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月原就是個小雨淅瀝的季節,南泉素有雨鄉之稱,一到三月,更是連綿不絕的下著小雨。
丁宣瑛側躺在床上,身上是薄棉衣褲,僅卷著條薄埂的絲綢被子,背對著房門,她耳尖地听到了細碎的腳步聲傳來,知道定是那兩個照三餐養肥她的大丫鬟準時來了。
思秋、沁冬打了簾子進來,後面跟著四個小丫鬟,每人手上都端了托盤,在她們兩人伶俐的指揮下,托盤里的小碟都上了桌,一共是六個冷菜、六個熱菜、兩個湯品、兩個甜品,還有一鍋冒著熱氣的晶瑩米飯。
聞到飯菜香氣,丁宣瑛被子里的手不由得捏了捏自己腰間那層厚實的游泳圈,前世她可是很注重身材管理的,哪會讓自己「淪落」到這種地步?
穿越後,她震驚的不是自己穿越了,而是自己竟穿越到一個胖女人身上,她粗估現在這副身軀的主人約莫一百六十五公分高,體重起碼九十公斤,這已經不是胖女人了,而是一個非常胖又不健康的女人。
若問她怎麼知道原主不健康?
這很簡單,哪一個胖子是健康的?前世那些痛風、高血壓、糖尿病、心血管疾病等等,多半胖了就會找上門來,要說有哪個胖子是胖得很快樂的,她信,但胖得很健康的,她不信。
「少奶奶,該起來用晚飯了。」思秋朝床里輕聲喚道。
主子聞到飯菜香還不起來,基本上就不正常,而這不正常的情形已經維持十天了,倒叫她們不知如何是好。
十天前,府里有人送來北方才有的蜜棗,主子好吃心急,一口就塞了兩個,沒想到竟然就那樣一口氣提不上來,活活噎死了,真真把她們嚇得魂飛魄散、腿腳發軟,哪知道就在她們哭成一團,連滾帶爬地要去通知老爺和夫人時,主子竟然又一聲聲劇烈的咳了起來,咳完卻昏了過去,讓驚魂未定的她們又被嚇了一次。
主子福大命大,撿回了一命,醒來後卻問她們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然後又整整躺了兩天都不開口。
打那時起,主子便鎮日懨懨的不下床,連她過去最愛的飯點到了,她也無動于衷,問她哪里不舒服,她只說沒有,要靜一靜。
她們兩個陪嫁丫鬟是自小廣在主子身邊服侍的,過去主子哪里靜過了?
即便嫁入雲府至今都被少爺冷落半年了,她也沒啥感覺,整天還是一樣在琢磨著吃食,一天最喜歡的時間便是飯點,何曾思考過未來了?
而這如今,主子天天都躺在那床上說要靜一靜,真真叫她們猜不透摸不清啊。
「都端出去,我不想吃。」丁宣瑛嫌惡地說。
雖然她沒打算得到她那掛名丈夫的疼愛,但她也無法容忍自己胖成這樣。
要知道,一胖就顯老,原主才十五歲,一個十五歲的少女卻活像三十五歲的大嬸,而她此刻正是這副胖身軀的新主人,也就是說,她現在是個胖女人,這是她萬萬不能忍受的。
「可是……您早飯跟午飯已經沒吃了,晚飯再不吃,奴婢怕您會餓得睡不著。」沁冬期期艾艾地說,因為主子過去太常半夜餓得睡不著起來吃東西,要她們熱飯菜蒸點心的,那可又是一頓折騰。
丁宣瑛眉兒一皺。半夜起來吃東西不就等于是吃消夜嗎?要知道,消夜可是萬惡的根源,是減肥的大敵。
沁冬那丫鬟說的沒錯,與其半夜餓到無法入眠起來吃,吃完又睡,不但消化不良還增肥,不如現在吃一點,晚上好好的睡個美容覺。
不過這並不代表她要吃桌上那些東西,俗話說,早餐要吃得像皇帝、午餐要吃得像平民、晚餐要吃得像乞丐。
桌上那些不必看也知道油膩膩的冷菜熱菜都不合格,晚上吃那些必定將自己推向更胖的深淵。
瞧,原主不就示範了「囫圇吞棗」這個死法了嗎?貪吃真會害死人啊。
她想了想,吩咐道︰「拿一些水果來……芭樂好了。」
芭樂的熱量低,一顆不會超過七十大卡,是減肥的好朋友。
「芭樂?」思秋和沁冬面面相覷,那是什麼?
丁宣瑛心里打了個鼓,難道這大錦朝還沒有芭樂?
她不由得翻轉過身去,看著那兩個瘦如竹竿的清麗丫鬟,皺眉問道︰「那……有隻果嗎?」
瞧瞧,就算她那掛名丈夫真的上她房里來了,也不會看上她,會先看上這兩個有腰有脖子的丫鬟。
前世她很在意腰線,身為服裝設計師,一件沒有腰的衣服就等于不是衣服,她也認為一個女人就是要有腰才叫女人,沒有腰的通通會被歸類到大嬸。
而原主,一個才十五歲的青春少女竟然縱容自己的口腹之欲,把自己吃到這麼痴肥,都胖到沒脖子了,也難怪打從過門就被冷落至今,听說她那掛名丈夫在她過門那天還同時迎娶了平妻和納兩名姨娘,個個都是貌美如花、豐胸柳腰,而現在她們三個有兩個有孕在身,她這個沒懷孕的比她們懷孕的還胖,這樣根本毫無戰斗力嘛,她自己都放棄自己了,誰還會來愛她?
她覺得,原主會遭受冷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能怪她那掛名丈夫,男人都是視覺系的動物,或許真有男人會說愛那女人的內涵氣質什麼的,但那也是要慢慢發掘才會知道,繼而去愛上,而原主在她感覺上是沒內涵氣質那種東西,就是個吃貨而已,要那掛名丈夫發掘也發掘不出什麼愛點來。
相貌是天生的,這時代還沒有整形,無法改變容貌,但身材卻是自己可以掌控的,一個女人連自己的身材都管理不好,還指望什麼事能做得好?
「隻果?當然有啊!」思秋和沁冬異口同聲地說,都松口氣的展顏一笑。
主子這幾日要嘛不開口,一開口都讓她們一愣一愣的,就說剛剛那芭樂好了,也是她們從未听聞的。
不說她們,丁宣瑛也是一愣。
隻果她只是隨便說說,想不到真的有,而芭樂那比較廉價的水果卻反而沒有,她果然是穿越了,不能用前世的眼光和理論來看一切。
她胡亂感嘆了一番,便道︰「那麼切一個隻果來,還要熱碗牛奶。」
「牛奶?」思秋和沁冬又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了。
「怎麼,沒有牛奶嗎?」丁宣瑛這一驚非同小可,她理所當然認為牛是自古以來就有的牲畜,台灣百姓主食都是稻米啊,沒有牛要怎麼耕田?
她瞪圓了眼楮看著兩個丫鬟,不想她們卻掩嘴笑了起來。
「少奶奶,您說這是什麼話?牛只自然是有的,只是那牛奶卻是沒人喝的。」
丁宣瑛很不解的瞪著她們兩個看。「為什麼?」
牛奶多好啊,是最天然的營養聖品,含有人類所需要的六大營養素,尤其有豐富的蛋白質,也是減肥的好朋友。
思秋和沁冬又互看了一眼才道︰「奴婢不知,素來就沒人喝牛奶,奴婢給您熱碗羊奶可好?」
丁宣瑛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無知」。「那好,就給我切顆隻果,熱碗羊奶,桌上那些全撤了。」
她想了想,又道︰「從今以後,每日的晚飯都準備隻果和羊奶,別的不需要,至于早飯和午飯吃些什麼,待我想想再告訴你們。」
震驚也震驚過了,萎靡也萎靡過了,煩也煩過了,躺也躺過了,現在她該要振作起來,老天讓她穿來這大錦朝總不會是要她安逸的當個胖女人過一輩子,總有她可以做的。
而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減肥!
她要脫去身上那層令她厭惡的油脂,她要找回屬于十五歲少女的身段,若是不可思議的穿來了,卻在這里因為肥胖而得了糖尿病要截肢,她豈不是會嘔死?
兩年過去,隨著夏天的腳步近了,丁宣瑛靠著節食與運動已瘦了二十公斤。
雖然古代沒有體重計,但她前世是服裝設計師,對尺寸自然敏銳,從衣衫寬松便可抓出體重差距。
距離她的目標體重還有二十五公斤,不過她整個人也小了一號,行動不再遲緩,運動起來也更加的輕盈。
至于她做什麼運動呢?前世她熱愛鐵人三項,尤其長跑更是她的強項,這雲府的後園又像個森林游樂區似的,非常大,往往她跑一圈就飆得汗流浹背了,也成了她減肥的最好地方。
「少奶奶,您可總算回來啦!怎麼比平時的時間晚了許多,真是急死奴婢了,您再不回來,奴婢可就要出去找您了。」
一見主子香汗淋灕的回來,沁冬趕忙用打濕的棉巾子為主子擦汗,又端來冷水讓主子淨面洗手,再伺候更衣。
丁宣瑛便也從善如流地一一讓她伺候。她來自現代,原是不習慣這般讓人手把手的貼身服侍,但她很快發現不讓她們伺候,她們反而坐立難安,還會一直擔心的看她臉色,所以之後便由著她們了。
見沁冬真是急壞了,她笑了笑。「沒什麼,見路上花開得好,奼紫嫣紅的,很是心曠神怡,便貪看了會兒,倒讓你這妮子擔心了,真對不住。」
包衣後,沁冬重新幫主子梳頭,一邊笑道︰「上回您說見到了一只小貓,逗它玩了半天才回來晚了,奴婢說啊,您這運動之後,倒是心思活泛了許多,過去在咱們府里,夫人那是最最愛花的,園里還少得了花嗎?廚房的管事娘子也養了幾只貓,您可沒看過花和貓一眼半眼呢。」
這「運動」一詞她們是由主子嘴里學的,主子每每在運動回來之後,那雙眼楮精神奕奕的神清氣爽,讓人看了就心里敞亮,跟以前胖乎乎時差了不止一點兩點,她們真是打從心里高興啊。
丁宣瑛氣定神閑的笑了笑。「我以前有那樣嗎?」
躺著的那幾天,她消化完腦子里原主的記憶,知道原主那吃貨,鎮日就是吃吃吃,眼里除了吃食,哪容得下四季美景和可愛的小動物?若是眼里有四季,定然也是春日有菠菜粉絲來開開胃,夏日有時令海鮮,秋日的魚柳最肥美,冬日少不了炖雞進補,這便是原主對四季的所有感受了。
想到這里,她不由得噗哧一笑。
說起來,這原主會嫁給雲府少爺為正妻,也真是個「杯具」。
謗據繼承來的記憶,原主的祖父丁光宗與雲府少爺的祖父雲在理為至交好友,一日雲在理到丁府作客,見丁光宗的兒媳安氏懷胎七月四肢還縴秀娟麗,只大了個肚子,心想若生女兒像母親,那便是個美人胚子,當下與丁光宗指了娃娃親,若安氏腹中胎兒是女娃,便許給自己那五歲的嫡長孫雲斂鋒。
丁家雖是為官的書香門第,但雲府卻是南泉的第一富商,那是何等富貴的大戶人家,兩人又是至交,丁光宗焉有不同意的道理?
安氏如同他們希望的,生下了女娃,而女娃也確實眉清目秀,端是個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兒,當下兩家互換信物,親事便這麼確定了下來。
誰知道,丁宣瑛這可愛的小女娃,卻是一日一日的越養越胖,而安氏後面生的兩個女兒也如同丁宣瑛一般,都是小胖妹。
待丁宣瑛及笄,雲斂鋒也二十,兩人該行嫁娶了,那時主導這樁親事的雲在理已經過世,他的兒子雲水南遵從父親的遺願親自上丁家提親,丁光宗是書生出身,為人光明磊落,便將自己長孫女如今很胖之事告知雲水南,並說若對方後悔,他是絕無怨言的。
那雲水南是個孝子,這樁親事是他父親親自訂下的,他哪里可能悔婚?當下說娶妻娶賢,外表不重要,不管丁宣瑛胖成什麼模樣,他們一定會娶便是,拍胸脯保證會按照日期來迎娶丁宣瑛,讓丁光宗很是安慰,直說這便是大戶人家的作風——大器。
雲水南回府之後,面色凝重的與妻子夏氏說起丁宣瑛如今很胖的事,兩人都愁眉不展,他們深知自己兒子玉樹臨風、少年才俊,不知多少閨秀見了他便錯不開眼,他也是個眼光高的,哪里看得上胖的,更遑論那胖的還要成為他的妻子,豈不是要讓他成為朋友們的笑柄?雲水南夫婦一想到這事就愁啊,夜里都睡不著覺,非常煩惱。
夫妻關起門來討論,卻被來上茶的小丫鬟偷听了去,那小丫鬟平日就愛與雲斂鋒身邊的小廝坤弘拌嘴,不小心便把這件事說給坤弘知道,坤弘是個伶俐有眼色的,知道主子看女人的眼光長在頭頂上,連南泉煙花樓的第一清倌琉璃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又怎麼能容忍自己的妻子是個胖的?
坤弘飛快出府去打听了一番,把結論告訴主子——丁宣瑛不是普通的胖,是很胖,而且她什麼都不會,只會吃。
雲斂鋒一听便打從心里厭惡未來妻子,他抵死不娶。
雲水南大話已講出去了,非要兒子履行婚約不可,不然他的臉往哪擱?他們雲家若是悔婚,他那過世父親的臉又往哪擱?
案子鬧僵了,最是寵愛雲斂鋒的雲老太君出面了,她心里自是怨極了老頭替寶貝孫子指了這門親事,但面子要顧全,丁宣瑛是一定要娶的,她做主讓雲斂鋒同時再娶一名平妻和納兩名姨娘,那丁宣瑛只要迎進門即可,往後要冷落、要無視都隨他,只要不打不殺、不休了即可。
雲斂鋒那時已漸漸接手了家業,並非不懂事的少年,深知這樁親事在「面子」之下是一定得履行的,既然老太君發話說娶進門之後要怎麼對待都隨他,他大可把她丟在一旁,況且又同時讓他娶了三名嬌滴滴的平妻和姨娘,消弭他心底那股子的鳥氣,也算給丁宣瑛難看了,他便牙一咬將人娶了,這便是原主會遭受丈夫冷落的來龍去脈。
她穿來之時,听說那平妻和姨娘里,三個已有兩個有孕在身,這會子孩子應該都會走了吧?而她呢,原主的記憶里,她是連一面都沒見著她那掛名丈夫,成親那日拜了天地之後,她是被送進了洞房沒錯,但雲斂鋒最後進的卻是平妻的洞房,她連紅頭巾都是自己掀的。
女人做到自己度過新婚之夜,真是有夠悲哀的,也該好好反省才是,但她的記憶里,原主不但一點也不傷心,還干脆放開懷來繼續大吃大喝,把新房里那桌精致的席面全掃進自己的胃,還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才拍拍肚皮躺平,隔日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滿足的起床,而思秋和沁冬說,她大剌剌的一舉一動都有眼線一一稟告給雲斂鋒,也難怪原主會被掛名丈夫嫌棄至深,把她這正妻當棄妻來對待。
「少奶奶,您日日這樣出去運動,天氣越來越熱了,奴婢真怕您會中暑。」思秋打了簾子進來,後面跟著一個小丫頭,端著一碗溫熱的洛神花茶。
主子以前愛喝那甜滋滋的蓮子百合糖水,但現在不喝了,說這洛神花茶可以降血脂、減少皺紋,還要喝熱的,喝冰的不好,讓她們沒事也跟著喝,有益無害。
于是她們便也跟著喝了,喝了一陣子,成效也出來了,皮膚還真的晶瑩剔透,至于那降血脂是什麼,她們至今也不明白便是。
然而她們都覺得,主子現在是越來越有個主子樣了,懂的事也越來越多,難道是那本《大錦游記》里記載了這麼多學問嗎?
兩個丫鬟才在想那《大錦游記》,丁宣瑛便已拿著書翻到折起來的那一頁,一邊喝洛神花茶,一邊繼續看下去。
原主雖然是開陽縣令的嫡女,但大字不識一個,房里自然沒有半本書,她想看書,但不想讓府里的人察覺到不對勁,不能到書房去取書看,可平日里除了運動之外日子實在無聊,她便讓思秋托守二門的婆子去市集里買書回來,她不知道這朝代里有什麼書,便說隨便買,又給了足足五百文錢,那婆子就買了一本厚厚實實的《大錦游記》回來。
見到這本《大錦游記》時,她可真是高興極了,不說那厚度跟密密麻麻的字看個幾個月沒問題,就說那書里詳細記載了大錦朝的風土民情,委實讓她對這個朝代了解了不少。
「無妨,那就再早些出去吧。」丁宣瑛不甚在意地說。
此時是六月初,天氣已經很燠熱了,她一貫是天蒙蒙亮時便出去慢跑,等酷暑一到,勢必要跟雞啼一般早才行。
其實這時代還沒地球暖化,六月並不像她前世那麼悶熱,但古人衣服是一層又一層的,少穿一件都不行,就連卷起袖子露出小手臂也是不許的,她自然不能像前世那樣穿件運動背心和運動熱褲就去慢跑,更別提這里又沒運動鞋,她是穿著繡鞋慢跑的,她都要佩服自己怎麼還能跑又不造成運動傷害的。
一開始,見她那麼早出門,思秋和沁冬硬是要跟著她一塊跑,她說不用,她們就說些什麼絕不能讓少奶奶一個人落單、這樣太危險、萬一出了事怎麼辦等等,硬是要陪。
她拗不過她們,就讓她們陪。
那時她被原主肥胖的身軀拖累,跑不快,她們兩個都跟得上,但慢慢的,隨著她一天一天的瘦下來,步履漸漸輕盈了,她們就跟不上了,最後自然是氣喘吁吁的投降不跟了。
她知道慢跑時呼吸的節奏很重要,知道要怎麼調勻呼吸才能跑得持久又輕松,她是故意不教思秋和沁冬的,既然她說什麼都沒用,她們就是要跟,她便讓她們自動打退堂鼓,她們兩個是標準的瘦子,都不需要減肥,這樣日日跟她一塊跑是折騰她們啊,她哪忍心?
思秋和沁冬是她穿來後見到的人,對她可說是照顧得無微不至,她們當她是主子在伺候,但她當她們是妹妹,前世她已二十六歲,這兩個才十五、六歲的小丫頭看在她眼里自然是妹妹了。
然而丁宣瑛不知道的是,今日她在慢跑時,倒讓她的掛名丈夫看到了。
她所住的束香軒雖然雅致寬敞,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也一個不少,但卻位在雲府的邊陲地帶,距離主屋還要走上半個時辰,府里平時一般是不會有人往那里去的。
而為何落在邊陲里的束香軒卻建得美輪美奐,樓台亭閣一個都不少?那是當日雲老太君決定的。
丁宣瑛是個棘手的正妻,雲斂鋒不想看到她,但雲家又不能虧待她,只好匆匆整修了閑置數十年的束香軒,再配置了幾個小丫鬟、粗使婆子和守院落的小廝,還免了丁宣瑛的晨昏定省立規矩,要讓她獨門獨戶的過,而那是什麼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一般人到了這地步,總會哀怨了吧?但原主偏不,她反而樂得不用去向太君、公爹婆母請安,束香軒有小廚房,還有個廚藝極好的廚娘,她就安心的在這里吃了,以前在娘家還有爹娘會念她吃太多管束她,婚後她簡直像飛出籠子的鳥,吃得那一整個歡啊,叫做無與倫比,誰也擋不了。
今天雲斂鋒會過來後園以北,是因為前一陣子的一場春雷劈中了後園里一棵百年老樹,那百年老樹不是說砍就能砍的,也不能由著枝葉殘斷,他奉父親之命,特地與風水師過來看看要如何挪移才好,適才商議好,風水師有事便先告辭,他命另一名小廝送風水師出府,自己則和坤弘沿著園子穿花繞樹,慢悠悠地逛了一會兒,目的是巡視有無不牢固的磚牆要一次做維修,忽然見有道湖水藍的身影從不遠處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地跑了過去,沿著梧桐小徑跑,也不像有什麼去處,就是在那兒跑著,看了委實詭異。
雲斂鋒頓住了腳步,眼眸望著那還在從容跑步的身影,眉心一皺。「那是什麼人?」
坤弘一看,心里便一顫,他潤了潤嘴唇,小心翼翼地道︰「回爺的話,就是‘那一位’啊。」
因為主子對「丁宣瑛」三個字非常忌諱,所以沒人敢在他面前說那三個字,而主子也不承認丁宣瑛是他的正妻、不承認她是府里的少奶奶,因此他連少奶奶三個字也不敢講,便用了「那一位」來代替。
他其實也沒見過丁宣瑛,只在主子成親那天見過蓋了紅頭巾的她,自然是不知道她的相貌,但他在府里消息靈通,听束香軒的小廝說過,他們少奶奶天天在後園里跑步,那叫做「運動」。
「那一位?」雲斂鋒對這般含糊其辭的說法很不滿意,他語氣嚴厲了些,「說清楚點,那一位是哪一位?」
我的爺啊,您確定小的說出來您不會變臉?坤弘在心里暗暗叫苦,但嘴上也不敢再含糊了,硬著頭皮道︰「那一位便是那個……少奶奶。」
雲斂鋒眉眼一沉。「她?」
饒是他才見過那女人一次,也還記得那女人是個胖的,自己最先厭惡她的理由不就是胖嗎?但剛剛在遠處那跑動的身影卻不似他記憶中的肥胖。
「是啊,是少奶奶。」見主子並沒有立刻就勃然大怒,坤弘的膽子便大了點,繼續沿用那少奶奶的稱呼。
「你確定?」雲斂鋒不由得皺著眉頭。
坤弘打哈哈地陪著小心道︰「小的確定。」
雲斂鋒有些心煩地問︰「她那是在做什麼?」
「說那是在運動呢。」坤弘偷眼看主子的臉色,一邊觀察主子的反應,一邊說道︰「那運動有好一陣子了,少奶奶現在似乎也不十分注重吃食了,說是開始愛看書呢。」
「看書?」雲斂鋒嗤之以鼻的冷哼。「她認得字嗎?」
「說是好像認得的呢。」坤弘語氣更加小心了。
不能怪坤弘說話這麼模稜兩可、語焉不詳的,實在是他身邊這位主子天威難測啊,議親的那陣子,主子是一听到丁宣瑛的名字就發火,他如今雖是什麼都知道,又怎麼敢隨便在主子面前說得清清楚楚?
「她認得字,那豬也會爬樹了。」雲斂鋒一甩衣袖。「走吧!」
就在主僕兩人要走時,遠處的丁宣瑛忽然蹲了下來,她那位置適巧是在水榭之前。
雲斂鋒面色微微沉了沉。「去瞧瞧。」
他縱然無視對方,但對方若在自己府里出了什麼意外,也不是他心之所願。
「是!」坤弘連忙答應一聲,飛快地去了。
其實丁宣瑛倒不是出了什麼意外,只是在替一只小貓上藥,又喂它吃了點東西,再逗逗它、摸摸它罷了。
那只小貓是她前一陣子慢跑經過時看到的,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初生小貓,十分孱弱,還受了傷。
棒日,她出來慢跑時便刻意帶上了藥和吃食,果然在同一處又見到那小貓,她便給貓咪上了藥,又把帶出來的肉包子撕開了給它吃。
她沒跟思秋和沁冬說她在喂養貓咪,怕她們兩個又大驚小怪說什麼來路不明的野貓不要踫、不吉利等等。
貓咪像是沒去處,也沒東西可吃,不過倒聰明,天天在同一地點等她經過,喂了一陣子,也有感情了,她正盤算著把貓咪帶回束香軒養。
不一會子,坤弘氣喘吁吁地回來了。「爺,少奶奶在跟貓玩,那只貓的腳有些受傷,少奶奶給它上了藥,現在在喂它吃肉包呢。」
「逗貓?」雲斂鋒頓時啞然失笑。「看來她在這里過得倒悠哉。」
坤弘不知主子這是什麼意思,只好陪笑道︰「好像是。」
雲斂鋒不置可否的輕哼了一聲,「也罷,只要她老實本分的在這里待著,不出現在我面前,我也不會來為難她,咱們走吧。」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又是一年過去,且中秋已過,來到了重陽。
丁宣瑛照著她的計劃又減了二十公斤,雖然她腦中的現代知識知道一個月減一公斤才是健康的減重,但她等不了那麼久,如果一個月只能減一公斤,她身上的肥肉豈不是要減好幾年?要她跟那些肥肉共存好幾年,簡直是要了她的命,她寧可不健康的減重也要快點瘦下來。
這秋天正是落花時節,後園花雨紛紛,真是一步一景,她大清早如常跑完了一圈,卻舍不得回去,在園里隨意逛著,竟然被她發現檸檬草,這檸檬草便是檸檬香茅,讓她大樂,這不就可以試著做泰式料理了嗎?
如今她已經瘦身成功,只要飲食適當即可,不需再苛刻自己的食欲了,她便興起了做菜的心,想把她前世愛吃的菜在古代重現。
自然了,很多菜色的食材在這大錦朝里根本沒有,是無法做得一樣,但像不像三分樣,就是給生活找個樂趣罷了。
這檸檬草的出現給她打了一劑強心針,心里想著既然有檸檬草,也可能有別種香草,于是她便更往後園深處尋去,哪知道她才穿過一大片杏樹和桃樹,便听到一聲驚叫。
「大姑娘!大姑娘!您這是怎麼了?!您醒醒啊大姑娘!」
她聞聲忙飛奔過去,見一處院落竹林前有個姑娘倒在地上,一個丫鬟跪在地上,滿臉焦急地搖喚那昏過去的姑娘,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丁宣瑛心想,她在這一帶跑了幾個月,也沒遇上府里其他人,想來是自己的院落處于宅第的邊陲地帶,以至于連下人也不往這里來,不想今天卻一次遇上了兩個人,而且還情況危急。
她奔到那昏過去的姑娘身前,問那丫鬟,「這是怎麼了?」
那丫鬟見有人來了,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也不管來的是什麼人便惶急道︰「奴婢也不知道,我們大姑娘平常就有心痛的毛病,剛剛忽然抓住胸口就昏了過去。」
她前世學過心肺復蘇術,研判這時去請大夫,大夫再趕過來,這姑娘可能就一命嗚呼了,于是丁宣瑛迅速檢查那姑娘的心跳,又伸手探了探鼻息,發現已經沒有呼吸心跳,當下就開始照步驟為那姑娘做心肺復蘇術。
那丫鬟自是被丁宣瑛怪異的舉動嚇傻了,她顫聲問道︰「您……您這是在做什麼?為何……為何這樣對我們大姑娘……」
丁宣瑛哪有時間安撫那丫鬟的震驚,她全神專注在步驟上,當心肺復蘇術一旦開始,除非有必須停頓的原因,否則不可中斷十秒鐘以上,當心外按摩一經停止,患者的血壓即瞬間降至零點。
總之,整個操作正確是一件很累人的事,一旦做下去就不能停止,操作人本身動作的流利和正確度也會影響患者的生命延續,半點都不能馬虎。
「您……您到底是什麼人?!」那丫鬟見她不回答,自己雖然心中害怕到了極點,卻是不敢隨便把她推開,她那認真無比的神色,應當……應當不是壞人吧?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就在丁宣瑛的體力快要撐不下去時,幸好那姑娘終于恢復了自發性呼吸和心跳。
「沒……沒事了。」她也累得就地倒下,汗出了一層又一層。
「大姑娘!大姑娘!」那丫鬟忙去扶主子。
丁宣瑛深吸一口氣調勻呼吸,忙振作起來,很快起身幫忙攙扶那姑娘,否則憑那丫鬟的力氣是不可能把軟綿綿的主子扶回屋子的。
待一回到院子,就有別的婆子迎了上來。「哎呀!這是怎麼著?大姑娘怎麼了?」
丁宣瑛很自然的讓位,由那婆子接手扶那姑娘,那婆子也沒看她半眼,只當她是哪個院子的小丫鬟被打發來幫忙的,沒說一個謝字就把自己主子扶過手。
那丫鬟神色凝重地道︰「嬤嬤,剛剛大姑娘昏過去了,您快派人去請大夫來!」
那婆子立即尖銳的叫了起來,「什麼?!剛剛昏過去了?!」
她這麼一叫,頓時又有兩個小丫鬟跑了出來,丁宣瑛知道沒自己的事了,便轉身悄悄地離開。
回到束香軒,她問了思秋和沁冬,都說不知道她形容的那院落住的是什麼人。
自然了,思秋和沁冬是原主的陪嫁丫鬟,跟原主一樣,一入門就被打發來這偏僻的束香軒,對雲府的人事當然半點不知情,問了也是白搭。
「少奶奶,您今天衣裳怎麼都濕透了啊?」沁冬搖著頭去取干淨的衣物。
丁宣瑛心不在焉的任由沁冬為她更衣,心思還在那昏倒的姑娘身上。
自己急救得當,就不知道那姑娘是否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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