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嘟……嘟……」
手機傳來劇烈震動的聲音。
「做什麼啦？我才剛回到家。」貝雲起喘著氣，連忙把棒球帽摘下來，露出一張清麗可人的臉蛋。
「哇哈哈！你還不上線？你的菜快被我偷光了，ㄎㄎ……」手機那頭揚起貝雲開故作綜藝節目罐頭音效的笑聲。
她是趁著閒暇，從舞蹈教室打電話回來的。
「偷光？你這個沒品的女人！我昨天還幫你澆水、顧菜園，你怎能恩將仇報？」貝雲起聽到臉書上的虛擬農場慘遭二妹打劫，馬上揚起尖銳的叫聲，慌慌張張開電腦，急著連線。
雖然虛擬農場現在已經有點退流行，新聞也鮮少報導了，但對於她這種窩在家工作的奼女而言，永遠都是打發無聊時間的良伴。
「哈哈！誰教你收成時間不在，偏偏要找仙姑算命。嫁得出去就嫁得出啦！嫁不出去，一百個仙姑來幫忙也沒有用。」貝雲開直接嘲笑大姐喜歡算命的行為。
「人家說這個很靈呢！」貝雲起不受批評影響。
「靈不靈，我是不知道啦！」貝雲開打個大呵欠，氣定神閒表示，「但是我知道我滑鼠點一圈就大豐收喔！回報你昨天偷摘我的桃子。」
「不過才幾顆桃子，值得你記到現在……」
抓著滑鼠，手指敏捷的貝雲起，點開視窗，發現有新交友的信件進入，與十幾則新訊息，還有她的農場……
好忙，真的很忙。
看，一個小小的臉書，就把她搞得神經兮兮。
所以，除非熟人介紹，否則她不收新朋友；因為新的朋友就是新的小偷，準備來偷她努力好幾個小時的成果，看到不熟的交友邀請，她都直接刪掉。可……那張看起來有點熟悉的相片……她瞇起眼，打算把來人的模樣看個仔細，未料卻看到幾個字——
雲起，終於找到你了！快加我當朋友吧！
定威「啊！仙姑幫我牽線了！」瞪著那封交友訊息，貝雲起尖叫一聲，差點摔到椅子下。
「什麼？什麼？」還沒掛手機的貝雲開聞到八卦的味道。
「哇哈哈！貝雲開，你準備減肥，當我的伴娘吧！仙姑幫我牽線了，我可以嫁出去了！」貝雲起興奮到心花朵朵開，沒空管她的農場損失多少農作物了，只顧著跟妹妹炫耀。
「啥？」這女人說什麼鬼話啊？
不會是想嫁人想瘋了吧？
「呵呵……什麼都不重要啦！那些看得到、摸不到的東西就送你好了。」
哇哈哈哈……貝雲起沒空解釋，一手抓著手機，一手叉腰，仰天長笑。
美麗的星期日，優閒的午後。
通往貝家路口的餐廳，裡頭沒什麼人，只有濃濃的咖啡香，跟一個笑容可掬的老闆。
只見她清洗器具，舀咖啡豆，把豆子磨粉，再送入咖啡機的手法，都很流暢、專業，讓買咖啡的人心曠神怡，滿屋的咖啡香更是附送的美好氛圍，所以這家名為「溫馨」的小店，隨時都有客人待著，享受著在這小城市裡，鬧中取靜的美妙時刻。
此時，咖啡店的角落坐著三個氣質迥異的小女人，她們優閒地邊翻雜誌，邊喝咖啡、聽音樂。
「當當！」
新的來客到了。
「歡迎光臨。」老闆抬起頭，對新來的客人微笑。
「卡布其諾。」貝雲濃跟舉止優雅從容的老闆點頭，兩條修長的腿兒迅速往姐妹們的桌位前進。
「這裡！這裡！」貝雲起瞄到老三的身影，伸出手，跟她揮一揮，再用力拍拍身旁的位置。
「早就看到啦！」貝雲濃微笑，走到姐妹旁，搖曳生姿地坐下來。
「就等你啊！真慢。」在咖啡店坐了好一會兒的小女人們，邊抱怨，邊把餅乾盤推到她的面前，伺候著星期日還得工作的可憐人。
「臨時又來了一個客人，差點走不開。」貝雲濃吐吐舌，先喝了一口早就送來的花果茶。
「誰教你選那什麼鳥工作，一起來貿易公司上班，你又不要。」老麼貝雲霓沒好氣地瞄了三姐一眼。
是的，她們是四姐妹。
老大貝雲起是自由工作者，從學生時代就從事文字創作，隨意取了筆名，便在各大出版社、報社、雜誌社間遊走，看到徵文就把條件抄回家，埋頭苦寫，再寄回去，經過多年的奮鬥，終於在業界獲得一定口碑，這讓不贊成她靠文字維生的母親，終於閉上嘴，隨便她自由發展。
老二貝雲開是舞蹈老師，也是從學生時代就開始征戰全臺大大小小的舞蹈比賽，舞蹈底子極好，但她並沒往國際舞者的方向邁進，反而騎著摩托車，在家鄉附近的城鎮環繞。
只要需要舞蹈老師的地方就會有她，小從幼稚園、安親班的才藝老師，大到健身房、社區大學都會有她的身影。
老三貝雲濃是連鎖美容護膚店店長，從小就愛漂亮，想當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大美人，偏偏跟她一起受矚目的，是頂著同樣臉孔的姐妹們，她只好鑽研美容護膚，期待自己能在美女群中脫穎而出。
老麼貝雲霓是貿易公司經理，從小就崇尚中庸之道，深諳躲在人群中，悶聲大發財的好處，所以她在校功課第二，打扮穿著普通，在四個姐妹中，是較不受注意的那個。
但，也唯有她，薪水不受能力、心情影響，是每個月都有固定收入的人，也是讓母親最放心的女兒。
「唉！你們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不適合我這種需要供養在溫室裡的小花朵。」貝雲濃隨意擺擺手，要老麼別說不識相的話。
她從一下班，就往回家的路上直衝，真是快累死她了。
從事美容護膚行業，大家的休假日就是她的工作天，正當她在輕柔舒適的環境忙得眼冒金星時，手機便震個不停，還飆來幾封驚天動地的簡訊，要她快下班，今生跟她關係最密切的姐妹們有大事要分享，約在路口的咖啡廳，不回家談……
種種奇特的跡象，把她心裡好奇的蟲兒勾引出來，到底要講什麼事？為何不能在家裡講？
還說這件事跟她也有密切的關係？
好吧！她就請半天的特休吧！反正假日也過得差不多了，只剩半天而已，應該不會有貴婦上門。
她就提早回去看看她們說什麼，最好「這件事」跟她有關係，值得把她從店裡call回來。
「喔！」貝雲霓看了三姐一眼，嘴角揚起興味盎然的笑，卻沒再說話。
這世界什麼都欠，就不欠愛說刺痛人心話語的白目。
「快說，到底怎麼了？」貝雲濃喝完一杯茶，老闆也適時把她點的咖啡送上來。
「回來了！」貝雲開把手放在唇邊，神秘兮兮，以著極小的音量代替大姐跟大家宣佈。
「什麼？」老三跟老四糾緊眉頭，瞪著兩個臉上掩不住雀躍神情的姐姐們。
貝雲開瞅了大姐一眼，要她自己公佈答案。
「哎喲……」貝雲起小臉漲紅，忸怩了半天，就是說不出話，更別說親自發佈喜訊了。
「呵呵！」貝雲開吊了眾人胃口半天，終於公佈答案，「方定威回來了。」
「啥？他誰啊？」貝雲濃眼神茫然，顯然忘記這號人物。
「有啊、有啊！我知道哪一個！就是唯一一個受得了大姐，交往兩年，到最後還是被甩掉的那一個……」貝雲霓打開記憶的硬碟，仔細搜尋一遍，終於找到那位苦主了。
「喔！那一個回來啦？」對於這號人物，貝雲濃還有點印象。
「那又怎樣咧？是念完書，從國外回來了嗎？」貝雲濃繼續搞不清狀況。
「厚！不是啦！」貝雲起瞪了狀況外的同胞妹妹一眼。
怎悟性會這麼差？
難怪她家四姐妹都快過了適婚年齡，依舊待字閨中，明明長得不差，卻還門前冷落車馬稀……是因為大家對送上門的姻緣都少根筋嗎？
「老大的意思是他又回來追她了！她可以嫁出去了。」貝雲開好心地替姐姐把話講清楚。
「沒錯！就是這樣。」貝雲起笑得見牙不見眼。
在她高齡二十九，即將邁入三十的年紀，她的真命天子終於打破層層阻礙，找到她了！真是可喜可賀啊！
「哦？是這樣嗎？」其他三人笑得很含蓄。
厚！真是想得美了……幾個妹妹用手撐著下顎，看著笑靨如花的大姐，心裡暗自嘀咕。
這個大她們沒幾歲的傢伙，一開心，就笑得像個白癡一樣。
真不知那些看上她的男人，腦袋到底裝什麼呢？
「現在的意思是：當年追她追得最用力的，現在適婚年齡再跑回來，肯定會步上禮堂就對了？」貝雲濃偷偷跟老麼講。
貝雲霓目不轉睛，陪著大家一起笑，暗自捏了三姐一把，「閉嘴啦！」
「嘿嘿……」那不就恭喜了？
貝雲濃雖然很氣她們為了講這種無聊事，把她從店裡拉出來，不過看在咖啡泡得又濃又香，餅乾做得又酥又脆，不會甜得膩口，她就大人大量，不要跟她們計較好了。
況且，也算是喜事一樁啦！
如果她們家親愛的老大有嫁出去的話啦！哈哈……
十二年前耀眼的陽光揮灑在大地，穿著高中制服的男女學生三兩成群，在校園裡閒晃。
「校刊呢？發了吧？」一堆人擠在教室前。
「發了，發了，去跟總務股長領吧！」班長計算著收來作業簿的本數，頭也不抬地回應同學。
「中了吧？這次又中了幾篇？」幾個男學生窩在窗戶邊，邊圍著班上的文藝才女說笑，邊翻閱剛拿到手的校刊。
「只有兩篇！每期都這樣的。」貝雲起伸出手指，和善表示。
「什麼叫『只有』？真是太炫耀了！我們連一篇都沒上過咧……」一堆男生把這件事捧得比天還高。
神情優雅、舉止從容的貝雲起沒來得及反應，就有人迅速替她回應了。
「的確是『只有』啊！每期只有上兩篇，也不知有什麼好高興的，還捧成這樣？」角落有三四個女學生站在一起，兩手交疊放在胸前，撇撇嘴，眼底發出不屑的光芒。
「嘿！講得好像很簡單，你可以，去試試看啊！」見不得心目中的女神被污辱，男學生立即反擊回去。
「我志不在此，試這個幹嘛……」
瞬間，教室裡的男女學生分成兩派，壁壘分明，為了貝雲起的文章吵起來，互不相讓。
這情形讓身為風暴中心的貝雲起低著頭，隱藏著稍稍揚起的嘴角，又怕被人察覺，只有默默拿起杯子，逃到教室外。
「你們班很吵？」方定威不知何時起，就站在外頭了。
「學長怎麼也來了？」貝雲起乾笑，偏著頭，稍稍撥去鬢邊的髮絲。
她習慣將文雅的形象呈現在他人面前。
他順理成章摟著她的腰，強行把她帶到校園的角落。
「來，幫你買果汁來了，不用再去倒水。」身為唯一的護花使者，方定威做事非常周到。
「謝謝。」接過果菜汁，貝雲起低頭微笑，理所當然接受他的呵護。
其實，她也不知他怎會出現在她身邊的……
但，等她發現時，他已是經過公眾認可的男朋友了。
雖然也沒有什麼不好……
他大她一歲，高她一個年級，在師長間的風評就是比同齡的男生沉穩、幹練，更別說小他一屆的學弟了，所以貝雲起班上的男學生對於這個學長的出現也是無可話說。
「剛好口渴了。」她抽出吸管，插入鋁箔蓋封口，舔舔嘴唇，露出粉紅色的舌尖，才吸吮果汁。
站在她身旁的方定威，看到她無意識的動作，下腹不禁緊繃。
「你對我不用這麼客氣。」他緊緊盯著她，長著厚厚筆繭的指腹刷過她柔嫩的臉頰，帶來異樣的刺激，「我是你的男人，不是嗎？」
「呃……」愣愣地看著那張俊秀的臉龐，貝雲起說不出其他話。
只是喝個果汁，他需要……摸她的臉嗎？
兩人之間奇異的氣氛奪走她的注意力，讓她有壓迫感。男友的臉龐靠得極近，她能數算他的呼吸頻率。
這樣的注視令她很緊張，一顆心禁不住怦怦狂跳，不安、羞怯，以及某種說不出的感覺紛紛佔據她的胸口，教她把頭垂得更低。
身旁的這個小男人總跟其他男學生不同，輕易讓她頭暈目眩，腦袋一片空白。
「我再一個月就要畢業了。」方定威眼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從容不迫地說出來意。
「嗯！我知道。」她茫然地點頭。
「就不能天天守著你了！」他鄭重提醒她。
最近，大家都在提醒她這件事！
「喔……是這樣沒錯啊！」每個人都要升學，他不是也考上很好的大學，要去唸書嗎？
「你不能天天看到我，不會難過嗎？」凝視她迷濛的眼神，他知道她偶爾會恍神，所以淡淡提醒她。
「嗯……欸……大家都這樣啊……」很多人都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誡她，學生情侶很容易在這個階段分手，因為男友到了新的環境，那裡有更寬闊的世界，也有更美麗的人。
而她，也會成為他求學階段的一抹回憶而已。
雖然捨不得，不過她還是堅強，也會記取他們曾有的美好，努力過自己的人生。
「告訴我，你不難過嗎？」方定威圈住她的腰，凝望那張鮮紅的唇，咄咄逼人。
「當、當然會啊……」低著頭，貝雲起結巴回應。
相處久了，總是有感情的。
在這段感情中，她雖然被動地被他牽著鼻子走，但他也沒做過令她厭惡的事，加上他又對她照顧有加，感覺上，她好像多個哥哥……如果這個哥哥去照顧別的女生，她應該會很失落吧？
只是，這就是現實，他快畢業了，也快離開這個城市了……如果他想現在跟她談分手，她也會接受的，畢竟，他已經照顧她那麼久，她不能陪在他身邊，也希望他在外地能好好過日子。
「很好……」凝視著那張嫻靜又充滿知性的小臉，他的心就一陣鼓噪，為她奔騰的情緒，無法止息。
「嗯？」她擰緊眉峰，抬起頭看他，不懂他「很好」的意思。
他喜歡看別人為他難過？
「那，我們就訂婚吧！你可以隨時來找我，我也可以名正言順照顧你。」方定威把心裡盤算已久的決定告訴她。
「啥？」他在說什麼？
他要跟她訂、訂婚……她有沒有聽錯？他不是來跟她談分手的嗎？怎麼會變成訂婚？
坐在石凳上的貝雲起差點暈倒。
「你不是覺得難過？怕以後不能像現在這樣？那你跟我訂婚，就能擁有隨時查勤的權利，這樣不是很好？」摟著她柔軟的腰肢，他緊盯著她，像蛇盯住青蛙，解析兩人日後的相處模式。
「可、可……我還沒滿十八歲……」她慌了，腦袋一片紊亂。
貝雲起想推離他的胸膛，卻發現不管自己怎麼使勁，他俊逸而堅毅的臉龐就是貼著她好近、好近……「所以我們現在說定之後，我就回去跟爸媽說，讓他們大人去處理，而你只要乖乖待在家，等我的消息就好了。」連任三年班長兼任學生會長的方定威，思考邏輯非常清楚，做事井井有條，連訂婚步驟都思考得一清二楚。
「我、我媽不會……」不會同意的……貝雲起被突如其來的消息嚇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只要你答應，我會用行動說服貝媽媽，讓她答應。」方定威神態自若，沒把貝家的家庭問題放在眼底。
「可……我沒想過要訂婚……」貝雲起拚命想理由推翻這個提議。
「訂婚只是權宜的決定，你不用害怕，你的生活還是跟訂婚前一樣，只是有個名分，讓你可以隨時找到我，我可以等到你大學畢業再結婚。」方定威聳肩，說得非常輕巧。
事實上，他是不想再看到眾星拱月的狀況了，他已經受夠雲起班上的男生圍著她，校外的男生覬覦她的情形，只要他們一訂婚，他絕對會不經意地讓大家知道這消息，讓那些垂涎她的男人停下腳步……她，已屬於他。
「但是我……」還在掙扎。
「那就這樣了，我們就這樣說定了。」沒把貝雲起怯懦的抗議放在心上，方定威起身，想送她回教室。
「學長，我真的……」不想……「乖，你聽我的話就行了，剩下的，我來處理。」方定威的臉上帶著不容他人拒絕的強勢。
兩人並肩走著，慢慢接近二年級的教室。
在她的腰間恣意遊走的大手，也緩緩撤回，以著絕對呵護的姿態送她返回教室。
「學長……」她還想講話，但看在他人的眼底，卻是離情依依。
女學生看到，滿眼都是嫉妒。
男學生看到，嘴角迸出不甘的嘶吼。
「乖，該上課了。」方定威的唇間滲出一絲笑意，柔情萬千的叮囑，「放學時，再來接你。」
「我……」她話沒說完，就被推進教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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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8 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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