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色的朝陽,冉冉地,從東方的天空升起。
千百年如一日,日夜更迭,歲月流轉,無一日停歇。
但今朝卻不同於以往,先皇於日前駕崩,經過七十二日的國喪之後,新帝將於今日正式繼承大統。
不消片刻的時問,清晨曖昧不明的幽黯已經被紅豔的朝色給取代,巍峨的殿堂之中,大臣們成行排列,一個個拱手緘默,等待著新帝駕到,龍椅上擱著以金絲繡成的新龍袍,代表著皇帝權力的玉璽就擺在禦案央心,它們似乎也在等待著自己的新主子到來。
「皇上駕到!」
通贊官傳唱的高亢喊聲由遠而近,直到最後一聲在殿堂之中喊出,余聲繞梁,久久不絕。
「臣等恭迎皇上!」眾朝臣舉筍叩首,恭迎新主蒞臨。
鳳闕身穿帝王袞服,走進了朝堂,步上了金階,在龍椅前站定了腳步,回首望著大殿之下的一干朝臣,他看見了,站在殿階之下的人,每一個都是他的臣子,每一張藏匿在筠牌之後的臉孔都堆滿了對他的忠誠。
但只有他心裏知道實情,知道這些應該效忠于他的臣子們,其實一個個心懷鬼胎,對他這位新帝而言,他們不是值得信賴的左膀右臂,相反地,他們這些豺狼虎豹正等著將他這個年輕帝王生吞活剝。
二十四歲的他,已經稱不上是稚嫩的年紀,但在權勢上卻生嫩得不堪一擊,因為長年居住在皇宮之中,不曾分藩建府,所以無從培養自己的黨羽,在深宮之中,與權力核心絕緣,才會讓他落得無人可用的窘境。
所以,在他看似鎮靜的臉容之下,其實懷抱著如履薄冰的戒慎恐懼。
他所接下的是一個龐大的帝國,在他父皇不自覺的縱容之下,張李兩黨之爭鬧得正是如火如荼,其中錯綜複雜的人事與朝政,只要他一個不留神處理,將會弄得天下大亂,天下將會為之傾頹。
然而,張李二党的爪牙遍佈朝廷,眼下眾多臣子,他竟不知道有誰可以相信,孑然一身深陷狼群之中,他不免感到孤掌難鳴之寂寥。
「皇上進登大位,臣等現在恭謹地獻上御用寶璽!」
鳳闕面色平靜地從宰相張照玉手中接過玉璽,只是淡然地覦了印璽一眼,轉手交給了身旁的尚寶卿放入玉璽盒中。
接著,張照玉退回百官行列之中,這時,通贊官再度高喊:「班首前行,跪!舉筠行拜禮:」
「恭賀吾皇進登大位,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朝臣們三呼萬歲的聲音在暫態間響徹大殿,鳳闕的眸光為之肅然,他心裏非常明白,他帝王的生涯才要開始真正的挑戰,片刻也鬆懈不得……
入夜,繁星點點,在幽暗的夜空之中,伴著一彎細細的月牙互相輝映著光亮,秋天的涼風清淡淡地,拂上了桂花樹梢,帶著一襲香氣吹進了小湖央心的暖閣裏。
暖閣裏仍舊亮著燈火,穿著丹白色薄衫的少女站在書案前,斂眸仔細地瞧著桌案上攤開的錦圖,錦緞依舊泛著嶄新的光亮,可以見得這幅圖才剛畫成不久,圖上所描繪的是一個男人的模樣,年輕俊美的眉目之間,掩藏不住嚴峻的銳利與精明,就算沒有穿上龍袍金冠,他的尊貴與威嚴依舊渾然天成。
「小姐,這就是今兒個登基的新皇帝嗎?」丫實香玉端著剛湖好的茶水,擺到小主子手邊,情不自禁地多瞧了畫像一眼。
「嗯。」少女點頭。
「他真好看,又是當今皇帝,看來這一次的選秀大典,一定有成千上萬的女人擠破頭要進宮去。」
「怎麼可能是成千上萬呢?」少女輕笑出聲,睨了丫鬢一眼,「最後能選進宮裏去的秀女,都是經過千挑萬選,可謂是鳳毛麟爪,珍貴得很,怎麼被妳說得像是到市場上買蘿蔔一樣不值錢呢?」
香玉撇了撇嘴,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依她來看,只要他們家小姐不在秀女行列之中,那些進入選秀程式的秀女們就跟蘿蔔沒兩樣,反正無論皇帝老爺怎麼挑,都挑不到這天底下最美、最聰明的女子。
少女揚著唇角,一朵如花般的微笑點綴在她的唇畔,她定定地看著畫像中的男人,眸子裏的神色淡淡然地,令人無法洞穿她此刻的心思。
其實,就算秀女們不知道皇帝的模樣如何,不也是一樣搶破頭要進宮裏去嗎?只消有朝一日博得君寵,三千寵愛集於一身,到時候就可以光耀門楣,父兄也跟著沾光了。
「就算不是挑蘿蔔好了,依香玉看來,皇帝的樣子長得這般俊俏,那些秀女們只怕會像是看到蜜糖的蜂……不,是熊,她們會像發情的母熊一樣,使盡手段也要進宮吧!」
「那些秀女們不見得知道皇帝的模樣。」少女柔軟的嗓調輕輕的,順手將畫給卷了起來,「這幅畫是大哥買通了一名曾經當過畫師的宮人,要他照著皇帝的圖像臨摹了一幅送來給我的,否則皇帝的身分尊貴,教天下人都知道他的長相,豈不是擺明瞭要給暗殺他的人機會嗎?」
「門主為什麼要給小姐皇帝的畫像呢?」香玉、心裏納悶極了,她一向對主子的心思捉摸不透。
「是我要求的,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我要對付的敵人,我自然想要知道這個男人究竟長得什麼模樣。」
少女……也就是今年方十五歲的挽燈,輕抿起了嫩唇,不再說下去,拿過一旁的筐盒,仔細地將畫卷給收進盒裏。
香玉沒料到小主子會說出那種話,心裏暗驚了下,看著主子略顯單薄細瘦的背影,內心百味雜陳,有一半是讚歎,另一半則是心疼,因為明明才不過十五歲的稚齡,卻已經捲入了腥風血雨的鬥爭之中。
挽燈反手輕輕地將筐盒蓋上,斂眸凝視著盒身,彷佛能夠穿透木質,看見圖畫裏的男人,深沉的眸光確實不似她真實的年齡。
或許如同她的義兄石燕然所說,她天生有美貌,也有才氣,卻唯獨命不好,所以心思才會這般老成精明,才出生沒多久,就被親生父母以極可笑的理由給拋棄了,才不過是繈褓裏的小娃娃,就被遠房的叔父風延年給領養,只有她的名字是親生父母給的。
挽燈,要她手裏挽著燈火,究竟是要照亮誰呢?
三歲時,叔父將她帶到陽城,投靠到朝廷的反叛幫派「雷門」麾下,叔父的學識淵博,很快就得到了老門主的器重,也認了她做義女,在她十歲時,老門主決定要替她蓋一座湖心小築,獨立于萬春院之外。
百年來,由前朝遺臣所一手設立的「雷門」就一直與朝廷為敵,以萬春院這個聲色犬馬之地為掩護,圖謀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恢復前朝風光。在她十二歲那年,叔父重病撒手人寰,就在去年,老門主也因為瘋疾而亡,在老門主斷氣之前,曾經摒退眾門徒,包括自己的兒子,只為了單獨向她交代幾件遺願,拜託她無論如何都要答應。
面對一向疼愛自己至深的老人在病危時的請托,她只能點頭答應,無論如何都會替他達成心願。
最後,老門主叫進了兒子,只交代石燕然一句話,說她挽燈雖然是一介女流之輩,年紀也算稚嫩,但看事情的眼光比他通透,所以任命她為「雷門」的首席軍師,以後,幫中大小事務都要找她商量,切勿獨斷獨行。
但是,一個才不過十四歲的小女娃,要如何能夠教幫中長老弟兄們信服呢?就算,大夥兒都知道她盡得叔父的真傳,對於兵法與權術都有頗深的研究,但是她的年紀畢竟太稚嫩,一開始就遭到了眾人的質疑與反對。
「小姐,時候不早,早點歇息吧!」香玉心想要是自己不提醒,只怕主子又會讀書到三更半夜。
「妳如果困了就先去歇著吧!我還不困,還要再讀一會兒書,昨兒個晚上讀到一段文章,到現在還沒想通作者寫這段文章的含意,在還沒想通之前,我睡不著。」
說著,不管身旁的婢女急呼呼地跳腳,挽燈拿過小油瓶,添油讓火蕊燒得更旺,坐在書案前,將書本翻到昨晚結束的地方,就算香玉在一旁聒噪著,她還是能心平氣靜地繼續看下去……
三年後
深宵的天牢之中,原本應該是安靜肅穆的,然而此刻卻是燈火通明,官兵們的吆喝聲此起彼落,在天牢之外,大批的官兵來回穿梭,一個個無不是嚴陣戒備,幾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過去那邊瞧瞧,一定要仔細搜查,務必要把逃掉的死囚給捉回來!」率隊的將領指揮著麾下的士兵,臉色異常地凝重。
接到軍令的官兵們立刻四散而去,他們臉上的神情也輕鬆不起來,因為今晚的事情要是鬧大了,說不準是殺頭的大罪啊!
所以,他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在消息傳到上頭主子耳裏之前,快點把逃掉的囚犯給逮回來,到時候就算要被降罪,最多也是扣餉罰禁閉,再不然就捱個幾棍,總之無論如何,只要能保住他們項上人頭,就已經是大幸了!
但他們的如意算盤似乎是打錯了!
就在他們忙著亡羊補牢之時,天牢裏有犯人逃跑的消息已經傳到上頭去了,而且層級之高,超乎他們所能料想……
巍峨的皇宮,帝王的殿閣之中,此刻並不因為深夜而平靜,在皇帝理政的禦書房裏,依舊亮著燈火,侍駕的宮人在門外躬首靜立著,隨時等候著主子的召喚,不敢有一絲怠慢。
「把話說清楚,怎麼會讓人犯給逃了?」
鳳闕坐在禦案前,低首看著手裏的書卷,低沉的嗓音不含一絲情緒,淡淡然的,不疾不徐,卻教聞者頭皮為之發麻。
身為皇朝的繼位者,鳳闕的鐵面無私一向是眾所皆知的,他不僅是嚴以律人,對自己也絕對沒有寬貸,所以才不過繼位短短三年,已經確立了皇朝的典範,有功論賞,有過必罰,無人能夠例外。
幾位大臣深夜被召進宮廷,對於昨天晚上天牢裏所發生的逃獄事件,他們都有耳聞。
李呈祥官拜刑部尚書,他一直都非常清楚主子對「雷門」相當重視,甚至於意有所指,暗示他打算在這兩年就將「雷門」的事情做個了結,不想再讓這個從前朝遺留下來的「麻煩」繼續作亂下去。
「回皇上,事情發生得極為突然,守牢的獄卒們沒有人知道一開始的情形,大概是剛敲過三更的梆子時,天牢裏就起了騷動,沒人知道那些犯人究竟如何逃出,只知道三更的梆子才敲過,原本緊鎖的牢門就打開了,犯人們一股腦兒湧出,殺得獄卒們措手不及……」說到最後,他默聲了,就算幾年來,他一直被視為與皇帝親近的大臣,也受到主子相當程度的信任愛護,但是,越是明白主子的性情,他的心就越沉重。
在他的心裏不禁感歎,這算是「樂極生悲」嗎?前幾日才因為府衙捕房不費吹灰之力逮到了四名「雷門」的徒眾,得到了幾句嘉許,才不過短短幾天,世事就全變了個樣子!
鳳闕冷著俊顏,靜靜地聽著,臉色顯得越來越陰沉。
「逃了幾個?」他冷冷地問。
「這……」
「說,究竟逃走了幾個人?!」
「凡是雷門之眾,全數都……逃了。」
「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次。」渾厚的嗓調依舊是波紋不動。
「在天牢之內,凡是雷門之眾,全都逃掉了。」
一瞬間,禦書房之中的氣氛為之凝結,看著主子鐵青的臉色,沒有人敢吭半聲,出了那麼大的亂子,就算是下一刻人頭落地,他們也怨不了誰。
他們都在等著主子開金口,心裏惴惴不安。
但就在這時,鳳闕又翻過了一張書頁,深邃的眸光依舊定在書卷上,心裏有著盤算,在他的沉默之中,眾人各自揣著一顆不安的心,隨著時問的過去,看著沒打算開口的主子,籠罩住他們的惶恐心情益發沉重了起來……
另一處地方,也在同一個夜晚。
月上柳梢頭,小河兩畔,燈火通明,在小河之中,泛著幾艘掛著燈籠的小舟,舟上的男人與女人飲酒尋歡,風情綺麗。
在小舟之中,以掛著萬春院圖騰的燈火最多,在陽城之中,萬春院的名氣之大,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要是誰家娘子哪天晚上找不到相公,只消到萬春院逛上一圈,包准能夠把自己的相公拎回去。
在這萬春院裏美女如雲,就算不是美人的姑娘,也絕對是才氣縱橫,談吐不凡,應對得宜,哪是自己家裏的黃臉婆可以比擬?
所以,就算每晚耗在萬春院裏要花上大把銀子,也嚇不退上門來逐豔尋歡的男人們。
但今晚的萬春院格外不同,在一門之隔的內院裏,人們的笑聲如雷,不時地傳來男人們大口喝酒,喊著爽快的粗厚嗓音。
在男人堆裏,挽燈是唯一的女子,她面容沉靜地坐在堂前的太師椅上,一襲月白色的衣衫,在一群粗氣的男人之間,格外顯得秀氣單純。
在萬春院中,她的存在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對於許多前來尋花問柳的恩客而言,她挽燈是個賣笑不賣身的清倌,也是他們可望而不可及的絕世佳人,她的容貌清麗,稱不上沉魚落雁,但是許多達官權貴仍舊願意花上萬兩黃金,只為了與她暢談一番,無論是談古論今,她無所不知。
而秘密指的當然就是她與「雷門」之間的關係,除了萬春院的老鴨嬤嬤與自己的兄弟之外,誰也不知道她挽燈就是「雷門」的軍師,這些年來,「雷門」與朝廷之問的對峙,在背後總有她的身影存在。
而「雷門」門主石燕然就坐在一幾之隔的交椅上,線條粗獷的臉龐上難掩得意,他手裏也端著酒碗,碗裏醇厚的烈酒已經被他喝得涓滴不剩。
「真是太令人痛快了!要是皇帝知道自己從頭到尾被一名女子給耍得團團轉,心裏不知道會做何感想?」
此話一出,眾人哄堂大笑,似乎已經在心裏描繪出皇帝氣得臉色鐵青的模樣,這教多年來吃了朝廷不少苦頭的他們心裏大大痛快。
今兒個約莫傍晚時分,從京城快馬傳來了好消息,那就是他們在天牢裏的弟兄都已經順利逃出,此刻安置在他們設於京城的分舵裏休養生息,挽燈指示他們在風聲過去之前,絕對不可以出來抛頭露面,一切都必須小心低調。
在「雷門」之中也算是二朝元老的-福康,大口幹掉碗裏的酒,他人如其名,體型敦胖,眉目之間總是帶著笑意。
「挽燈,妳真是我們雷門得來不易的寶貝,多虧了妳,咱們才可以把被關進大牢的同伴給救出來,這麼多年來,讓他們在牢裏吃了不少苦頭,妳真是他們的大恩人啊!」
自始至終?總是沉默不語的挽燈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福大叔過獎了,挽燈只不過出張嘴皮子,出生入死的還是大夥兄弟們,畢竟天牢是重兵看管的禁地,誰也沒把握把人給送了進去,還能夠順利逃出來,所以,這全是大夥兒的功勞。」
「妳太謙虛了!挽燈。」石燕然沒好氣地笑道。
「挽燈所說的都是實話。」她緩緩地搖首,唇畔輕淺的微笑並沒有因為眾人的讚美而加深。
這時,她的沉靜引起石燕然與-福康兩人的面面相覦,但是他們無法看穿在她心中的想法,在她年紀尚小之時,深沉的心思就已經不是他們所能夠理解,更何況今年已經十八芳齡的她,總是沉穩得教他們總有錯覺,以為在她如珠玉般美麗的軀殼裏,藏著一個極睿智的老者靈魂。
「挽燈,妳怕了嗎?」福康忍不住沖口而出,但話才一出口,就覺得自己問了一句蠢話。
「-福大叔倒是說說,挽燈應該怕什麼呢?」她揚起一抹淺淡的微笑,依舊是一貫的淡然。
沒料到會被她反問,福康起初愣了一下,旋即大笑了起來,「好好,這才是咱們的好挽燈,氣魄膽識都不下於男人,妳只管放心吧!我們一定會保護妳,妳可是我們雷門好不容易得到的寶貝,說什麼也不可能讓那個皇帝老子知道妳的存在。」
他這句話引起了大夥兒的共鳴,石燕然站起身,拍拍胸脯上暈爽地說道:「沒錯,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妳的存在,雖然咱們大夥兒都想見識一下,如果那個皇帝知道自己敗在女子手裏,不知道臉色會有多難看?」
聞言,挽燈只是抿著淺笑,沒開口回應,在她美麗的眸光深處看不見興高采烈,反倒是有著仲仲憂心。
看著義兄以及諸位長輩一副如獲至寶、有恃無恐的樣子,她不由得滿心憂愁,唇畔的淺笑就像漣漪般不知覺地消失了。
「挽燈,依妳來看,這次咱們在各地招募新血,能有多大成效?」
「不能就此作罷嗎?大哥,好不容易才將咱們的人從天牢裏給救回來,還沒過上幾天安樂日子,又要大動干戈了嗎?」
「挽燈,妳說這是什麼話?這幾年來,大哥哪件事情沒聽妳發落?妳說要讓大夥兒按兵不動,養精蓄銳,大哥就照妳的話去做,但眼下已經都過了三個多月,難道,妳還要教大哥繼續等下去?」
相較于石燕然的激動,挽燈顯得相當平靜淡然,「這三個月來,大哥自己所做的事情,自己心裏應該有數才對。」
說完,她站起身,往門口走去,在經過同樣也是「雷門」二朝元老的墉如秀身邊時,頓了一頓,然後頭也不回地離去,留下了屋子裏石燕然等人面面相覦,不約而同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從天牢死囚被劫那晚之後,一連大半個月,朝廷之中彌漫著緊張詭譎的氣氛,大臣們沒人敢多說半句閒話,唯恐在這風頭上惹禍上身。
然而同樣是默不作聲,但這件事情在張李二黨之中,卻有著迥然不同的發展,因為負責看守天牢的將領俞山松是張照玉的遠房外甥,當初就是他在皇上面前力保遠房外甥當上禁軍將領,如今出了亂子,該有的責罰絕對免不了。
這些年來,兩黨之爭在臺面上雖然和緩了,但在私底下的角力之戰卻猶如緊繃的弓弦,兩方都在等著機會將對手給趕盡殺絕。
眾人屏息以待,等著皇帝的罪責,但是鳳闕卻沒有半點動靜,據服侍的內官透露,說主子這些天起居正常,沒有半點不尋常之處。
張李二黨都收買到了這個消息,但這個消息卻聽得眾人頭皮發麻,就在不久之前,天牢裏有三十幾個死囚沒聲沒息地消失了,在這種時候皇帝的不動聲色,才真的是不尋常!
接照李的想法,主子應該龍顏大怒,追究負責將領的過錯,這一追究下來,不過只是俞山松死罪難逃,張照玉臉面無光,在朝廷裏的威勢也將大大受損,到時候他們自然可以拾得現成的便宜。
而張照玉與一干門徒可是個個心裏吊著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惴惴不安,他們當然知道李永康等人心裏所打的算盤,雖然心裏不甘,但是在主子的旨意未明之前,他們都不敢輕舉妄動。
八月的風,重一暖之中已經帶著一絲微涼、草木依舊翠綠,然而早開的桂花卻已經在暗一不秋天的腳步已經近了。
鳳闕坐在半山上的小亭裏,俯瞰著水光鄰洵的湖面,眸光深沉,冷靜的臉容教人完全無法窺探出一絲情緒。
他並非不知道大臣們拿銀兩收買內官,探聽他的動靜,但他就是故意讓內官放出消息,故意要擾亂他們的視聽,而至於收到的賄金,就當作是那些大臣們替他給奴才們的賞金。
「這些日子大臣們的反應如何?」鳳闕淡然地開口,深沉的眸光定定地望著波光燦亮的湖水。
「回皇上,朝臣們一日沒得到皇上的旨意,只怕是一日不得舒坦。」李呈祥十分謹慎地回答。
「是嗎?」鳳闕輕冷地笑哼了聲,「就讓他們繼續折騰著吧―浴道些年來,他們也讓朕沒一日能得清閒,朕怎麼能讓他們好過呢?」
「難道皇上沒打算究責嗎?」
「功必賞,過必罰,一直就是朕任命朝臣的準則,如今出了那麼大的亂子,朕怎麼可能不究呢?但是,比起究責,朕更想知道到底是誰策劃了這件事,而且,一日沒揪出裏應外合的奸細,朕就一日不能放心。」
「正如皇上所說,如果沒有內奸,牢裏的人犯怎麼能夠輕易逃出,牢門上的鎖卻絲毫無損,這件事情微臣正在詳細調查,相信不久以後就會有結果。」
「嗯。」鳳闕淡然頷首,冷峻的臉龐波紋不興,依舊是一貫的沉靜,「這件事情確實該辦,不過,上回朕交代你調查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皇上所指的是『雷門』的幕後指揮者嗎?」
「嗯,朕相信必定有這個人存在,石燕然雖然在『雷門』之中頗得人望,不過終究是個血氣方剛的武夫,他沒有那種能耐調兵遣將,所以在他的身後必定有高人指點。」
「關於這件事,微臣倒是已經得到一個很可靠的線索,這兩日已經著手派人前去調查,一定很快就能給皇上滿意的答復。」
「愛卿所謂的可靠線索,倒是說來聽聽。」鳳闕饒由昌興味地勾起笑痕,轉眸看著李呈祥。
「是。」李呈祥點頭,開始娓娓道來,對主子不敢有半點隱瞞,「多年來,朝廷一直無法知道『雷門』的總舵位置究竟在何處,眼下微臣倒是得到了一個極精確的地名,就在離洛陽不遠之處,有一個名叫陽城的縣府,地方不大,倒是人才濟濟……」
鳳闕靜靜地聽著,一雙沉銳的眸光望著湖水,幽悠蕩然的湖水映在他深邃的黑眸深處,像極了他心中正在起伏盤算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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