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個月後 上海
香格里拉大酒店坐落在上海浦東商貿區的中心。
此刻富麗堂皇的大廳內,雷曼曼拖著行李箱拿著電話低叫。
「李瑞德,大家明明約好在機場見,可現在我人都已經到了上海,你卻突然告訴我你來不了……」她急得在原地直打轉,「你不來,要我一個人怎麼應付這裡的事情?拜託,我們訂的可是蜜月套房耶……是是是,你老婆生小孩這件事是很重要,可是……可是你要我現在去哪裡找一個老公來給我撐場……什麼?你說你老婆在產房叫得很大聲?好啦好啦,你快去陪你老婆生小孩,我……我再自己想辦法好了 。」
不情願的掛斷電話,雷曼曼一屁股坐在酒店大廳的休息區。
她和李瑞德同在台北一家生活雜誌社任職,這次上海香格里拉大酒店為了慶祝週年,專為新婚夫婦舉辦神秘的浪漫 蜜月,所有行程都不對外宣傳,為此,反而引起外界的好奇 。
老總為了能採訪到這次第一手數據,派了她和李瑞德假 扮夫妻,搭機來上海一探虛實。
孰料,李瑞德竟然因為老婆生產,放她鴿子!
現在如果返回台北,所有準備功虧一簣。但這次她若采 訪到第一手資料,老總龍心大悅,搞不好升職加薪,搞不好 成為雜誌社副總編,這位置她可是覬覦很久了。
看著幾對年輕情侶親密的走向櫃檯的登記處,雷曼曼心 急如焚。
此刻,大廳正門處走來一個身材修長的單身男子,由於 午後陽光熾烈,一時間看不清對方的長相,但感覺到他渾身 上下散發著一股不容人小覷的魅力。
只見他手中只提了一隻精緻而小巧的行李箱,信步向櫃 台的方向走去,立刻一個服務生禮貌的上前詢問,他的口音 聽在雷曼曼的耳中,分外親切。
難道他也來自台北?
仔細一看,啊!這個男人……不就是聖誕節那天,被哈 雷吃光光甜品的倒霉鬼嗎?
雖然有些心虛,但為了這次能夠成功採訪到獨家內幕, 她還是鼓起勇氣迎向他。
「這位先生,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正準備隨服務生走到櫃檯的蔣承陵突然被人攔住,不禁 打量眼前這個女孩。服務生見狀,逕行離開。
雷曼曼笑得很尷尬,還有一點點手足無措。 「那個……請問你還記不記得我?」
蔣承陵目不斜視的打量她,二十四、五歲的年紀,長得 白皙粉嫩,似乎有一點點羞澀。
說她是美女,仍帶著幾分青澀;若說她長相普通,但眉 宇之間又泛著俏皮可愛的氣息。
他記性一向不錯,僅是一眼,便認出三個月之前曾與她 有過一面之緣。
只是……她怎麼會在上海?還有,她突然攔住自己到底 想幹麼?
見他沒反應,雷曼曼急了,用力指著自己的臉頰, 「 我啊,你仔細瞧瞧,有沒有覺得很眼熟?」
拜託,好歹大家都是台灣人,多少給她點回應吧。
就在她以為自己毫無希望的時候,他終於道: 「你是 那只笨狗的主人?」
喂,哈雷很可愛也很聽話,而且一點也不笨好不好?
縱然心底不滿,但為了眼前的大計,她還是猛力點頭,「對呀對呀就是我,上次哈雷偷吃了你車上的甜品,我一直 很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又來了!蔣承陵顯得有些不耐。他見過太多像她這樣的女人,都是抱著同一個目的接近他,令他不齒。
他的沉默不語,讓雷曼曼以為他肯給自己機會,立刻向 他行了個九十度的大禮。 「我代哈雷向你說句對不起,謝 謝你肯給我向你道歉的機會……」
懶得再應付她,他道: 「如果你巴上來的目的只是想 代你的狗向我道歉的話,那麼你的任務完成了,可不可以讓 開?」說完就走。
她焦急的扯住他的手腕, 「不!我還有話說。」
他擰起眉頭。終於要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我……我其實是想代哈雷補償你。哈雷上次吃了你 的甜點,我……我總該賠償,所以……所以……我希望這次 你住在這家飯店的費用,全部由我來買單。」
她剛剛說什麼?她要替自己買單 「小姐,你覺得我像 是那種被人包養的男人嗎?還是比較像個牛郎?」
雷曼曼急忙搖頭解釋,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事情是 這樣的……」
她做了一下自我介紹,並強調此次前來上海是為了採訪 ,卻被同事放鴿子,希望他能幫自己這個忙,她願意負擔他 在這家飯店的全部開銷。
蔣承陵聽了半晌,終於搞清楚她接近自己的目的。
「你是想要我假裝成你的丈夫,利於你接下來的採訪 工作?」
「噓!」雷曼曼忙將他拉至一邊,左右瞧了瞧,確定 沒有人聽到後,點了點頭。 「拜託你不要大聲講出我的身 分,如果被飯店的工作人員知道,那就不太好了。」
他一邊好笑她的行為,一邊又為自己剛剛對她錯誤的猜 測感到有些愧疚。
可就算是再愧疚,他也沒興趣與一個陌生女人玩這種無 聊的把戲。況且他還沒落魄到需要一個女人來替他支付住宿 費。
「很抱歉,我對你的提議沒有興趣。」他討厭動物, 更討厭養動物的主人,況且她養的那隻大型犬還曾經給他留 下很糟糕的印象。
「喂!」見他要走,她不死心的扯住他的衣擺, 「好 歹也看在我是你公司員工的國小同學的份上幫我這個忙。」
蔣承陵有趣的挑高眉頭, 「我公司員工?」
「你不是在台北有一家投資公司?公司裡有一個做財 務的名叫蘇巧馨,我就是她的同學啦。」
「蘇巧馨?」蔣承陵是聽都沒聽過。
「對呀對呀,她工作很認真,而且超級敬業,在你公 司上班兩年,從來都沒有犯過任何錯誤,而且同事也都很喜 歡她……」
雷曼曼無所不用其極的吹捧自己的好友,希望他可以看 在好友的面子上,而幫自己。
見他衝著她笑了笑,以為有希望了,哪知—
「我不但沒聽過你同學的名字,更是對她毫無印象。 」
他可是大老闆,每天要忙的事多到數不清,哪可能記住 公司裡每個小職員的名字!
雷曼曼失望的垂下雙肩,嘟起小嘴, 「既然這樣…… 抱歉打擾了。」轉身就走。
這次來上海出差後,原本想給自己放個假,孰料剛到酒 店便遇到這種事。
他向來不是慈善人士,也沒有太多的同情心,可見她那 副絕望的模樣,竟心生不忍。
只遲疑了下,他走到她面前,對她伸出一根手指, 「 我只有個條件。」
哇!好修長的手指。雷曼曼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咦,她 在幹麼?竟對著人家的手指流口水。
她趕緊收斂心神, 「你……你有什麼條件?」
「很簡單,如果你想讓我陪你一起演完這場戲,這行 程所有的事情都要聽從我的安排。」
身為大型投資公司的老闆的他,早已經習慣發號施令, 即便是玩一場無傷大雅的遊戲,他也要站在主導的位置,掌 控全局。
雷曼曼一時語塞。一切聽他安排?
見他臉上掛著無害的笑容,舉手投足間自然散發出尊貴 氣,這樣一個站在世界頂端的男子,料想也不會對自己圖謀 不軌。
一想到這次採訪結束,等待她的搞不好是升職加薪,這 個誘惑對她來說太大了。
思來想去,最後她用力點頭, 「好,成交。」
「喂,我的確是答應你什麼都聽你的,可是房間之前 就已經訂好,而且標準房和豪華房的價格相差那麼多,你不 能說改就改……」
雷曼曼怎麼也沒想到,這傢伙竟自作主張將原來的蜜月 標準房改成了蜜月豪華房。雖說她肯負責他在酒店的全部花 費,但也是仗著公司曾答應給她報銷支出,才斗膽找他一起 來演這場戲。
走在前面的蔣承陵不理會她的囉唆, 「如果你想毀約 ,我不介意終止我們的合作關係。」這次度假是想放鬆心情 ,他可不想在住的方面委屈自己。
雷曼曼還想繼續咕噥,但當酒店經理取出房卡為他們打 開房門的瞬間,她很沒用的被眼前奢華的佈置震住了。
柔軟的地毯,明亮的水晶吊燈,全套的衛浴設備,客廳 、餐廳、臥室、衛浴設備等一應俱全。尤其是擺在正中間的 那個寬敞而柔軟的大床,看起來好像很好睡的樣子。
這時,飯店經理有事和他商討,雷曼曼如同艾麗斯夢遊 仙境般,拋開對金錢的心疼,飛也似的向那張柔軟的大床跑 了過去—
當蔣承陵送走經理,被眼前看到的情景嚇了一跳。
從小到大,他接觸的人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無論在任何 場合都會極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脾氣,就算是那些拚了命 想貼近他的女人,也會很有涵養的擺出上流社會千金小姐的 矜持。
哪像眼前這位,完全不顧形象,此刻像只小貓,快樂的 在軟床中滾來滾去,懷中還抱著枕頭又捏又踢的,隨意挽在 腦後的長髮亂了,腰間露出一截白嫩的皮膚。
弓著身子的她渾圓的小臀正對著自己,竟有一股說不出 來的性感迷人。
他步向房間,動作優雅的鬆了鬆領帶,忍不住打趣。「你還要玩多久?」說完,他逕自整理自己的行李。
雷曼曼這才想到屋子裡還有其它人,羞赧的忙翻身坐了 起來,懷中還抱著柔軟的大枕頭。
室內耀眼的燈光映襯出他堅毅的臉部線條,她這才發現 他鼻樑很高,睫毛修長,五官深邃,整理行李的動作更是有 一種說不出來的優雅高貴。
她打過各行各業的工,自然見過不少的俊俏男子,可還 是被他俊美的外表煞住,想到未來要和他大演夫妻恩愛戲碼 ,耳根子不禁紅了。
現在不是臉紅的時候,如何完成老總交代的任務才是重 點。
「我還不太瞭解你,既然要演完這場戲,那麼現在就 互相做下自我介紹好了。」
她半跪在床上,拍了拍自己的胸, 「我叫雷曼曼,在 台北新天地雜誌社就職,今年二十五歲,身高一百六十二公 分,至今未婚。」說到這裡,她調皮的眨眨眼, 「我的優 點是我很美,缺點是我美得不太明顯。另外,我的人生座右 銘則是向錢看,向厚賺。」
她愛錢這點,可是全公司從上到下都知道的事,她也從 來不隱瞞。
一口氣介紹完自己,她才發現對方還沒說到半句。 「 那你咧?」
「蔣承陵。」鏗鏘有力的三個字。
「然後?」
「完了。」
「可……可是好歹我也該知道你的基本數據,還有睡 覺時會不會打呼,最最重要的是,你晚上有裸睡的習慣嗎? 」想像那畫面,小臉又紅了。
他優雅一笑, 「雷小姐,別忘了我可是你同學的老闆 。」
雷曼曼猛然一怔, 「那又怎樣?」
「這意味著,在未來的這段時間裡,你最好不要得罪 我。」蔣承陵擺明了在威脅她。
雷曼曼不禁吞了口口水。這次上海行,她到底給自己惹 來了什麼樣的麻煩啊?
入住酒店的第一晚,雷曼曼與蔣承陵相處得並不愉快。
起因當然是最重要的床位問題,雖說兩人是以夫妻名義 住進酒店,可事實上他們是假扮夫妻,怎可能有夫妻之實。
浪漫蜜月行,顧名思義,為了增加夫妻間的情趣以及親 密性,酒店將房間佈置得十分溫馨,偌大的豪華套房內,只 有一張柔軟且舒適的大床。
他們男未婚,女未嫁,原是陌生的兩個人,卻要共住在 這間蜜月套房,床只有一張,究竟由誰來睡便成了最大的問 題。
「別忘了是你求我幫你演這場戲,難道你想讓你的恩 人每晚去睡沙發?」
不理會一臉哀怒的女人在他身後碎碎念,蔣承陵今天的 心情極好。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能像此刻這樣放鬆過了。
憶起昨晚兩人因為床位吵得不可開交,最後當然是向來 無往不利的他獲勝。
小女人敗北後,只能苦命的睡沙發,可一整晚都在指責 他沒有紳士風度,又罵他喧賓奪主。
他原本答應她演這場戲的目的不過是想逗逗她,經過一 晚上的相處,他竟從中發現了許多妙不可言的趣味。
「好歹我才是付帳的大爺耶!」她覺得自己這次真是 虧大了,那麼豪華又柔軟的大床,她竟然看得到睡不到,恨 啊!
打扮得一身清爽的蔣承陵好整以暇的回頭看她一眼,見 她雙唇微噘,兩頰就像塞了兩顆肉包子,不由得揚高嘴角。
「你若是心理不平衡,那麼今晚咱們一起睡好了,反 正那張床很大,就算再多兩個人也沒問題。」
雷曼曼豈會看不出他眼底閃爍的促狹光芒。這該死的家 伙!得了便宜還賣乖。偏偏她敢怒不敢言,為了加薪她忍。
今天是蜜月行程的第一天,昨天晚上接到客房部的電話 ,酒店將會在第一天安排隆重的歡迎酒會。
這次報各參加的都是年輕的新婚夫婦,從他們佈滿笑容 的臉上就可以看得出,這些新人正處於幸福之中。
她很羨慕那些新人,父親過世得早,母親早已離開她多 年,這個世上她只剩下遠在英國念法律的弟弟。這些年為了 供弟弟上學讀書,她拚命賺錢,有時候一天要接連打好幾份 工。這些年來,也曾有同學或是同事對她產生過好感,可是 當他們得知她家的情況後,便一個個不著痕跡的退出她的世 界。
為了弟弟,她毫無怨言,但蔣承陵太可惡了。
見他推門走出去,她隨後跟上,想到昨晚她可憐兮兮的 睡在沙發上,而他則獨霸大床,便氣不打一處來上前扯住他 的手臂。
「你不要得寸進尺,好歹我也是這次旅行的出資人, 這樣吧,床咱們一人睡一天。」
「沒得商量,要嘛一起睡,要嘛我一個人睡。」要他 蔣承陵睡沙發,那真是天方夜譚。
「你是個大男人耶,這麼沒風度。」
「風度又不值錢。男人只要有氣度、能做大事就夠了 。」看到她被自己欺負得無話可說的樣子,他的心情更加愉 悅。
雷曼曼被他氣得直跳腳, 「你最好別忘了我的職業, 你這麼欺負我,就不怕我把你的惡行公諸於世?」
蔣承陵還來不及回應她的威脅,意外就發生了—
一個服務生正端著托盤迎面走來,不料卻魯莽的撞到了 兩人,托盤上的酒撒了滿地,玻璃杯碎了一地。一時之間, 原本喧嘩的大廳因為這陣混亂而稍微靜了下來。
他反應得很快,一把將差點被杯子砸到的雷曼曼扯至一 邊,但撞翻的酒還是弄濕了他的皮鞋與昂貴的西裝褲。
雷曼曼見狀先是一驚,然後訝異他居然會在危急時伸出 援手。
而闖了禍的服務生也被眼前這一幕嚇到了,能來這裡住 宿的基本上都是貴客,無論是哪個人均不是他們這些小小的 服務生惹得起的。他忙不迭向蔣承陵道歉,並十分謙恭的拿 過餐布想要幫忙擦拭。
蔣承陵並非是苛刻之人,也知道這些服務生每個月為了 賺生活費並不容易。本想打發服務生離去,不再追究,卻看 到被他推至一邊的雷曼曼正饒富興味的打量著自己。
那眼神,不由得激起他想惡作劇,他擋開服務生的伺候 ,扯出一記清冷的淺笑。 「抱歉,我這個人在生活上有著 強烈的潔癖,如果不是親近的人,不習慣被近距離伺候。」 說著,目光睨向雷曼曼, 「我的生活起居一向都是由我太 太來打理,這種差事,你交給她來做就好。」
服務生聽了,表情有些尷尬,一時之間竟不知所措。
他竟當著服務生的面刁難她雷曼曼恨得牙癢癢的,虧她 前一刻還把他當成好人呢。
「老婆……」某個披著天使外衣的惡魔笑容可掬的坐 在豪華大廳的休息沙發上,伸出自己已經髒了的皮鞋,擺明 了要她擦。
大廳裡無論是賓客還是來往的服務生都在等待後續的發 展,唯有雷曼曼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兩人目光相視,蔣承陵衝著她挑了挑眉,表情中滿是挑 釁。
向來不肯吃虧的他,當然不會忘了她剛剛威脅自己的事 。既然她逞口舌之快,他便要她嘗嘗逞能的結果,反正閒著 也是閒著,而且他發現她生氣的表情比平時的模樣更吸引人 。
雷曼曼被他氣得快要吐血,真想一巴掌甩到他俊俏的臉 上,可她知道一旦自己那樣做了,那麼等待她的,就是直接 打包回台北,這次的採訪行動宣告失敗。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她忍!
僵硬的小臉上勉強綻開一朵笑容,在眾人的注視下,她 接過服務生手中的餐布,半蹲在蔣承陵面前,忍辱負重的擦 去他鞋上的酒漬。
「老公,能夠每天這樣服侍你,真是我的榮幸啊!」
蔣承陵豈會不知她准在心底怒罵自己,可他卻一點也不 氣,反而很開心的露出微笑, 「是啊老婆,能夠每天被你 這樣貼心侍奉,我真的很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