被將軍召見……
手,粗了,人,削瘦了,可紅霓卻連個傾訴的人都沒有。帳中的其他女伶對她很不客氣,根本也不搭理她,甚至有時還會故意弄亂她的東西。
她好想跳舞,真的好想好想跳舞……
不知有多少個夜裏,紅霓抱著因過度撫琴而疼痛的手,這樣哭著、想著,然後緩緩睡著。
這天晚上,望著其他女伶們興高采烈地準備著即將開始的演出,而她卻什麼也不是地站在一旁,她終於再也受不了了!
她一個人跑到營帳外一處無人的小山丘,在大樹下放聲大哭,將心中的痛苦與委屈全部宣洩出來。
「誰在這裏哭天搶地擾人清夢啊?」
突然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在紅霓身後響起,嚇得她趕緊用手背擦去眼淚,然後四處張望,找尋著聲音的主人--
是那個她曾有一面之緣的小鬍子!
「原來是你這個小麻煩!」半晌後,大樹後又傳來小鬍子的聲音,「大夥兒都跳舞去了,你躲在這裏哭個什麼勁?」
「我想跳舞……」聽到「跳舞」兩個字,紅霓的眼中又浮出淚光,「我也好想跳舞……」
「我不早告訴你了嗎?在東關,沒有人想看你這種小娃子跳舞的!」躺靠在另一側的樹幹上,小鬍子邊打呵欠邊說。
「我只是想跳舞……」紅霓哽咽地說:「我才不在乎有沒有人看……」
「淨會找麻煩!」小鬍子傭懶地說著,「那你現在跳不就得了?這裏又沒人不讓你跳。」
「這裏……」紅霓望瞭望四周的環境,腳輕輕踩了踩地面,有些猶豫地說,「這裏……」
這裏根本不太適合跳舞啊!地太硬,而且又不平,萬一弄傷了腳就糟了!
「還挑?有地兒給你跳就不錯了!」小鬍子瞟了紅霓一眼,「反正你愛跳不跳!」
緊咬著下唇,紅霓思索了一會兒,深呼了一口氣,然後擦乾眼淚,開心地笑了起來。
是啊!她只是想跳跳舞,現在有地方跳舞了,她該知足、開心才是!
「又哭又笑的,真是個小娃子!」望著紅霓有如春花盛開的笑容,小鬍子喃喃自語著,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做著暖身動作,然後腳一踮、手一抬,輕輕地飛躍了起來。
原本是毫不在意的,但當那抹小小的身影在自己眼前來回舞動時,小鬍子的眼神由慵懶變為專注,最後轉為驚訝!
這小娃子的舞實在跳得……
柔和的月光下,紅霓忘情地舞動著,完全忘了外界的一切,盡情地將這些日子以來對跳舞的渴望整個宣洩出來!
望著紅霓開懷的笑顏、專心的臉龐與柔美動人的舞姿,小鬍子突然有些恍惚,差點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人世,亦或是在精靈界!
紅霓的舞姿那樣曼妙,身形那樣輕盈,一舉手、一投足都充滿了靈氣,而她的四周,仿佛籠罩著一陣輕霧,讓她就像個舞動的精靈一般,絕美而又超凡脫俗……
精靈?!這娃子,難道是被中洲皇宮昵封為「舞精靈」、皇太后跟前最受寵的舞侍?
突然,小鬍子的腦子一閃而過這個念頭,他眯起眼,仔細盯視著紅霓的一舉手、一投足,腦中的思緒運轉得更為急速。
不知自己究竟跳了多久,紅霓一直到覺得有些疲憊時,才緩緩停下動作,然後走回大樹旁。
「我是不是跳得不好?」望著眼神有些詭譎的小鬍子,紅霓休息了一會兒,突然忐忑不安地問。
「我哪曉得!」小鬍子詭異地笑了笑,「我只懂那些扭腰晃臀的豔舞,你會跳嗎?」
「扭腰晃臀?豔舞?」紅霓愣了愣,「我不會。」
「就算會,我諒你也跳不出那個味兒!」小鬍子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宵禁時間到了,還不快回自己的帳裏去!萬一被人逮著了,可沒人幫得了你。」
「啊!這麼晚了?」紅霓掩口低呼一聲,著急地拎起裙擺往女伶營帳跑去。
她竟然跳得忘了時間,在外頭待到這麼晚不說,還沒有去幫其他女伶收拾舞衣,這回非挨?不可了!
但才匆匆走到女伶帳外,紅霓就聽到裏面吱吱喳渣、吵得不可開交。
「那娃子以為自己長得俏,就可以天天拿著斜眼看人啊?」
「你看看她每回看著我們跳舞時眉頭皺得死緊的討厭模樣,她以為自己跳得多好?」
「中洲府來的舞伶又怎麼樣?就那身材,能跳出什麼讓男人移不開眼、誘人的好舞?」
「就是!看她那平板身子,一點女人味沒有,花將軍會召她才怪!」
平板身子?紅霓低下頭看看自己為了怕妨礙跳舞而始終用長綢裹住上半身的身子,有些不太明白她們是什麼意思。
更何況,平板與女人味,跟花將軍召不召見她又有什麼直接的關係?
「沒有女人味的舞伶,想讓將軍召她跳舞簡直就是做白日夢!」一個女伶故意放大音量朝帳外說著,並向其他女伶們使了個眼色。
「她那種娃子哪裏懂啊?只有被男人疼過的女人才會有女人味,瞧她那副德行,除非能找著個男人,否則一輩子沒指望跳舞了!」收到眼色的女伶們更是變本加厲地笑得花枝亂顫。
「這話可千萬別讓她聽到,否則她真在營裏找個男人,把女人味養出來了,到時可就沒有我們的機會了……」
女伶們的聲音依然哄鬧不絕,但紅霓的心卻因她們的談話而興起一陣巨大的波濤!
真的嗎?真要像她們所言找個男人養出女人味,她才能跳出讓人移不開目光的好舞、才能讓將軍召見她並指導她嗎?以前在中洲皇宮時,教舞的伶師們從未告訴過她這點啊……
不過這裏是東關,不是中洲皇宮!
紅霓在心中暗暗地告訴自己,極有可能這兩地的習舞方式真的有點不同也說不定……況且,這些女伶們在東關待的時間比她長多了,說的話一定不會有錯的!
所以,如果真如她們所言,那她一定得找個男人疼她,讓她有點女人味,否則她永遠無法有機會到將軍面前跳舞了!
「這跳舞是碗青春飯啊!若到老了,再有女人味也是白搭了!」就在紅霓暗自下定決心時,帳中又傳來女伶的尖高嗓音,「要是我,我一天也不敢拖,一定得立刻找個男人來培養我的女人味才放心!」
是啊,不能拖!
拉緊了披風,紅霓悄悄地點點頭,大眼咕嚕咕嚕地轉了兩圈後,立即往營區中走去。
營區中現在只剩下站崗的軍士們,當他們望見紅霓,便露出一個善良的微笑,異口同聲對她說道:「紅霓姑娘,夜深露重,早些回帳吧!」
「好的,謝謝。」望著那些人詭異的眼神及亮晃晃的白牙,紅霓的心底開始有些忐忑與遲疑了。
這些軍士的神情為什麼那樣奇怪?而望著那一張張年輕又陌生的臉,要她怎麼開得了那個口?怎麼去央求他們「疼」她?
紅霓拉緊披風,加快了腳步,先往女伶帳方向走去,然後趁著沒人注意時,又悄悄奔向遠處一個無人的草坡,繞到草坡後慌亂地蹲下身子,捂著心口喘息著。
雖然決心已定,但她卻怎麼也沒想到,找名男子居然比想像中難多了……
因為儘管營中有那樣多的男子,可要她隨便找個陌生人,然後請求人家「疼」她、讓她具有女人味,那真的好困難啊!
可是,若不如此,她永遠也跳不出那些女伶口中最讓人移不開眼、最誘人的舞蹈,也永遠無法讓花將軍召見她……
緊咬住下唇,紅霓深吸了幾口氣,在心中鼓舞著自己,然後緩緩抬起頭,一雙晶亮的眼眸在黑暗中仔細地打量、尋找著有可能的適合人選。
夜色下,她抬頭望著天上的一輪明月,一層月暈圍繞在月亮四周,讓月兒像被一層輕紗籠罩般朦朧而又神秘。
當她視線緩緩下移時,在月光下,她見到了一個人!
這人穿著一襲軍士常穿的簡衫,將手枕在頭下,慵懶地躺在一片被月光輕照的草地上。
背著光,紅霓看不清這人的長相,但卻看到他臉上的眼眸是那樣地明亮、那樣地清澈……
就這樣??地注視著那名軍士,紅霓看著他先是動也不動,而後,突然緩緩地舉起右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奇怪的形狀。
看到那個手勢之後,紅霓整個人都愣住了!
因為那個手勢是失傳已久的「麒麟舞」起舞勢,這人居然會知道,那他一定懂舞!
當這個念頭升起,紅霓的腳突然不知不覺地往男子方向一步步挪動……
「誰?」一個懶洋洋的嗓音在夜空中響起。
「我……這個……」被那個聲音嚇了一跳,紅霓定住了腳步,看著那個男子緩緩地轉過頭來,懶散地注視著她。
居然又是他?那個一來就欺負她的小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