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奧咿一聲,閣樓上的小軒窗被推開,一張粉嫩的稚顏出現在窗後,穿著一襲嫩粉色春衫的嬌小身子倚靠雕花烏木欄桿。
她圓潤的眼兒微眯,軟嫩的菱唇輕抿,細蔥似的指尖掐著一塊杏仁甜糕,一旁梨花木桌幾上,擱著一杯剛泡好的蓮藕茶。
這里是北宸國的帝京,最是富庶之地。
天色微熹,劃分成格盤狀的街肆已是人來潮往,笑語如絮。
柳家早年發跡于南方,老祖宗做著南北貨雜糧的買賣,攢了些家底之後,便舉家搬至京城。
柳茜的父親嗜愛吃甜,時常上糕餅鋪子光顧,柳茜她娘這個糕餅師傅便是這樣被拐來,成了柳夫人。
時至今日,柳家本業未改,另又開設了一間糕點鋪,好讓承襲了娘親手藝的柳茜一則能發揮專才,二則將來日後若是嫁了人,能有自立謀生的能力,免受夫家欺侮。
她,是柳茜──也不是柳茜。
至少三年前的她,還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女性,一個被丈夫訴請離婚的可憐女人,那時的她名叫鄔吟恩。
呵,曾經那樣熟悉的名字,此時想起,竟是恍若隔世。
在這里生活了三年,從十三歲的稚氣少女,長成了十六歲的小姑娘,從難以接受到不得不面對,她對柳茜這個身份已是無比熟悉。
「茜兒,你今日起得可真早。」
一名面貌端麗的婦人推門而入,手中端了一碗清炖肉粥,煮得糊白的熱粥,撒上了香芹蔥末,依稀可聞出里頭還摻了些滋補的藥材一同熬底。
當她還是簡太太的時候,因為心疼忙碌的丈夫會累壞身子,所以曾在這方面下過功夫。
「娘,江叔又喝醉了?」她微笑走向蕭靜──也就是柳茜的母親。
江叔是柳家請的家廚,年過四十好幾,性喜喝酒,平日沒事總喝得酩酊大醉,也難怪都這把年紀了,還是只能打光棍。
算起來柳家雖非大富之家,但家底還是有的,不過那都得歸功于祖宗們生性勤儉,一點一滴攢下來,身為後人怎能隨意揮霍浪費,自然得懂得守成。
除了聘請廚子和幾個灑掃的粗僕,還有一個專司整頓女眷家務的嬸婆,也未再買進婢女服侍。
一來是顧及柳家畢竟只是小門小戶,也非什麼富紳仕豪,更非達官貴人,行事應當低調,昔日窮人翻身的柳家老祖宗,更留下了切莫鋪張浪費的家訓,後人自當恪守。
二來也是蕭靜的私心,雖然她與柳茜的爹感情甚篤,但家中若是有其他年輕女子時時在眼前出入,難保不會動了想納妾之心。
必于這點,她是真心佩服蕭靜。這里可是男尊女卑的古代社會,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態,在這里生活,她也見多了女子暗自忍下滿腹苦楚,點頭允許丈夫納妾,柳茜的雙親倒是個例外。
「你爹就挺老江,結果廚子都快爬到主人家的頭頂上,大白天喝得醉茫茫,要吃頓早膳都得自己動手,真不曉得廚子是請來燒菜,還是擺著好看的。」一早就起來熬粥的蕭靜不悅地說道。
「哎,娘的手藝可是比江叔強多了,要不是爹擔心娘累著,爹可是愛極了娘燒的菜。」
「瞧你,一早醒來便吃起杏仁糕,莫怪一張小嘴這麼甜。」蕭靜拉起女兒細白的小手,一同在烏木桌案邊落坐。
柳茜淺笑盈盈,拿起白瓷調羹,勺了一口熱香四溢的肉粥,吹了幾口便送進菱紅小嘴。
蕭靜端詳自己生養的好女兒,眸中溢滿憐愛。雖然不是什麼金枝玉葉,但她的茜兒甚是乖巧懂事,遇事時冷靜從容,連她這個當娘的都自嘆弗如。
「茜兒。」蕭靜柔喚,口吻透著幾分試探。「昨晚我和你爹商量過了,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該找媒人說親。」
鏗鏘一聲,白瓷調羹輕撞了下瓷碗,濺出了些湯汁,柳茜眉心立時皺起淡淡折痕。
懊來的,總是躲不掉,卻沒想過會這麼快。
迸時社會,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除非身有特殊隱疾,容貌當真丑陋可怖至極,女子絕無可能一直留在雙親膝下。
嫁人?遠在二十一世紀時,她已經歷過一段瀕臨失敗的婚姻,怎還有勇氣再嫁?
包何況……
縱然換了一張臉、另一副身軀,她的心底,依然住著同樣一個男人。
一張刻骨的俊雅面容于腦海中浮現,柳茜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哀愁。
「娘,我還小,這事不急,你和爹就別瞎操這個心了。」放下引人食指大動的香噴噴肉粥,她平穩無波的神色,蕭靜見了直發怔。
若不是確定眼前的姑娘是自己一手照料到大的自家閨女,看見她一臉超乎年紀該有的沉著面色,蕭靜真要以為她是已經歷經風浪的少婦。
三年前糕餅鋪剛剛修葺而成,卻在某天夜里起了一場祝融之災,害得茜兒險些葬身火窟,幸而後來及時下了場大雨,才救回她一條小命。
此後茜兒醒來,像換了個人似的,不再調皮搗蛋,心性亦變得沉定,時常坐在窗下抱膝靜思,找過大夫來看,卻也沒查出任何毛病。
「不小啦,等下月過完生辰,足歲便滿十六。娘在你這年紀的時候,早嫁給你爹了。」
「要是我嫁人了,糕點鋪怎麼辦?」她冷靜的望著蕭靜。
「只要未來的夫家同意,你還是可以繼續管糕點鋪。」蕭靜笑吟吟的說。
言下之意便是盼她嫁個尋常人家的男子,家世與門第別太高,與柳家平起平坐便好。
悟透蕭靜之意,她心下有些澀然。
二十一世紀的鄔吟恩,是個沒家世沒亮麗背景的平凡女人,來到這里當了柳茜,依然是個身家不顯貴的尋常姑娘。
「夫人,茜妹妹可是起來了?」門外傳來清脆的喚聲,那是在糕點鋪里做事的吳桂雪,年方十九,前年剛嫁人不久的年輕少婦。
見機不可失,柳茜三兩下喝完肉粥,抽出帕子邊捂嘴邊起身往外走。
「娘,桂雪姊找我,應該是糕點鋪里出了什麼事,我先去忙了。」推開房門前,她撇頭向蕭靜歉然淺笑。
「哎,你這孩子真是的,娘在跟你說正經事呢……」
柳茜佯裝沒听見,腳下飛快走著,也不管吳桂雪一臉詫異,挽住她的手臂一路直走。
直到出了柳家宅邸,投入人潮洶涌的大街,柳茜才松了手,表情如釋重負。
「唷,瞧你嚇得,莫不是蕭大姊提起你的婚事,讓你急慌了?」難得見到一向老僧入定般沉著的小姑娘形色匆忙,吳桂雪不由笑問。
柳茜噎了一下︰「你怎麼會知道?」
「前兩天我就听柳叔提過這事。」吳桂雪自小在街肆打滾兒,一張嘴甚懂得哄人,女子不論何等年紀,一律稱呼大姊,男子喊老了倒也無妨。
「連我爹都提了?」柳茜詫異,心下發怔。
柳智博甚疼妻女,這可是附近街坊都知的事,如果連他都起了嫁女兒的念頭,怕是任她再怎麼躲都逃不過。
柳家開的糕點鋪就在鳳川街,那條街林立著各式各樣的酒樓飯館,隔一條街則是龍潭街,開設著無數的一品茶樓、棋樓以及客棧,多是京中的貴族子弟流連其中。
有的茶樓、棋樓並非這般單純,里頭別有洞天,還有貌美女子陪同飲茶下棋,不過也僅止于此,未有陪睡等事,還算正派經營。
柳茜與吳桂雪邊走邊聊,吳桂雪眼尖,忽然朝龍潭街口上的「瑤芳」茶樓一指。
「瞧,是浚王的馬車。」吳桂雪興奮的低嚷。
浚王?柳茜眸光一轉,看見茶樓前停了一輛華貴的朱紅色馬車,馬夫一身體面裝扮,錦衣綾履,就連手中的馬鞭,末端處還拖曳著紅色纓穗,一瞧便知,馬車主人非富即貴。
「我說妹子啊,你怎麼可能不知道浚王呢?」瞧她一臉困惑,吳桂雪嘖嘖稱奇。「你一個年輕姑娘,老把自己關在糕點鋪,對外在之事漠不關心,也難怪你不知道浚王。」
「不就是個王爺嗎?有什麼好值得大驚小怪的。」收起詫異,柳茜不感興趣的說道。
就她看來,古時的社會在某方面而言,與二十一世紀頗為相似,例如門第觀念,或是以富貴或貧窮劃分的階級制度。
二十一世紀的豪門世家,到了古代,便成了王公貴族,別無二致。
不同的是,二十一世紀社經地位高的富人們為顧及形象,還懂得在人前做做樣子,古代這些貴族早已被捧上天,擁有至高無上的特權,不把尋常百姓放在眼底,行事跋扈蠻橫,無法可治。
「別的王爺如何也就罷了,浚王可是皇帝的同胞兄弟。浚王生得晚,五歲時,如今的皇帝已經被封為太子。浚王自幼體弱,皇帝向來甚是疼愛這個幼弟,允他可以自由進出皇宮,又是封王,又賜封地,東郊那一邊的地可都是浚王所擁有。」
「喔。」柳茜事不關己的听著。不過又是一個被寵壞的皇族,她對此種人素來是敬謝不敏,自然不會費太多心思在上頭。
「嘖,可惜啊。」吳桂雪惋惜的嘆了聲︰「這個浚王容貌出塵,美若天仙,多少名門大戶的千金眼巴巴的盼著能被他看上,當個尊貴的王妃。」
「有什麼不對嗎?為何要說可惜?」柳茜不解斜瞅。
「听說這個浚王啊……」吳桂雪突然附到她耳邊輕語︰「不近女色,有斷袖之癖,浚王府里除了老廚娘和負責洗衣打掃的老嬤嬤,連一個婢女也沒有。」
柳茜訝然的眨動長睫,終于明白為什麼吳桂雪會格外注目這個浚王爺。
同志在二十一世紀已被廣為接受,丈夫那幾個還在念書的小堂妹,一個比一個還腐,幾個小女孩上門做客時,還不忘帶來一些特殊的「伴手禮」,例如BL漫畫和小說,耳濡目染下,她也被灌輸了不少關于這方面的資訊,要說喜愛倒也不至于,但至少不會心生排斥。
不過在民風保守的古代,同志……不對,應該說斷袖之癖或者龍陽之癖,肯定會招來大肆非議。
看來這個浚王是頗為前衛的一號人物。柳茜抿唇笑了笑,正想開解一下思想傳統的吳桂雪,目光忽被茶館二樓窗口一閃而過的面龐引走。
「茜兒?」見她兩眼怔然,神情有異,如被勾走心魂,吳桂雪捏了她手臂一下。
豈料,柳茜忽然兀自往前走,眸光帶著幾分淒絕,那模樣嚇壞了吳桂雪。
「茜兒,你可別嚇我啊!」烈日高照,總不可能大白天撞邪吧!
柳茜恍若未聞,直挺挺的走進茶館,略過迎上前的伙計,走上二樓。
茶館樓上的格局劃分為二,一邊是珠簾區隔的雅座,另一邊則是半隱密的廂房。
「茜兒,這可使不得啊!」瞧見柳茜伸手去掀廂房的藍色錦簾,吳桂雪嚇得花容失色,連忙出手阻攔。
「放手!」一向好脾氣,個性溫軟的柳茜突然嬌吼,使力甩開吳桂雪的手。
「怎麼回事?你們是誰?」听見外頭有異響,一名腰間佩劍的藍衣隨從掀簾走出,目光凌厲地掃向她們兩人。
吳桂雪一驚,邊拽住柳茜的手臂邊將嗓子壓低,慌道︰「那是浚王爺的隨身護衛,妹子啊,不想死的話就趕緊逃,浚王的身份無比尊貴,心性高傲,行事但憑喜好,上回有個不怕死的傻子擾了浚王看戲的雅興,被隨從揍得鼻青臉腫,可不會因為咱倆是女子就手下留情。」
柳茜像著了魔似的,不肯听勸,拉開吳桂雪的手,直望著那隨從,目光如炬的道︰「我想見浚王。」
「大膽!王爺是何許身份,豈是你想見就能見。」見著她莫名懾人的氣勢,隨從怔了半晌,才回神粗著嗓斥責。
「茜兒,你瘋了是不?!」吳桂雪抖著嗓子直嚷。
「我一定要見浚王。」柳茜又上前一步,伸手去掀錦簾。
隨從神情一凜,手探向腰間,握住劍柄,煞氣襲人,吳桂雪察覺了,嚇得臉色發白,雙腿發軟。
完了,慘了!茜兒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拿什麼去賠柳家?
吳桂雪把心一橫,正打算沖上前抱住柳茜的腰,阻止她繼續尋死,廂房內卻傳出一聲沉醇男音。
「楊青,外頭發生何事?」
柳茜聞聲一震。竟然連聲音也如此相像,難道真是……
趁著隨從愣住的當下,柳茜不知從何生來的力氣,一把撞開隨從,掀開錦簾闖入廂房。
廂房里邊坐著兩名男子,一者正坐在梨木桌案前,一者則是倚窗而坐。
柳茜眸光匆忙一轉,望向窗邊,那男子身穿一襲織錦紫袍,朱紅腰帶兩側各系一串琉璃玉石,隨著一舉一動相擊,發出清脆如鈴的樂音。
她握緊拳心,呼吸凌亂,涌上水霧的眸光直望著窗邊男子的面龐。
眉目雋朗,膚若春雪,鼻挺如鑿,薄唇朱潤,一頭墨泉似的長發整齊盤起,以翡翠玉環束在腦後,男子當真貌若天人。
「……書堯?」哪怕過了千百年,就算換了另一個時空,她也不會錯認。
眼前的男人,分明就是她二十一世紀的丈夫,簡書堯。
男子卻是無動于衷的看著她,白玉一般的手指在青花瓷碗邊緣輕滑,俊美的面龐噙著一彎淺弧,黑眸淡睞,如深不可測的幽潭。
她被盯得渾身發寒,一股涼意直從背脊竄上來。
他,真的是書堯嗎?
「屬下一時不察,讓她闖了進來,請爺恕罪。」楊青一回神,立時進了廂房,屈膝跪地請罪。
「方才在外頭吵鬧的人便是她?」
廂房內的另一名男子忽而開口,他的模樣俊俏,比之窗邊的紫袍男子要多了幾分陽剛味,一襲素面青袍,瞧來颯爽舒服。
「回稟端王爺,正是這名女子。」楊青恭謹道。
端王爺?這名男子是浚王的兄弟?柳茜詫異的瞄了男子一眼,仔細端詳,發覺他眉宇之間與簡書堯真有三分神似。
「小姑娘,你不怕死嗎?」端王翟于坤笑睨柳茜。他與浚王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小小個頭兒,身上是一件近來京中盛行的粉嫩繡綢薄袍,寬袖窄腰,布料上的刺繡還算精細,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非是上等;下身是同色壓直紋繡花的及地散花狀襦裙,稍稍遮去了紫藕色的繡梅絲履。
她的面貌堪稱端秀,彎彎細眉,杏仁似眼眸忒是淨澈,年紀尚輕的緣故,白嫩臉蛋略顯圓潤,下巴倒是挺尖的。
察覺到翟于坤視線筆直的落在自己身上,柳茜忽然起了一股錯覺。
還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書堯第一次帶她參加家族聚會,他那些優秀俊俏的堂弟們,也曾用這般看戲似的玩味眼神打量她。
「鬧夠了?」驀地,一聲冷淡的男嗓在廂房內蕩落。
柳茜盯著翟于坤而走神的目光匆忙收回,轉向窗邊。書堯……不,應該說是浚王,面色清冷的斜睞,朱唇微抿。
她知道他是浚王,卻不知他在這個時空的名字。
對了,天家姓翟,所以他……
「六哥,這小姑娘似乎認得你,你可是曾向她做了什麼壞事?」翟于坤突來的謔問,替她解了惑。
紫桓,翟紫桓。這是書堯在這里的名字。
今時今地,都不再是二十一世紀,就連她的容貌身軀都不再是從前的鄔吟恩,她不能太躁進。
翟紫桓一雙星目爍了爍,霧一般捉摸不定的眸光駐留在她秀顏,她整顆心霎時提上了嗓子口,兩手緊拽住襦裙。
「本王不認得她。」淡漠的口吻,似寒風灌入耳底。
「書……」不,也許是礙于他人在場,書堯不能認她,或是她現今的模樣,讓他認不得她就是鄔吟恩。
尋思半晌,她復又揚嗓︰「民女姓柳,單名一個茜字,王爺身份尊貴非凡,自然認不得民女,可王爺總應該認得鄔吟恩姑娘?」
「喔,我懂了。」翟于坤摸著下巴,饒富興味地瞅著柳茜,自作聰明地說︰「原來這小姑娘是想幫朋友出頭。我說六哥啊,你究竟惹了什麼樣的風流債?」
「本王也不認識鄔吟恩此人。」眸光掃過她蒼白的面色,翟紫桓漠然地道。
難道他真不是書堯?只是踫巧有著和書堯一模一樣的容貌,一樣醇厚悅耳的嗓音,一樣的身型……不,絕不可能!
世上怎可能會有如此巧合之事?何況,她都能不死,靈魂附上柳茜之身,用著全新的軀殼,重新活過,她相信書堯肯定也同她一樣,靈魂附在這個時空的某人身上。
茫茫人海無從尋起,如今見著了與書堯模樣如出一轍的翟紫桓,她說什麼也不可能輕易放棄!
目光緊凝著那張俊雅面龐,她試探性的問︰「浚王先前可曾遭遇過什麼險難?」
「大膽!」不待翟紫桓開口,楊青已先怒斥,憤而起身架起她細瘦的雙臂。「爺,我這就把她帶走。」
翟紫桓面色漠然,優美的眼睫低垂,骨節分明的長指輕捧茶碗,默許了楊青。
柳茜心下一凜,低嚷︰「你真不記得了嗎?吟恩,吟恩啊──」還未說完,她便被楊青強行拉出廂房。
翟于坤只手托住下顎,玩味地道︰「真是奇了,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怎麼眼神看起來如此沉定?」
翟紫桓掀了掀眼皮,漫不經心的掃了密密掩下的錦簾一眼,端起青瓷茶碗,從容品茗,從頭至尾未置一詞。
「大膽!」不待截紫份開扣楊宵先怒斥,憤而起身架起她細瘦的雙臂。
「爺,我這就把她帶走。」
翟紫桓面色漠然,優美的眼睫低垂,骨節分明的長指輕捧茶碗,默許了楊青。
柳茜心下一凜,低嚷︰「你真不記得了嗎?吟恩,吟恩啊……」還未說完,她便被楊青強行拉出廂房。
翟于坤只手托住下顎,玩味地道︰「真是奇了,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怎麼眼神看起來如此沉定?」
翟紫桓掀了掀眼皮,漫不經心的掃了密密掩下的錦簾一眼,端起青瓷茶碗,從容品茗,從頭至尾未置一詞。
「滾!」楊青架著柳茜走出茶樓,手臂狠狠一拽,將她推到地上。「往後別再讓我看見你靠近有王爺在的地方,否則下回你可沒這麼容易脫身!」
如果這是二十一世紀,附近的路人肯定會圍過來,幫著她一起撻伐這種野蠻行徑。
但這里是權貴專制的古代,眾人一見到楊青系在腰間識明身份的玉佩,紛紛掉頭走避。浚王可是當今京中最顯貴之人,除非是活得不耐煩,有心尋死,否則誰敢得罪這個皇帝爺最寵信的紅人。
比起現代人,古人的冷漠與自私,她也算是開了一場眼界。要想在這里安生過日子,遠比二十一世紀還不容易。
「菩薩保佑啊!」楊青一走,縮在門梁後的吳桂雪這才敢走出來,七手八腳的攙扶起柳茜。「茜兒,你可真要嚇死我了!」
「對不住,差點就連累姊姊了。」人在茶樓外,理智頓時清醒多了,想起方才自己種種失態之舉,柳茜一臉歉然的賠不是。
「茜兒,你到底是怎麼了?你真認識浚王?」吳桂雪心有余悸的輕拍胸口,卻也好奇起來。
方才看茜兒那副舍命也要見著浚王的神情,哎,還真像是苦尋愛人不得,終于得以相見的痴心女子。
這怎有可能?初時她提起浚王時,茜兒不是還一臉淡然,不把浚王放心上的模樣?
況且,茜兒才十六歲,連個說媒對象都沒有,平日只在糕餅鋪里走動,上糕餅鋪的人多是女子,沒啥機會與男子相處,更甭提是浚王那般尊貴的人物。
「我……認得他,可是他認不得我。」柳茜避重就輕的說。
她不相信,真不相信!那人一定就是書堯,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肉眼所見,未必足信,因此她只相信自己的感覺!
「哎,那方才我提起浚王,你怎麼一臉不知他是誰的樣子?」
「那是因為……在我認識他之前,他還不是浚王,我也不知道他就是浚王。」
「這樣說來,你是小的時候見過他?」吳桂雪性子爽朗好相處,就是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這一點,令人有些難以招架。
「嗯。」她胡亂搪塞,只盼吳桂雪別再往下問。
「真的嗎?在哪里踫見的?他跟你說過什麼話?」驚嚇一過,吳桂雪又恢復平日的聒噪,喳呼個不停。
她無語的覷著吳桂雪,眼前浮現一只巨型麻雀叨絮不休的畫面。
正困擾著不知該怎麼回答,身後突傳來一陣騷動。
「端王爺、浚王爺,兩位爺走好,小店服侍不周,還望兩位爺多多包涵。」茶樓老板親自出門送貴客,幾個伙計還眼巴巴的跟在後頭,全都一臉急欲逢迎的巴結模樣。
一身錦綢雲紋紫袍的翟紫桓走到最前頭,頎長身姿引來無數側目,俊麗無雙
的面龐更是惹人目光流連,贊嘆仰慕皆有之。
他步履優雅的徐行,淬著兩團黑霧的眼眸不意揚起,與呆立在斜對角的柳茜眸光相觸,無形糾纏。
她一怔,試著上前靠近些,看清他眼中的情緒,翟紫桓卻已掩下雙陣,坐進華貴的朱紅馬車。
那一瞬間,好多聲音噎在她喉頭,腦中只余一片空白。
是思念過度而引起的幻覺嗎?方才他垂眸的剎那,她似乎在那張白玉俊顏上見到一絲如釋重負的沉郁。
倘若真如他所說,他不認得她,又怎會出現那樣的神色?
一定是他!肯定是書堯!
可他為什麼不願意認她?他在顧忌什麼?抑或,書堯靈魂附進翟紫桓身軀的時候曾經發生什麼事,導致他記不得自己原來的身份?
是了!既然她的靈魂都可以不滅,來到這個時空,難保不會有這種事,不是嗎?
無論如何,她都要讓書堯記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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