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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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總裁,特助來電通知,林森北路那個標案已經到手了。”

周禦丞剛走出會議室,隨行的女秘書立刻向他報告剛才會議進行中所得知的消息。

“嗯。”

他點點頭,手一揮,女秘書馬上停步,目送他獨自進入辦公室。

關上門,凝肅的神情放鬆了些。不喜歡由秘書遞茶倒水的他,在辦公室裡擺了一台專業咖啡機,按下幾個按鍵,立刻沖泡出一杯香濃可口的咖啡。

年僅三十三歲的他,已是上市建設公司“永盛集團”總裁,雖然年輕,但只要在商場上跟他交過手的人都清楚,在那張剛毅有型的性格臉孔之下,有著相當精明的腦袋。他的成功不是運氣,而是憑藉過人的眼光與膽識。

讓他一戰成名的,當然是五年前那樁不良債權標案,明明是眾人看壞,已經多年無人敢碰、流標兩次的BOT案,他卻在建築同業的取笑中,硬是逆勢搶進。

別人眼中的燙手山芋,卻是他眼中的金蘋果。買下不良債權後,他以最大債權人身分,找來嫺熟商業法令的名律師韓宇寰替他申請開發案重整,在最短期間內順利獲得法院裁定通過,再經由減資、增資的股權轉換,讓他以投入不到兩成資金的代價,成為離島度假村開發案的最大股東。

這些年,度假村經營得有聲有色,擁有百分之九十以上股權的他從中獲利非凡,除了讓原本看衰他的人跌破眼鏡,更是讓同業對他的前瞻眼光、策略佈局,佩服不已,在私底下封給他“獵鷹”名號,意喻他眼光神准、出手絕不落空。

不過,事業一帆風順的他,感情卻是乏善可陳。

他是不以為意,可惜他母親並不那麼想。

“唉……”

拆開母親寄來的牛皮紙袋,抽出一迭宛如履歷表的相親資料,周禦丞眉一皺,忍不住長歎一聲。

他一手揉著太陽穴,一手飛快翻閱那迭未婚女子的身家資料,也認真看過照片,一如以往,沒一個能讓他有半點想認識的衝動,倒是讓他無聊到打了個呵欠。

“鈴~~”

手機響了起來,他瞄了一眼來電顯示,如他所料,是老家打來的。

“喂?”

“禦丞,媽寄給你的照片看過了沒有?”

“剛看完。”

他唇角泛起一絲笑意。母親每回來電的時機,總是準確得讓他不得不懷疑辦公室裡是不是被她裝了監視器?

“怎樣?有沒有中意的?”

“沒有。”

“又沒有?!”周母誇張地在電話那頭嚷嚷。“啊不然你是要娶怎樣的天仙美女?有錢就了不起,挑老婆像在雞蛋裡挑骨頭!你四嬸婆的孫子才十八歲都要娶媳婦了,你連個女朋友都沒有,那我是什麼時候才有機會抱孫子?我看你公司關一關,回來種田好了,免得你眼光越來越高……”

戴著藍芽耳機的他輕喝了一口咖啡,打開擱在桌上待審閱的檔,一心二用地開始處理公事,不浪費時間。

二十八歲之後,母親每隔一陣就要拿他的婚事來嘮叨一頓,他早就習以為常。

的確,商場上的交際應酬讓他結識不少名媛淑女,也看過許多美豔名模與當紅女星,但他並不覺得自己因此眼高於頂。相反的,見多了虛有其表的女子,讓他的擇偶條件並不局限於容貌,也不講求身家背景,他要的只是感覺。

那種第一眼,就能令他怦然心動的感覺。

而那樣可遇而不可求的感覺,只在他九歲那年發生過。

心念一動,耳畔的叨念突然消失,他擱下筆,向椅背躺去,思緒霎時飛回從前。

十六歲那年,父親因為心肌梗塞猝死,母親帶著他回鄉下奶奶家生活。之後呂家到印尼設廠,聽說不久後便全家移居印尼,周、呂兩家也就此失去了連絡。

而後,周家原本耕種的大片農地因為都市更新及都會區遷移,成了炙手可熱的精華地段,擁有建築設計師執照的他賣了其中一塊地當作本金,從小小只有幾名員工的“永盛工程公司”,一路開疆辟土成就如今聞名業界的“永盛集團”,名與利他皆有,但心中卻始終有著一個不為人知的遺憾。

他已有能力為心愛女子建築專屬的幸福城堡,也是不少女性心目中的王子,但他的公主卻渺無音訊。

他遲遲無法步入婚姻,多少是因為那個一直深藏於心的身影。

十六歲分離前的最後一眼,十歲的呂可杏已是個美人胚子,白淨的瓜子臉上有一雙澄澈如湖的眼眸,尖挺的鼻樑下有著小巧的緋紅櫻唇,不語時有股天成的冷傲氣質,微笑時宛如牡丹盛放,至今仍是他心目中無人可取代的天使。

他並未被動地等待重逢,在事業穩定後,他也曾請托征信社協尋呂家人的消息,只知道當時呂父在異國的事業盛極而衰,又因為排華事件索性關廠後,他們一家人似乎輾轉到了美國,在那之後的下落就無從得知了……

“……禦丞,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有,這個週末我會回家一趟,隨便您要幫我安排幾場相親我都沒意見。”就算中間稍微分神,他也猜得出母親說的是哪幾句,更懂得如何應付。

“別以為你願意相親我就沒話說,那些女孩子你只看不約有什麼用?明明我看每一個都不錯,就不知道你在挑什麼?媽也不曉得能再活多久,至少讓我能看到你娶媳婦,也算對你死去的爸有個交代,不然——”

“媽,我跟客戶約的時間到了,有什麼話等我週末回去再說,再見。”

找了個藉口匆匆結束這段彷佛永無止盡的冗長通話,耳根終於清靜許多。

“唉,看來再不交個女朋友,下回媽大概會直接從老家殺上來哭給我看了。”

他苦笑嘀咕幾句,也沒心情審公文了,乾脆移坐到沙發,拿起擱在上頭的財經雜誌翻閱。看著、看著,他的視線突然定在一頁廣告上。

彩頁上,一位明眸皓齒的長髮美人斜倚在一輛百萬房車旁,雪白皮衣、皮褲繃出她玲瓏有致的窈窕身段,一雙纖長玉腿裹在乳白長靴內,嫵媚惑人的雙眼冷冷地從雜誌裡與他對視。

那瞬間,周禦承感覺到心臟一縮,繼而全身熱血沸騰。

“杏杏,終於找到你了。”

好難受……

他病懨懨地躺在木板床上。昨天跳進池中撿球鞋,雖然換得了美人一笑,但代價卻是發燒了一天一夜,直到今天傍晚才退燒,可是喉嚨還是像火灼一般難受,全身也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沒有。

照顧了他一天一夜的母親剛在父親的勸說下回房休息,望著母親憂心的面容,他心裡實在很過意不去。

可是就算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想他還是會為了杏杏往池裡跳,寧願自己感冒受苦,也捨不得見她多掉一滴淚。

“咳、咳。”

咳了兩聲,累乏了的他開始有些倦意。雖然今晚風有些大,吹得窗戶吱吱作響,但或許是睡前那包藥起了作用,他漸漸聽不見那些吵雜聲音,慢慢合上雙眼——

“周哥哥!”

驀然被打開的門發出對病人來說算是極大的噪音,但緊接著卻傳來一聲甜入心肺的輕喚,讓他甘願地強撐起精神睜開眼。

“杏……”

他想回應,但啞掉的嗓子不配合,只能苦笑。

“噓。”女孩纖細的指頭擱在唇間。“不要說話,乖乖的喔!”

女孩關上門,再將電燈打開,這時他才發現她竟然把神明廳裡供奉的玉雕觀音像給抱來了。

“阿花姊說,因為我不乖,害周哥哥掉進池裡,水鬼想抓你,所以你才會生病。”女孩眼眶紅紅的,表情卻異常堅決。“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被水鬼抓走!”

女孩吃力地把佛像擺在他枕旁“鎮鬼”,又從懷裡取出一堆她父親去日本出差買的禦守,和她母親求的好幾個平安符,往他脖子上戴。他病得迷迷糊糊,想阻止也沒氣力,只能由著她擺弄。

“周哥哥,我不准你死,你不可以死喔!”女孩任性地命令,紅紅的眼眶掉下淚珠。“我和觀世音菩薩,還有當神仙的爺爺,都會在你身邊保護你,杏杏才不怕水鬼,杏杏一定會保護你!”

“嗯。”

腦袋有些昏沉的他,心疼地撫去她臉上淚痕,雖然搞不清感冒怎麼又扯上什麼水鬼和神仙的,卻感覺好溫馨。

“你絕對、絕對不可以跟水鬼走喔!”

“嗯。”

“沒有我的命令,絕對、絕對不可以死喔!”

“嗯。”

“你要一輩子陪著我喔!”

“嗯。”

女孩的擔心讓他覺得好甜蜜,身體的病痛好像也隨著她的淚水蒸發。

幸福,在心裡脹得滿滿的……

“鈴——”

刺耳的鬧鈴聲吵醒了男人,也打斷了他方才的美夢。

即使醒了,他依然清楚記得在他昏沉入睡的隔天早上,是在母親的尖叫中驚醒。

當時他一睜眼,就發現小主人竟然抱著祖先牌位睡在身旁,他先是一愣,才想到她昨晚說的“神仙爺爺”,繼而忍不住笑到岔氣,真是一輩子都忘不了她那可愛又可怕的模樣。

可惜,後來年紀漸大,她懂得了男女之別,再也不曾跟前跟後、和他那麼親近,搬家後,更是音訊全無。

不過,從今晚起,他會讓她重回他生命中,因為征信社已經給了他呂家的消息。

今晚,他便將登門拜訪。

一想起這件事,周禦丞忍不住又笑了。多希望呂家人也能記得他,開心於和他重逢——尤其是杏杏。

起床梳洗完、換上輕便服飾,開心歸開心,他沒忘記就算是星期假日,他也計畫去看一筆土地。

沒通知司機同行,他搭車抵達那個中意的地段,親自估測交通便利程度,再看看沿途開發狀況等等,這是從他還是個小小的土地開發商時就培養的習慣。

就算現在身為集團負責人,該親力親為的事他還是不假手他人,這就是他的行事作風。

步行三分鐘後抵達捷運,十多分鐘後再轉搭公車,他沒帶手機和任何記錄工具,直接將沿途所見記在腦子裡,遇到市場就進去走走逛逛,順便吃份遲來的早餐,當作是隨興散步,也就不覺得假日工作有多苦,這便是他多年來寓娛樂於工作的心得。

“糟糕!”吃完餛飩面,他摸摸身上的夾克口袋要付錢,發現皮夾不見了。

仔細回想一遍,這才發覺剛才在市場上推撞他的中年婦人,八成是個技巧高超的扒手,他還傻得擔心人高馬大的自己撞傷她,反過來賠不是。

唉,雖然他裡頭沒放什麼證件、卡片,現金也只有一千多元,損失不算慘重,但是現在“白吃”的問題可大了,萬一傳到媒體那裡,肯定成為今年商界最大笑談。

他歎口氣,硬著頭皮走向正在剁豬腳的老闆,老實招認自己沒錢付帳的窘境。

“皮夾被偷?我看你是存心白吃吧!”小本經營的老闆不想被當冤大頭。“年輕人好手好腳的不去工作,只想白吃白喝?!我告訴你,要嘛就付錢,不然就跟我一起上警察局!”

他就怕遇上這類毫不容情的老闆。

“老闆,我真的不是存心賴帳。”他尷尬地商量。“這樣吧,不然你借我打一下電話,我請人送錢過來。”

“借你打電話?厚,你詐騙集團是不是?想用我家電話打出去騙人,讓我給員警追厚?”

周禦丞真是欲哭無淚,只能擺出更誠心誠意的姿態和這個看起來像是被壞人騙怕了的老闆商量。

“老闆,只有五十元,我真的不會賴帳。不然你借我一塊錢,我出去打公用電話,到時付你一百元,這樣可以嗎?”

“讓你走了還會回來?我看起來像白癡嗎?不要說了!跟我去警——”

“我幫他付。”

一名穿著淺藍褲裝,方才背對著周禦丞的年輕女子,戴上褐色墨鏡來到正在爭論不休的兩人面前,直接把一張百元鈔交給老闆,便轉身走人。

“小姐——”

不慣於欠人情的他想追上去致謝,順便請問日後還錢的方法,一不留神,腳滑了下,雖然及時穩住身子,沒在眾人面前摔成狗吃屎,可是大概是犯沖的他卻按到了一片碎玻璃,手上淺淺割了一道傷口,立刻冒出好幾顆血珠。

“受傷了?”

周禦丞才剛起身,皺眉看了眼掌心,就聽見身旁傳來一聲輕冷的詢問。他轉過頭,原來是聽見他叫喚而停步的藍衣女子。

“跟我來。”

這命令的口吻讓他頓時覺得有些熟悉,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真的跟著她走到不遠處的巷弄轉角,看著她打開一輛白色轎車車門,彎腰拿出一瓶瓶裝水。

“受傷的那只手伸出來。”

他大概猜得到她想做什麼,也信任地伸出手,女子立刻用瓶裝水幫他清洗掌上砂土和血漬,再用面紙擦乾,然後從包包裡拿出一個扁平小鐵盒,挖了一些綠色藥膏抹上傷口。

“你明知我一毛錢都沒有,不怕我是壞人,乘機下手行搶?”他忍不住好奇問這名寡言卻好心的陌生女子。

“你頭頂上有一支監視器,正對面就是警局。”她說話的同時也幫他貼好了OK繃。“好了,再見。”

“我該怎麼還你錢?”他差點忘了自己追出來的重點。

“不用了。”她坐進車內。

“不能不還。”他最討厭欠人情,何況還欠了她兩次。“請告訴我你的——”

“不覺得剛剛那樣很丟臉嗎?有時間煩我,不如快點去找份工作養活自己。”她冷冷說完便砰地關上車門、發動引擎。救急不救窮,她能幫的也只有這樣。

周禦丞無奈苦笑,看來要不出對方連絡方式,只能自報名號,反過來讓她上門“要債”。

“小姐,不然我把我的連絡方式給——”

“那些錢我當丟了,不用還。”

不等他把話說完,女子關上車窗,摘下幾乎遮去她大半臉的墨鏡,踩下油門。

就在這瞬間,周禦丞赫然發現那是張和征信社傳來的照片一模一樣,他再熟悉不過的絕美容顏。

“杏杏!”

等他回過神來,車子早已開走了。

他有些懊悔,但也只有一瞬,畢竟他早有了她的連絡方式,而且今晚就會上門拜訪。

這是我不要的,你不吃,我就丟掉。

那些錢我當丟了,不用還。

聽見她方才所說,再想起她兒時常掛嘴邊的話語,周禦丞唇角不禁悄悄上揚。

她那嘴壞心慈的個性,看來真是一點也沒變。

就連那驕傲的表情、命令式的口吻,也還跟小時候一樣,仍舊是他熟悉的那位大小姐。

雖然她的表情和話語一樣冷,卻掩不過她施恩不望報的性子,也讓他除了舊情,更增添了一分新愛。

望著掌心上那條膚色OK繃,周禦丞彷佛還能感受到她小心替他塗抹藥膏時的溫潤觸感,那柔軟指腹輕滑過他掌心,也挑動了他塵封已久的心弦。

車子早已消失,為她瞬間加速的心跳卻不曾減緩。

舊識重逢的喜悅轉為更深的期待,他好想立刻再見她,好想——

成為她的男人。

“……好吧,那我把錢放在床頭櫃的抽屜裡……嗯,等你回來再跟我連絡……”

和男友通完電話,呂可杏從皮包裡拿出一萬五的現金放入抽屜,有些無奈地輕歎一聲,便離開男友所住的套房。

她和華裔男友在美國讀書時認識,三年前,她跟隨父母返台定居,他竟然也追著她來到臺灣。除了感動,同是家道中落的背景也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她就這麼無可無不可地跟他開始交往。

只不過,學商的男友並未學以致用,來台後因緣際會跑去Pub駐唱,一心只想當歌手,學樂器、置裝、交際,加上食宿等等生活開支,幾乎每月都是入不敷出。

她不想看他的夢想被現實拖垮,因此生活不足的部分一向由她這個做模特兒的女友代為補足,但是這幾個月也不曉得他在忙些什麼,有時幾個星期還見不到一次面,好不容易連絡上,卻是要她幫忙籌措房租。

專程送錢來,等了一個多小時,他又說Pub老闆臨時留他討論駐唱合約,趕不回來,她要是真的一點也不生氣,那她就不是呂可杏。

唉,偏偏男友懂她吃軟不吃硬的脾氣,在電話裡甜言蜜語哄得她心軟,到頭來她一句不滿的話也沒說,簡直是被他吃定了。

“不過,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她開著不久前才買的二手車,一邊凝眉思索。就算她不在意旁人說她是倒貼,也不計較男友收入比她少,但老待在Pub駐唱總不是長久之計,還是得想想有沒有什麼門路可以儘早圓了他發片的夢想……

二十幾分鐘後,呂可杏在一棟屋齡四十年的老舊雙層矮房外停車。

她下車,瞥了眼那輛停在家門左側的克萊斯勒豪華房車,皺了皺眉。如果沒記錯,這款新車比她家房價還高,來往親友中,根本沒人擁有如此身價,應該不是她家訪客,可是——

“哈~~”

屋內傳來父親爽朗的笑聲,又像是有客來訪的樣子。她狐疑地拿出鑰匙開門,玄關處擺了一雙黑得發亮的名牌皮鞋,客廳裡還傳來陌生男子的低沉嗓音。

“你回來啦!”呂母一聽見聲響便過來查看,果然看見女兒返家。

“有客人?”她淡淡詢問母親。

“是啊,還記得小時候最疼你的周哥哥嗎?”呂母一把牽住女兒的手,笑咪咪地拉她進客廳。“禦丞啊,你還記不記得杏杏?”

周禦丞從沙發上起身。眼前的佳人,眉眼比起雜誌上的照片還更美幾分,細緻的輪廓未變,倒是身高比起小時候多了快二十公分,穿上高跟鞋,恐怕快和他一般高了。

“當然記得。”

周禦丞愉悅地回應呂母的問話,不掩欣賞的目光停留在呂可杏身上,揚唇迎視她明顯佈滿狐疑的水眸。

“杏杏,早上真是謝謝你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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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在九歲的周禦丞眼中,年僅三歲的呂可杏是個天使。

在十四歲的周禦丞眼中,八歲的呂可杏依然是個天使,只是不小心背後長出了一對小小的惡魔翅膀……

年初四,穿著母親親手為他編織的藍毛衣,周禦丞靜默地蹲在呂家偌大庭園一角,一邊修理“天使”弄壞的小鐵馬,一邊不時注意著正跟同是商界名流第二代玩耍的她。

呂家是永和有名的望族,經營旗下有數百名員工的紡織廠,周禦丞的母親是紡織廠女工之一,父親則是備受老闆倚重的副廠長。

雖然後來因為公安意外,父親斷了右手三指,沒辦法再靈活操作機器,但宅心仁厚的老闆並未因此辭退他,反而讓他轉任管家,帶著妻兒一起住進佔地數百坪的呂家大宅。

那年,周禦丞九歲。

他永遠忘不了,當他跟著父母踏進這間氣勢恢弘的大宅院,第一眼震懾住他的並非此處的富麗堂皇,而是由父母牽著小手,翩然降臨的呂可杏。

那時才三歲的她穿著一套宛如白雪織成的蕾絲洋裝,荷葉領口加上蓬蓬裙,白襪子、白皮鞋,戴著一頂手工編織的白色圓帽,襯得她宛如洋娃娃般的小巧臉蛋更加紅潤細緻,彷佛雪天使,美得讓他眼前為之一亮。

當她聽從父母的命令,用那軟綿好聽的聲音乖乖喊了他一聲“周哥哥”,對他彎唇一笑,那一刻,他臉紅了,心像浸了蜜,悄悄決定要永遠保護眼前的小天使。

“周哥哥,果汁。”正和幾個富家小公子一起玩耍的呂可杏,突然朝他這邊喊了一聲。

“喔。”

一聽見命令,周禦丞連忙取來擱在腳旁的抹布擦擦手,快步走入房內,為呂可杏倒了滿滿一杯冰涼的橘子汁。

“禦丞,”剛步下樓來的呂母在樓上就聽見女兒那聲嚷嚷,忍不住皺眉對他說:“我跟你說過好幾次了,這些事不用你做,叫杏杏要喝果汁自己來倒,別老讓她使喚你,都把她慣壞了。”

“我剛好要喝茶,只是順便。”他恭敬地回應一聲,還是端著果汁出去。

小小年紀的她,已懂得藉由使喚他這個大哥哥來向同伴炫耀自己的能耐,其實並非好事,連她父母也不同意他這麼寵她,但他就是無法忍受那張總是笑盈盈的可愛臉蛋出現一絲委屈,依舊無法自已地慣著她。

何況,私底下的她對他其實不錯,有好吃的一定分他一半,有好玩的送他也行,只不過口頭上絕對會補一句“是我不要的”。一開始他還當真,但相處久了,自然明白那不過是她不好意思對人示好的藉口。

他想,這輩子,大概都改不了寵她的習慣吧?

“……你們都想要我當你們的新娘子,那我要選誰呢?”

周禦丞端著果汁出來,就聽見他們一群人的笑語,好看的濃眉卻輕蹙了起來。

“嗯……我想嫁給住在城堡裡的王子,以後誰有漂亮的城堡,我就當誰的新娘子……”

城堡是嗎?

一旁的周禦丞牢牢記住了。

他不是王子,但他日後一定會擁有一座城堡,因為——他比誰都想要杏杏當他的新娘。

“杏杏,果汁。”

呂可杏像是理所當然地從他手中接過果汁喝下,而他也完全不以為意,寵溺地凝望她心滿意足的可愛表情。

“喂,我們的呢?”

幾個富家小公子看呂可杏使喚他,也把周禦丞當成了呂家傭人,頤指氣使地想跟著命令他。

周禦丞不動怒也不說話,只是冷眼朝他們一掃,那黑眸中的陰厲之氣立刻凍得那些小公子個個立正站好,不敢再多說一句。

雖然父母都在呂家做事,但雙親從小叮嚀他不可看輕自己,父母是傭人,不代表他也是呂家傭人,他和呂可杏是平等的。

心高氣傲的他願意聽從呂可杏的命令,只因為她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天使妹妹”,是他打從心裡疼寵的寶貝,他願意忍受她的驕縱任性、樂意讓她指使,不代表那些富家小公子也能享有同等待遇。

“哈~~你們看,新年他還穿破鞋耶!”其中一名富家小公子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指著周禦丞腳上洗到微破的球鞋笑。

“喂,你們家窮到買不起鞋嗎?”剛剛開口要果汁的另一個接著說:“看你可憐,只要你去幫我們倒果汁,我們就一人給你一百塊,怎樣?”

周禦丞理都不理他們,默默走回去繼續修他的小鐵馬。

是他自己覺得鞋子還能穿,不用買新鞋,當然更不會把這群小蘿蔔頭的揶揄放在心上。

呂可杏看看周禦丞,再看看玩伴們臉上得意的笑臉,心裡冒出一股小小火氣。

“不玩了!我要進去吃點心。”她說完便嘟著嘴進屋,其它玩伴自然也跟著她走。

又過了好一會兒,周禦丞修好小鐵馬,就著庭院澆花水管洗好手,瞧見呂可杏手上拎著一雙白得發亮的小皮鞋出來,快步往池塘走去。

“不要!”

看清她的意圖,他急著喊,但一切早已來不及,一雙昂貴的進口童鞋就這麼被她扔進了池塘裡。

“杏杏!”他連忙跑來,頭疼地看著在池上載浮載沈的皮鞋。“你怎麼可以把客人的鞋子扔到池塘裡——”

“哼,誰叫他要笑你穿破鞋,活該沒鞋穿!”她一頓,再補一句:“而且鞋子不是我扔的,是外面跑進來的小貓、小狗咬的。”

她雙手背在腰後,頭抬得挺挺的,臉不紅、氣不喘地睜眼說瞎話,要不是他親眼所見,也差點被她唬住。

雖然明知年長幾歲的自己應該糾正她的任性舉止,可是聽出她是不高興別人輕視他,才會以那麼幼稚的手法替他出氣,心窩裡又覺得暖呼呼,唇角忍不住上揚,糾正她的事早忘到九霄雲外。

“這個給你吃。”她從大紅棉襖口袋裡拿出一根米奇造型棒棒糖給他。

“不用了,你吃就好。”他一眼就認出那是剛剛其中一個富家公子去美國狄斯奈樂園玩時買的,只送了她兩枝。

“這是我不要的,你不吃,我就丟掉。”她嘟起嘴,作勢就要往地上砸。

“我吃!”他連忙接過,立刻當她的面剝開塑膠袋吃起來。

唉,每回都是這樣,她有什麼好吃的總會分他一半,他客氣拒絕,她就會動氣說那是她不要的、要丟的,結果一定是他乖乖收下她的心意,沒一次例外。

“好吃嗎?”她甜笑問他。

“好吃。”望著她可愛笑容,吃什麼都美味千百倍。

“那你現在陪我出門一下。”

他還沒反應過來,人已被她拉著往外走,再回來,腳上已換上一雙新球鞋,但他臉上沒有半點喜悅之色,反而皺了眉心。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小祖宗竟然拉著他到鞋店,說要買雙新鞋謝謝他幫她修車,他一拒絕,她就使性子要把壓歲錢撕成兩半,說什麼不要了,眼眶還微泛淚光,嚇得他立刻挑鞋、試鞋,再也不敢多吭一聲。

唉,要是讓父親知道這件事,他肯定被罵死!

“周哥哥,你在這裡等,我叫他們出來看你的新鞋。”

呂可杏得意地看了眼自己買給他的新球鞋,笑盈盈地走進屋裡要叫出剛剛嘲笑他的那些玩伴,才不許“她的”周哥哥被人恥笑。

但是當她出來,看見的卻是周禦丞拎著新鞋,在低溫中赤腳站在泥地上,被他父親嚴厲斥責的一幕——

“……小姐年紀小、不懂事,你也跟著不懂事?你怎麼能讓小姐花錢幫你買新鞋,占她便宜?!我是這麼教你的嗎?你——”

“不要罵他!”呂可杏沖過來張臂擋在周禦丞面前,氣鼓鼓地瞪著周父。

“小姐……”對著這個呂家掌上明珠,周父也只得立刻壓下怒火,輕點聲,卻不改威嚴地命令兒子:“還不把鞋子拿去退!”

“是。”周禦丞低斂眉,早猜到會是這種結局。

“不准退!”她拉住他。“這是我送的,不可以退!”

“禦丞!”周父怒目警告。

他正左右為難,捧在手中的鞋子卻忽然被人奪走。

“為什麼要退?你們討厭杏杏送的鞋子嗎?”單純的她只想到人家一定是嫌棄她送的東西,這刺傷了她小小的自尊心。“不要就算了!我把它丟掉!”

她氣呼呼地扔出鞋,神准地直接丟進了池塘。看著新鞋漸漸浸水,小小心靈有些痛,眼一濕,跟著便哇哇大哭起來。

“禦丞!”

幾乎就在她掉下淚的同時,周禦丞也在父親來不及攔阻的驚呼聲中跳下水溫不到十度的池裡,硬是撈回鞋,抖著身子回到她身邊。

“杏杏,別哭。”冷得全身直打哆嗦的他在她面前拎起鞋子。“你放心,我很喜歡這雙球鞋,死都不會拿去退!你看,我馬上穿——”

他的腳才剛要伸進鞋裡,突然有只青蛙從鞋子裡跳出來,嚇得他身子一個不穩,便一屁股跌坐在地。

本來還哭得唏哩嘩啦的呂可杏,見狀終於破涕為笑,周父也不敢再說什麼要退鞋子的話,只能催促兒子快回房換下一身濕衣服,免得感冒。

但周禦丞根本聽不見父親在一旁嚷些什麼,在他眼裡、心底,只有女孩純真的開心笑容,看得他也忍不住跟著傻笑,完全忘了自己屁股有多疼。

果然,杏杏還是笑起來最好看。

如果他能夠娶杏杏當新娘,他一定會把她當成心肝寶貝,天天哄她開心、天天逗她笑。

他,最喜歡杏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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