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到底怎麼回事?染天晴盤坐在地,一手撐著下頗,一手揉揉眼皮,揣想自己到底幹了什麼好事?怎會被扔進地牢裏頭來啦?她到現在都還搞不懂,自己怎會住到這裏啦?
她抬眼望去,幽暗的地牢裏彙集著種種惡臭難聞的氣息,雜夾各種恐怖的呻吟、謾駡,還有淒厲詭異的尖笑聲……
這麼可怕的地方,她怎會讓人囚禁在這裏?到現在她還沒想清楚怎會發生這種事?
事發當天,她不過是站在街頭看熱鬧,還邊啃烤得正香的雞翅,等候被逼婚的男人把他的意中人說出來。哪知道他的手指隨意比一比,先前還在河東獅吼的女人突然放聲大哭,然後市集就沖來很多官爺,接著,她就被抓到這裏來吃免錢飯了!真奇怪,看熱鬧也不行?
就算他們是皇親國戚,面子一斤大無比,但他們自己愛站在店門口丟臉,吵給大家聽的啊!哪條律法規定鄉民不能站在街口聽人吵架?
說起來,她也是受害者呢!耳膜被那個失態的姑娘震得發疼,他們也沒派人來慰問,還把她關在這裏……
原宥發現她不見了嗎?歌舞團的人還沒派人來救她嗎?
無故受牽連,被扔到這個地牢來,還要跟一堆臭蟲、跳蚤為伴,她的心情可是差得很!
早知道一時嘴饞,在路邊啃雞翅、聽八卦,就會惹來牢獄之災,那她寧願安分一點,待在酒樓裏,替唐宓把歌舞團進住該注意的事項都先打點好。
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用了,還不如祈禱原宥快來救她比較實在!
但,這監牢也沒有想像中的差啦!因為……
“這位小兄弟,你的飯菜來了。”有個國字臉的老人,板著臉,按時替她送飯菜,不是想像中的冷菜剩飯。
“喔!謝謝。”染天晴聞到香噴噴的菜肴,立刻眉開眼笑。
縱然她有多大的氣,只要聞到這飯菜香,什麼骨氣都沒了。她趕緊伸出手,開心的接過精心配置的家常菜。
說真的,這監牢的福利不錯,還有味道調得這麼棒的飯菜可以吃,如果還有一床暖暖的棉被可睡,讓她一直待在裏頭,她也願意。
在外頭打拚,其實也滿累的。
染天晴認真吃著熱騰騰的飯菜,邊揣想著他們一大群人在烈日下揮汗如雨趕路的狀況,自由是自由,快樂也挺快樂的,但,風吹雨淋的滋味總是要自己擔。
這回,老人站在牢欄外,沒快步離去。
她的筷子猛烈朝美味的菜肴攻擊,吃得正香,但被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再怎麼美味的食物吃起來也不暢快。
“欽!這位老爺爺要吃一點嗎?”染天晴客氣詢問。
“我家主子都叫我“福伯”。”老人緊盯著染天晴,拘謹地自我介紹。
“福伯,你好。”對於天天送熱飯熱菜給她吃的牢頭,染天晴不僅面帶笑意,還非常有禮貌。
“你這小子還不錯,滿有規矩的,也懂得敬老尊賢,只可惜多長了一塊肉。”這幾天都認真觀察染天晴的福伯,終於點頭,對她的樣貌、舉止、教養提出自己的看法。
“謝謝福伯誇獎。”長期跟美豔動人的花魁相處,染天晴對於應對進退都學得有模有樣。
“既然你知書達禮,就該勸我家主子,教他別死心眼,把心思放在你身上。兩個男人是能幹什麼?跟郡主成親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她是女人,日後開枝散葉,就靠她了……”板著臉的福伯,開始叨念,要染天晴把做人處事的道理聽進去,別再跟著尊貴的主人瞎起哄。
“呃?”染天晴猛眨眼,錯愕地聆聽老人的勸誡,俊秀的臉龐一陣青一陣白。這個老傢伙,到底是在說什麼啊?誰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雖說她穿男裝招搖撞騙多年,但還沒被拆穿過,向來只有小姑娘為他著迷,她哪時騙過男人啊?
“你也別不好意思了!那天街上的人都看到,也聽到了。”福伯看著染天晴一臉困窘,趕忙表示,“你們相互喜歡,我只是個下人,也沒立場多說話,只是希望爺兒勸勸我家主子,要他接收郡主的好意,娶她為妻,這樣也不枉我家老爺跟夫人在天之靈……”
咦?這個老傢伙講來講去,就是在講她跟那個被逼婚的男人相互喜歡嘛!
他是哪顆眼睛看到他們相互喜歡啊?
還有,他不是這裏的牢頭啊?
染天晴一顆頭,被突如其來的事轟得嗡嗡響,過了半晌,才找回聲音,“我不認識你家主子。”
“呃……”喋喋不休的福伯以為自己聽錯了。“縱使主子對你情深似海……”福伯有點忘記自己該說什麼了。
“我不認識你家主子!”染天晴繃著臉,對福伯再說一次。
“怎麼可能?我家主子……”福伯張大嘴,開始辯駁。
染天晴揚起手,作個手勢擋住福伯開開闔闔的嘴。
“怎麼不可能?才見過那次面,我連你家主子是圓是扁、是胖是瘦都忘了,怎麼互相喜歡?”先前被氣到說不出話,後來認真想想,發現事態嚴重,不說清楚,她可能會倒楣到家……
喔!不對、不對,其實,現在就夠倒楣了!
但,她不澄清,變成她跟郡主搶一個弱不禁風的男人,那這個“楣”真的是倒到三生三世都有剩。
“你、你……”福伯被她突來的伶牙俐齒反駁,氣到說不出話來。
“既然是誤會,我說清楚就沒事了吧?快點放我出去!你家主子愛跟誰成親就跟誰成親,郡主、公主……愛跟誰就跟誰,我都沒有意見。”她急得要命,就是想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
“我……”
染天晴沒好氣地瞪著福伯,想聽聽看他還有什麼話好說。
“大事不好了!歐陽公子餓暈了。”
他們從狹小的氣窗中,聽到外頭亂成一團的唉叫聲。
“糟了!”福伯也沒空說服染天晴了,轉身就往外跑。
“果然真的很文弱……”坐在原地的染天晴搖搖頭。
別說她假扮男人,被隨便抓來湊數,抵擋郡主逼婚,就算她當時穿石榴裙被誤認了,都不會喜歡這種弱不禁風的男人,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
還教她承認咧!真是想太多!那個老傢伙肯定還沒吃飽,才會跟她說那堆奇奇怪怪的話。
染天晴拿起筷子,想繼續把盤子裏的好菜全部吃下肚。
突然,地牢又出現好幾個熱情的面孔,幾個人二話不說,簇擁著守護,快把監牢打開,也沒空跟染天晴打招呼,就把她拉出去了。咦?說清楚了,就可以這麼快走人嗎?還沒搞清狀況的染天晴,喜上眉梢,腳步輕盈地跟著幾個家丁走人了。
“咦?”染天晴無奈地坐在地上,沒好氣的環視擺設華貴的廂房。
雖然從地牢出來,卻只是換了個地方,在豪華宅院外,還是站了一排雄赳赳、氣昂昂的帶刀護衛,而她―
還是被氣衝衝的家丁扔進來的!
“快想辦法!得讓歐陽公子吃下東西,否則你的頭得跟我們一起陪葬!”
世代在風家為僕的家丁,怒氣騰騰的對染天晴叫囂。
旁邊,幾個丫鬟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瞪著她,彷佛她是多奸邪的惡人。
這裏的人都習慣這種不友善的打招呼方式嗎?染天晴摸了摸被摔疼的屁股,覺得自己實在苦命。
“唉!”她真的很倒楣!到哪里,都被人家這樣摔來摔去的。如果換穿女裝,會不會有好一點的待遇?可,看到郡主逼婚時,那嬌蠻潑辣的架式……還是算了!等一下,被發現她是女人,可能不只這樣對付她了!
染天晴無奈地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走進內室,一眼就看到床上躺著被逼婚的男人。
那日看起來相貌俊秀、氣質斯文的男人靜靜躺在床上,像睡著了。
福伯就站在床邊,好說歹說,老淚縱橫,但躺在床上的男人像死人般,不為所動。
“唉!你快來瞧瞧主子。”看到染天晴來了,福伯彷佛看到救星似的,趕緊招呼她到床畔來。
“喔!”叫她來,也不能起哈效用啊!他們又不認識……
雖然心裏有一堆話,但看到老人家那麼傷心,染天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有乖乖走到床邊。
“快跟少爺講你來看他了,要他好好保重身體……”說了兩句,福伯覺得自己講的話有夠晦氣,好像主子真的會發生什麼事,一時鼻頭酸,掩住臉,痛苦地走開。染天晴看著那兩眼緊閉、俊秀蒼白的臉龐,不知從何說起。
“這幾天,主子為了你,跟郡主鬧得翻天覆地,連飯都不肯吃!你一定得讓他醒來,吃點東西。”福伯在離開廂房前,突然轉頭,對染天晴狠狠丟下這串話,要她好自為之。
“哈?”有這麼嚴重喔?
“我知道了。”染天晴怕被突然掃來怨恨的視線射穿腦袋,趕緊換了口氣。
“哼!”福伯重重哼氣,轉身離去。
真不知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有哈好處?主子竟為他絕食!福伯既心疼又無奈,只有把希望寄託在染天晴身上。
“歐陽公子……你吃點東西吧!”染天晴猶豫半晌,決定按照福伯的意思,叫他吃東西。不管怎麼樣,人都病怏怏躺在床上了,就算他們不認識,她也不能不理他,至於他理不理她的呼喚,就不在她的考慮之列了。
“你、你真的來了嗎?”兩眼緊閉的歐陽少華有了虛弱的回應。
“對,我來了。”沒想到他還真的應她!染天晴嚇得兩眼大睜,又覺得機不可失,趕緊把放在桌上的米湯端過來,想餵食絕食中的人。
躺著休息的男人可不是好哄的,他緩緩睜開眼,確認跟他對話的人是誰。
“你真的來了!”看到染天晴,歐陽少華心滿意足的露出微笑,“你有吃東西嗎?福伯有每天按時送飯給你嗎?”
歐陽少華一醒來,不是吃東西,反而是跟染天晴確認有沒有按時進食。
這個嘛……
“我當然是吃得好、睡得飽!我很好,你快吃。”有股異樣的感覺流過染天晴的心頭,但她強忍住情緒,迅速坐到床邊,把歐陽少華扶起身,要喂他喝點米湯。
乖乖讓人扶起的歐陽少華,見到染天晴舀了一匙米湯,送到自己唇邊要喂他,俊臉不禁一紅,“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他伸手,要接過湯匙。“有哈關係?反正我也沒事做。”染天晴不讓他接手,堅持要餵食。
遲疑半晌,他才答應,“好吧!”
染天晴舀著黏稠的米湯,一口一口餵食,順道問起,“你餓幾天了?該不會從吵架那天以後,就沒吃飯吧?”
他淡淡瞟了她一眼,沒說話。
很好!沒說話就是默認了。她再接再厲的勸導,“有三天了!你不餓嗎?這樣下去真的會餓死。”
為了跟女人鬥氣,把自己搞垮,總是不大妥當。
“要我娶個不喜歡的女人,天天跟她相對,那我生不如死。”歐陽少華淡淡表示。
“這也是。”她歪著頭,想起郡主刁蠻任性的樣子,就寒毛豎起。
一般男人看到她,就頭痛吧?哪會想娶她?不過,他這麼文弱,又不是武夫,還敢絕食抗議,抵死不娶她,也算得上有骨氣了?
“讓你看笑話了。”想到他被逼婚的模樣全被她看盡,俊臉又紅了。
“還好啊!我不會笑你。”染天晴又喂了他吃一口,對眼前的景象,突然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啊!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我們認識的,對吧?你是……阿華?在……清溪村,對不對?”
“你終於想起我了!”他清澈的眸子突然閃入一絲喜悅。
“對!你以前也這樣……”染天晴已從他的模樣尋找到兒時的輪廓,“你到後院被公雞追,出了園子被狗追,到溪邊又跌進水裏……”
她指著那張斯文俊逸的臉蛋,講起兒時的種種。
“你有印象就好,不用統統說出來。”歐陽少華掩面,對於自己總是給人文弱可欺的印象,覺得很慚愧。
“還好啦!男大十八變……你變得這麼好看,誰會第一眼認出你?”要不是他動不動就臉紅,講話文縐縐,活脫脫就是小媳婦的模樣,跟小時候沒差多少,她還真的認不出來咧!
這算誇獎吧?雖然沒男人被誇獎好看會高興,歐陽少華還是道謝了,“謝謝誇獎,你長得比較好看。”
“哈哈!還好、還好,沒你厲害。”她沒有被女人逼婚的經驗。
染天晴又舀了一大口,送到他的唇邊。
歐陽少華見狀,也沒多說哈,乖乖吞下。
兩人一吃一喂,倍感溫馨,這讓躲在門外偷看的福伯歡天喜地,歡喜的淚水不停落下。
躲在一旁的小廝連滾帶爬跑出去,一路上見到人,都熱情報喜,直到風如意休憩的樓閣。
“我真的可以自己吃。”吃了半碗,歐陽少華才舊事重提。
“不用啦!反正我以前也喂過你,哈事都罩你,我還幫你洗澡、換衣服,區區這碗米湯,算哈?”染天晴擺擺手,不以為意。
“可是……”歐陽少華囁嚅幾聲。
“可是哈?你都敢大庭廣眾下告訴大家,我們相愛,你現在讓我喂碗米湯,幹嘛扭扭捏捏啊?”突然想起他們之間的“愛情”,染天晴突然揚起眉梢,用著怪腔怪調的口氣質問。
“噢!那是……”他俊臉漲紅,瞬間成了紅臉關公。
“你倒好!我恰巧路過,你眼尖把我認出,還把我拿來當擋箭牌,這份恩情,你該怎麼還?”說著,她便把手上的碗丟到一旁,整張臉往歐陽少華那張斯文得過分的臉龐緩緩靠近。
“我沒有……”把你當成擋箭牌。
沒料到染天晴會靠得這麼近,歐陽少華慌了,稍嫌單薄的身軀微微往後靠。
“沒什麼?你沒當眾說你喜歡我?”染天晴蓄意戲弄他,把左手擱在他白皙的脖子上,鼻子輕輕碰觸他的鼻尖,唇邊掛著邪惡的笑意。
“我有……”歐陽少華繼續結巴。
“你可知道因為這樣,我就被官差抓進地牢,關了三天?”這本帳,她總得跟他算。
“連累你……我很抱歉……”但他也跟著絕食三天。
“很多傷害,不是一句抱歉,就可以沒事的。”染天晴像個街頭的無賴般,纏住溫柔可人的少女,放聲調戲。
“那……我該怎麼彌補?”
“這個嘛!”其實她也只是想看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倒沒意思為難他,沒想到回廊卻傳來急促的奔跑聲。
半躺在床上的歐陽少華也聽到那個聲音了,突然一改慌亂的態度,兩手用力環住她的脖子,將她拉近,猛力親吻她。
“唔?”染天晴被他突如其來的攻勢嚇一跳,想掙扎。
但,歐陽少華卻利用優勢,將攀在自己身上的染天晴壓住,盡全力吻住她一開一闔的紅唇。
這是個激烈的吻。帶著一臉錯愕的染天晴想問他怎麼了,但他卻不給她出聲的機會,不斷地舔弄、親吻她的唇緣,甚至趁她開口時,一舉入侵她的檀口,以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佔她。
她的抗議瞬間成為碎片,“阿……華,不要……”開玩笑了……
歐陽少華根本不理她的抗議,不但長驅直入,探索她口裏的濕潤溫暖,還趁她閃避不及時,開始撫摸她的身體。
“分開!我叫你們分開!”高八度的女聲從外頭傳來。
“唔……”染天晴難受極了,拚命甩頭,想閃開他的嘴唇,因為她幾乎被吻得快要喘不過氣。
歐陽少華就是不讓,以全部的身軀壓制她,雙手捧住她的臉,要她徹底承受他的吻,不能遺漏一絲一毫。
已經被吻得頭昏腦脹的染天晴,手腳發軟地躺在他的身下。
她被他嘗得很仔細,同時,雙唇被吻得紅腫,口裏每個角落都被熱烈探索過了。
“不准再親了!快點拉開他們!”風如意快要瘋狂了,開始尖叫,要手下拉開糾纏得像條麻花的兩人。
“不要……”歐陽少華緊緊拉住染天晴,嘴裏發出一聲嗚咽。
護衛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把纏成一塊的兩人拉開。
“不要、不要!把她還我!”歐陽少華緊緊盯著被他徹底蹂躪過的紅唇,眼底充滿瘋狂。
“這個可惡的男人!”風如意看著染天晴被吻得紅腫的唇,兩顆眼珠子嫉妒得快掉下來了。
別說這種占他為己有的熱情,他連正眼瞧她,都不曾有過……
她恨這個男人!
“少爺……”福伯充滿同情地看著歐陽少華。
他從沒有看過文質彬彬的主人,竟為了一個男人這麼失態、瘋狂。
“把他帶走!不准他這個瘋子再靠近歐陽公子!”風如意高聲尖叫,指著半昏厥的染天晴,嘶聲呐喊。
欽?是歐陽公子瘋狂好嗎?有眼睛的人都看到,被拉開的染天晴根本被搞得奄奄一息了。
“是!”兩個護衛也不敢多說,攙扶起染天晴,想把她帶離這裏。
“把她還我!我要她,把她還我……”躺在床上的歐陽少華想起身,要把染天晴搶回來。
“少爺,你才剛吃下一碗米湯,還沒有徹底恢復元氣。”福伯不敢讓主子起身,連忙擋住他。
“不要……把她還我……”歐陽少華兩眼大睜,魂魄幾乎跟著染天晴走了。
他還是不看她?可惡!
“你們統統都去死!”風如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像只負傷的野獸,逃出這個房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