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去他的狗屁賜婚!”
兀扎喇•荻勛一進門,就見他的主子兼好友博爾濟吉特•赫揚正發著飆,舉目所見是滿地的破碎瓷器、斷腳殘椅,椅下還壓了塊眼熟的澄黃綢緞,定楮一瞧,竟是一刻鐘前才頒下的聖旨,還熱騰著呢。
“爺,毀壞皇物,可是會被殺頭的呢。就算要扔,您也掩上門再扔。”荻勛看似惶恐,語調卻揶揄得很,十足十的欠打模樣。
“最好!”赫揚非但不怕,甚至多踏了兩腳,怒火沖天的大吼,“要老子娶妻跟殺了我沒兩樣,殺頭還干脆些!”
聞言,荻勛大笑出聲,“我說主子爺呀,不過是娶個女人,何必搞得腦袋分家?這話要是傳出去,肯定讓人笑掉大牙。”
赫揚怒火未平,往屋內唯一完好的長榻走去,本想抬了再砸,可放眼望去所有物品都已被他砸得稀巴爛,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他這才作罷,重重地坐下,惱火說︰“賜婚?我呸!那老頭要怎麼賜,隨他賜去,可居然搞到我頭上來?天殺的!他擺明了是找碴!”
荻勛忍不住搖頭嘆氣。
普天之下敢稱呼當今皇上“老頭”的人,恐怕也只有眼前的博爾濟吉特•赫揚了,誰教他的主子爺背後不僅有座穩固的靠山,掏金手腕也強得很,就算當著皇上的面嗆上幾句也不會有事,搞不好還能換來幾聲慰問。
“據我打听,這事不是老頭……咳,我是說不是皇上的主意,而是——”他話才說一半,便讓赫揚的怒吼給打斷。
“是誰是哪個混帳家伙居然敢暗算我?”
荻勛愣了愣,頓時不知該不該道出那人的名號。
“還不說!”
主子凌厲的眼神射來,荻勛只能快言說︰“那人正是當今太後。”小聲的又補了句,“您姑姑。”
這一听,讓赫揚的怒吼全數噎住,怎麼也沒想到那陷害他的混帳居然是他姑姑——博爾濟吉特氏•那蓮太後。
“有沒有搞錯!”他霍地拍桌站起,微惱的說︰“姑姑她太閑了是嗎?居然管到我這里來!”
“呃……”荻勛一頓,說︰“據我所知,太後她老人家……確實是很閑。”
太平盛世,百姓和樂,沒天災、沒外患,為了讓清朝更加富強,朝廷下旨讓民間十六歲以上的男女婚配,實施多子政策,且得由皇親國戚以身作則。這項政策一頒下,宮里那些貝勒、貝子無一幸免,一道聖旨便平白無故多了個妻子。
而赫揚雖不是正統的皇室成員,來頭倒也不小,身為太後的佷兒、大清王朝第一皇商,他的身分尊貴得很,皇上甚至封了個“赫遠王爺”的名號給他。雖說他不領情,可名義上仍是皇上眼皮子底下的臣子,怎麼能貝勒、貝子們都給賜婚了,而他卻幸免?這說不過去呀!
但就算說不過去,皇上也不敢隨便替性子易怒、剽悍直率的赫揚指婚——別說是赫揚了,就連他那些有個性、有主見的兒子們,他也不敢亂點鴛鴦譜,于是,這差事便落到那蓮太後的頭上。
論輩分,太後絕對是宮里最具威嚴的一人;論分量,她不需說話,只要眼淚一落,那些孫子們有哪個不是乖乖應好?論陰……咳,是智謀,這宮里上下,又有誰比她老人家還老謀深算?
這會太後做媒人做得正起興,不過她那些乖孫子們已全都讓她配了婚,眼下就剩這佷兒仍是孤家寡人一個,她怎麼可能放過?
就這樣,太後便讓皇上頒了聖旨為佷兒賜婚,對象是駐守南方多年的瓖白旗泓瑞王爺舒穆祿•瑞爾撒的女兒。
“她閑?她閑便自作主張幫我配婚我看她是閑過了頭!”赫揚惱得踢飛被他折成兩半的椅腳。
眼見暗器飛來,荻勛連忙閃開,“聖旨都接了,您再氣也沒用,倒不如接受事實,歡歡喜喜的當新郎官。”
“你說的倒輕松,”赫揚一記冷眸掃去,揚起一抹陰森的笑,“干脆你幫我娶了了事,反正你也沒娶妻,這麻煩給你剛好。”
一听,荻勛馬上大喊,“我的主子呀!您想要我的命嗎?婚是指給您的,要我娶了,豈不明擺著抗旨?您有太後當靠山,我可沒有呢,您別說笑了。”
赫揚哼了聲說︰“早知是這種穢氣,說什麼我也不讓那頒旨的人進府!”
“就算不給進門,皇榜還不是貼了?擋著門有啥用……”荻勛摸了摸鼻子,小聲的咕噥。
“你說什麼?”
見主子冷眯著眼,荻勛連忙搖手,“沒,我什麼都沒說。”
“該死!天殺的!去他的聖旨!去他的賜婚……”
眼看性子火爆的主子爺連屋內最後一張長榻都想搬來砸,荻勛趕緊出聲,“其實皇上為您賜這婚,也不全然沒好處。”
“多個娘們來煩我,算什麼好處?”赫揚雙眸噴火的吼道。
他並不排斥娶妻,他惱的是自己連選個順眼妻子的權利都沒有,生在南方的女人嬌生慣養、吃不了苦,嬌弱得像風一吹便倒,光想他就覺得頭疼,更何況是要他娶一尊回來供著?他不惱才怪!
“煩歸煩,可好處也不少,”咽了咽唾沫,荻勛又說︰“例如天涼了,有個人幫忙暖被;肚餓了,有人煮食備膳;衣破了,有人縫補張羅;生病了,有人照料伺候;口干了——”
“這些事,我府上隨便一個奴才都做得來。”赫揚冷冷的打斷他。
“呃……”此話堵得荻勛一時詞窮,好半天,他才又吶吶地說︰“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感受不同嘛……”
“你又沒娶妻,從何得知不同?”赫揚又打斷他的話。
“嗯……”荻勛語塞了,他總不能說就算自己沒娶妻,可妾侍卻不少吧?咳了聲,他決定直接切入重點,“就算相同,但娶了泓瑞王爺的女兒,等同得到雲南那兒的檀木使用權……”
一听見關鍵詞眼,赫揚眯起精銳的雙眸,沉聲問︰“檀木的使用權?”
見他火氣稍減,荻勛忙又說︰“是呀。您想想,現今檀木是稀有之物,唯有雲南、兩廣那兒尚有一小片檀木林,且那里的檀木已有上百年樹齡,品質甚佳,實為上乘。
“主子,你也知道一般檀木是外邦進貢歸皇宮所有,要取用得要皇上允了才成,但咱們又專做皇家生意,檀木的用量可謂極大,若是娶了泓瑞王爺的女兒就能得到雲南檀木使用權,別說這回要呈給皇上的壽禮解決了,咱們往後的生意也全都有著落了呢。”
“你說真的?”赫揚挑眉問。
“當然。”荻勛向天借膽也不敢騙他。
“隨我使用?”
“正是。”
“誰允的?”
“自然是太後。”只能說那蓮太後太有先見之明,曉得掐住她這有著乖舛性子的佷兒的命脈。瞧!這會兒主子怒紅的臉色已趨平穩,儼然是消了氣。荻勛在心里暗笑。
荻勛說的沒錯,檀木在明朝時被大量砍伐,中原余留下的已所剩無幾,以往他們所需的檀木都由南洋進貨,不僅價格波動大、路途遙遠得提防強盜搶劫,貨源和質量也不夠穩定,更怕有人移花接木,摻雜劣質的新木在其中。若是能得到雲南那片檀木林,的確是一大利多……
抿著唇,赫揚思索了半晌,這才放下被他抬上肩頭、準備要砸下的長榻,沉聲說︰“去準備準備,咱們三天後出發。”
“去哪?”荻勛被他沒頭沒腦的話搞得一頭霧水。
“娶妻。”說完,赫揚便扔下他,轉身離開。
好一會,荻勛才回過神,搖頭嘆氣道︰“早知道便早點說,這些桌呀椅的可都是上等紫檀木制成,被爺這麼一掃,也只能拿來當廢柴燒了……”
“格格!星盈格格!”一名小丫鬟喘著氣喊,跑得極快,往正要轉過長廊準備回房的一行人奔去。
听見叫喚,走在最前頭的星盈擰著眉,回過頭不悅的低罵,“吵啥吵?大清早的喳呼什麼?是不是想討罵挨?”
小丫鬟一听,連忙捂住嘴,惶恐的說︰“格格您別生氣,奴婢是有要緊事和您說,才會這麼著急……”
“管你有什麼要緊事!”星盈可不管,伸著手就往她胳臂上用力擰下去,“吵到本格格,就該受罰。”她用力的擰轉,痛得小丫鬟淚花直冒,連聲討饒。
“格格不要……瑞娥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
一旁的茗晴不忍,柔聲勸道︰“姊姊你別生氣,瑞娥跑得這麼急,搞不好真有要事,若是耽擱了那可不好。”
聞言,星盈又用力的擰了下瑞娥的胳膊才肯罷手,轉頭瞪著茗晴,“我當然知道,不用你多嘴!”
無端被罵了句,茗晴只能露出苦笑,不再多話。
“快說!最好真是緊急的事,要不然賞你一頓好打!”看向哭哭啼啼的瑞娥,星盈凶悍的說。
“是……是皇上為格格指婚的赫遠王爺來了……”就怕再挨打,瑞娥連啜泣都不敢,忙聲說。
“真的?!”星盈喜上眉梢,這可真是大事呢!“在哪兒?”
“在前廳,王爺要我吩咐格格打扮打扮,等會要一起用午……”
瑞娥話還沒說完,星盈已轉身往前廳走去。
“格格?格格您要上哪呀?”瑞娥連忙問道。
“當然是去瞧瞧我未來夫君生得什麼樣,不知俊不俊?”星盈興奮的說著,腳步沒停,走得極快。
听她這麼說,瑞娥臉色變了變,轉過身對茗晴說︰“茗晴格格,能否麻煩您代我通知福晉一聲?我得去跟著格格,免得她又……”
“我明白,你去吧。大娘那我派小幀去通報就行了。”茗晴柔聲說。姊姊的性子她豈會不知,若是出了什麼差錯,受罰的還不是瑞娥?
“多謝格格。”瑞娥感激的朝她一福身。
“不用客氣,快去吧。”
“是。”
見她離開後,茗晴才轉頭對自個兒貼身丫鬟說︰“小幀,麻煩你跑一趟,告知大娘貴客來了,請她打理打理到前廳迎接。方才听瑞娥的意思,阿瑪應該會留對方下來用膳,我到膳房吩咐一聲……”
“格格,您不用打扮嗎?”小幀驀地打斷她的話,嘟嘴又說︰“通報膳房這等事,哪用得著您去?您別上油煙味重的膳房,先回房等著,我通報完馬上回去幫您梳頭。”語畢,她轉身就要跑。
“不用了。”茗晴拉住她,“我不用打扮,我想……”瞥了眼自己的腳,她輕聲道︰“阿瑪應該不會讓我出席。”因為她會丟了家族的顏面。
雖然茗晴一臉淡漠,可從小和主子一塊長大的小幀豈會不知她心里所想?頓時懊惱得想咬下自己的舌頭。
“格格,小幀多嘴了。”搔搔頭,她歉然的看著主子秀氣的臉龐。
瞧她不知所措的模樣,茗晴反倒笑了出聲,“沒事的,你快去吧。你愛梳,我讓你梳就是,咱們純欣賞也挺好的,你說是不?”
見茗晴展露笑顏,小幀心里雖不舍,卻也只能跟著揚起笑,“是,等小幀回來,再為格格梳上最美的發式。”
“好,去吧。”
看著她離開,茗晴這才收起笑,轉身,步履有些不自然的往自己廂房走去。
“王爺,你趕路多時,一定累了,我讓人幫你準備茶點,你先歇一歇。”瑞爾撒笑著說,可一對上赫揚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眼,一雙腿仍忍不住軟了下。
怎麼有人能生得這般高大?簡直像只熊一樣……
咽了口唾沫,瑞爾撒再次打量他這未來女婿——
魁梧的身材、壯碩的胸膛、長發未梳、胡子未理,一張臉沾滿沙塵,髒得只看到一雙銳利的黑眸,其余什麼都看不見,連他膚色是黑是白都難以辨別。
這男人非但不像個王爺,就連商人的邊都勾不上,沒有丁點兒像是傳言中富可敵國的北方梟雄——博爾濟吉特•赫揚。
若不是他手上的身分令牌,瑞爾撒肯定以為他是哪來的臭要飯。
“茶就好,點心免了。”赫揚沉聲說。
听見他渾厚有力的嗓音,瑞爾撒連忙拉回心神,對一旁的下人說︰“還不去準備?”不是他膽小,實在是這男人的氣勢、背景和體型都太嚇人,他得罪不起。
茶一端上,赫揚不用擱在一旁的青瓷杯,手一抬,拿了茶壺對嘴便豪邁的一飲而下。“再來一壺!”連趕了個把月的路,他口干得很,一壺根本解不了渴。
他這喝法讓滿屋子的人看直眼,全愣住。
見眾人一副驚嚇過度的模樣,荻勛皺著眉湊到自家主子身旁,低聲說︰“爺,這可不是咱們北方,這里連喝茶都講究,你這麼灌法,會讓人笑話。”
南方人就是麻煩,不只是喝茶,連吃飯也得講究順序及擺盤,在北方天寒地凍,能填飽肚子就成了,哪還有心神去理它要先吃哪道菜才會對味,“對胃”才是重要。
只不過,瑞爾撒好歹也是個王爺,雖說只是屬下五旗的瓖白旗,和屬上三旗瓖黃旗的赫揚在官階地位上天差地遠,可他們現在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再怎麼說也得賣對方一個面子,怎好再像在自個兒府中一般那麼的隨興?
赫揚挑起眉,利眸掃向坐在太師椅上目瞪口呆的瑞爾撒,沉聲說︰“誰會笑話?”
被他這麼一瞪,瑞爾撒馬上收起驚愕的神情,陪笑道︰“王爺為人豪爽,怎會有人敢笑話?來人,再給王爺一壺茶。”
“別太燙口。”赫揚吩咐。
瑞爾撒臉色一僵,又說︰“听見了?還不快去準備!”
“是。”
赫揚一連喝了三壺茶總算才解渴,反手抹了抹沾在胡上的水漬,揚聲說︰“好了,該來談談正事,我要娶的女人叫什麼名字?”
據說瑞爾撒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除了一名女兒是妾室所生,其余三名子女都是大房所出,若他沒記錯,與他婚配的女人正是瑞爾撒的大女兒。
他的話太直白,讓瑞爾撒忍不住想擰眉,可礙于他的身分,瑞爾撒只能忍著氣陪笑說︰“王爺婚配的對象是本王的大女兒星盈,等會用膳,王爺便能見到她。”
確定對象後,赫揚點點頭又說︰“那好,趕緊把婚事談一談,我等等還有事要辦。要什麼聘禮,告訴媒婆和我的屬下,他們會照辦,我出去晃晃。”說著,不等他們反應,他甩頭就走。
他的直率不羈,不僅讓瑞爾撒臉色難看,更讓躲在門簾後偷窺的星盈白了俏臉,一轉身,往屋內跑去。
“額娘,你和阿瑪說去,我不要嫁!不嫁不嫁不嫁不嫁——”
星盈歇斯底里的大叫,讓原本要到前廳迎接貴客的瓜爾佳氏心一急,拉著她走向花園,“星盈,你沒頭沒尾的在說些什麼呀?小聲點,客人還在廳里,我們到一旁說去。”
“為什麼要小聲?我就是要說!偏要說!最好讓那惡心的北方蠻子听見!我、不、嫁——”
正在撒潑的星盈誰也勸不听,瓜爾佳氏好說歹說她就是不理,甚至愈喊愈大聲,讓正打算回房的茗晴停下腳步,走向正在拉扯的兩人。
“大娘,姊姊怎麼了?”看著一臉氣憤的星盈,她輕聲問。
姊姊不是去前廳瞧未來夫婿了嗎?這會兒怎麼會在這里大聲吵鬧?
瓜爾佳氏一見來人是茗晴,臉色難看,可星盈在鬧脾氣時沒有人敢靠近,現下沒半個奴才,也只有眼前的茗晴能幫忙了。
“不干你的事。”她粗聲粗氣說︰“先把你姊姊拉到涼亭去,別讓她在這吵鬧,免得讓貴客听見了。”
“是。”茗晴乖順的點頭,和大娘合力將姊姊帶到離前廳稍遠的涼亭坐著。
一坐下,星盈兩行淚就這麼落了下來。“額娘,女兒不嫁,我不要嫁那惡心的蠻子,你幫我和阿瑪說去,我不要嫁!”
“你這孩子在胡說八道什麼呀?”瓜爾佳氏緊張地張望了下,確定四周沒其它人,才低聲斥責,“這樁婚事是皇上指的,豈容得你說不嫁就不嫁?”
星盈哭得好不可憐,撲入額娘懷中,啜泣的說︰“可是那人好粗魯,行為低俗、外表髒亂,嗓門大得像打雷,活像未開化的野人似的,女兒要是嫁過去,肯定會讓他活活打死的。嗚……我不要嫁……”
一向疼女兒入心坎的瓜爾佳氏見星盈哭得如此傷心,早心痛得不得了,卻只能低聲安慰,“赫遠王爺是當今太後的佷兒,身分尊貴,在博爾濟吉特家族里可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加上他天生擁有的經商手腕,大清有上百家商號都是他的,絲綢、寶石、藥材、茶樓、銀號以及讓他白手起家的木業……你能嫁給他可是福氣,有什麼好哭的?”
“我不管他有什麼,總之我就是不嫁!”光想到那人不修邊幅的邋遢模樣她就起雞皮疙瘩,更別提得嫁給他、和他生活一輩子。
更何況,他一副臭要飯的窮酸模樣,怎麼可能像額娘說的那樣富裕?依她看,那不過是傳言,根本不可信。
“別胡鬧!”瓜爾佳氏皺起眉,“你不嫁就是抗旨,若惹得皇上大怒,咱們可是要滿門抄斬的,不要任性了!”
以為這麼說便能制住星盈,可她太低估自己女兒的驕蠻脾氣。
星盈像是沒听見,扯著娘親的衣擺哭得更加淒厲,“嗚……我就是不要!額娘你想想辦法,我不要嫁給那蠻子,你要是看過他本人,肯定也不會讓我嫁。
“那人根本不像傳言說的那樣,他長得像只熊,模樣一點也不似富貴人家,反而像是窮酸的臭要飯,女兒要是嫁過去,一定會吃苦的……額娘,你讓阿瑪去和皇上說,叫那野人王爺娶別人好不好?”
“這事豈是說說就能改的?”聖旨都頒下了,事實既定,就算天塌下來,也改不得,“星盈,你乖,听話好嗎……”
瓜爾佳氏軟硬兼施,希望能說服女兒,可星盈仍繼續使性子,非得讓額娘答應不讓她嫁,甚至捂著耳朵大喊,“我不听,我就是不嫁!”
一旁的茗晴見大娘為難,忍不住出言相勸,“姊姊,你別讓阿瑪和大娘難做人,皇上指婚是沒法子改的,你這麼哭鬧也無濟于事……”倒不如歡歡喜喜的做新嫁娘。
最後這句話她沒說,若是說出口,肯定會招來姊姊一頓好罵。茗晴心想。
可她沒想到,就算她沒把最後那句話說出來,仍換來姊姊惡毒的謾罵。
“你懂什麼?!”星盈停止哭泣,抬起頭,惡狠狠的瞪著一臉淡然的茗晴,“你一定在幸災樂禍對不對?因為嫁的人不是你!你以為你是誰?不過就是個跛子,有什麼資格看我笑話?”
她的話讓茗晴縴細的身子震了下,下意識看向自己微跛的左腳,斂起雙眸,啞聲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麼?干脆你去嫁好了!跛子配野人,再好不過!”星盈繼續往她痛處戳,將滿腹不願及怒氣發在她身上。
這次茗晴不再回話,而是抿著唇一聲不吭,隨星盈去罵,因為她知道自己若再回嘴,只會換來更多不堪的侮辱。
“干麼不說話?很委屈嗎?我告訴你,好歹那野人也是個王爺,配你這個跛子他還算是委屈了,你該感激得痛哭流涕,而不是在這裝可憐!”
茗晴依舊不應聲,像是習慣了她惡毒的言語。
“你啞巴呀?說話呀!怎麼?還是你也嫌棄那野人王爺?我告訴你,你根本沒資格挑——”
“你說誰是野人王爺?”
鏗鏘有力的渾厚嗓音傳來,星盈尖銳的叫罵驀地一頓,轉身看向來人。
沒想到她一見問話的人竟是自己口中的野人王爺博爾濟吉特•赫揚,所有的聲音頓時化成一陣尖叫,“啊——”
突如其來的尖叫聲讓赫揚雙耳發疼,厭煩地大吼道︰“閉嘴!”
他這一吼,星盈干脆雙眼一翻,直接昏倒。
“星盈?星盈你怎麼了?”見女兒昏倒,瓜爾佳氏嚇得忙將她扶到懷中,驚恐的看著眼前突然冒出來的彪形大漢。“你……你、你是誰?怎麼闖進來的?來人!快來人呀!”被他粗獷的樣貌嚇得抖個不停,她拚命的叫喊。
“天殺的……吵死了!閉嘴!”赫揚不耐的再次大吼。
被這麼一吼,瓜爾佳氏馬上噤了聲,慘白著臉,一副快厥過去的模樣。
看她那像是見鬼的樣子,赫揚只能對天翻了個白眼。
他本想上市集去溜達溜達,不料卻在這南方莊園里迷了路,明明記得直直走便能到大門,但路彎彎繞繞,長廊一條接一條交錯復雜,他拐了半天彎也拐不出去,听到這里有聲音才會走來,誰知剛到就听見有人在背地里罵他。
還來不及問罵他的女人對他有什麼意見,她便兩眼一翻,昏了過去,這會又一個在他耳邊鬼吼鬼叫,吵得他頭痛不已。
“南方女人怎麼會這麼吵……”他不悅的說,不再看險些也被他嚇到昏倒的瓜爾佳氏,黑眸一揚,掃向杵在她身後的女人。
對上那雙沉靜的杏眸,他眯起雙眼。
茗晴沒料到自己會和他四目相對,一時間竟忘了女子該有的禮儀與矜持,就這麼傻傻的凝視著他漆黑如子夜的瞳眸。
這男人外表雖髒亂,卻有雙霸氣傲然的眼楮,光這樣靜靜的站著,她便能由他身上感受到沉穩的威嚴,而那像是與生俱來的貴氣,就算他滿身風塵也掩不去。
但讓她覺得矛盾的是,他明明皺著雙眉一副不耐的模樣,眼中卻不含戾氣,反而有著極淡、讓人幾乎無法察覺的柔軟……
他應該就是姊姊婚配的對象,赫遠王爺了?
她倒不覺得他像野人,身形是比南方人要高大些沒錯,但她並不認為他有姊姊說的那樣差。
望著他深沉的黑眸,茗晴非但不害怕,心里反而升起一股異樣的情緒,一雙眼兒眨也不眨,就這麼直勾勾的望著他,似乎看得傻了、望得痴了……
她毫不避諱的直視令赫揚起先有些訝異,末了,漸漸浮現興味。
這可是第一次有女人敢這般直視他,而且還是個南方女人。
自己此時的模樣有多邋遢他不會不曉得,就如同那昏倒在地上的女人所言——像個野人,可見到一個野人突然出現在自個兒家里,她不叫也就罷了,居然不發抖也不害怕,就這麼大剌剌的盯著他瞧,膽子甚至比北方姑娘還要來得大,不禁讓他感到好奇。
這女人是誰?難不成她不怕他?
“你,叫什麼名字?”因為有了興致,他想知道她名字,瞧她的穿著並不差,難不成正是他那未過門的妻子?
茗晴一愣,沒想到他會問她的閨名,還沒考慮好該不該答時,瑞爾撒已領了一票家丁前來。
“王爺?王爺你怎麼跑到這來了……”話還沒說完,瑞爾撒便看見倒在地上的大女兒,愣了下才趕緊問︰“這……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王爺……就是他!”瓜爾佳氏听見瑞爾撒口中的“王爺”竟是眼前的野人時,再也撐不住,兩眼一翻,跟著昏了過去。
“福晉?福晉?!”見大女兒和妻子全昏倒了,瑞爾撒心急如焚,粗聲叫著杵在一旁的茗晴,“還愣在那做什麼?還不快來扶你額娘回房!”
“啊……是。”阿瑪這一喊,茗晴才回過神,發覺自己竟如此放肆的盯著一個男人瞧,雙頰驀地浮上一抹嫣紅,趕緊垂下眸、蹲下身,和家丁一起扶起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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