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官道旁，露天茶棚。
一匹駿馬奔馳而來，馬上的年輕男子風塵仆仆，五官普通到令人過目就忘。
他下了馬，將馬匹系在一根柱子上，坐在木制長椅上，“店小二，我要一壺冰茶，還要兩個肉包。快一點，我餓了。”
“來了。”店小二快手快腳的准備，不一會兒就遞上透心涼的茶水跟熱騰騰的肉包子。
他先喝了一杯冰茶。果然，大熱天的趕路，就是需要喝點冰涼的降溫！
咬著肉包的動作直率而爲，在外人看來沒有什麽不妥，他的眼裏卻閃閃發亮，盈滿了滿足。
他身材高瘦，男裝打扮的他看起來與一般男子無異……
莫問情戴著精致的人皮面具上路，下了山，她就買了一匹馬代步。因荒山野嶺沒有店家，她只能吃野果果腹，只是連吃兩天野果，她也有點膩了。
今日一路趕路，誤了用餐時辰，好不容易才看到這炊煙袅袅的簡陋店家。
終于嘗到肉的滋味了，好好吃！
其實，她也可以打鳥獵兔，但……鳥飛得那麽悠閑，她舍不得打下來；兔子雙眼凝滿了無辜的神采，她不想爲了滿足口腹之欲而變成殘忍的劊子手。而她一路走山路不走水路，身上的大水袋早就沒水了，當然也沒有辦法捕魚啰！
她饑腸辘辘，又叫來店小二：“再幫我包五個包子，我要帶走。還有，這個水袋幫我裝滿水。”
“好，客倌稍等一下。”
店小二剛轉身，另一邊座位上的幾名大漢粗聲叫喚，“過來！你看看，這能吃嗎？”
店小二不明就裏的湊近一看，肉包裏竟然有兩只斷頭蒼蠅！
這……這根本就不可能啊……
“大爺們，這……這不是我們弄的。”
“你的意思是我誣賴你？”大漢滿臉橫肉，用力一推，瘦弱的店小二站不住腳，連連退了好幾步，退到撞到五官普通的男子的桌子才停下。
“掌櫃的！給我出來！”
裏頭正忙著的掌櫃一臉驚慌的走出來，看得出來是個正直的中年人。
“這帳要怎麽算？”
“幾位大爺，這不可能是我們肉包的問題。你看，肉包是熟的，但那蒼蠅是生的！”
大漢氣憤的打向掌櫃的背，掌櫃只是一般人，大漢的一掌卻帶著內力，掌櫃當場被打趴在地，吐了一口鮮血，差點就要昏了過去。
分明就是要賴帳還要打人！莫問情盯著這一幕，手指漸握成拳。
大漢看了過來，對這孤單一人的男子高傲狂妄的叫囂道：“怕的話就趕快滾！記住，是用滾的，不然我會打得你爬不起來！”
這露天茶座只有兩桌有人，三名大漢仗著身懷武功，看不起只有一個人的瘦弱男子。
店小二嚇得全身發顫。這幾個人明顯是來亂的，而他根本就惹不起！
“你們吃的……不用錢，算是賠你們了……”掌櫃氣若遊絲，“不要傷了其他的人……”
大漢用腳踩住他的手背。“只是不用錢？怎麽有這麽便宜的事！那他吃到肚子痛怎麽算？我要醫藥費！”
“明明就吃得津津有味，哪有肚子痛的痛苦？”出聲的是莫問情，她一雙眼燦爛而淩厲，帶著幾分脅迫，“我勸你們趕緊把身上的銀子全部拿出來賠償掌櫃的醫藥費，不然等一下你們就只能爬著出去！”
“好狂的口氣！”
“不知死活！”
“我一根手指就可以解決他了！”
大漢們互看一眼，毫不客氣的取笑眼前的瘦子。
“這位客倌，謝謝你仗義直言。我看你還是先走，以免惹禍上身。”店小二自知逃不過這場劫難，不想再多一個人遭殃。
“快走！”掌櫃的並不想牽累無辜，只是說完後就慘叫一聲，手背痛得讓他全身冒汗。
莫問情知道自己答應過師父不隨意出手救人，但……眼前這一幕實在是太令人發指了！
“想不到你們這麽善良，我就活動一下筋骨，幫幫你們！”她手中的筷子以迅雷之速飛出，直釘入大漢踩著掌櫃的腳背上。
大漢發出豬嚎般的叫聲，另外兩個大漢立刻向莫問情追打而來。
她以輕功飛出茶棚外，步履如飛，十招內將三名大漢點了穴，並搜出他們身上的銀兩，交給店小二。“拿這銀子帶掌櫃去看大夫吧！”
店小二走到掌櫃身旁將他扶起，看著莫問情將三名大漢的武功廢除。
“現在給我用爬的爬到十裏之外，我在後頭若發現你們不聽話，就斷了你們一人一手一腳！”
三名大漢嚇得屁滾尿流，紛紛照做。
“大俠，謝謝你。”店小二跟掌櫃的想要跪下來磕頭，但莫問情不允。
掌櫃的一激動，又咳出血。
她暗歎一聲。可惜！她一生學武，沒有學醫，不懂醫術。
若師妹在就好了，她雖精通使毒，但醫術也會一些。
“啪、啪、啪！”鼓掌聲從不遠處的樹梢上傳來，她定睛望去，見一名玉樹臨風的男子施展輕功而來。
他……躲在那裏看多久了？
她自恃武功甚高，居然這麽久都沒有發現？
由此可見，他的武功不會比她差！
她凝視著他的身影由遠而近，直接走向掌櫃，伸手幾個動作，一臉痛苦的掌櫃表情就舒緩了不少。
“店小二。”他的嗓音帶著幾分冷漠，店小二趕緊走到他身畔。“你去拿一張紙，照我寫的配藥。他的內傷需要的是……”
莫問情在一旁聽著，無比驚訝。
眼前的男子五官溫潤，眉宇間卻帶著疏離，整個人有著強烈的冷漠氣息，實在看不出來，他居然願意出手救人。
說完，他告知店小二，“我渴了，先給我一壺茶，幾個饅頭，然後讓你家掌櫃的睡一覺。他的傷暫時沒有危險。我走後，你趕快收攤去配藥，按三餐飯前服食，不出三天，他的傷就好了。”
“謝謝，謝謝！”掌櫃與店小二都感激萬分。
他坐在莫問情旁邊的空桌旁，雙眉如劍，黑眸如子夜般深邃又高深莫測，整個人英铤而冷漠。
“你明明可以先我而救人，爲什麽不救？”她走到他桌前，直接坐在他對面。
行走江湖，不是應該行俠仗義嗎？眼前五官端正的他明明就有一身武功跟醫術，爲何卻要等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受了傷才要出手相助？
眼前的年輕男子五官普通至極，那雙黑眸卻異常靈活，讓他不由得上了心。
一般來說，這麽平凡的模樣，不該有如此靈燦的眼神，而他還身懷不凡武功，看來他並不想讓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既然他有心隱瞞，他也不強人所難的揭穿它。
只是，他現下的態度有點過頭了。
他冷然深沈的眼裏有著淡淡的嘲諷，“這句話，我原封不動的還給你。”
他是在怪她爲何不趕快救人？莫問情眼睛睜得老大，怒氣不由得升起。
“你是爲了展現你精湛的醫術，才故意不出手救人？”
他唇角噙著淡漠的笑，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冷某猜測你不想出手，你若肯出手，我再出手也不遲。”
稍早，他就隱身樹上休憩，也一直冷眼旁觀茶棚這一幕。見瘦弱男子的功夫深不可測，敵友難分，他遂繼續暗中觀察。
一個肯救手無縛雞之力的掌櫃與店小二，且字字句句充滿情義的人，值得他出手相助。
莫問情悶不吭聲。
他在觀察她，而她居然沒有發現！真是太大意了。
她應該沒有露出什麽破綻吧？
店小二將掌櫃的扶到裏面休息後，就飛快的把兩個恩人交代的東西都准備好，一並拿了過來。
包妥的包子與水袋遞給莫問情，桌上放的茶與饅頭是冷漠的男子要的。
“恩人們，掌櫃的跟我交代過了，爲了答謝你們的救命之恩，這一餐由掌櫃的請客，請你們多吃一點，吃飽一點。”
莫問情點點頭，摸摸肚子。她已經吃飽了。
那個冷漠的男子默默的吃完饅頭與茶水，直接走人。
店小二站在店門口不斷揮手，說著感謝的話。
莫問情跟在他身後，兩人走了一段路，他突然施展輕功，躍上大樹，踏著樹枝而去。
她飛快跟上，與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出了樹林，他行走在路上，她跟在他身後。
他不回頭，以內力出聲，聲如洪鍾，“你舍下馬匹就是爲了跟著我不放？何必？”
莫問情臉色乍白。那匹馬！她居然忘了……
再一擡頭，他哪裏還在原處？早就不見蹤影了！
她一轉身，打算回到方才的茶棚取馬。
當她回到茶棚，發現茶棚已倒，掌櫃與店小二口吐黑血而亡，她的馬也被毒死了。
太狠了……
不過是過了半個多時辰而已，再回到這裏，竟已人事全非！
到底是誰？爲何這樣濫殺無辜，視人命如蝼蟻？
獨行江湖，此時的她深感江湖詭谲。
小師妹……你究竟在哪裏？
她心裏打定主意，要趕緊找到小師妹，一起回白雲山。
山下人心叵測，不如山上清靜安閑哪！
轉眼間，又過去了三天。
自從親眼目睹茶棚那兩具被毒死的屍身之後，莫問情當機立斷，在抵達下一個城鎮之前換了全新的裝扮，連面容也換了。
此時，她是一名二十出頭的書生，正挨家挨戶的找尋著妹妹。
她將何雲薇臉上的特征與身形、年紀、說話語氣等模仿得維妙維肖，可惜，何雲薇依然音訊全無，讓她頓覺找一個人仿如大海撈針，難上加難！
從郊外找到鎮上，從鎮上找到市集，她今天也找了一早上，已經口幹舌燥了。
她舉目四望，看到對面不遠處有個賣杏仁茶的招牌跟簡單的桌椅，正打算走過去。
“讓開！快走開……”
遠處，急而快的馬蹄聲伴隨著馬上男子的急嚷，馬匹正迅快如電的奔馳著。
她定睛一看，看到前方不遠處的男女老少紛紛走避，一匹快馬急馳而來，仿佛置身沙場般毫不停緩。
她不悅的擰起了一雙柳眉。
這裏不該快馬加鞭……她努力望去，想看清楚馬上人兒的形貌。
高大俊拔的男子禦風而來，額上似布滿了汗，那張愈來愈清晰的俊顔，教她心頭猛然一驚。
是他……曾有過一面之緣的他，究竟在趕什麽？
這時，就在她身旁、一名正在學走路的稚兒竟搖搖擺擺的往路中央而去，而稚兒的娘親正背對著她認真的挑選葉菜。
“小心！”她神情緊繃，面色發白，緊張地大叫一聲。
稚兒的娘親聞言一轉身，看到這一幕，心膽快要蹦出胸口，她急急奔上前去要護住黃毛小兒。
快馬收勢難止，男子急忙拉扯缰繩，馬匹嘶鳴，馬蹄高高揚起，眼看就要將這對可憐的母子給踐踏在地。
莫問情迅速出手，在馬蹄落下之前，以一個美麗的身形拉開了抱住稚子卻嚇得全身動彈不得的婦人。
馬蹄落下，那婦人與稚子驚險閃過，安然無恙。
男子急于趕路，丟下一句話：“抱歉！”急行數步後，他又繼續策馬向前，揚長而去。
不過，馬上的冷無星在離去前瞥了救人的書生一眼。
明明是書生打扮，卻有一身好武藝；而那雙眼，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只是他想不起來，此人究竟是誰！
差一點……
莫問情滿腹不滿。他差一點就讓這對母子死在他的馬蹄之下了！
本以爲他是好人，想不到是她看走了眼。他不顧百姓死活，恣意而自私的將這條路當成他練馬的地方，實在是不應該！
“謝謝你！”婦人全身發顫，臉色死白，卻不忘向莫問情道謝。
“舉手之勞，不足挂齒。”她話一說完，眼神一溜，看到市集角落有人在賣馬。
正好！她需要一匹好馬！
她走上前買了馬，慢速走出市集後，便看著地上的蹄痕方向迅快的追趕。
她要追上他，要他回去親自去跟那對母子道歉！
他只是在馬上撂下一句“抱歉”，根本就沒有誠意！
英姿飒爽、正義感十足的莫問情一路追尋馬蹄蹤迹，直到荒郊野外。
這裏沒有樹林也沒有人煙，一大片荒蕪，而前方有個黑點似的影子在移動著。
應該是他！他跑這麽遠、這麽久都不累啊？
她先緩下馬速，從腰間拿出水袋猛灌了半袋才收起來。
“馬兒，繼續趕路吧！”上次沒追上他，這次，她定要追上他！
|
發表於 2015-3-3 13:5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