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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季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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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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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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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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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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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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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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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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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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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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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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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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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如果,在兩年前,有人說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鷹家,會失去朝廷這個強而有力的靠山,甚至於淪落到可能被抄家的地步,只怕那人會被當成瘋子,那話是誰也不會相信的。

  兩年前。

  這時候的鷹家,是朝廷最倚重的皇商,雖說還有幾個商號與鷹揚天一起分食這塊大餅,但是,誰都知道皇上最器重的人就是鷹揚天,要不,也不會一連將幾件重要的收購任務單獨交給他去辦,其中,還有為了鑄造錢幣而必須搜購大量洋銅一事,也是直接交給他籌辦。

  或許,是這風光的態勢太教人眼紅,人們都說,除了鷹揚天做生意的本事之外,能夠得到朝廷大筆大筆的生意,靠的其實是他與皇帝匪淺的交情,靠的是那張白淨俊美的臉蛋。

  不過,這當然只是人們的猜測,是茶餘飯後的閒談,誰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說,畢竟冒犯皇帝可是會殺頭的大事。

  “爺,咱們已經進了軍營的地界,應該再過半個時辰就能抵達大營了。”魯大智是負責此次督領隊伍的頭兒,聽從鷹揚天的命令辦事,他原本是馬幫的鍋頭,對於長途運送貨物就像家常便飯一樣熟練。

  “嗯。”鷹揚天坐在高大的黑駿之上,迎著風,微眯起眸子,看見了不遠之外揚起了馬蹄的聲動,知道是軍營派人前來查探了。

  這時,一陣大風揚起,偃草而過,那宛如翠綠色的波浪,在湛藍的穹蒼之下顯得活潑而生色,這一片北方的雄闊景象,鷹揚天自小到大,不知見過幾回了,再見到這熟悉的景象,一抹淺淺的勾痕躍上他的唇畔。

  “快快快!再加把勁,大營不遠了,咱們就快到了!”魯大智調馬回頭,朝著後頭的隊伍喊話,“咱們這趟是送吃的,腳步要快點,別讓士兵弟兄們給餓著了!”

  這話當然是打趣的,大夥兒都笑了,眼看著目的地就在不遠之外,他們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軍營派來的探兵見到了鷹揚天,立刻分出了一名快騎,調頭回營去稟報,可以放心打開大營柵門,迎接運糧的隊伍進入。

  終於,當車隊抵達了大營,男人們雄壯的吆喝聲此起彼落,忙著把一車又一車的糧草運進大鷂穀軍營裏,大夥臉上的表情都是興高采烈的,因為他們都聽說了,此次運糧前來的鷹家當家額外給他們運來了一車上好的火肉,要給他們加菜用。

  不識貨的傢伙們在私底下說,不過是一車火肉,哪里比得上雞鴨魚那些鮮物,但心裏存著那些念頭的傢伙們立刻就被打了響頭,說他們這些不識貨的人晚上就最好別吃菜,要不吃了保准他們吞了自個兒的舌頭。

  要是尋常的火肉,他們可不敢說,但要是鷹家送來的火肉,那他們肯定敢打包票,即便是再鮮美的雞鴨魚肉,都比不上那上好的火肉隨便刨絲炒出來的那盤菜,當然,更別說他們長年不得不吃的各式菜幹,只消加上些許火肉,怕是有人用了真金白銀來交換,都捨不得讓出那美味。

  聽得老前輩們個個說得口水直流,不由得大夥兒也都跟著期待了起來。

  “鷹爺!本將軍總算把您給盼來了啊!”杜青雲是負責統率大鷂谷軍營的將領,一聽說鷹揚天押著軍糧前來,連忙迎了出來,“鷹爺,這回真是多虧有您了,要不,這軍糧不知道何時才能送到本官這裏來啊!”

  “好說,都是替皇上辦事的人,大夥兒還客氣什麼呢?!”

  “是是是,鷹爺說得是。”

  “請將軍派人清點一下,我親帶了三分之一的協餉前來,餘下的三分之二,就讓人密送到軍隊的糧倉去了,算算日子,應該也快要抵達了吧!”

  鷹揚天揚起手,兩人一起在車隊旁巡走,杜青雲看著車上一袋袋的糧包被送進了倉裏,忍不住滿臉笑意。

  “好好,真是太好了,鷹爺,今晚就讓本將軍設宴為你洗塵,咱們這裏雖然不比京城吃得享受,不過這裏特產的葡萄美酒與馬奶酒,滋味特別鮮美,當然了,還有烤羊羔,那味道可是吃過一次就忘不了……”說到一半,杜青雲忽然頓了一頓,伸手拍了下自個兒的腦門,“唉呀!我這是在說什麼,這些東西鷹爺應該都吃過嘗過才對,哪里輪得到本將軍拿來說嘴呢?”

  “將軍客氣了!”鷹揚天勾起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微笑,“將軍所說的這些都是極上的美味佳餚,別說是我了,即便是皇上都念念不忘,如果能夠得到將軍款待,那將是揚天的榮幸。”

  “好,咱們這就說好了,今晚不醉不歸啊!”

  “是。”鷹揚天一雙深邃好看的眼眸半斂,輕沉的嗓音淡聲地回答。

  聞言,杜青雲的心裏是雀躍的,就在不久前,他從幾名交好的京官口中得知,這鷹揚天在京中的聲勢扶搖直上,尤其此次協餉,助朝廷軍隊贏得了幾場漂亮的勝仗,為此,聽說皇上要給他晉封爵位,如果能夠與他交好,就等於是為他日後被調回京城鋪好了路。

  這時,幾名士兵在遠遠的角落聚著,往鷹揚天這方向看了過來,其中一人啐了聲,神情顯得有些不屑。

  “說是為了咱們,給咱們送吃的,倒不如說他是為了鹽引。”

  “是啊是啊!他們這些商人只知道要賺錢,哪里知道咱們這些士兵為了要保家衛國,吃盡了多少苦頭啊!”另一人也跟著附和道。

  “沒錯,像他這種面皮俊得像是個娘兒們的大商人,是絕對不會明白的,跟他說了也只是白說!”

  此話一出,幾個同夥紛紛點頭,其中一人更加油添醋道:“真是可惜了,你們瞧,他那皮肉要是再白些,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美嬌娘了。”

  此話一出,眾人哄聲大笑,那笑聲肆無忌憚地傳進了鷹揚天的耳裏。

  當然,連同他們剛才所說的話,也全都一字不漏地教他給聽了進去,但自始至終,泛在他唇畔的微笑都是淡定自持的。

  “鷹爺,那些兔崽子說的話,您可別擱在心上,回頭本將軍自會料理這些不知好歹的兔崽子,給鷹爺一個交代。”

  “不必為了在下發脾氣,將軍,他們所說的也不全是胡言,替朝廷辦糧,就能夠換取販鹽的鹽引,這是實情,說在下為了鹽引而來,也不為過啊!”鷹揚天聳了聳寬肩,一派雲淡風輕。

  說完,他轉眸仰望著湛藍無際的穹蒼,勾在唇畔的微笑淡淡的,幾乎可以說是冰冷了,那一雙十分好看的眼眸像是無底的幽潭般,教人看不穿他心底真正的思緒,更談不上有一絲毫的情感。

  看他的樣子,一旁的杜青雲不由得咕咚地硬吞了口唾液,他一直聽說這鷹揚天的深沉莫測,即便是與他交好的幾位王公權貴,提起他這個人,也總是語帶保留,誰也不敢說自個兒真正與他親近,但卻也不曾聽說他與任何人交惡,人們說起他,大多都是好評。

  反正無論如何,他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杜青雲乾笑了兩聲,比了比手喚來部下,快去將幾個不知好歹的傢伙處理一下,免得給鷹揚天落得一個聯手下都管理不好的壞印象……

  雨絲絲,雨綿綿,宛如絲線般交織著,讓這原本就深不可測的掖庭顯得更加迷蒙深邃,在雨水的潤澤下,春日盛開的花朵顏色顯得更加鮮明動人了。

  近幾日,宮裏的花卉盛開不少,桃花雖謝了,可是緊接著是藤花爛漫,一串串如紫玉般迎風搖曳的時候,宮人們來報,園子裏的牛黃牡丹開了,過不了多時,姚黃與魏花牡丹應該也都會緊接著花季盛開才對。

  而牡丹花開一向都是宮中盛事,福滿兒在宮裏居住了很久一段時間,知道春天的賞牡丹宴,與秋天的賞菊花宴,都是皇宮裏最備受期待,也是最熱鬧歡喜的大事。

  所以,這陣子的皇宮裏,氣氛格外騷動,不過真要說起來,是奴才們比主子們更加興奮與期待,要辦宴會,總是少不了吃喝,王公大臣們進宮來朝,他們也少不了討到好處,雖說皇帝與皇后最不喜歡下人們貪小便宜,循私竊利,但是在宮裏頭辦熱鬧的時候,他們二位主子總是不約而同地睜隻眼閉只眼,由得他們鬧去了,但若是在平時,是絕不寬饒的。

  而那熱鬧的氣氛,像是非常識趣似地止步於中宮殿門之外,在皇后所居住的中宮裏,一如平時的安適寧靜,剛過了午時,皇后才剛見過幾位大臣,大臣們離去之後,她吩咐要小憩片刻,不許任何人打擾。

  所以,此刻在中宮裏,靜悄得只剩下雨水滴落在簷廊上的聲音,如果說還有半點聲響,那大概就是少女給火盆添進菊炭及香料時所發出的輕微碰撞聲,但隨著添進香料,慢慢地飄散出一股子深沉的蜜香味,巧妙地化去了雨天時彌漫在空氣中的悶濕感。

  在火光的照映下,少女十分白淨的容顏泛著淡淡的紅暈,更加顯得那膚色如雪,一雙杏眸宛如烏玉般,顧盼之間說不出的婉轉動人,俏挺的瓊鼻之下,一張小嘴棱角分明,顏色比朱色淺,卻比櫻色深,恰到好處的紅潤讓她秀麗的臉蛋更加生色了起來。

  當然,更別說一身月白妝花緞衣裳,外罩著石榴色的輕紗羅衫,俱是上乘的質料,將她從小就在宮庭中生長的嬌貴氣息完全地襯托了出來,完全不需要半句言語的炫耀與張揚。

  她姓福,名滿兒。

  人們聽了她的名字總說好,說這是寓意福氣滿滿的人兒。

  每回聽見人們這麼說她,福滿兒只是笑而不語,總以為福氣是老天爺給的,哪里是一個名字就可以主宰得了呢?

  但是她喜歡自己的名字,或許,好名字能給自個兒帶來福氣也不一定,雖說,她的日子不見得都是風平浪靜的,但在皇宮裏,不只是皇上與皇后,身邊的人也都待她極好,她想,這就是難得的福氣了吧!

  “滿兒。”

  忽然傳來了叫喚的聲音,福滿兒知道是皇后醒了,她拿起一旁的濕巾子將手抹淨,腳步匆忙地走進內室,剛好見到皇后取過掛在披架上的外衣,罩在身上,腳步略顯得慵懶地步至長榻坐下。

  “娘娘,現在才不過未時三刻,怎麼不多歇會兒呢?”她順手倒了一杯在桌上溫好的香茶,擱到皇后手畔的小幾上。

  “不知怎地,就是覺得身子不太對勁,睡也睡不沉。”皇后微笑,端起香茶輕啜了小口,潤了潤嘴,就又將杯子給擱回幾上,招了招手,示意滿兒到她的身畔坐下,“滿兒,在忙些什麼?”

  “在起火爐子。”福滿兒順從地在長輩的身邊坐下,說是長輩,其實皇后的年紀也還不到三十五,正是女子風韻最美的時候,“才剛在跟月娘姑姑說這兩日屋子裏濕氣重,就真的下起雨了,所以滿兒讓人給起了火爐子,添暖之餘,也順道給屋子去濕。”

  皇后點頭,玉潤的容顏十分美麗,但是比起尋常女子,她的鼻生得太挺直,眉梢微勾,充分地透露出她不讓鬚眉的倔強,但是隨著年歲增長,已經收斂得極好,“是了,每年吹南風時,這宮殿裏的濕氣就會比較重,這皇宮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沒有人比我更瞭解這一點了,不過,你這丫頭的心真細,要是咱家那個月兒能有你半分細心,不知道該有多好,真想把你們兩個人兒給揉在一塊兒,對半分了剛剛好。”

  “滿兒喜靜,月妹妹喜動,哪能比較呢?滿兒倒希望能像月妹妹一樣,馬術箭術都了得,那一身功夫真教男人看了都汗顏。”

  “這還不都是她父皇害的!”說著,皇后輕哼了聲,對於夫君似有怨懟,卻又掩不住對他的仰慕與喜愛,“從小就帶著她在馬背上玩,把弓箭給她當玩具,把她的心都給玩野了,現在要收,都收不回來了。”

  聞言,福滿兒掩唇笑了,知道皇后並不是真心埋怨皇上的,畢竟從小到大,她還未見過哪對夫妻與帝后一般恩愛,深情至今不渝。

  “不過,”皇后說著,抬眸掃視寢殿,好半晌,才歎息道:“這皇宮經過幾百年的歲月,也真的陳舊了,再怎麼修繕都不如新的好,難怪咱們家皇帝老是在提遷宮的事,可是滿兒,你知道嗎?這裏是我的家,我不想搬,新建的宮殿再好,都吸引不了我。”

  “滿兒明白。”她點點頭,心裏明白皇后語氣之中的感歎,“娘娘住在這皇宮裏的時間,比皇上還久,自然對它的感情是更深厚的,但是,聽說新的宮殿不久之後就會落成了,到時候要是皇上堅持,娘娘真能不搬嗎?”

  “要搬他搬,我繼續住這兒,他要見我,就得回來。”

  “這下子怕是皇上要鬧頭痛了。”

  “那是他活該應得的。”

  福滿兒雖然極力忍住,但是笑意如漣漪般,隱隱地在她的唇邊泛起,她垂斂雙眼,逃開皇后朝她投射過來的瞪視。

  “母后!”

  這時,只聽見一道嬌嫩的嗓音傳來,珂月像團風暴似地卷了進來,還未見人,氣憤的嗓音已經直殺了進來,“母后!”

  皇后聽見女兒的聲音,完全沒有一絲女兒家該有的儀態,忍不住輕擰起眉心,一臉苦笑地看著面前恬靜的人兒,“滿兒,你說,這真是因為你兩人一個喜靜,一個喜動的緣故嗎?”

  “不儘然,但也相去不遠。”福滿兒微笑,說得十分含蓄。

  “母后!”珂月這團旋風終於捲進了屋子裏,明明是來找娘親的,但一見到滿兒,卻歡天喜地一把抱住她,“滿兒姊姊,原來你也在這裏!”

  明明是小半歲的妹妹,卻比滿兒高了半個頭,因為成天在外頭闖蕩,一張清麗的容顏呈現出均勻的淺蜜色,一身輕便的裝束,背上還背著一隻箭筒,大概是因為一時急著回宮,所以忘記取下了。

  見她這模樣,也就難怪皇后感到些許憂心,比起她這娘親當年不讓鬚眉的態勢,這女兒似乎裏裏外外都要跟男人較勁兒了。

  福滿兒早就習慣了被她摟摟抱抱,所以也就任由她摟著,看起來反倒像是個發育不良的小妹妹。

  “你這丫頭進門也不知道要行禮拜見,就只知道要纏著你滿兒姊姊,就不怕她嫌你煩嗎?”皇后臉色沉了一沉,卻不是真的生氣。

  “是了,我來是要找母后的。”珂月想起了自個兒要辦的正事,放開了滿兒,轉而撲抱住娘親,一口嬌膩地說道:“母后,我要您給我指婚!”

  “喔?”皇后淡淡地挑起眉梢,眼神忍不住露出訝異,“咱家的小珂月春心動了?到底是哪家的公子,能得你這個大公主的青睞啊?”

  聽到珂月請求要指婚,福滿兒心震了一震,好半晌屏著氣,不敢喘息。

  珂月沒有注意到她的臉色有變,一古腦兒地搖頭,“沒有,就是因為沒有,所以我才要您給我指婚啊!”

  “慢!”皇后伸出手,捺住了女兒的急切,“你且慢著,你既沒有喜歡的男人,難不成,你只是因為想嫁人了,所以才要母后給你指婚?”

  “不是,我沒有想嫁人,我只是不服氣!”

  “為什麼不服氣?”

  “我不服氣,因為那傢伙說我珂月公主是個徹頭徹尾的野丫頭,這天底下肯定沒男人敢要娶我,他敢這麼說,我就敢嫁給他看,所以,請母后給我指婚,越快成親越好!”

  “給你指婚不難,要我或是你父皇給你指婚,哪個男人敢說不娶你呢?只是那不就是來強的嗎?這不就更教你說的那個『傢伙』有藉口,說你是仗了父母的權勢,讓個可憐的男人把你娶回家?”皇后心裏很明白,女兒嘴裏指的那個“傢伙”是何方人氏,聰明才智向來不輸人的她,也很清楚該怎麼說,才能打消女兒心裏的蠢念頭。

  “母后,珂月就真的有那麼不堪,娶了我就很可憐嗎?”珂月不滿地嘟囔,轉而又撲抱住滿兒,把嬌顏埋進她的頸窩裏,“滿兒姊姊,母后好過分,珂月就只有你了,你可不能不理珂月啊!”

  福滿兒半是憐愛,半是無奈地笑著,明明相較之下顯得嬌小的身量,卻十分穩定包容地摟住珂月,任由她撒嬌。

  她當然也知道那個“傢伙”是誰,對他,她也是極熟悉的。

  當年,皇太后只生了一子一女,卻收養了七個養子女,幫助兒子,也就是當今的檠天帝取得天下,那一年,最小的乾兒子段青拓不過是個才未滿十四歲的少年,因為年紀尚小,並沒有直接參與戰爭,所以,當檠天帝入主中原,分封幾位兄弟姊妹時,段青拓直言無功不受祿,所以拒絕分封領地,只討了一個“九王爺”的封號,在宮裏與他親近的人,便喊他“老九”。

  因為他的脾氣一向隨和,所以,最後就連珂月也不喊他“九叔”,也跟著一起喊他“老九”,因為年歲相差不大,偶爾皇帝與皇后也就睜隻眼閉只眼,由著她沒大沒小了。

  “你這丫頭,別老為難你滿兒姊姊,她是無辜的。”皇后搖頭歎了口氣,心想哪天該找老九過來談談,別老是愛逗著珂月玩,這丫頭從小就愛跟他賭氣,怕最後真的鬧出問題來。

  “我知道,可是我就喜歡滿兒姊姊,比誰都還要喜歡她。”珂月緊緊地抱住懷裏的軟人兒,“乾脆我不要嫁,把滿兒姊姊給娶回家好了!要是她,我們一定可以非常投契。”

  “說那是什麼話,你自個兒不想嫁,別拖累了你滿兒姊姊,母后我已經打算如果有好物件,要給她當媒人呢!”

  “娘娘?”沒料到會忽然提起親事,福滿兒的心裏一時難以接受。

  “是不是就別喊娘娘了呢?滿兒,本宮已經向你爹娘提起了,你長年待在宮裏,沒名沒分兒的實在是委屈了你,我打算將你收做義女,這事我也向皇上提了,他很贊成,打算擇日舉行儀典,封你為義公主,跟咱們珂月成為真正的姊妹,遂了她的心願。”

  “母后!”珂月一時喜出望外,放開福滿兒,轉身撲抱住親娘,抬起杏眸眨巴地笑瞅著親娘,“母后,你真確定自個兒與父皇不是月兒肚裏的蛔蟲嗎?要不,怎麼老是能知道月兒的心事呢?”

  “不是你肚裏的蛔蟲,也能知道你從小就想讓滿兒當你的姊姊。”皇后沒好氣地睨了女兒一眼,好歹自個兒的爹娘也是一國的帝后,老成為她嘴裏的“蛔蟲”,教人聽見了成何體統呢?

  福滿兒聽了母女二人的對話,強忍住心裏的笑意,連忙地福身謝恩,“滿兒惶恐,承蒙皇上與皇后寵愛,畢生難以回報。”

  “誰要你回報了?”珂月笑嘻嘻地拉住她的滿兒姊姊,“你只要當我的好姊姊就可以了,不過,你一直就是我的好姊姊了。”

  福滿兒微笑地看著湊在面前的蜜色臉蛋,心裏有著說不盡的疼愛,還有著一絲絲沒說出口的羡慕。

  雖然皇后一直希望珂月可以像她一樣文靜,但她真寧願自個兒可以像珂月一樣懂騎射,每每當她們與九王爺在一起時,她總自覺是個局外人,瞧他們一來一往鬥得不亦樂乎,在她的心裏總有點兒寂寞。

  這時,月娘從外頭進來,對著幾個主子福了福身,“娘娘,皇上派人來喚,說正好有上好的羊羔,想請娘娘品嘗,請娘娘移駕到湖心亭去。”

  “烤羊羔?”皇后挑了挑眉,對於這道不常出現的菜肴名字感到納悶。

  “是,今天鷹府當家的進宮面見皇上,給皇上帶了兩隻羊羔回來,聽說,是連母羊與當地的水草也一起帶著回來,所以羊羔送進宮時,還是活蹦亂跳的,健康得很呢!”

  “這個鷹揚天做事倒挺細心的。”皇后笑著點頭,眸光內斂,“羊只只要吃了草,無論如何肉質都會染上一點草臭味,連同母羊一起帶回來,一路上羊羔有奶可吃,可保吃的時候肉嫩味鮮,這人的心思真是細密,難怪這幾年皇上如此重用他。”

  聽到為了吃羊羔,而把母羊也一起帶回來,福滿兒心裏直覺著不太舒服,她一向極易心軟,她想,如果母羊帶著親兒是要進京城赴死的,牠的奶水只是為了令親兒的肉吃起來更鮮美,不知道心裏會做何感想?

  她聽說過那個鷹揚天,聽說過他做生意的手段,也聽說過他令女子也相形失色的俊美,更聽說過皇上對他的信任與倚重,可是,知道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做法,就令她覺得難受與反胃。

  “重用到還留他夜宿養心殿呢!母后。”珂月挑挑眉,露出了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珂月見過那個鷹揚天,他的面容俊美無比,說是男人,卻比女子更好看,難不成母后就不擔心父皇見異思遷嗎?”

  “珂月,不許胡說。”福滿兒急忙地掩住她的嘴,小聲地叫道,“皇上與皇后鶼鰈情深,他們的感情才不像你說的那般膚淺。”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皇后的笑聲,笑得無比的開心,像是被她們給逗得好樂,福滿兒與珂月面面相覷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轉頭看著皇后。

  “我該擔心嗎?”皇后確實被她們逗得很樂,這兩個小丫頭一動一靜,一個說話直爽,另一個卻是內斂而多慮的,看著她們互動,其實是極有趣的,“本宮確實該擔心才對,畢竟,比起柔弱無骨的女子,我家皇上確實比較偏愛有骨氣一點的,最好是能夠與他旗鼓相當的,所以比起一般女子,我確實更應該擔心他會不會喜歡上鷹揚天。”

  “娘娘?”福滿兒扯了扯珂月的衣袖,以眼神示意她快點道歉。

  珂月沒料到自己的戲言會鬧得自己母后胡思亂想,畢竟一直以來,她的母后都是聰明而睿智的,對於父皇也總是深愛而且深信的,看著滿兒姊姊擔憂的眼神,她才知道自己的不該。

  “母后,你不要亂想,珂月是胡說的,你千萬別放在心上啊!”說完,她反過去拉扯滿兒的衣袖,要她說些話解圍。

  “娘娘能夠擁有皇上的深愛,是這一生最大的福氣,娘娘實在不該多慮才對。”在這個時候,除了這句話之外,福滿兒不知道自己能再說些什麼。

  沒想到滿兒這丫頭會說出這種話,皇后微愣了一愣,半晌,朝她伸出手,將她拉到身邊坐下。

  “好滿兒,我的好滿兒,每次看著你,我就想怎麼老天爺不肯再多給本宮一個女兒呢?最好她有你的模樣,最好她有你的細心與體貼。”皇后摸著滿兒白嫩的臉蛋,笑歎了口氣,另一手把珂月也拉過來,“是,你說得是,只要看著我的珂月,我就能相信他,還有兩個小皇子,只要有他們,我就能相信他,你說是不是?”

  一時之間,福滿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皇后所說的話,明明前一刻還極篤定,最後一句話卻像是沒了方寸,教她聽了心裏難受。

  人家都說紅顏禍水,她現在倒覺得男人也可以是個禍水,把這兩個字送給那個鷹揚天,倒是真的一點都不差。

  明明是個男子,就該長得英氣挺拔,像九王爺一樣懂騎射,可以帶兵打仗,沒事就別生得陰柔俊美,存心要教人生非分之想!

  “滿兒?”皇后淡柔的嗓音喚醒她的沉思。

  “是。”她回神答道。

  “究竟要我說多少次呢?”皇后輕歎了口氣,“是不是就別喊娘娘了呢?要你與月兒一起喊父皇母后,怕你覺得彆扭,不如就叫義父義母吧!”

  “是,義母,滿兒知道了。”

  福滿兒笑著點頭,心裏有著難以形容的高興,因為年幼喪母,從她八歲第一次進宮到現在,心裏一直將皇后當成是娘親,如今,雖然只是義理上的名分,但是,能夠光明正大地將皇后當成是自己的母親,她覺得老天爺真是待她再好也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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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風聲鶴唳。

  這一日,天候算不上太好,天空總是才得片刻晴朗,就又被黑沉沉的烏雲給攏住,大風總是一陣一陣的,總是才止歇片刻,就又揚起。

  但除了風聲之外,此刻,在鷹家府邸之前就只有寧靜,沒有車馬聲,沒有平日往來的客人,靜得彷佛一絲絲風吹草動,都足以教人心驚膽跳。

  那原本是一扇人人擠著想要踏進拜訪的高門,多少高官權貴,都是這鷹家府邸的座上客,就連皇帝都曾親臨過一回,聽聞見過場面的人轉述道,那一日,鷹氏當家率眾在門前接駕,那盛大隆重的光景,怕是這一生都難以忘懷。

  當然,更別說宰相千金,且被皇后收為義女,得公主之名分的福滿兒被迎娶進門的那一天,是鷹家最蒙聖寵,最顯榮耀的一日。

  雖是商人,卻擁有皇帝親賜的爵位,身為朝廷倚重的第一皇商,鷹揚天可以說是這天底下最幸運的商人,人們都說,若能用一輩子的福分,換他身上的半分好運,都甘之如飴。

  但如今,當初加身的爵位被褫奪,站在鷹府這扇清冷的門前,人們大概都會慶倖,他們只是平凡的小老百性,而不是天下第一皇商鷹揚天,不是待罪之身,不必擔心受怕著哪日朝廷的抄令一下,隨時都要家破人亡。

  而在半年之前,誰也沒能料想到有這一天的到來。

  一陣帶著秋意的涼風掃來,給這大院憑添了幾分清冷的氣息。

  冷風也同時卷過鷹揚天的袍服下擺,他站在面對著大門口的中庭裏,看著一向都是精神奕奕的古總管,正垂頭喪氣地送走最後一批家僕,那低垂的雙肩,像是被千斤重的東西給壓沉了。

  看見這情景,他只是勾起唇角,泛出一抹淺笑,談不上是苦澀,但卻也見不到絲毫的喜悅,就只是淡淡的,宛如在水波之中泛起的漣漪,而那抹笑,在他過分俊美的臉龐上更添了幾分魅惑的氣息。

  或許,此刻在古總管心裏的失落,遠遠比他這個正主兒更加難受吧!

  這個“懷風莊”花了三年的時間才建成,至今也不過才三年光景,當日落成時的風光,如今已經物是人非。

  “爺。”古總管回頭,見到了主子到來,開口喚道。

  “人都走了嗎?”鷹揚天頷首,眸光淡然地望著敞開的大門口。

  古總管點點頭,歎了口氣,“是,除了幾個老僕人之外,其他的人都領了資遣的銀兩走了。”

  “既然人都走了,就把門關上吧!想必這時候也不會有人來拜訪了。”這話原該說得沉重,但是在鷹揚天的嗓音之中卻覓不到一絲難受的意味。

  “爺……”老管家喊著就要落淚了。

  “做什麼哭喪著張臉呢?”在他一雙沉魅的眸光之中僅只斂著平淡的笑意,不興波紋,“這人生不就來來去去,昔日的榮華是咱們借握在手心裏的,今日給人取去了,於我也無損啊!既是無損,又何須傷心呢?”

  “可是……?!”古總管的激動難以平復。

  “關門吧!”鷹揚天語氣淡然地打斷老總管激慨的話語,“眼下,只消別再惹上新的麻煩,對咱們鷹家都算是一件好事了。”

  說完,他轉身走開,不去看古總管在偷偷拭淚。他走過了前堂,進了院子裏,這幾日,在秋風的吹拂下,原本綠蔭濃密的院子也有了幾分蕭索,忽然一陣風吹來,在風聲中,他聽見了清脆的鈴鐺聲。

  這時,有一小團東西從他身後的樹上掉了下來,他回頭,看見了一顆細竹編織而成的鞠球被風給吹到了他的腳邊,而發出聲音的,就是被放在竹鞠裏的小鈴鐺,一串不絕於耳的鈴聲,終於在擱碰到他腳邊時,停歇了下來。

  鷹揚天俯身拾起了腳邊的竹鞠,擱在手裏把玩了一會兒,他記得這顆精巧可愛的鞠球,這是滿兒最愛的寶貝,不過就在今年剛入夏時,她扔著扔著,就不知道扔到哪兒去了。

  還記得那日她慌張的在找尋,說自個兒把竹鞠往天空上一扔,就再也沒見到它掉下來過了!

  原來,是她不小心把竹鞠扔得太高太遠,扔到了那樹上頭,被那棵樹上濃密的葉子給卡住了,如今入秋了,樹的葉片逐漸轉黃凋零,不再濃密鮮綠,才會被一陣風給吹落了下來。

  要是她人還在這裏,見到心愛的寶貝又回來了,想必會很高興才對。

  不過,她不在了也好,要不,見到心愛的竹鞠被一季夏日風吹雨淋之後,變得褪色陳舊的樣子,說不定心裏不是高興,倒是會覺得難受。

  他看著鞠上朱色的漆變得斑駁不堪,心想,雖說她這個妮子最惜舊念舊,但是,見到自己心愛的寶貝變成舊物的模樣,怕是要難受大半天了。

  他搖了搖手,聽著鞠裏的鈴鐺發出響聲,那一聲聲的,聽在他耳裏,彷佛她在身邊玩著竹鞠的情景,仍舊鮮明猶如昨日。

  “爺!”一名粗眉長眼的青衣男人在他的身後拱手喚道。

  鷹揚天回頭,看見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心腹手下霍長青,點了點頭,示意他上前把探得的消息回報上來。

  霍長青得到主子的允許,近身貼耳將所探得的消息字句詳實地稟報。

  只是,他所帶回來的並非是好消息,只見他每多說一個字,鷹揚天的臉色就越加陰沉。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聽到最後,他牙關微緊,閉上眼眸,揚手遣退心腹手下,一個人獨立在秋天的冷風之中,好半晌一動也不動。

  片刻的時辰,彷佛千年般綿長而緩慢。

  鷹揚天睜開雙眸,斂眸看著手裏朱漆斑駁的竹鞠,只消一移動它,便能聽見那清脆的鈴聲在響動,他勾起微笑,笑裏不再只有淡然,而是染上沉重的苦澀與晦暗,他啟唇歎息,把鞠球給抱進懷裏。

  “滿兒,你會怨我嗎?”他仰望著瞬息萬變的秋日穹蒼,彷佛已經看見了她在掉眼淚,“如果,最後我終究沒能保住你,你就怨我吧!如果能讓你的心裏好過些,就讓你怨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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