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喜歡好看的男人。
但僅止於純欣賞，就像我喜歡美麗芬芳的花朵般，無關「愛情」這複雜的玩意。
江妃嬪心情語錄
深夜十一點半。一家優雅寧靜的咖啡店門前，一對男女低聲糾纏－－
「時間不早了，小店已打烊，林先生，您請回吧！」江妃嬪明媚動人的笑容中，一點也看不出她對這個囉唆的男人，早巳不耐煩到想抬腳踢人的事實。
「既然如此，我送你回去好了，順便讓你請一杯茶。」林文晉臉色微僵。
他特地留到打烊時間，原本以為今晚可以一親芳澤，沒想到佳人居然趕人！
「林先生，小女子蝸居簡陋怎好見客，還是不要吧。」江妃嬪笑容依舊。
然而一旁觀戰的工讀生小偉，卻已偷偷地往後退了又退。
在這家咖啡店打工年餘，他當然知道，每當美豔的老闆小姐露出這種笑容時，便是她要發火的前兆。
還記得上一次，他萬分「有幸」地見識到某個不識相的男人差點絕子絕孫的經過……所以，老闆娘這種特別「溫柔親切」的嗓音，他可是永志不忘呀！
「更何況我就住樓上，根本不必送我呀！」纖手指向這棟住商合一的大樓上方樓層，豔麗的面孔流露出一抹歉意，心頭則罵聲四起。
死孩子，還不趕快滾！今晚等不到十點半先生，老娘已經很不爽了，你居然還在這「哥哥纏」，真要老娘變臉給你看才甘願？！
「既然如此，我不打擾了。」林文晉雖不情願，卻只能暫打退堂鼓。
他瞪了眼一旁的小偉。今晚有外人在，他也不好強求，只有等待下次的機會了。
離去前，林文晉深深望了大樓一眼，將唯一還沒點燈的樓層默記心頭。
「您慢走呀！」江妃嬪風度絕佳地送客，直到聽不見遠去的汽車聲，她才回頭鎖門。
「喂，老闆……小姐，」在江妃嬪的媚眼下，小偉自動將「娘」字吞下。「我可以走了吧？」
既然身為擋箭牌的任務已達成，總該放苦命的他回去睡覺了吧！明天大清早他還有課耶……
「什麼？！」江妃嬪媚眼含淚，「親愛的小偉，身為我的阿娜答，你居然不打算送我回家？！萬一……萬一我在路上遭到什麼不測……」
「別玩了，老闆……小姐，你就住樓上，哪還需要送？更何況你的腳功這麼厲害，萬一真有事，我還需要你保護咧！」
真是的，老闆小姐怎麼老愛吃他的嫩豆腐咧？害一堆肖想老闆小姐的男客都把他當成假想敵，連小費都吝於施捨，他粉哀怨的咧！
「你……你真的忍心不送我……」江妃嬪美目秋波頻傳，見者無不骨酥魂消。
「……再見。」招架不住江妃嬪的攻勢，小偉拔腿就溜。
「呿！死小偉，真是一點也不好玩。」她不悅地撇撇嘴，虧她還裝得那麼像。
目送小偉幾近落荒而逃的身影，江妃嬪臉上不禁流露出得意的笑。雖然她外表美豔且嗜好逗弄男人，但她向來很懂得保護自己。
「真是的，等不到十點半帥哥就算了，居然來了個不識相的拙男……」江妃嬪輕笑搖頭。「笨男人。」
不過，連相識年餘的小偉也信了她的話，這倒是稀奇。
「笨小偉，除非我的智商只有六十不到，否則誰會蠢到告訴一頭狼自己住在哪呀？」
她江妃嬪可是出了名的狡猾，十句話中可以信兩句就算多了。
「算了！男人蠢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為這種自然界必然的現象傷腦筋根本無濟於事，我還是早早回去睡覺比較有用，說不定還會遇到公寓二樓或五樓的帥哥養眼咧……」
想到有帥哥可看，江妃嬪立即將保全設定妥當，俐落轉身，朝離店面不到百公尺的住處前進。
「阿咧……皇妃娘娘你返宮啦，今兒個怎這麼早？」
公寓門前，剛打完工返家的楚評一看到江妃嬪，趕緊雙手護胸，捍衛起自己的貞操。
江妃嬪風姿綽約地向前，「這還用問，當然是因為我想念你呀！」
「你……你別過來……人家的豆腐是粉寶貴的咧……」楚評半真半假的往後縮了又縮。
自從江妃嬪搬進這公寓第一天起，他便一直戲稱江妃嬪為「皇妃娘娘」。
「嘿嘿嘿……親愛的，你就認命吧，誰教你被我逮到了呢？」江妃嬪嬌笑，朝著楚評大量放送勾魂媚眼。
這個小俊男真是有趣，早早回家的決定果然是對的。
她順水推舟，在大門口半真半假地和楚評玩起調戲的遊戲。
「阿咧……不要吃我的嫩豆腐呀……救郎哦……」
楚評高喊救命。
半真半假的遊戲中卻冒出個潑冷水的程咬金。
「借過。」向思謙一臉酷相。
他拉著早就笑彎腰的歐陽婉萍從江妃嬪與楚評中間穿過，楚評則趁機逃竄上樓。
「呿！居然全走光了，也不多留一會見……」江妃嬪扁扁嘴。「既然帥哥全溜了，哀怨的我只好回家睡覺囉……」
她搖頭，粉傷心地進門。
次日，夜間十點半。
「小偉……」沒有半名客人的咖啡店裏，江妃嬪無聊至極地將下巴抵在吧臺上。
她好哀怨哦，一連好幾天，她的精神食糧都沒上門。
「你說，今天十點半帥哥會不會來？你說、你說嘛……」
「嗯……」因為江妃嬪的嗲聲，小偉得先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才有餘力回頭叨念。「老闆……小姐，你也行行好，趴成這樣能見人嗎？」
只是他念歸念，江妃嬪卻無動於衷。
她不但不反省自己，反而一臉哀怨地開口吟唱。
「別人的生命是框金又包銀，阮的生命不值錢，別人呀若開嘴是金言玉語，阮若是加講話，念咪就出代志……」
唔……這歌詞寫得真好，她好感動哦，簡直就是她的生活寫照嘛……
唱到傷心處，江妃嬪差點為這首全然代表她心聲的歌曲感動落淚。
「停－－」瀕臨抓狂邊緣，小偉難以忍受地出聲制止。
這個女人！明明比誰都好命，比誰都隨心所欲，居然還自以為苦命，一臉哀怨地在店內唱這種苦情曲……
他實在想不通。
老闆小姐美豔歸美豔，但她坐沒坐相、站沒站相，還盡做些丟人現眼的事，為何總會有一堆蒼蠅繞著她轉，還大流口水？
害他小費總是少少，白眼卻吃了一堆……哀怨唷！
感動到一半被打斷，江妃嬪不免有些掃興。
「可是……人家好幾天都沒看到帥哥，沒有力氣起來嘛！」下巴依舊和吧台做著親密接觸，她的表情慵懶而無聊。
「拜託！」小偉連翻白眼。
帥哥不上門是他的錯嗎？
真正有資格叫命苦的人是他吧！小費少少、白眼多多，這也就算了，三不五時還要遭受這種教人吐血的歌聲攻擊……
有這種老闆小姐，他的哀怨也是粉多的耶！
還待回嘴，門上銅鈴叮噹響起－－
「歡迎光臨！」像陣風般飆出吧台迎客的人，正是剛才還一臉無力的江妃嬪。
孟爾凡依慣例走到靠窗的老位子坐下。對面位子上，早已等著一臉傻笑的江妃嬪。
他朝對面的江妃嬪無言頷首。
這家咖啡店是附近唯一在晚間十點半還供餐的地點。
雖然女主人的行為舉止略顯怪異，但因為方便，也因為喜歡這裏的氣氛，孟爾凡不打算轉移陣地。
「一份簡餐，謝謝。」朝著近在眼前的江妃嬪點餐，低沉的嗓音一貫地簡潔有力。
江妃嬪不語，只是一徑地癡笑。
一旁，小偉再次受不了地連翻白眼。
天啊！老闆小姐的花癡症狀真是越來越嚴重了！拜託她收斂收斂那可怕的饞相好不好？就算她不想做生意，也要留點給人探聽呀！
只可惜，江妃嬪沒有讀心的能力，就目前看來，她眼中只有孟爾凡那張引人垂涎的冷肅面孔。
算了……他認了，誰教他上了賊船呢？
不得已，自認苦命的小偉主動走進吧台，將江妃嬪特地為十點半帥哥保留的特餐端出。
身為旁觀者，小偉已為江妃嬪露骨的饞相羞恥萬分，但奇怪的是，身為被垂涎目標的孟爾凡卻仍鎮靜地自公事包中拿出文件閱讀，一點也不受前方詭異的視線所擾。
「先生，貴姓大名？」
吧台後，小偉為了這句常見臺詞錯愕得差點跌倒，反觀兩名當事者卻異常的平靜。
「孟爾凡。」文件後，他頭也不抬。
江妃嬪再接再厲，「今年貴庚？家住何方……」
她話還沒說完，人已被一臉羞愧的小偉使勁地從座位上拖到一旁。
「幹嘛？」江妃嬪媚眼斜飛，抱怨道:「臭小偉，人家在關心孟帥哥耶，你吵什麼吵？大不了等會兒將我探聽到的消息分你一半就是了……」
不大不小的嬌嗔聲，恰好讓咖啡店內的人都能聽到。
「拜託！」小偉無力，「老闆小姐，你知不知羞呀……」
「問問名字罷了，總不能一直叫他十點半先生吧！」江妃嬪不以為意。
「只有名字而已嗎？」小偉斜睨，「那剩下的一長串又叫啥？」
「呃……順便問問而已嘛……」江妃嬪依舊神色自若。
「順……便……嗎？」小偉嘴角抽搐。
天啊！地啊！他都快找地洞鑽了，為何老闆小姐還能理直氣壯地抱怨？！
她的臉皮到底有多厚呀？！
「可是……人家想知道嘛……」江妃嬪撅嘴。
她喜歡看帥哥，所以關心帥哥，這樣有錯嗎？這是她人生最大的興趣耶！
「那你也不該隨隨便便開口就問人家這種私人的問題呀！」小偉對著江妃嬪曉以大義。
真是的，又不是相親飯局，哪有人開口就問貴姓大名、今年貴庚……
「真的不可以問呀？」
「不行！」
江妃嬪一臉失落。
怎麼這樣？！她第一次開口問帥哥問題耶……
結果真讓人失望！
「沒關係，我不介意。」放下手中文件，孟爾凡冷厲眼神中不覺滲入一絲絲笑意。
這對主雇的對話還真不是普通的有趣。
「對咩、對咩！」見孟爾凡開口，江妃嬪火速甩開小偉，奔回桌前坐下。「親愛的，你人真好，居然不介意我問……」
一雙大眼眨呀眨，得寸進尺的江妃嬪笑得十足愛嬌。
獲得當事者的允諾，她開口又是一長串，毫不客氣地提出各項問題，以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奇怪的是，看似冷酷嚴肅、不好說話的孟爾凡居然有問必答，一點也不介意，讓江妃嬪樂得心花朵朵開。
這一回，小偉連試圖阻止的力氣也沒有。
哪有人一下子就從「先生」進階成「親愛的」，這教他如何替老闆小姐留顏面？！
不管了！天可憐見，他盡力了，只是他個人微薄的能力，實在不足以阻擋老闆小姐敗壞她自己的形象。
小偉決定放棄替江妃嬪保留顏面的雞婆善舉。
所謂人不為已，天誅地滅，為了自己的形象著想，他還是躲到角落去當個路人甲自保，隨便老闆小姐要如何丟人現眼。
深夜十二點半－－
孟爾凡依照慣例坐在書房中處理公文。
冷靜地在今晚帶回家中的最後一份公文上簽下名字，毋需抬頭，他也知道牆上時鐘必然指在十二點半的位置。
他確信自己一手排定的時刻表絕不會出錯。
生命之於他是一連串訂定目標、達成;訂定目標、再達成的經過。在他三十五年的人生中，除了應盡的責任之外，再無他物。
像個機器人般，按部就班絕不出軌，直到生命盡頭。這對他似乎是件理所當然的事。
沒有意外、沒有出軌、沒有怒氣、沒有笑聲，更沒有激情。
只是，這般井然有序的生活太過死板，讓他的心在不知不覺中已荒蕪成一片沙漠，但他毫無自覺，且從未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對。
時間已屆深夜。
在他規畫完善的時間表上，此刻應是上床休息的時間，只是今晚的孟爾凡卻沒有馬上離開書房。
他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
腦海中不覺浮現江妃嬪多變的嫵媚神情，以及輕快飛揚的笑聲……
前一陣子出差讓他察覺，自己竟也會有「思念」的情緒。
在他的世界裏，每一個來到他面前的人總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出錯，更沒有人會在他面前裝瘋賣傻地與他說笑……
唯獨她。
「原來，聽慣一個人的笑聲是會上癮的……」
燈光下，孟爾凡俊美剛強的五官淡淡染上一層倦意，也唯有獨處之際，他才會稍稍流露出些許屬於「人」的情緒波動。
注：文中引用「金包銀」一歌，作詞者為蔡振南。 |
發表於 2010-4-25 14:00
| 
發表於 2010-4-23 10: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