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舊公寓的三樓,兩個女人杵在廚房裏——
捧着瓷碗喝粥的顔采欣,正以着一種匪疑所思的目光,瞅着站在流理台前的好友談嘉薇,她正在削水果。
不是她愛說,談嘉薇簡直是個認真魔人,不管做什麽事情總是一闆一眼、追求完美,就連削水果這種小事,她都堅持要做就做到最好,對細節的講究程度,彷佛腦中有一套嚴謹的SOP作業流程在指引她每個步驟。
平凡的蘋果在她的巧手雕琢下,成了一隻隻栩栩如生的小白兔,就連番石榴也被刻出了花樣,擺在保鮮盒裏,俏皮得活像是一幅故事書插畫。
顔采欣看得一陣頭暈,連忙囫囵吞棗的把山藥排骨粥往嘴裏灌,補充營養後,轉身動手清洗碗匙,不再多看認真魔人一眼。
才将清洗後的碗匙擺進烘碗機裏,一袋蘋果小白兔遞了過來——
「喏,這些給妳吃。」談嘉薇漾着一臉的笑。
「蘋果是我買給談爺爺吃的。」
「爺爺的我幫他裝在盒子裏了,那麽多蘋果,爺爺一個人吃不完,剩下的這些妳帶回去吃。」她知道顔采欣很喜歡吃蘋果。
「妳是不會留着自己……」吃。
還來不及把最後一個字說完,談嘉薇已經搶白,「妳知道我不吃蘋果的。」
她從小就排斥蘋果,下意識的把它摒除在安全可食的水果名單裏,不管大家怎麽拐騙她,不吃就不吃。
顔采欣很不爽的翻了一個大白眼——
「幹麽,是有毒喔?人家白雪公主就是吃了毒蘋果,才遇到白馬王子的!妳就是不吃蘋果,戀愛學分才老是被當,也不看看妳都被擋修幾年了。」顔采欣忍不住吐槽兼抗議。
她端着一臉無辜,「擋修是暫時的,生命卻是一輩子的,我甯可一輩子不吃蘋果,也不要把自己弄得中毒。再說,一個會親吻躺在棺材裏的女人的男人,好像正常不到哪裏去。」
爲什麽不能在清醒的時候遇到王子?爲什麽非得等着王子來親吻自己?喜歡一個人應該是要自己喜歡,而不是因爲對方吻醒了她,這樣被動等待很鳥欸。
顔采欣覺得自己快要暈過去了,明明就是個浪漫的童話故事,可到了談嘉薇口中,白雪公主成了蔭屍,王子變成有吻屍癖的變态!
「妳不要嫉妒白雪公主、誣蔑王子好不好?妳就那麽瞧不起愛情?」顔采欣快瘋了,不住的跺腳抗議。
她依然是一臉的無辜。哎喲,她才沒有瞧不起愛情,她的心是鮮嫩嫩的肉做的,看到帥哥一樣會心跳加速、臉頰發燙,她隻是不想拿性命當賭注,吃了毒蘋果,王子有出現,她自然謝天謝地;可萬一王子沒出現,她死了也就罷了,可相依爲命的爺爺怎麽辦?
顔采欣受不了,一把抓過蘋果小白兔,伸手推着談嘉薇,「走了走了,我得快點把妳送去醫院,不然我怕我會殺了妳。」
面對好友的兇狠,談嘉薇不以爲忤的笑了笑,把裝着營養滿分的山藥排骨粥的保溫壺,和裝着新鮮水果的保鮮盒放進提袋裏,快步的走出家門。
談嘉薇畢業于外文系,原本在一家貿易公司當秘書,半年前,她和幾個好朋友共同成立了雅思翻譯社,提供各種專業的翻譯服務。
因爲翻譯的質量好,在業界十分有口碑,盡管沒有醒目招搖的華麗招牌吸引他人目光,也沒有龐大的資金做爲後盾,各式各樣的翻譯案子依然源源不絕的自動找上門來。
顔采欣也是成員之一。因爲下午還有一場口譯工作,顔采欣把談嘉薇送到醫院後,便趕着去現場。
「跟談爺爺說,下午忙完了我再來找他玩,要好好休息喔!」
「嗯,我會跟爺爺說的,采欣,謝謝妳喽,路上小心。」朝好友揮揮手。
「掰掰。」踩下油門,顔采欣的小車旋即像箭矢般往前沖。
看着小車靈活的沒入車流,談嘉薇這才轉身走向後方的畢氏醫院。爺爺要是知道她帶了他最愛的山藥排骨粥,肯定會很高興。
但幾乎是一推開病房的門,四道求助的眼光便不約而同的朝她投射而來——
兩道來自被爺爺抓住不放的護士小姐,兩道來自苦求護士小姐未果的爺爺,他們的目光透露出同樣的訊息——希望談嘉薇能夠站在自己這邊,幫幫忙。
「談小姐,談爺爺一直吵着要我把他手腕上的針頭拿掉。」護士一臉無奈。
「薇薇,妳來得正好,妳快叫護士小姐幫爺爺把針頭拔掉。」爺爺一臉委屈。
放下手中裝着粥和水果的袋子,談嘉薇趕緊上前握住爺爺的手,軟着聲音關心詢問,「爺爺,爲什麽要拿掉針頭?會痛是不是?」
「沒有沒有,一點都不痛,是我想要出院,可是護士小姐不肯幫我。」略顯急躁的爺爺忍不住抱怨護士小姐的不配合。吼,真的是有夠難商量的!
「爺爺,沒有醫生的交代,護士小姐不可以随便幫你把針頭拿掉,你這樣會害護士小姐挨罵的。」談嘉薇企圖讓爺爺感到歉疚,好讓他打消念頭。
「可是我今天無論如何一定得出院。薇薇,妳幫爺爺去跟醫生說,拜托醫生讓我出院好不好?」
「爺爺你忘了嗎?早上醫生巡房時才說過要安排你做幾個檢查,直到确定身體都沒事了,你才可以出院。」
「這樣就來不及了!少爺搭明天的班機回台灣,這幾天台北老下雨,我得趕緊回去命人把房子打掃幹淨,還得做好通風跟除濕才行,少爺不喜歡屋裏潮濕發悶,他愛吃的東西我也還沒有準備,要是少爺回來肚子餓了怎麽辦?」
談爺爺年輕的時候在飯店工作,因爲受到老闆的賞識,被延聘到私宅擔任管家,而這位老闆正是台灣飯店業龍頭君逸酒店集團的創辦人畢祖業,人稱畢老爺子。
記得小時候,嚴肅的畢老爺子常常講故事給她聽,送她許多故事書,不隻如此,老爺子知道爺爺失去了兒子和媳婦,還必須獨力扶養她這個年幼的小孫女,總是不吝惜在很多方面給予他們祖孫倆幫助,包括贊助她的學費,對他們祖孫來說,畢老爺子是他們的大恩人,恩同再造、恩重如山……
畢老爺子有個寶貝孫子,從小被送到國外當小留學生,兩年前自美返台,深受畢老爺子信任的爺爺就被派去專職照顧那位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少爺,打點他的生活起居。
爺爺常說,他對畢老爺子的恩情無以爲報,唯一能做的,就是替老爺子把少爺照顧好。
她明白爺爺感恩的心情,她對畢老爺子也有說不出的敬重,但是,看見爺爺都生病住院了,還心心念念着那個不知道是圓是扁,一出生就過得養尊處優、順風順水的畢家少爺,她一方面心疼,一方面則是有些不滿。
現在是怎樣?又不是鬧饑荒,也不是在非洲,這裏可是随便一個轉角都有便利商店的台北市欸,連在繁華熱鬧的台北都會餓肚子,此人不是生活白癡就是懶鬼,餓死活該!
家裏因爲連日大雨有點潮濕,他是不會自己開除濕機嗎?
别跟她說連這種隻需要用一根手指頭就能搞定的事情,他都不會,這麽身嬌肉貴,她會忍不住想要唾棄他。
「爺爺,不要再想工作的事情了。」
「薇薇,老爺子對我們這麽照顧,我唯一能報答他的方法,就是幫他把少爺照顧好,妳知不知道?」因爲激動,一陣暈眩突然襲來。
談嘉薇趕緊和護士扶住他,一左一右的将他安置回病床上。
「爺爺,聽話,你真的不能出院,醫生說你肺部積水,再不好好接受治療,會很嚴重的。」談嘉薇又氣又急,「你放心,畢少爺不會因爲爺爺不在身邊就餓死的,在畢家工作的人那麽多,不會連個代替你的人手都找不到的,你就别擔心了。」
把呼吸管固定在爺爺的鼻孔,确保血液含氧量,談嘉薇話鋒一轉,開始溫情勸說:「爺爺,這些年你爲了照顧我,眼看别人都退休享福了,隻有你還在辛苦工作,現在我有能力了,你辭職退休好不好?不要再當管家了,換我照顧你,我不希望爺爺累壞自己的身體,那樣我會很難過。」
辭職退休
宛若遭到雷擊,「不要,我的身體還很硬朗,我不要退休,我要繼續工作!」爺激動的捍衛自己的就業權。
談嘉薇怎麽也沒想到,這句話會激起爺爺的強烈抗拒,連忙安撫道:「好好好,就繼續工作。但是,你得先把身體養好才行,不然,我就不準你去!」
連薇薇都說他該辭職退休了……忽地,一抹強烈的不安略過心頭,談爺爺抓着她的手問:「薇薇,妳說,少爺會不會趁着我住院,索性把我職退了?」
「不會的,他很信任爺爺的不是嗎?」
沮喪的搖搖頭,「但是我老了。妳看,我不隻差點忘了少爺明天回台的事情,還忘了幫他準備他愛吃的東西,現在人住在醫院,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去,也許少爺會想要換一個更年輕、更機靈的人來當管家……怎麽辦,我會不會失業?」想到自己即将失業,談爺爺坐立難安,想要出院的念頭更加強烈了。
爺爺的老年失業恐慌比談嘉薇想象的還要嚴重,他像個孩子似的又吵又鬧,說什麽都不肯乖乖躺在床上,搞得談嘉薇一個頭兩個大。
冷不防,談爺爺一把抓住她的手——
「薇薇,不如住院這段時間,妳代替爺爺去工作,把少爺照顧好,也幫爺爺保住工作。」他怕請假太久會失業,到時候以他這把年紀要重新找工作,根本是比登天還難。
「啥」瞠目結舌。
代替爺爺去工作,那不就意味着,她得去伺候那個身嬌肉貴的大少爺
「不會太久的,隻要等爺爺出院,我就會馬上回到工作崗位,繼續當少爺的管家,回報老爺子對我們家的恩情。」殷切的望着孫女,苦苦哀求。
她蹙眉猶豫的看着爺爺,是不是人年紀一大,就特别在意自己的存在意義,深怕自己成了一個沒用的人?可是,都已經辛苦工作這麽多年了,退休享福不是很好嗎?
談嘉薇沒父母,二十年前的一場意外,讓年僅五歲的她失去了雙親,這些年來全靠着爺爺一手拉拔她長大,老實說,她巴不得畢少爺馬上開除爺爺,好讓爺爺回家過清閑的日子,可是,她又不希望看到爺爺覺得被否定的失望模樣……
怎麽辦?他是她最心愛的爺爺呀!談嘉薇左右爲難。
答應了,爺爺至少會乖乖留在醫院接受治療;不答應,他肯定又要吵個沒完沒了,連一秒鍾都不肯多待。兩害相權……好吧,隻要能讓爺爺專心養病,别說是去當管家,上山下海她都奉陪!
談嘉薇雙手圈着爺爺,撒嬌說:「隻要爺爺答應乖乖的聽醫生護士的話,嘉薇就代替爺爺到畢家去工作,絕對不讓畢少爺把爺爺開除。」
「真的嗎?太好了,這樣爺爺就放心了。」失業危機解除,談爺爺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咧開孩子般笑容的同時,連忙從枕頭下摸出一本筆記本——
「這是爺爺根據工作心得寫的管家手冊,裏頭注記着少爺的喜好跟禁忌,不知道的地方就翻翻這本記事本。記得今天要先去打掃,明天少爺回來,屋裏才會是最舒适的狀态……」
聽着爺爺滔滔不絕的叮咛,她俏皮的向他行了個禮,「是,遵命。」
心一放下,胃口跟着變好,談爺爺足足吃了兩大碗的山藥排骨粥。
她看了也松了一口氣,隻要爺爺能繼續這樣吃好睡好好好休息,相信一定很快就能出院。
經過十多個小時的飛行,畢牧傑終于如願回到家。
他這個酒店執行副總還真歹命,帶着秘書出差去,回國居然還得先把秘書送回家才能走人,沒辦法,誰教何素華那個高齡孕婦嚷着雙腳脹痛,他怕再讓她跟自己東奔西跑,她接下來會說她肚子痛,索性先把人送回家。
解除保全,輸入密碼鎖,畢牧傑走進家裏卻意外的沒見到那個向來忠心耿耿的管家談伯。
「咦,去哪了……談伯、談伯?」
喊了兩聲,發現無人回應,畢牧傑才後知後覺的想起,出國前他直接放了談伯幾天假期,現在沒有通知一聲就提早一天回國,難怪沒人在家。
他敲了敲自己不濟事的腦袋,頗有自我解嘲的意味。
忠心耿耿的談伯不在,想必也不會有香噴噴的食物等着他了,唉,早知道上飛機前,應該打電話通知談伯的。
算了,還是先洗澡,然後舒舒服服的睡一場大覺,要真餓了,大不了厚着臉皮回主屋蹭飯去。
畢牧傑甩開行李箱,在上樓的同時,雙手已經忙不叠的解着衣服扣子,邊脫邊往那座令他自豪的豪華浴室移動。
當他擎天立地的站在花灑下,身體已經是一絲不挂——
寬闊的肩膀、厚實的胸膛,上半身以倒三角形的姿态束收在腰際,臀部窄瘦而緊實,雙腿更是不可思議的長!他全身上下沒有一丁點贅肉,肌肉線條恰到好處的展現着人體的力與美,整體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養眼度與時尚感,别說女人見了垂涎三尺,男人更是羨慕崇拜不已。
打濕了身體,他将沐浴乳搓出白雪般的泡沫,動作利落的往自己身上抹,一陣搓洗之後,長指轉動開關,充沛的水流頓時頃洩而下——
身體被恣意沖洗着,水流将身上的泡沫,連同身體的疲憊,通通帶走。
啊,暢快!果然還是得在家裏最舒服自在。
這幾天待在紐約真是令人渾身不舒服,白天要跟一群龜毛老外打交道已經夠累了,晚上回到酒店還不能好好休息,那張床真是敗筆中的敗筆,畢牧傑簡直不敢相信,頂級豪華酒店的床鋪居然睡起來軟硬不一。
當然,挑剔的隻有他,何素華睡得很好,還反過來調侃他是豌豆王子。
畢牧傑隻能說,他們的脊椎都比較堅強,恕他不奉陪。
幸好這個頂級豪華酒店的品牌已經被他成功并購,他一定要命人趕快換掉那批劣質床,免得危害客人的脊椎健康。
痛痛快快的洗完澡,随手抓來毛巾抹去身上多餘的水珠,腰間圍了一條浴巾,他旋即慢條斯理的步出浴室。
這是一棟躍層式的獨棟建築,大範圍的落地窗,讓室内與室外的設計、視覺互相延伸交融,平衡着文明與自然。
沐浴過後的畢牧傑正想下樓喝杯水,方走到樓梯的一半,蓦然,客廳裏有一抹身影,突兀的闖進他的視線——
陌生的女子站在一樓客廳的中央,她入無人之境般,放肆且随意的觀賞着他的房子。
她是誰?難不成……是小偷
她和翻譯社的其他夥伴們交接了之後的工作,便趕到畢牧傑的家,而這是談嘉薇第一次踏進這裏。
畢少爺兩年前回國之後并沒有住在畢家主屋,畢老爺子讓人在距離主屋不遠的地方,爲他蓋了一棟屬于他自己的獨棟别墅,還派了最信任的爺爺來打點他的生活起居。
這棟建築外觀十分具有藝術性,不規則的形體完全颠覆了一般的傳統住宅造型,挑高的躍層,斜對角式的大片落地窗,讓人站在屋裏也能盡情的飽覽屋外風景。
屋裏的空間出乎意料的寬敞,怕是呼吸都能感受回音的震蕩,令談嘉薇不可置信的是,這住上四、五戶人家都綽綽有餘的空間,居然就隻屬于畢少爺一個人,不愧是銜着金湯匙出生的豪門少爺。
雖然這等手筆令人咋舌,但談嘉薇卻不得不承認,站在客廳向外看去,這片融和山色的美麗景緻,真是絕美!剛剛進屋前,她還在前方那棵樹上看見了松鼠跑跳,不怕生的自在模樣,令她驚喜不已。
而如同屋外美景這般令她目光流連忘返的,還有白色客廳正上方的這盞黑色水晶燈。
她在雜志上看過,這是菲利普史塔克的設計,一盞就要七位數,記得那時她還存疑,這麽一盞貴氣逼人的黑色水晶燈,有人買嗎?擺在屋裏,好看嗎?
事實證明,昂貴的黑色水晶燈有人買,擺在這裏,還真是好看的不得了。
她仰着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瞅着這盞神秘奪目的黑色水晶燈,近乎癡迷,爲了能将它看得巨細靡遺,她緩緩的轉着身子,三百六十度,非要從各個角度将這盞黑色水晶燈獨一無二的美看盡才罷休。
杵在一旁靜靜觀察的畢牧傑,順着她的目光,看向客廳正上方那盞尊榮的黑色水晶燈——
呵,算她有眼光,知道什麽是好東西!
不過,他要是她,肯定會放棄,因爲這盞燈嵌得極牢,她什麽工具都沒有帶,肯定拆不下來,而且就算架了高梯,在這挑高的客廳裏,隻怕連燈罩都構不着,更别說那燈沉得很,想搬走,光靠她一個人是辦不到的。
不過,她會不會太有恃無恐了點?不趕快把握時間搜刮财物,還在這邊從容欣賞,簡直莫名其妙。
就在畢牧傑覺得可笑之際,她發現了他。
談嘉薇一臉錯愕,以爲是幻覺,先是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繼而瞠目結舌的看着站在樓梯上,隻在腰際圍着浴巾,活生生的、半裸的陌生男子。
「你是誰?」
「妳是誰?」
兩人異口同聲的問。
畢牧傑啼笑皆非。這小偷還真嚣張,不趕緊落跑,居然還問起他是誰。
談嘉薇瞪着這個半裸的男人,不住的揣測他的身份。
臉型偏瘦削,一雙形狀完美的漂亮黑眸就嵌在兩道飛揚的濃眉之下,鼻梁高立而挺直,唇形薄棱而飽滿,膚色勻稱而健康,看似俊美陰柔的五官輪廓,其實暗藏着剛強的線條與力道。
神情乍看之下有幾分漫不經心,然而隻要多點細心,便不難發現那雙頑皮的黑眸在專心審度時所洩漏的一抹精銳,犀利得不容小觑,像是要把人看透似的,更别說那精實得恰到好處的身材,活脫脫像是從時尚雜志裏走出來的男模,自信而昂藏——
談嘉薇胸口窒了窒,有種被雷打到的感覺,目光舍不得移開。
好帥的男人,搶眼到一個不行……
她明白自己受到前所未有的吸引,心,蔔通蔔通的跳着,忍不住亂想,如果吃下毒蘋果是爲了等待這樣的人,那麽,毒蘋果好像也不是那麽難以下咽。
才剛這麽想,腦中旋即跳出畢老爺子對她說過的話——
小嘉薇,不要當那個等着王子來親的白雪公主,而是要學會不吃毒蘋果。
她當下從可怕的遐思裏清醒過來,奮力甩去那毒蘋果與白馬王子的荒謬論,恢複理智,謹慎的猜測起對方的身份。
會是畢家少爺嗎?然而這個揣測馬上被她自己推翻——
畢少爺搭是明天的班機回台灣,不是今天……一定是闖空門的小偷!
嗅了嗅,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沐浴過後的爽冽氣息,哇,這年頭的小偷真大膽,跑到别人家當起主人來了,真可惡。
「你再不離開我就報警。」
「妳再不離開我就報警。」
兩人再度上演異口同聲。
媽的,見鬼了。畢牧傑在心裏暗罵,看她長得漂漂亮亮的,作風還挺張狂的嘛,他決定下樓好好對這個膽大包天的女賊「曉以大義」。
要逃嗎?不行,要是爺爺在,肯定會以打跑小偷爲己任,她既然是來幫爺爺保住工作的,怎麽可以落跑呢?說什麽也要将爺爺的忠誠發揮淋漓盡緻才符合她所追求的完美。
不要怕,談嘉薇,充其量就隻是個暴露狂小偷罷了,别忘了,妳以前可是劍道社的第一把交椅,不要怕。
可是她手上要有木劍啊,眼下有什麽東西可以拿來當作木劍……
「你、你不要過來。」談嘉薇故作兇狠的瞪着男人,先是雙手橫在胸前,做出武打動作,又手忙腳亂的騰出一隻手,拿起話筒作勢要報警。
敢情,她以爲她在拍武打片?畢牧傑啼笑皆非,無視她的恫吓,邁開腳步踩着階梯正要下樓,說時遲那時快,腰間的浴巾居然在這時候松動,下一秒——
「啊!」談嘉薇丢掉話筒,雙手掩面,避免被春光毒害。
畢牧傑下身發涼,當下覺得糗死了……
以爲他會驚慌失措的跑回樓上穿衣去?怎麽可能,這可是他家,就算他要一絲不挂,也是他的自由!
ㄍㄧㄥ住那份窘迫,沒好氣的撿起浴巾往肩上一甩,故作自在的踩着樓梯,一派驕傲的往下走。
而望着談嘉薇驚慌失措的樣子,畢牧傑又覺好氣又好笑。看不出來這年頭的小偷還知道非禮勿視,問題是,他還穿着一條小褲褲呢,又沒露點,他沒抗議她偷窺,她倒是喊得比誰都大聲。
「我警告你最好快離開,我是這裏的管家,我已經啓動警報,保全人員馬上就會趕到。」談嘉薇掩着臉,一邊從指縫尋找着可能的武器,不忘虛張聲勢的說。
管家?哈,什麽時候談伯搖身一變成了二十來歲的妙齡女子了?再說從頭到尾她隻負責尖叫,難不成那就是她所謂的警報器?
畢牧傑撇頭輕哂,轉眼來到客廳,「小姐,我家的保全沒有順風耳千裏聽聲的特異功能,恐怕無法因爲聽到妳的尖叫聲而趕到這裏,妳要不要直接報警比較快?」撿起被她扔在地上的話筒,伸手遞給她的同時,畢牧傑不忘氣定神閑的往白色沙發一屁股坐了上去,接着似是醒悟的說:「糟糕,好像行不通,小偷怎麽可能會自己報警?又不是想吃牢飯,妳說是不是?」似笑非笑的瞅着她。
「我不是小偷。」居然做賊的喊抓賊,太沒天理了這。
忽然,思緒一轉,等等,他說他家的保全……難道……談嘉薇小心翼翼的問:「你是畢少爺?」
見她沒意願接過話筒,畢牧傑放回電話機座上,雙手環胸,挑眉應聲,「嗯。」
「不可能,畢少爺是搭明天的班機回台灣,你分明就是小偷!」
光會指責他是小偷,也沒實際行動,要是遇到真小偷,小偷早跑了!
畢牧傑沒好氣的微瞇起眼睛,「把我的行程打聽得這麽清楚,妳該不會是買通談伯,打算趁我不在來闖空門吧?」
「我警告你不要亂說話,我爺爺才不會那樣。」不滿忠誠至上的爺爺遭到抹黑,談嘉薇義正辭嚴的反駁。
爺爺畢牧傑挑眉看着她,「妳是談嘉薇。」笃定的口吻。
他聽談伯提過唯一的孫女,談伯說她是個認真乖巧的好孩子,很令人驕傲,偏偏他對「好孩子」有嚴重的過敏,在他的認知裏,認真乖巧就等同于無趣,人無趣,生活肯定乏味,生活乏味……唉,光想都可憐喔。
不過,她臉蛋倒是長得不錯,尤其是那雙眼睛,燦亮得宛若天上星子。
聽見自己的名字從個陌生男人口中被說出,談嘉薇當場愣了愣,「……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當然是聽她爺爺說的。畢牧傑懶得回答,給了她一抹「妳說呢」的表情。
「你真的是畢少爺?」
他指向被扔在一旁,尚未收拾的行李,「裏面有我的護照,妳自己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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