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略國化清宮春日丑時

  暗黑的天際,隱隱閃動著點點寒光。

  風乍起,宮門外的落葉枯枝低空漩渦盤旋,宮門內,內侍與守衛微合著眼,低垂著頭。

  風停,葉停,萬籟俱寂中,皇寢裡的床紗忽而無風自飄,榻上的十四歲少年依然睡得沉沉。

  風又起,那股山雨欲來的悶熱與黏膩,令睡夢中的少年有些焦躁地翻了個身,然後在腳部因觸及某物而不能自由伸展時,不耐煩地伸腳一踢。

  重物落地聲響起之際,寢宮中的床榻突然劇烈地左右搖晃,一陣嬰兒啼哭聲更是驀地爆出,讓原本靜謐的化清宮在閃電的映襯下,一時間顯得詭譎。

  「是貓還是娃子啊?大半夜的這麼嚎,實在怪嚇人的……」被這陣啼哭聲驚醒的內侍及守衛左顧右盼的喃喃低語。

  同樣被這陣啼哭聲嚇醒的少年,則猛地由搖晃的床榻坐起,雙手緊握蟠龍床柱,駭然又迷茫地在黑暗中搜尋著哭聲的源頭。

  當他發現,那哭聲竟離自己如此之近時,他的背脊整個僵硬,緩緩轉向床榻東角的臉龐更滿是驚懼,因為在全然的黑暗中,他竟望見一雙閃動著綠色幽光的駭人眸子。

  「來人……快來人啊!」

  「皇上!」

  一當少年慘叫聲響起,侍衛及內侍立即舉著火把衝入寢宮,然後在望及眼前景象時,徹底不寒而慄。

  「這……」

  因為偌大的寢宮中,除了原本在其間安寢,而現在瑟縮於角落的少年外,竟無端多了一名啼哭的嬰孩,正中那張大大的紫檀木龍床,名門無人接近,卻來回左右晃動。

  「鬼子……這是鬼子!快殺死他!快!殺死他啊!」

  在眾人臉色發白、全身發毛之際,縮在一角的少年指著床下的嬰孩,不斷瘋狂大叫著。

  僅管少年已下令,但此時此刻,根本無人挪動得了腳步,一直到少年的歡聲幾乎嘶啞,嬰孩啼哭聲也緩緩暫歇之時,匆忙趕至的古略國國師,在果斷斥去大半內侍及侍衛,只留下兩名心腹後,才終於走上前去,蹲下身,仔細端詳著那名斷續抽噎的嬰孩。

  「李國師,快,扼死他!」

  「皇上,這娃子身上有皇家印記。」少年驚恐喝令聲依然不斷在宮內迴盪,但李國師卻示意內侍將門關上後,走至少年身旁,壓低了嗓音說道。

  聽到這話後,少年臉一白。

  因為古略國皇族一直以來都是一脈相傳,前任皇上病重,再無法生育子嗣之事更是眾所周知,因此,若這嬰孩身上存有皇家印記,那麼,結論只有一個——

  當腦中浮現出一年多錢,參加皇家畋狩過後,暢飲了不少烈酒與鹿血的自己,如何在慾火焚身之時,趁人不注意,擄走並痛快迷姦那名柔弱「靜女」的畫面,少年的臉色整個鐵青了……

  不,不能承認。

  絕不能承認!

  如今剛上位半年的他,帝位根本就還沒坐穩,若讓他身旁那群虎視眈眈的國舅、外戚知曉這事,定會拿此大做文章,畢竟對向來迷信的古略國來說,那名特地筵請來為他父皇祈福、延壽的天族「靜女」突然無端消失,已是不祥之征,若讓人發現那名「靜女」消失的原因與自己有關,他將面臨的,不僅是廢帝的聲浪,更是生死之關!

  「這是鬼子!扼死這名鬼子!現在!立刻!」電光石火間,下定決心的少年的嗓音變得冷冽。

  同樣明白少年決定的李國師,與少年快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後,緩緩伸出手……

  嬰孩又哭了,但哭聲慢慢變小,直至無聲,當那小小的柔軟身軀再也不動時,那張紫檀木龍床也不動了。

  「把火把給我。」

  要來火把後,李國師將火頭沾了些水,直接往嬰孩身上烙去,直至那個代表其身份象徵的印記變得一片血肉模糊,才用破布將嬰孩層層包裹住,低聲細細交代一旁心腹將之棄於何處。

  心腹匆匆離去後,少年總算鬆了一口氣,正打算另辟一室與李國師密談,他的腳步才剛跨至宮廊,一陣降雷突然破天而起。

  「快來人啊!護駕!護駕!」被那陣恍若落在身旁的疾雷嚇得當場腿軟的少年,再度抱頭瘋狂大叫著。

  「來人,保護皇上,快來人哪!」

  一片混亂之後,雷聲終於稍稍平息,但不遠處的皇宮東角,卻陡然冒出一陣漫天火光。

  「救火,快,救火啊!」

  「水,快拿水來啊!」

  「發生什麼事了?」望著那被天火燒灼的角落,少年的心,跳動得急促。

  「啟稟皇上,東安宮遭落雷擊中,現已引發大火。」

  「快救、快救,有傷亡嗎?」少年驀地一愣後,急急問道。

  「目前僅發現李內侍一人,他被幾根倒下的火柱子壓砸後,當初被燒死了,連救都來不及救……」

  李內侍,方才那名被囑咐棄屍的男子。

  死了倒好,如此一來,被李內侍拎在手上,應與李內侍一般,已葬身一片火海中的嬰孩之事,便少一人知曉。

  至於其他幾名見過嬰孩之人……

  正當少年唇旁緩緩浮出一抹冷笑時,遠遠的火光中,突然傳來一陣嬰孩啼哭聲。

  「天可憐見,這裡居然有個孩子還活著,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當聽及那陣鬼魅似的嬰孩啼哭聲,再聞及遠方的叫嚷聲時,少年的頭皮整個發麻了。

  因為向來只存放祭祀用品的東安宮,根本不可能會有嬰孩的,那麼如今在哭的這名嬰孩……

  天族,多異近妖,不生不死,不死不生。

  「皇上,放心,有微臣在。」

  當少年耳中響起人們對「天族」的評說,望著眼前這場無端天火,想著李內侍的死因,腦中緩緩浮現出「妖崇」二字,以致腳步整個向後踉蹌,幾乎要跌坐在地時,他的腰突然被人由身後一撐。

  「微臣一直以來的工作,就是收拾掉這些鬼物,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

  「李國師……」意識已幾斤渙散的少年茫然低語著。

  「是的,皇上。」

  「永遠……不要讓朕……再見到他……永遠……」

  ◎             ◎             ◎

  寒風勁勁,戰旗飄飄,白雪覆地,殺聲震天。

  任鵝毛大的雪片飄降在身上,一名頭戴雪笠,臉蒙黑紗,體態婀娜的少女,策馬站在山崖上,動也不動地遙望著半月谷裡那彷彿永遠沒有休止的濃血殺戮,以及因受這場戰爭波及而無聲向天哭喊的人們。

  短短三日,度日如年。

  瀰漫在空氣間的腥血惡臭,已幾乎讓人連呼吸,都無法呼吸了。

  不忍望,不想望,但這名十五歲的少女——雲茱穆爾特,依舊看著,望著,因為她必須牢記在心,必須將那一張張瘋狂、絕望、猙獰、扭曲的容顏深深刻畫在心間,畢竟終有一天,此刻在天禧草原上四處肆虐的烽火,必將燃至她女兒國,而她的責任讓未來的資金在下決斷的那刻,清清楚楚、徹徹底底明白何謂戰爭!

  就那樣強迫自己冷然望著人世間的至悲與至苦,直到感覺到一股古怪視線朝自己所在位置直射而來,她才終於微傾過頭。

  又來了。

  這視線,一整個下午都在追隨著她,由對面山頭開始,而今,已穿越整道戰線,愈靠愈近,愈靠愈近……

  視線的主人是誰?又有何目的?

  緩緩將目光移向不遠處斷崖上那隱沒在樹叢間的高大暗影,雲茱的眼眸瞬也沒瞬一下。

  也罷,他明明發現她已知曉他的存在,卻依然如影隨形地緊跟著她,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白費心神揣度他的來意?

  時候到了,她自會明白。

  半晌後,無視那道仍舊緊緊跟隨的視線,雲茱逕自策馬向山林走去,因為此刻的她,已幾乎承受不住由臉上傳來的那陣隱忍已久的劇痛,與那股令人發狂的刺癢。

  「唔……」

  隨著暮色西沉,那陣劇痛與刺癢益發蝕人心神,但雲茱依然緊咬著牙根,直至再忍受不住時,飛身下馬,摘下面紗,一把握起地上的雪,將之貼於她那如今滿是膿腫與醜惡疙瘩的小臉上,希望能借此麻痺掉自己的所有感覺。

  有人說是蠱,有人說是毒,有人說是業障,有人說是詛咒。

  但無論是什麼,這自她有月事開始,每個月都考驗一次她身心堅韌,長達二十四個時辰的痛苦煎熬,已整整伴隨了她四年。

  這四年間,縱使女皇找遍了天下名醫,卻依然無解。

  雲茱曾無數次問蒼天,但蒼天總是默默無語,而隨著年紀、眼界與經歷的成長,她漸漸明白,她所處的這個婆娑世間,本就充滿著各式各樣的「尚不可解」與「根本無解」,所以與其繼續執著、糾纏,她還不如將心力與時間花費在自己可以,更必須掌控的食物上。

  夜幕,降臨了,天,更寒了,雲茱的小臉雖幾乎被雪凍僵,但那股痛癢不僅沒有消退,反而益發猛爆。

  當寒雪都無法令那股由骨髓裡竄出的痛癢暫歇之時,雲茱索性脫去外襖,走至山壁旁的小瀑布邊,眼一閉,仰起頭,任那讓人心脾都幾乎要為之凍結的刺骨山泉,大力沖刷著她的小臉,甚至全身。

  都快凍成冰柱了,竟還止不住?看樣子得另尋他法了……

  在心底的苦笑聲中,雲茱緩緩低垂下頭,舉起顫抖且冰涼的小手,欲將之伸向頰旁,抓撓那些因怪症發作而冒出恐怖至極的膿腫與疙瘩,她纖細的右腕突然被一隻巨大的手掌握住,身後傳來一個低沉雄渾的醇厚嗓音。

  「莫妄為。」

  由眼角餘光中,雲茱看得出來人異常高壯,而由他那頭戴僧笠,身背棍仗,腳踩僧鞋的裝束看來,似是名雲遊僧人。

  盡管不知此人何時到來,但雲茱卻知曉,他,就是那道目光的主人。

  「喝了它。」

  當雲茱的身子忽地一起,整個人被扛離小瀑布丟坐至一旁,並且肩頭被覆上自己那件保暖雪襖時,雲遊僧又開口了,而她的眼前則出現了一條剛健,滿是刀疤,如今又新添一道道口,並且刀口上還汩汩泌著赤色液體的手臂。

  是血,帶著一股淡淡藥味的血。

  「喝了它。」

  望著完全沒有任何反應的雲茱,雲遊僧又重複了一次,然後在她抬起頭望向他時,也同樣望向他,可他的視線所在,卻是她胸前因被水浸濕,而曲線畢露的渾圓雙乳。

  他很努力的看著,很專心的打量、研究著,許久許久後才收回視線,仰天輕歎了一口氣,將帶血的手臂更伸向雲茱的唇旁。

  直至此時,雲茱才終於發現,這名雲遊僧並不是獨自一人,因為他大大的右掌上,還托著一名似乎剛滿月,但因為哭了太久、餓了太久,以致氣若游絲的小小嬰孩。

  看樣子他是在找奶娘,在這滿是烽煙的戰場上,為這名顯而易見是由戰場中拾來的嬰孩,找尋最後一線生機……

  盡管不太明白這名雲遊僧為何要她啜飲他的血,但她卻依他所言的將那飄著淡淡藥味的溫熱血液吞入腹中,在他轉身大步離去時冷眼一喚。

  「留步。」

  雲遊僧停下了腳步。

  「這孩子上回喝奶時什麼時候?喝什麼奶?」將身上濕透的沁寒衣衫剝下,雲茱用雪襖裹住裸身,用黑紗蒙住小臉,淡淡問著,在說話之時,發現自己臉上那股蝕人心志的痛癢,在啜飲了這名雲遊僧的血後,竟真的有緩和傾向。

  「三日前,豹奶。」

  三日前?

  難怪了,難怪他會在發現她是名女子後,那樣緊緊盯著她,至於那只原本用來餵養嬰孩的母豹,相比早被那群因受戰火波及而同樣饑餓多日的流民們拿去果腹了……

  「把孩子給我。」

  聽到雲茱的話後,雲遊僧先是一愣,而後二話不說地一轉身,迅速將嬰孩交至她手上,望著她把原來包裹嬰孩的襁褓脫下,把嬰孩抱至她赤裸的胸前讓兩人肌膚相親,並將嬰孩的左耳貼至她的心前面,聆聽她的心跳。

  「真乖,真可愛。」完全沒理會雲遊僧的注視,雲茱只是用手輕撫著那名半合著眼的嬰孩全身,然後輕聲對他說著話,「好娃子,什麼都別擔心,有姐姐在呢!先睡一覺,好好的、安心的、痛快的睡一覺,等睡起來後,便有奶喝了喔……」

  絲弦般的清清話語聲愈來愈低,愈來愈溫柔,直至無聲,但取而代之在黑暗山林間響起的,卻是一陣柔美的歌聲,一陣讓人心神俱靜的天籟之聲——雲茱的歌聲。

  當歌聲響起時,雲遊僧順手將自己的殘破外襖也覆在雲茱肩上,然後快速在她身旁升起火堆,並將她冷濕的衣衫置於火旁烘烤,才盤腿坐至她身邊輕合上眼。

  「他睡起來,你便有奶餵他了?」當嬰孩安穩沉入夢鄉,當那美妙歌聲完全消逝後,雲遊僧終於緩緩睜開雙眼,凝眸盯視著雲茱白皙豐盈的渾圓椒乳,低沉磁性的嗓音中有些不解,有些好奇。

  「一個時辰後,現今在山谷裡激戰的雙方軍隊將會在東北角出現漏洞,只要你有辦法突圍,我便有辦法找人來餵他。」細細聆聽著遠方的戰鼓聲,雲茱柔視著嬰孩的小小睡臉,淡淡說道。

  之所以如此篤定,是因為在被這場戰事阻道,無法順利與下屬會和,以致不得不暫時在此處停留,並靜靜觀察的第二天,她便發現了這個漏洞,可她無法一人突圍。

  而她相信,這名能在兩軍交戰的漫天烽火中,抱著個嬰孩如入無人之境,並橫越整條戰線來至她這頭的雲遊僧,身手絕對不凡。

  「原來如此。」聽到雲茱的話後,雲遊僧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然後也不管身前少女是否衣衫不整,一把便將大手伸至她的雙乳間,用他大大的食指輕撫著嬰孩沉睡的小臉,唇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

  這麼愛孩子,連女人家怎麼奶娃子都想打破沙鍋問到底,還一點和尚樣都沒有的人,學人家當什麼和尚!

  或許不典型,但雲茱知曉他確實是個和尚,不僅因為他的打扮,更因他目光深處那由頭至尾的澄淨、清明、無染、無垢,以及他那條雖令人驚詫、不解,卻充滿慈悲的刀疤手臂。

  「你的傷……」當雲茱因想替雲遊僧療傷,又一次望及他臂上的傷口時,她不禁愣住了,因為這樣短的時間,那道傷口竟已緩緩愈合!

  緩緩眨了眨眼,雲茱著實有些訝異,但最後,她卻什麼也沒多說,只是淡淡道了聲謝。

  雲茱的謝語,令雲遊僧停止了逗弄孩子的舉動,他抬眼望向她,仔細端詳了許久後,突然舉起大掌輕輕拍了拍她的髮梢,然後微微一笑站起身,仰頭望月,任他呼出的白色煙霧,融入一片冷冷蒼茫中。

  他雖未發一語,但那恍若通曉一切的清透眼眸,直達心靈的無聲撫慰,高大壯碩的堅毅背影,在在令雲茱感覺到一股許久未曾感受過的,徹底的寧靜與安詳。

  這就是信仰與修為的力量?

  身處這個群魔亂舞的紊亂時代裡,想心如止水的避世靜修也屬不易,遑論與尋常人有些不同,極可能被視之為「異」的他,但他卻依然選擇了入世,捨身至這滾滾紅塵中,只為他的佛祖。

  在那高大背影靜靜為自己擋風遮雪的沉靜等待中,一當聞及遠處的戰鼓聲開始出現變化,雲茱瞬間開口。

  「時辰到了。」

  說完這句話後,她又輕輕一噘唇,發出一聲悠揚的輕嘯,待她的黑鬃馬到來後,在不驚動孩子的情況下,先將孩子交至雲遊僧手中,在孩子雙兒塞入柔布,才緩緩起身,將那早被烤得暖烘烘的衣衫穿戴至身上,接著接過孩子,把他輕抱在依然裸露的胸前,再用保暖雪襖將他覆住。

  「你先上馬,再將我跟孩子抱上。」

  靜靜抖落一身殘雪,雲遊僧二話不說迅速飛身上馬,然後一展臂,將懷中抱著嬰孩的雲茱安置至他結實的腿際上,並自此後,讓那隻手臂恍若生根似的落在她的腰際處,穩穩將她與嬰孩護在他廣闊的懷抱中。

  「走。」

  在雲茱一聲低語後,三人一馬,便直接衝入交戰最激烈的戰線中。

  「向東拐。」

  「往南退半裡再向西。」

  在雲知道的指示下,單手持棍的雲遊僧用雙腿策馬,在亂軍中來回狂奔,他頭上的僧笠,早不知飛至何方,他手中的棍仗,在馬旁四旋飛舞,但他懷中的雲茱與孩子卻安坐如山。

  「以這個速度向東北方向前行。」

  在又發出一聲指令後,雲茱望向四周的混亂,以及懷中依然酣睡的嬰孩,心底不禁升起一股讚佩。

  看樣子她還是小看他了,因為他的身手怎只是不凡,根本是非凡!

  明明身處亂軍之中,但他手中的棍仗卻宛如有靈般,在將所有擋住他們去路的人挑飛後,卻又不傷一人,明明交戰雙方因不明來者何人而拚命箭雨齊飛,卻無一箭落至他們身旁。

  不過終究是戰場,終究是人世間最醜惡的瘋狂,在那益發癲狂與失控的戰鼓與殺喊聲中,雲茱懷中的嬰孩動了動,小臉皺了皺。

  正當雲茱欲伸手撫慰嬰孩,她的耳畔突然響起一陣熟悉的音律。

  那是她一個時辰前哄孩子睡覺時唱的歌,如今這曲子卻是出自那名揮棍禦敵的雲遊僧之口。

  他的嗓音是那樣渾厚、陽剛,卻又那樣溫柔,宛若穿透了整個時空般地緊緊將她與孩子包圍其中。

  血,依然在飛,雪,依然在飄,孩子,再度沉睡了。

  但不知為何,四周人的動作,在雲茱的眼中開始變得緩慢,她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天地間,只剩那渾厚的溫柔吟唱……

  「突圍了。」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當雲茱耳中再度傳來雲遊僧低沉的嗓音時,天已破曉,而他們安然位於戰線之外。

  「向北十里。」

  望清四周地形後,雲茱平靜說道,然後在雲遊僧依言策馬前行九里時,再度聽到他的嗓音。

  「有埋伏。」

  「向埋伏走。」

  雲茱微微一點頭,三人一馬繼續前行至一個樹林前,遠方樹叢後方傳來一聲「來者何人」的嬌斥聲時,簡潔明了地以自己在女兒國外的代稱來回應。

  「雲一。」

  「是姑娘!姑娘回來了!」

  一聽到雲茱的聲音,樹叢後立刻騷動了,幾名女子迅速飛身上前,在鬃馬前後左右戒備、保護著,另幾名女子則歡天喜地的迎向前來,在望及她白襖上的片片血漬時,急聲喚道。

  「姑娘受傷了?!」

  「快,快請大夫過來!」

  「靜。」

  在被雲遊僧抱下馬後,雲茱冷冷望了眾人一眼,在所有人都噤聲之後,才舉步向前走去。

  「喚張珊,備齋飯,通令眾人半個時辰後開拔。」

  「是!」

  雲茱一聲令下後,大伙開始井然有序地依令行事,那名雲遊僧則靜靜跟在她的身後,饒有興味地望著這滿樹林的英挺女子,那滿樹林的英挺女子也好奇地望著他。

  待雲遊僧在雲茱的示意下,在她身旁臨時的座椅坐下,一名年約二十三、死歲的女子來到雲茱身前,對她輕輕欠了欠身。

  「姑娘。」

  「交給你了。」望著身前那名自小便伴讀在自己身旁,但半個月前因疫病,痛失出生不到一個月孩兒的憔悴母親,在看到她掀開白襖後,懷中那個小臉上有些微髒,卻緩緩睜開雙眸的嬰孩時,眼眶立刻紅了,唇角也抖顫了,但她卻笑了,笑得溫柔,「是……」

  將孩子交給張珊後,雲茱立即起身前去沐浴更衣,那名雲遊僧則完全不知「避嫌」二字為何物地舉步上前,仔細研究著嬰孩時如何喝奶,張珊又是如何哺奶,在孩子喝足了奶,拍出了飽嗝,洗過了澡,一身香暖地再度出現,小手在空中亂捉時,伸出食指讓孩子握著玩,唇旁再度浮現一抹淡淡笑意。

  許久許久後,當孩子玩累了,睡著了,雲遊僧才在身旁人的提醒下,前去食用齋飯。

  「這孩子我要了。」

  早在雲遊僧與孩子玩耍時便已沐浴完畢的雲茱,在他食用完齋飯,起身向眾人致謝之時,臉蒙黑紗走至他身前,仰起頭望著那張大眼濃眉,正氣陽剛,卻淡靜自在的臉龐。

  恍若早料到雲茱會這麼說,雲遊僧舉起右掌,對她微微一頷首後,驀然轉身,在晨曦下大步踏雪前行。

  凝視著那個完全心無掛礙的高大背影,半晌後,雲茱也逕自一轉身,盡管她的話並沒有說完,但由那個背影中她已明了,有些話,永遠不必說。

  畢竟就算告訴他,若想見孩子,可以到女兒國來又如何?

  終究茫茫天地一僧人,聚也因緣,離也因緣。

  就在雲遊僧離去沒多久,雲茱才剛走至張珊處,就見那原本安穩沉睡的孩子,小臉突然一皺,正當眾人齊伸手欲撫慰他時,遠方又一次傳來那道歌聲,依舊那樣渾厚,那樣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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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人們說,那地方,天空是七彩的,泉水是脂凝白的,男子比女子少,歌聲及笑聲比話聲多。

  人們說,那地方,女子至上,男子退散;女子穿褲,男子穿裙;女子把持國政,後宮淫亂,面首無數;孩童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人們說……

  但無論人們如何打探,那些真正經由女兒國女兒家腹中孕育出,那最器宇軒昂、魁偉有雄姿的女兒國男子,他們充滿男子氣概的俊挺臉龐上永遠只會露出那最傾國傾城的一抹似笑非笑,然後將所有耳語留在風中,瀟灑策馬前行,只為能早一日趕回「虹城」,重回他們女兒國七辣那最最傲然且迷人的風采羽翼下──

  一名帥氣、隨興,專門協助友好邦國平叛禦敵的颯爽女將;一名行蹤詭秘,斷案如神的智酷女尹;一名日日坐於斥候肩上號令群雄、保疆衛土的嬌俏女帥;一名風度翩翩,外交談判桌上迷倒眾生的靚麗女爵;一名天天摸魚打混,卻政和令申的狡慧女相;一名左手覆雨、右手翻雲,卻熱愛偽裝柔弱的烈火女卿,以及她們身後,那最美艷無雙、睥睨天下的嗆辣女皇。

  生活在這樣的國度裡,享受幸福都還來不及,誰還有空管人們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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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文:和平轉移  蘇打

  在我們披著憎衣的僧質子參見完睥睨天下的美艷女皇后,天禧草原終於和平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而蘇打的古代系列終於寫完了,更是大喜大賀、大喜大賀。

  不可否認,這個故事裡,我們的大姐身心備受煎熬,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更何況苦苦愛更健康,所以大姐妳就多擔待些。至於大哥嘛!由於大哥永遠是對的,所以管你原來是和尚還是什麼的,用力愛下去就沒錯,反正佛祖早批准你了。

  由「天都」到「女兒國」,由一群男人到一群女人,由飛來山到虹城,由國族仇恨到和解共生,歷經幾年風雨,望著他們都有了好的歸宿,身為這群好男人跟好女人的豢養者,在此時自然功成身退,下台鞠躬,並按慣例跟他們揮手說拜拜,請就那麼一輩子幸福去,永遠都別再回來啦!然後,也順便請大家跟蘇打的落落長古代稿揮一下手,因為,也先告一個段落了。

  編故事編到現在,雖眾所皆知個人偏愛古代稿,但那天一時興起數了數,才發現俺寫的古代稿有四十二本,但現代稿竟才少少十五本,多明顯的比例失衡啊!這樣很不健康的!

  人家都說大魚大肉會吃膩,天天五蔬果更有益身心健康,但由於架空古代與現代間的模糊地帶不好拿捏,所以蘇打在脫離古代稿後,決定開始用現代稿平衡一下。

  咦?不是聽說蘇打跟現代社會很不熟?

  是不熟啊!不過我想再不熟,應該也有不熟的應變方式吧!畢竟都活這麼大把年紀了,沒看過豬走路,也一定吃過豬肉的,至於怎麼個應變法,再容我想想,反正,就是要現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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