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京,上元節,近午時。
按理說,未到正午的這個時分,本不該是賞花燈的好時辰,但不知為何,西京城南一角、向來人煙稀少的娘娘廟口,此時卻擠滿了人潮。
就見由城中到城南、直抵娘娘廟口的那條道路兩側,形形色色的男子們全擠在前頭,而一些好奇的小姑娘們則只敢躲在遠方竊竊私語,或是從茶館包廂裏偷偷地探出小臉來。
「怎麼回事?」一個由東京來訪友的遊客納悶地問,「在我們東京,賞花燈怎麼也不會在這個時辰啊!」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站在他身邊的西京友人笑得曖昧,「要沒好事的話,我拉你來做啥?」
「賣什麼關子啊?」那名遊客自以為是地哼了一聲,「了不起就是有什麼美人要來上香罷了,真不懂你們西京人,居然連這種事也值得大驚小怪!」
「你這個東京來的下里巴人懂個屁!」西京男子沒好氣地咒?,「你可知道,每隔三年的西京上元節午時,所有八大胡同的姑娘都會來上香,順便爭奇鬥豔,平時你有錢也見不著的姑娘們今天都有可能出現,你說值不值得來?」
「乖乖……」一聽到西京男子的話,東京遊客的眼眸都瞪大了,「值!太值了!那我們還站在這裏幹嘛?趕緊往前頭擠啊!我早聽說西京紅花閣的花魁美得不像人,我可要見識見識,回去才有得說嘴……」
就在街道兩旁的人們議論紛紛之時,午時的鼓聲響起了!
遠遠地,就見到一些花紅柳綠、衣著豔麗的姑娘們緩緩地走近,有的笑臉盈盈不說,還不斷地揮舞手中彩帕,對路旁的男子們拋媚眼。
而那些有著響亮名頭的各家台柱,則多是高傲地走在掌櫃或嬤嬤後頭,連正眼都不看路旁的臭男人們。
其實對青樓的掌櫃或嬤嬤而言,上不上香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能利用這個大好機會,讓大夥兒見識見識自家的排場,順便瞧清楚樓裏姑娘們的貨色,以便讓生意更上層樓。
正因為如此,所以各家青樓幾乎都使出渾身解數,把排場弄得無比驚人,有的花魁甚至是用八人大轎抬著……
「看,是芙蓉閣的!」
「快看,後面來的是柳綠樓的姑娘們啊……」
「小青啊,大爺我來給妳捧場啦……」
「孫大爺,您老怎麼好久沒來啦?是不是不想小紅了……」
在眾人的殷殷期盼、七嘴八舌之中,現場的氣氛可說是沸騰至極……
而當八大胡同的青樓人馬陸續到達,並且上完香開始往回走時,一抹小小的桃紅色身影才由遠至近,既懶散又婀娜地緩緩走來,身後只有三位分別穿著紅、紫、黑色蓋頭長襖的女子!
按道理說,今天會來這裏上香的,應該只有八大胡同的姑娘們,可那些青樓的隊伍好歹都有數十人,這一共只有四人的隊伍,是走錯了還是怎麼著?
望著這一行四人,所有的圍觀者都有些納悶了。
「哎呀,這不是打算今晚開張的豔芳閣的嬤嬤──豔娘嗎?」一個剛上完香的女子眼尖的認出人來,跟著竟然放聲取笑道:「怎麼,妳的店還沒開就要倒了?要不然怎會只有三個殘花敗柳,還連個保鏢跟掌櫃的都沒有?唉,那麼見外幹嘛?請不起的話,跟我借幾個人裝裝場面,我也不會告訴別人啊!」
「喲,我道是誰哪,講話嗓子這麼粗,還這樣沒腦子。」那名喚作豔娘的女子一臉濃妝豔抹,委實看不出本來面目及實際年齡,但說話的聲音卻極為清脆嬌柔,「原來是西京人人皆知,號稱尖酸刻薄、一腦子稻草、兼樓裏只剩幾根野草、還私底下偷偷跟人借姑娘、真真切切快倒的牡丹閣嬤嬤菁娘啊!」
聽見這個聲音,一些原本看戲看足了、準備打道回府的路人們全停下腳步,期待新一輪的「好戲」!
「妳說什麼?」聽到豔娘的反擊,加上路人們又開始指指點點,菁娘的面子掛不住,一下子就沖到她身前,雙手扠腰惡狠狠地說道:「誰說我家的姑娘是借來的?」
「你姑奶奶我說的!」就見豔娘好整以暇地回話,然後抬起右手的纖纖食指開始點名,「右邊第一個,東京紅花樓三百兩銀子借來的小芳;第二個,東京彩雲樓五百兩銀子借來的雲娘;第三個,東京──」
「妳閉嘴!」沒想到豔娘居然把她的底細打探得清清楚楚,這下子菁娘的臉真是完全掛不住了。
要知道,借姑娘充場面這事,雖然各家青樓都心照不宣,但是若被人當場道破,她那間搖搖欲墜的牡丹閣,可就真的要關門大吉了!
「是妳開口招呼我的,要不我才懶得理這破事!」輕哼了聲,豔娘素手一揮,頭也不回地領著三個姑娘繼續向娘娘廟走去。
「妳站住!」菁娘怒聲叫道。
「怎麼?」她輕輕回頭,掃了羞憤交加的菁娘一眼,「嫌你姑奶奶我講的不夠詳細不成?」
「那妳帶的又是什麼貨色?」為了不讓自己在這個行業完全沒有立足之地,菁娘勢必得反擊,「一個個包得像粽子似的,又沒露出個頭臉來,誰知道是不是路邊撿來充數的?」
菁娘會這麼說也不是全無根據。
時值初春,西京的氣候依然寒涼,可儘管如此,各家青樓的姑娘們還是一身薄紗,極盡所能的展示臉蛋及身材。
只有豔娘後頭的那三位姑娘,至今依舊沒人能看個清楚,這不僅引起菁娘及旁觀群眾的狐疑,也讓其他的青樓嬤嬤們好奇不已。
「你姑奶奶我可不像妳這種人一樣沒良心,」眼見人潮愈來愈多,同行們也全用嘲弄的眼光望著她,豔娘操著那清脆的嗓子懶洋洋地說道,「我們豔芳閣雖然今晚才開張,可姑娘們全是真才實料、色藝雙全,不像你們,一個個都跟賣肉似的,就不怕客人們搞錯,以為自己走進了豬肉鋪!」
此言一出,不僅菁娘惱火了,就連其他家青樓的成員們也被激怒了!
「妳說什麼!」
「有種再說一次!」
「妳什麼玩意兒?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
「真是好貨,就讓姑娘們把帽子給脫了!」
聽著周圍一波波的謾?聲,豔娘先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再移至嘴巴前吹了吹,而後突然笑了起來!
她笑得花枝亂顫,放肆不已,「要看是吧?那就把你們的狗眼張大點!」
「脫!脫!脫……」
在這一致的聲浪中,豔娘聳了聳肩,回頭對自己身後的姑娘們說道:「紅梅、紫茉、白玫,來!就讓大夥兒見識見識你姑奶奶的眼力,也見識見識我們豔芳閣的姑娘是如何的豔冠群芳!」
三人輕輕巧巧地點了點頭,動作一致地掀開蓋住頭臉的帽子,露出小巧的臉龐──
霎時間,周遭響起一陣鋪天蓋地的抽氣聲。
「老天……」
「這哪來的姑娘?怎麼會美成這樣……」
「她剛剛說什麼來著?她們是什麼閣的姑娘?我今晚一定要去!」
「豔芳閣!是豔芳閣!」
「不好意思,讓大家見笑了!」豔娘手一揮,指示姑娘們將帽子蓋了回去,然後淡淡地笑了笑,「我們豔芳閣的姑娘就這貨色,雖不至於國色天香,但也絕不是那些庸脂俗粉比得上的。對了,今晚要來豔芳閣的客人們請先在門口領號碼牌哦,如果擠不進去的話我可就心疼了。姑娘們,咱們上香去!」
知道自己此行的宣傳目的已經不費吹灰之力地達成,豔娘心中的小算盤也開始動了起來……
就這情勢看來,今天晚上肯定夠她忙的了!她得先盤算一下,原本買入的茶水、熏香、座椅、點心等等夠不夠?需不需要再添點……
還有、還有!
她得小心這幫人暗地裏使壞,所以得先打點好幾個保鏢才行。
要知道,豔芳閣這開張第一炮如果不能打響,她要成為八大胡同第一嬤嬤的希望也就成空了,而這,對她來說簡直就是毀滅!
因為她打小的目標就是──成為西京八大胡同的青樓掌門人!
更何況她可是無雙門的人,倘若連這點小事都做不成,她要怎麼回報姥姥十六年來的栽培,又怎麼有臉見那些一個比一個優秀的姊妹淘們?
是的,豔娘只有十六歲。
雖然年紀輕輕,但她自小練就一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再加上大濃妝一化,根本沒人看得出她的年紀,也才會讓那些大她一倍有餘的嬤嬤們有苦說不出、有氣沒地方發,一個個灰頭土臉地離去……
「別靠過來!去去去,髒死了!」
就在豔娘帶著姑娘們上完香、走出娘娘廟的時候,突然聽到嫌惡至極的斥責聲。
她好奇地轉頭望去,就見一群小乞兒正在向前一批上完香的姑娘們乞討,領頭的嬤嬤對小乞兒們沒好臉色不說,她樓裏的保鏢甚至還舉起手威脅,嚇得幾個年紀小的乞兒們放聲大哭。
有必要嗎?若是有家、有雙親的孩子,誰願意把自己弄得這樣?眉頭一皺,豔娘的心頭有些火氣了。
畢竟她的身世與那些孩子們相仿,當初若不是有幸被姥姥收養,搞不好她也會是其中的一個。
所以她絕不能放任他們欺負這些孤苦無依的孩子們!
「你們先回去準備著。」她低聲交代姑娘們,等她們一離開,便瞇起眼走向那名正捉住一個嚎啕大哭小乞兒的大漢,揚聲喝道:「放手!」
在這聲嬌喝下,大漢愣了愣,而他身旁的女子則是冷笑道:「我們高興,妳管得著嗎?」
「管得著我要管,管不著我也要管!」隻身站在「敵營」中,豔娘臉上沒有絲毫懼色。
就在那名女子想再回嘴時,豔娘突然轉過頭去,對著大漢抿嘴一笑,「我說這位爺,我跟您商量件事兒,成不成啊?」
「什麼事?」聽到豔娘嬌滴滴的嗓音,大漢更愣了。
「今晚您要是沒事,就來我們豔芳閣走走吧!」豔娘掏出懷中的手絹,輕輕在大漢面前揮了揮,「就算您這會兒承我豔娘的情了!」
「不用領號碼牌?」愣了半天的大漢,這下子總算明白豔娘的意思,當下笑得差點合不攏嘴。
「自然不用,我豔娘的手絹就是號碼牌。」她將手絹塞進大漢懷中,嬌媚地一笑,踮起腳尖在他耳旁說道:「對了,我們豔芳閣還缺幾個保鏢呢……」
「是嗎?」聽到這話,大漢笑得更傻了,「沒問題,沒問題!」
「你他媽的給我回魂!她跟你說了什麼?你要知道這種女人的甜言蜜語是不能聽的……」
聽著女人瘋了似的斥?聲,豔娘聳聳肩,拉著剛剛被舉到半空中的小乞兒,將他帶回夥伴的身邊。
在這群乞兒中,為首的是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孩子。
他望著豔娘姍姍走來,不禁有些手足無措,但最後還是硬著頭皮上前,警戒地問道:「妳想做什麼?」
「來來來,都過來,拿去!」豔娘毫無芥蒂地拍拍他的頭,由懷中取出銅錢,一把一把地塞進這些孩子們的手裏,口中念念有詞,「記得啊,要天天在心裏默念三遍,祈求你姑奶奶的豔芳閣生意紅紅火火,懂了沒?」
「懂了,姑奶奶!」原本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乞兒們,在看到手中的銅錢時,一個個笑顏逐開,「姑奶奶的豔芳閣生意一定紅紅火火!」
「還有,別忘了把剛剛發生的事大街小巷的去講啊!」滿意地笑了笑,豔娘想起什麼似的,又補了一句。
「我懂!」為首的乞兒這會兒也精明起來,「就是姑奶奶妳一個人力戰群嬤嬤的事蹟,還有姑奶奶家的姑娘們美得像仙女一樣!」
「真聰明,難怪讓你當頭兒呢!」豔娘輕拍著男孩的頭,笑得跟朵花一樣,「來,一起跟姑奶奶說一次──姑奶奶的豔芳閣生意一定紅紅火火,八大胡同唯姑奶奶獨尊!」
「姑奶奶的豔芳閣生意一定紅紅火火,八大胡同唯姑奶奶獨尊!」
聽著一群童稚的聲音齊說這句話,豔娘滿意得心花怒放,因為她不僅做了好事,還又成就了自己的一群「活招牌」!
這年頭啊,只花這麼少少的錢,就能讓自家的招牌深入人心,實在也是一種才能哪……
哎呀,不能再想啦!
再想下去,連她都要佩服自己啦!
「好啦,姑奶奶要走了,你們要聽老大的話啊!」知道離豔芳閣開張的時刻已經沒多久了,豔娘向乞兒們揮了揮手,準備離去。
突然,她的眼角餘光瞄到廟旁一棵大樹後的黑影。
那既像是一塊石頭,又像是一捆枯木,但最像的是──一個人,一個倒在地上的人!
看樣子是個餓倒在路旁的外地人……
瞇起眼,豔娘心裏的小算盤又滴滴答答地打了起來。半晌過後,她逕自朝那個人的方向走去。
如果套用剛才的模式,或許她也可以用少少的錢就讓這人感激涕零,到豔芳閣裏打打雜或幹什麼的……
但是當豔娘走至這個倒在地上的男子身前時,她卻不由得愣了愣,並且立即改變了想法。
因為,這個人的身形著實高大,就算此刻是縮起身子的,還是可以看出他的體型。此外,他雖然一身襤褸,還用破布蒙著頭,但仍看得見那張因落魄而消瘦、髒汙的臉龐,以及由蒙頭布一角露出來的……
一綹金髮!
他居然是個異國人?!
望著那綹雖髒卻著實是金色的發絲,豔娘真的詫異極了!
因為她實在不明白,這個異國人怎麼會流落到西京,還把自己弄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
一定是遇到壞人,或是被人欺騙了,回不了家……
望著那個縮成一團的身影,豔娘輕輕地歎了口氣。
可憐啊……
得了,就當她是好人做到家、送佛送上天,免費幫他一次好了,省得以後連異國人都知道西京人做過的醜事,讓她這個打小生長在西京、並以西京為榮的人臉上無光。
輕輕地取出一迭銀票,豔娘翻來又翻去,最後,終於狠心一咬牙,抽出那張五百兩的銀票,然後再小心翼翼地將其他張塞回懷中。
她蹲下身子,看著似乎睡得不省人事的異國男子,悄悄地將銀票塞至他的懷中,起身準備離去。
但她還沒來得及邁開步子,就聽到咻的一聲,接著又見到那張銀票不知何時被卷成筒狀,定定地射入她左腳繡花鞋旁的土中!
乖乖,功夫不錯嘛!
還好是射到土裏,要射到她的腳不就完了嗎?
「喲,還挺有骨氣的嘛!」雖然心中有些震驚,但望著被金髮流浪漢射入土中的銀票,豔娘還是眉毛一挑,嘖嘖稱奇,「怎麼,嫌你姑奶奶的錢髒?」
奇怪的是,當她說完這句話後,隔了半晌,背後都沒有任何聲音。
豔娘好奇地回頭一看,才發現原本躺在地上的金髮男子,此時已背靠著樹坐了起來,頭依然低垂著,讓人看不清他的長相。
「怕什麼?姑奶奶又沒打算要你還!」抽出射入土中的銀票,豔娘又一次走向金髮男子,「拿了銀子趕緊回你家去,省得家人惦記你……哦,對了,我可要提醒你,到時候可千萬別說我們西京的壞話啊!」
絮絮叨叨地說完話,豔娘又納悶了,因為她費了那麼多口水,這人依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看樣子,要不是個又聾又啞的異國人,就是個連西京話都不會說就被人騙來的傻子……」豔娘喃喃自語。
面對這樣一個她講了半天話都毫無反應的人,豔娘著實有些傷腦筋了。
但一想起開張在即的豔芳閣以後要招待各式各樣的客人,加上不想辜負自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才能,她決定務必要做好這一次的「買賣」!
「拿著,錢,懂不懂?」她再一次蹲下身子,將銀票硬塞入金髮男子的手中,努力地比手畫腳,「可以買吃的、穿的、用的,還有……可以找個地方洗澡,嘖嘖,你身上那味道也真夠嗆人的……」
但不管豔娘如何努力,金髮男子始終沒有收下銀票的意思,態度也還是那樣的冷傲。
面對他的漠然,豔娘的好勝心再度被激起。
開什麼玩笑!如果連這人都搞不定,她往後還做什麼生意?要怎麼面對那些磨人的尋芳客?
所以她發誓,今天無論如何,一定要讓這男人收下銀票!
「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不收下銀票,你姑奶奶的生意也不做了,就在這裏跟你耗,耗到你收下為止!」豔娘站起身來,氣鼓鼓地叫著。
「正合我意!」她身後突然響起一陣冷笑,「這樣也省得我們動手!」
「哪個王八蛋在說話?你姑奶奶在幹活的時候,最討厭有人來囉唆了,你不知道嗎?!」豔娘先是沒好氣地回頭罵道,然後在看到三名不懷好意的彪形大漢時,微微愣住。
「想不到我們要對付的居然是個又醜又老的瘋婆子,」望著豔娘與金髮男子推送銀票後披頭散髮、妝容剝落的模樣,其中一人嫌惡地說著,「弄得大爺我都沒興致了!」
「我說三位爺啊,有話好說嘛!」知道自己可能要被那些妒忌她的同行暗算,迫使豔芳閣開不了張,豔娘連忙換上標準的嬤嬤嘴臉,一邊將零亂的發絲挽好,一邊拋著媚眼道:「這樣凶會把奴家嚇壞的,奴家可是小女子一個,受不住幾位爺開這樣的玩笑啊……」
「誰跟妳這個瘋婆子開玩笑了?」為首的男子冷哼一聲,毫不留情地甩了豔娘一個耳光,「回去告訴妳家掌櫃的,要他放聰明點,休想在西京城裏分到一杯羹,否則有他好受的!」
「不要這樣說嘛,做生意本來就是各憑本事……」雖然臉頰痛得快哭出來了,但豔娘還是笑臉盈盈的,「要不,我豔娘今天就做個主,讓我們閣中最美的三位姑娘專門陪各位爺玩耍、玩耍,你們看這樣如何?」
「老子不吃妳這套!妳當我們是呆子不成?」
隨著粗暴的語音落下,又一個巴掌甩到豔娘的臉上。
這回,豔娘是痛得眼眶都含淚了!
「一句話,只要豔芳閣今天敢開張,我就讓妳吃不完兜著走!」望著豔娘紅腫的臉龐,帶頭男子冷笑地說。
真是欺人太甚了!豔娘在心中不斷地咒?,居然惡整她一個弱女子……
最氣人的是,明明知道只要她能回豔芳閣,就算他們來一百個人,她也有辦法讓他們乖乖摸著鼻子走!可問題是,現在她只有一個人啊……
身旁那個木頭金髮男人,到現在依然一副什麼都不想管的模樣,真讓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為今之計,只能繼續用「緩兵」之策了,看看拖得久一點,會不會有手下發現她仍未出現在豔芳閣,前來尋她。
「我也只是人家手下辦事的啊,這等大事還得讓我們掌櫃的定奪……」
「定奪個屁!」男子往地下吐了一口痰,慢慢地走向豔娘,「我就不信少了妳這個操辦一切的嬤嬤,豔芳閣今天還開得了張!」
「我去找我們掌櫃的商量就是了嘛!」豔娘依然笑著,只是望著大漢猙獰的神情,嘴角開始有些顫抖,「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說個鬼!」看出豔娘是在用「緩兵之計」,逼上前來的大漢索性一把握住她的右腕,想將她甩飛出去。
「你們想對姑奶奶幹什麼?!」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豔娘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孩童的叫聲。
「哪里來的野孩子?想找死啊!」望著一群大小不等的孩子們手裏抓著小石子,不斷地對著他丟來,捉住豔娘的大漢皺了皺眉,將她一把摔出後,便陰森著臉走向孩子們。
「你們快走,別在這兒待著!」摔得頭昏眼花的豔娘看見大漢捉起一個孩子,顧不得身上的傷痛,立即撲上前緊緊抱住他的腿,「爺,您別動手啊!」
「誰管妳啊!」大漢一腳將豔娘踹飛,然後竟開始用拳頭毆打孩子,打得那孩子都吐出鮮血了,才又走向其他的孩子,「是他們自尋死路!」
雖然一口腥甜的血還卡在喉中,但豔娘依然毫不猶豫地撲上前去!
不過,就在大漢掄起拳頭要揍她時,粗壯的胳臂卻被人架住,龐大的身軀突然向後飛去!
「你是誰……管什麼閒事?」被踢飛的大漢望著遠處身形雖有些瘦、但卻極為高大的金髮男子,先是不敢置信,隨即惡狠狠地喊道:「兄弟們,上!」
上不上的事情豔娘已經顧不得了,她很快地爬到被打傷的孩子身旁,任淚水滑落臉龐,手忙腳亂地幫他止血……
而當她發現自己的身子被人一把拉起,受傷的孩子也被同一個人的另一手抱起時,才察覺天色竟已有些昏暗了。
瞭望四周,那三個威脅她的大漢都已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謝謝你……」終於松了一口氣的豔娘虛弱地向金髮男子道謝,但愣了一下才想起這人根本聽不懂她的話,連忙又抬起頭,「我的意思是──」
話語聲,倏地消失在空氣中。
之所以沒有講完,是因為她發現,金髮男子第一次拿正眼望著她!
而他的眼眸,是一種很美、很美的顏色……
望著那雙有如青碧色深潭的眼眸,不知為何,豔娘胸中竟升起一種安心的感覺。
「你們先回去,我會帶他去給大夫看的!」直到發現金髮男子的眉頭皺了起來,豔娘終於回過神,她先對孩子們叫著,然後再一次望向他,伸手指往城中的方向,「往那裏去!」
而這回,金髮男子懂了她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