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皇上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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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四處討就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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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父子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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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死人不會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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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他是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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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初入大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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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變身泥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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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陪我看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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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陳年肮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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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他其實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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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隱藏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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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世子爺當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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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用美食賺到一個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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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不是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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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買下蓮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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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到賭坊賺第一桶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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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賺錢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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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給小乞兒煮湯

  「唔……」

  喬淇被渾身劇烈的疼痛逼得恢複清醒,望著破洞處處的茅草屋頂,她神態怔忡片刻,開始說服自己。

  是夢,沒錯,她肯定是在作夢,這絕對是夢,荒謬且無稽的可笑夢魘。

  人一入夢,什麼光怪陸離的事都有可能發生,譬如說,她還在這個鬼地方!譬如說,她這個夢作了兩個多月都還沒醒,且真實得令她難以忽視,甚至難以否認這個事實——她穿越了!

  不,這麼荒謬且違反物理原則的事情,教她如何接受!肯定是近日壓力過重,事多又少眠,身體出現警訊,導致精神出了狀況,才會陷入想醒卻醒不過來的幻境。

  再睡一會吧!她告訴自己,睡飽了眼前的幻覺也將消失,現實中不存在的事,只能用夢來解釋。

  她緩緩的閉上圓睜大眼,試著入睡,想等自己再度醒來的時候一切恢複如常,再也不會出現什麼可笑的茅草屋。

  但是,爲何她還醒不過來,猶自在夢中?潮濕的黴味不斷由身上的被褥傳入鼻腔,不知哪撿回來的木板拼成的床嘎吱作響,稍有動作便彷佛要散架似,讓躺在上頭的她不敢翻身,唯恐床塌了。

  這是她目前的處境,可怕又難以置信的惡夢,她連作夢也想不到的「意外」——

  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現代都會女子,竟然陷在她不知道的朝代,騰龍王朝。

  不經意的刺痛讓喬淇不得不睜開雙眸,面對她這不願相信的現實,曾是精明幹練、風采迷人的她,如今變成滿身是傷的小姑娘。

  她已然放棄去思考自己的靈魂怎會進入一個十四歲小女孩的身軀裏,對原主隱約有些記憶,知道這身體原是屬於「七兒」的,七兒有個癡憨的弟弟叫八兒,他們的父母目不識丁,一路生下來就照著排行取名,而前頭的一二三四五六,早都夭折了。

  這個七兒之所以會身受重傷、喪失生命的原因,是爲了搶一顆饅頭,瘦小的她如何打得過別人?結果受了一身的傷,承受著令她欲生不能、欲死不成的折磨,一命嗚呼,幸好她來了,這具傷痕累累的軀體才得以苟延殘喘。

  喬淇略擡高頭,掃視簡陋的小屋一圈,這是她如今的家了,狹窄破落的茅屋中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腳歪得厲害的小桌,一旁的櫃子上擺了兩個神主牌,那是姊弟倆的父母,穿過用一塊破得離譜的藍布所掩著的門之後就是外廳,再過去的小房間是廚房,不過姊弟倆生活貧困,幾乎不怎麼使用。

  父母雙亡,又無親戚照料,可憐的七兒八兒相依爲命,年長的七兒身兼母職,扛起一家生計,卻始終難以填飽兩人的小肚子。

  雖然很不想承認,喬淇也知道自己是不得不在此處落腳了,縱使每天入睡前都希望醒來時能夠重回到生活便利、衣食無虞、她能呼風喚雨的現代,不過失望了兩個月,她深刻明白想回去是萬萬不可能的,因此她醒著的時候,盡量想辦法來提高這個家的生活品質。

  無奈的是,如今她所在的世界和現代的生活條件落差太大,兩個孤苦的孩子能幹的活計實在有限,與健壯的成年人相比,競爭力幾乎是零。

  此刻她發著高燒,頭沈重得難受,因貧窮沒錢請大夫,她的傷口只敷著八兒天天弄來的不知名藥草,看著天生癡傻的八兒爲姊姊如此努力,她心裏也暖暖的,從前是獨生女,喬淇盡管備受家人寵愛,其實也想要有個弟妹陪伴,因此她也不在乎八兒把那一坨坨看起來惡心、不知是否具有藥效的爛草泥塗在自個兒的傷口上。

  所幸老天保佑,這麼做確實有些效果,傷口雖依舊紅腫,至少不再流膿,藥草涼涼的觸感也減緩了些疼痛感。

  「七兒、七兒,我們有新衣服穿了,你看,新衣服沒有一點補丁,而且是乾淨的,我們有新衣服穿了……」

  一陣喳喳呼呼的興奮聲由遠而近的飄進耳內,將喬淇從思緒中拉回,躺在床上的她無奈的揚起唇角,露出苦中作樂的笑意。

  「七兒,這衣服是我花了十個銅板買來的,掌櫃的說他算我很便宜,打了折扣賣給我……」一顆小頭顱探進門來,髒髒的小臉上泛著喜孜孜的傻笑。

  「十個銅板?」喬淇很輕地哼了聲,擺擺手讓八兒到跟前來。

  八兒很瘦,許是因爲長年跟著姊姊在外幹活,到處跑來跑去,他的皮膚曬得黝黑,看起來健康,但仔細一瞧,那小臉瘦得顴骨突出、雙頰凹陷,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絲堪稱爲脂肪的東西,看起來就是極度缺乏營養。

  也因爲太瘦了,所以補了又補的灰褲穿在他身上,宛如一塊破布披掛在會走動的曬衣架上,有些好笑,可喬淇心裏更多的是心疼,八兒的模樣比起她曾經在報紙上看過非洲饑民孩童的照片好不了多少,不過他的臉上始終不見愁苦,帶著憨傻的笑容,每每笑得那樣天真無邪,偶爾讓喬淇對於莫名穿越到這個時空的怨懟減少了些。

  不過她自個沒照過鏡子,不知道自己跟十二歲的八兒比起來差不多大,個頭一樣高的兩人站在一起,分不清她是姊姊還是妹妹。

  「七……七兒,我……我有討價還價,掌櫃的是好人……」八兒脖子一縮,憨直地吞咽唾涎,囁嚅的道。

  「掌櫃的是好人,那我是壞人嘍?」喬淇這一聲語氣不輕不重,隱含著些許不悅。

  八兒立即搖頭如博浪鼓,飛快地否認,「不是不是,七兒是對八兒最好的人,七兒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七兒是好人……」

  「叫姊姊。」

  「姊姊……」八兒喊得靦覥,露出一貫的燦爛笑容。

  她點了點頭,笑著伸手輕捏他的臉頰,「傻八兒,你被人誆了。」

  「誆了?」他一臉不知所措,似乎不明白怎麼一回事。

  喬淇皺了皺眉,前幾日八兒扶著她又去賣花,結果因爲早飯吃得少,餓得發昏一時扶不住她,兩人重重摔了一跤,八兒的褲子還因此破了個洞。

  她想反正兩人的衣服早破爛得不成樣子,掂量著手頭上的錢還夠,去了趟舊衣鋪爲兩人添置衣服,那掌櫃的好心地說要幫姊弟倆把衣服尺寸修改好,到今日才去取衣服,豈知那狡猾的掌櫃瞧只有八兒一人,立時動了壞心思。

  「姊姊那日就跟掌櫃的說好,七個銅板兩套衣衫,你今天去取他怎麼又多收三個銅板?」她質問道,卻也明白人人瞧見八兒這一副傻樣,又是個孩子,難免占他便宜。

  八兒害羞的抓抓臉,低頭看著手裏的包袱,吶吶解釋,「掌櫃的說這是他鋪子裏最好的衣服,本來要賣十五個銅板,他看我投緣還少算五個銅板。」

  因天生癡傻,八兒眼神清澈得像五歲孩童,少了世故的心機,多了稚氣的純真,一副傻裏傻氣,彷佛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只有能不能吃飽,最大的煩惱是屋頂破了個洞,雨會下到屋子裏。

  「再好也是舊衣,舊衣鋪的掌櫃沒天良,連咱們活口的錢也要坑!」欺八兒無知是吧,待她傷好了,努力改善家裏的生活,讓錢來說話,看誰還敢欺負她的傻弟弟!

  她很清楚如今的處境,孤苦的姊弟倆勢不如人,而旁人欺淩弱小是常有的事,怨不得世道炎涼,舉凡是人皆向富貴看,誰又瞧得起貧家的小兒小女?眼下她吃一次虧,就當消一次業障,三枚銅板要說多其實也買不了什麼,頂多少吃幾個饅頭就補回來了,她還挨得住餓……才怪!

  她想到不久前在現代時,自己爲了瘦身特意設計出一套瘦身餐,那時她東挑西揀不肯入口,不是嫌味道過淡,便是無肉難歡,勉強撐了半個月最終還是破功了。

  紙包雞、辣汁鯉魚、荷葉蒸牛肉、蟹肉燉蛋、冬菜鴨肉湯……命人把一道又一道的美食佳肴搬上桌,她瘦得下來才有鬼,只能安慰自家餐飲不捧場,哪有顧客會上門……

  唉!這會兒那些美食都只能是空想,她已許久未嚐肉味,滿嘴苦澀,再不想辦法吃點油膩,她懷疑這具瘦得前胸貼後背的軀體還能撐多久。

  擡眸一睨,不用錢的日光從頭頂灑下,喬淇深深體會沒錢的悲涼。

  再富裕的國家也有乞丐,騰龍王朝占地利之便,西起飛鵝山,蘊藏豐富鐵礦,冶鑄強弩弓劍,兵強將猛,南方是一大片平原,一條渡虹江滋養土地,魚米蝦蟹豐足,光是這裏一季的收獲,就抵得上其他地方一年的收成。

  北方是萬裏長沙的戈壁沙漠,流沙遍及,人煙罕至,是道天然屏障,阻擋生性好戰的狼族,百年居安,東方則是港埠,來往商船密集,外域的瑪瑙、珍珠大多由此進口,繁華景色不下天子腳下的帝都,不時可見高額尖鼻的異國人士。

  天涼城是靠近帝都約五十裏的小城,人口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因與京城相距不遠的緣故,來往商賈不在少數,熱鬧景象一點也不輸給帝都。

  可是住在城裏的七兒姊弟卻是最下層的貧民,幹勞力的活兒沒本事,身板單薄,手腳細得如同岸邊柳,沒法扛重物,風一吹便東倒西歪,哪有人願意雇用?過去七兒只能尋點零工做做,偶爾幫人跑跑腿,活兒一天有一天無的,賺足了一餐,往往不知道下一頓有沒有著落。幸好有著現代經商頭腦的喬淇來了,盡管對這個時代的情形了解不多,但她想總會有辦法好好生存的。

  「七兒……呃,姊姊,別發愁,我們再去摘花來賣,賣花換銀兩。」八兒安慰道。

  賣花是喬淇先前想到的掙錢點子,老實說,這主意得來的過程可是驚險,當初她高燒不退之際,八兒爲了讓她退燒,竟異想天開地背著她到河邊,企圖以冰涼的河水幫她退燒,好在她還保有點意識,否則就讓這個傻小子丟進河裏,成了具四肢僵硬的屍體。

  那時半昏半醒的她,乍見滿樹林嬌妍正盛的各式花卉,腦子一動便打起賣花的主意,可惜八兒腦筋不夠靈活、口齒不便給,不會做生意,一束一束的美麗花兒不是賣不出去,就是被人一再砍價,賣不出好價錢,頭一天只賺回三個銅板,讓她得拖著孱弱身軀,到天涼城最負盛名的月老廟,靠那一張逢人拍迎的巧口賣起無本錢的花,一點一滴攢下買米買糧的小錢,也因此這傷養了兩個月也沒辦法全好。

  只是,如今他們想再以賣花營生卻是不能了。

  「花期過了。」她遺憾的道,這幾日她看八兒采回的花賣相都不太好。

  「啊,什麼花臍過了,花也有肚臍眼呀?」八兒低頭一瞧藏在補丁下的肚臍,呵呵憨笑。

  喬淇眼角微抽的扶著他的手臂,小心的下了床。「花謝了,賣相不好就賣不了錢,江邊的野花咱們也摘得差不多了,沒法再摘來賣錢。」

  「那怎麼辦?我把錢都拿去買衣服,明天要餓肚子了……」八兒急得快哭了,一張小臉皺得難看。

  拍拍他的手示意沒關系,喬淇試著伸伸懶腰,「別發愁,姊姊來想辦法。」

  「有什麼辦法?」八兒聽她這麼說立時眼睛發亮,興奮地問。

  真不愧是七兒,好聰明哪!尤其是最近變得更加聰明了,總能想到許多賺錢的好法子,有姊姊在,他永遠都不需要擔心。

  清風迎面拂來,喬淇讓八兒背了個大籃筐,自己一拐一拐的跟在他後頭走。

  今天的晚餐還沒有著落,她想去采些野菜,勉強湊合一餐。

  時值夏季,能采的野菜有牛舌菜、觀音菜、燕尾菜等,來到河邊時,她看見幾叢茂盛的馬齒莧,數量還不少,讓八兒多采些,等到回家再做後續處理。

  涼拌馬齒莧的味道不錯,做法也簡單,她雖然不會做菜,但八兒可以,這兩個多月來她訓練了八兒一些料理方式,這孩子雖癡傻但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學得挺快,如今只要有食材,再靠她這一口「說菜」的功夫,八兒也能做上幾道簡單的菜色。

  「姊姊,有人來了。」八兒的眉頭也緊緊皺了起來。

  喬淇聽他的語氣不對勁,擡頭一瞧,見是幾個小乞兒大搖大擺的走過來,嘴裏還唱著歌兒,她認出其中有幾人曾辱罵過八兒,也難怪他會這麼害怕。

  「別管他們,咱們采完菜趕快回家,不去招惹他們,他們也不會來招惹咱們的。」她繼續采菜,手上的動作變得迅速,好似生怕那些乞兒也來搶摘菜。

  姊弟倆蹲著低頭專心采菜,小乞兒的歌聲越來越近,八兒顯得很緊張,拔菜的動作就有些粗魯。

  「小心點,別把好好的菜糟蹋了。」喬淇拍拍他的手,從他手中拉出那被掐得皺巴巴、擠出汁來的馬齒莧。

  她見八兒越來越不安,隨口問起他今日上街的情況,想藉此轉移他的注意力,但乞兒的歌聲逐漸靠近,八兒答得結結巴巴,她也聽不清楚他到底講了什麼,看他因忙著講話,摘菜的動作反而慢下,正想說算了,那群乞兒的歌聲卻在來到他們身後時打住了。

  「喲,傻小子在做啥啊?」

  喬淇回過頭,見是那帶頭的小乞丐在嘲諷八兒,她皺了皺眉,見他們有的人拿著削尖的木棍,怕他們胡來惹事,便代八兒答道︰「采菜。」

  「摘馬齒莧來吃?真是窮酸。」

  那帶頭的乞丐笑得一臉不屑,還用手中的木棒戳了戳她眼前的那株菜,其他的小乞兒都吃吃笑了起來,也學著他用木棒亂撥著。

  可笑可歎,她竟然落魄到被乞丐笑窮酸?

  「小傻子真是沒用,摘個菜還要姊姊陪!」有個小乞丐譏笑道。

  喬淇一瞥八兒,見他臉漲得通紅,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嘴嚅動,一副想辯解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那些小乞兒也看到他的模樣,更是開心,連聲笑罵他,「真沒用!」

  「我、我不傻,也不沒用!」八兒忽然站了起來,大聲喊道。

  喬淇嚇了一跳,也趕緊站起,擋在他前面,對那群乞丐道︰「我們摘菜又不礙著你們,別找麻煩!」

  別看她身量瘦小,前生可是叱吒商場的風雲人物,氣勢豈會輸給這一群小鬼頭,這一吼吼出往昔的悍勁,那領頭的小乞丐一愣,其他乞兒多半與八兒年歲差不多,甚至還有更小的,被她這麼一喝更是嚇得噤聲。

  喬淇知道他們向來欺善怕惡,吼一吼也就怕了,不可能真發狠,只是那乞丐頭大概覺得面子掛不住,仍不死心的罵道——

  「哇,凶婆娘罵人了,小傻兒沒用,要凶婆娘撐腰!」說完一溜煙跑向河邊,其他的小乞兒也馬上跟上去。

  幼稚無聊的小鬼!不用理他們!

  喬淇摸了摸八兒的頭給予安慰,讓他先穩下情緒,回頭又瞧那群乞兒到了河邊,一個個挽起衣袖褲腳,有的乾脆脫了上衫,接著舉著木棒跳進河裏,頓時明白過來他們來此的目的,原來是要捉魚。

  「小子們!按照我的話分工,年紀小的在岸邊撿柴生火,河裏危險,你們別下來,其他的分成兩批,一批和我刺魚,一批負責趕魚。」那領頭的乞丐聲音宏亮地下達指令。

  沒想到這群小痞子還懂得分工合作喬淇心裏訝異,果真見他們很有紀律的分散開來,按照那領頭的乞丐吩咐執行。

  沒多久陸陸續續聽見有人開心的喊捕到魚、大豐收什麼的,聽著那歡快的笑聲不斷傳來,又聞到烤魚的香味,喬淇低頭看看手中的馬齒莧,感覺餓得慌,不禁舔舔嘴唇。

  「姊姊,摘完菜我們趕快回家,別理他們。」八兒見她停下動作,拉拉她的袖子提醒。

  她回過神,見八兒傻愣愣睜著大眼睛看著自己,背上籃筐裏已裝了不少馬齒莧。

  唉,今天又要吃草,她想吃肉想得快瘋了,一歎起身就要離開,冷不防卻聽見一聲抱怨——

  「唉,這烤魚好吃歸好吃,只是每次都送烤魚給老前輩,我看他都吃膩了。」

  「你說得沒錯,我看最近幾次送過去,他老人家的臉色都不太好看,這回再送,他恐怕會嫌棄。」

  「老前輩的嘴也太挑了些,像我只要能夠吃得飽飽的就很高興了。」

  「你們就不能想點新鮮的菜色嗎?」

  「我們能弄到的就是這些了,人家施舍的東西哪能有好的?」

  喬淇從他們的對話,猜出他們烤魚是要送給某人吃的,但好像那個某人烤魚吃得多了會不高興,才讓這群小乞丐這麼煩惱。

  都當了乞丐還這麼挑嘴,真不知是哪個高人這麼有個性?她心裏暗笑道,驀地想起金庸小說裏的丐幫幫主洪七公,靈光一閃。

  「嘿,姊姊有好主意了,說不定我們今晚也能有烤魚吃。」她一拍八兒的頭,投以一笑。

  站起身,她走近那些小乞丐,他們一見到她立刻警戒起來,那個帶頭的更是操著木棒凶惡的叫囂,「喂,凶婆娘,你想幹什麼?」

  「沒幹什麼,只是聽你們似乎在煩惱沒好菜色,我有個提議,不知你想不想聽?」她略頓了頓,解釋道︰「我有一道好吃的魚料理,可以讓你們那位挑嘴的老前輩嚐嚐鮮,解決你們的煩惱,但我有個條件,就是想用這道料理跟你們換幾條魚。」

  那小乞丐頭兒叫作阿龍,聞言不信道:「你剛剛還罵我們呢,憑什麼讓我相信你?」

  「剛剛是你們先找我弟弟麻煩,現在我是誠心想和你們做個交易,我老實說吧,我想吃魚但我和我弟弟都不會抓魚,就請小爺行行好,若我的料理能幫上各位的忙,便跟我們換幾條魚。」

  她姿態放得低,話也說得軟,阿龍聽她竟然喊自己小爺,覺得被看重,頗有幾分飄飄然,斟酌一番後便一口應下。「你要做什麼料理?」

  「就用現有的食材做道魚湯,清甜爽口,魚肉燉煮起來也更爲鮮嫩,而且我不只做,還會將烹飪的方法告訴你們,往後你們那位老前輩若想再喝也能做給他。」

  「小子們,你們都聽到了,覺得如何?這丫頭說要教我們做魚湯給老前輩呢。」

  喬淇看這個小鬼看來不過和八兒年紀相當,竟然喊自己丫頭,不大高興,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種事的時候,更沒想過是自己的身量太過瘦小,難怪人家將她小看。

  說好要做魚湯,她喚來八兒,讓他回家去把鹽和一把缺角的鍋子拿來,至於姜蒜等物,在河邊找了找,果然看到野生姜蒜,甚至還有香菜,連忙取了些洗淨。

  趁著八兒回家的空檔,她讓阿龍他們處理魚,自己又把馬齒莧揀過洗好。

  八兒氣喘籲籲的拿著東西跑回來,她要他煮了一鍋水,接著用「說」的煮起料理,八兒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照做,倒也配合無間。

  先把處理好的魚放入滾湯裏,加入姜瓣,又用小瓢子把浮渣瀝去,此時魚湯飄出陣陣清香,聞得到魚肉的鮮甜滋味和野姜特有的辛香,很能助長食慾,其他小乞兒也都圍了過來,他們多半吃乞討來的東西,偶爾也會烤魚,但不講究烹調方式,親眼見喬淇指導作菜,覺得新鮮,又聞那魚湯的香氣,剛剛填飽的肚子不知不覺間彷佛又餓了,口水流了下來。

  「湯煮到乳白色時就可以加入馬齒莧,略煮一會再放蒜瓣,燜一下燜出蒜香。」哈哈,這些小乞兒都露出期待的表情,喬淇心裏十分得意,這計畫太成功了!

  最後撒了鹽和香菜,魚湯大功告成,盡管少了幾味調料,但味道應該不會差。

  舀了一勺湯給已垂涎欲滴的阿龍,他喝了一口大贊道︰「這湯頭真鮮真甜,好喝,我還是第一次喝到這麼鮮的魚湯呢!」

  「若是下回小爺們有酒,煮湯時能添入少許,更能去魚腥,湯的風味也更佳。」喬淇補充幾句,期盼他們覺得得了她的好處,魚也能多給幾條。

  「你這道料理確實不錯,咱們答應你的也不會食言。」

  阿龍說完,讓人把烤魚都給了她。

  有肉吃了!喬淇眼睛一亮,高興的拉著八兒一同道謝。八兒在煮湯時大顯身手,讓一衆小乞兒對他刮目相看,不再鄙夷他,反而和他稱兄道弟起來,小家夥現在也不害怕了,雙眼眯眯的笑得憨厚。

  「丫頭,我瞧著你人不錯,還以爲你只會凶人呢。往後有什麼困難,有人得罪你或是欺負小弟,你報上我阿龍的名字,這一帶肯定沒人敢找你們麻煩。」

  這算附加價值?喬淇又道謝一番,拉著八兒回家去,不過才走沒多遠,有個小乞兒卻追上來。

  「丫頭,我們頭兒讓你跟著去見老前輩,他老人家嘴特刁,知道你會做好吃的,肯定很歡喜。」

  喬淇想了想,如果跟這群小乞兒混出交情來,或許也有不少好處,去見一見那位老前輩也沒什麼不好,便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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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兩個月亮
  我不知道,有一張挑剔的嘴是好是壞。

  正確的說,我不知道有一張挑剔的嘴,在古代是好是壞。

  我叫喬淇,從小,我就是衆人捧在手掌心疼愛的天之驕女,如衆星拱月般享盡無數的羨慕與贊美,承載著家族長輩們的期望。

  打從十歲開始,我便在家人的刻意培植下,學習成爲一位頂尖的人物,盡管身爲女子,我也絲毫不比男人差,甚至淩駕其上。

  我一向是最好的!總是獨占鰲頭,不論是課業才藝,還是一位上流世家的閨秀該有的端雅姿態,從不教人失望,一直是家族中的驕傲。

  我的家族企業是飲食業界的龍頭,而我這張絕頂挑剔的嘴,就是在如此環境下養成的,所謂挑剔,倒不是指言語刻薄,而是入了我口中的食物,都難以欺瞞我精妙的味覺,無論采用何種食材、新鮮度、添加何種調味料、以何種烹調方式、甚至是火候,都在我的舌尖上無所遁形,所以我在事業上成功了。

  不到二十歲的年紀,我在家族企業裏發揮所長,從基礎的挑菜選菜、訂菜單開始,一步一步突破周遭的人對於我的極限的猜測,穩健的走向接班人的位置,人稱商界女強人,如今三十二歲了,打造出年收益百億的連鎖餐飲集團,無比風光。

  但是現在,我只想死一死算了,應該說,死第二次。

  事情該從那天晚上一場爲偏遠地區建學校的募款晚會開始說起,我一如往常,大手筆地捐贈一億元做爲建校基金,幫助弱小孩童脫貧,教育是唯一途徑。

  這不是沽名釣譽,也並非出於企業形象的考量,我只是很單純的希望讓每個孩子都有飯吃。

  晨風說過,「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幸運,餐餐飯有美味的食物,能受良好教育,還……長得這麼美麗。」

  我不能讓每個人都長得好看,不過吃好吃的、受教育還能辦到,所以我努力去做,只是在賦予別人希望的同時,卻令我更加深刻的體會到,我已經與希望擦肩而過。

  今夜是晨風的忌日,他的妹妹如今成爲我的秘書,繼續支持我前進,但我多麼希望陪伴自己參加這場晚宴的人是他。

  呼——

  這聲沈重的歎息裏伴著濃濃的酒氣,卻吐不盡我滿腔的郁悶。

  入秋的天空澄澈乾淨,即使是夜晚,暗黑色的夜幕也透著深深的藍,看起來美麗,但又如我此刻心中的憂愁。夜風透著微微的寒冷,我拉緊身上的大衣,腳下的高跟鞋叩叩地敲響柏油路面,有些晚了,路上沒什麼行人。

  本來該一如既往,直接讓司機接送我回家,可我拒絕了,甚至也不要晨風妹妹的陪伴,今夜我的心情格外不同,除了苦悶與抑郁之外,還有濃濃的傷感,我的心靈變得空落落的,像是被刨去什麼般隱隱發疼。

  孟晨風,溫文爾雅的他是管家的兒子,我們是青梅竹馬,深深了解彼此,愛情在日久生情中滋生,他不同於其他男人,了解我的好強是爲了在將來扛起整個家族事業,他不在意我的成就高過他,時時包容支持我,與我分享我的風光驕傲。

  但是我也不是樣樣都很棒的……想起那一年他生日,我特地爲他擬了菜單,准備在他生日那天大展身手。

  他從小身體就不好,口味一向清淡,不太能吃辣,因此我准備的菜色調整過調味料比例,開胃菜是糖醋藕丁炒肉絲,吃來酸甜開胃、清香爽口,主菜是孔雀開屏鱸魚、醋溜腰花海蜇魷魚、水晶萵筍,還有一道清甜的海鮮湯,都是些家常菜,我想他會喜歡。

  沒想到我算盤打得響亮,等到真正動手時才突然意識到,縱然我滿口料理經說得頭頭是道,指導旗下餐廳的大廚時,也能犀利地指出其不足處,給出適當建議,可要自己操起庖刀……

  一場災難。

  原來做料理也要手眼協調和靈敏的應變能力,我空有滿腹理論,但烹飪的技巧實在不行,一桌餐點經過我的手後,成爲難以言喻的詭異滋味。

  當時我只嚐了一口糖醋藕丁,恨不得將滿桌的菜統統倒掉,我的人生可不需要這種錯誤!晨風卻不理會我的阻止,笑咪咪的硬將那兩個人也不一定吃得完的失敗料理吃得精光,看著他一臉滿足卻又飽得難受,嘴角還露出一抹有些狼狽的笑意,我很感動又忍不住好笑。

  這些過往一幕幕在眼前浮現,淚水也爬滿我的臉上,我努力讓自己笑出聲,希望歡快的笑音能夠感染自己的情緒,好驅逐內心的哀傷。

  盡管我們是如此相愛,晨風還是走了,一顆小小的腫瘤吞噬了他的生命,到了我無可抵達的世界。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無力,竟然連挽留住戀人的能力都沒有。

  「咦……雙月?」

  呵呵……我以爲是我看錯了,酒喝得多了,居然把夜空中的月亮看成雙影,今晚我確實太放縱了,把酒當成解憂的良藥,可若不這麼做,我心中的空洞太令人難以承受。

  距離晨風的死已經多年,連他的家人都能逐漸重拾笑容,唯有我遲遲走不出傷痛,醉吧、醉吧,人生難有幾回醉,我爲什麼不能喝醉呢?

  我無法忘記自己錯失了什麼,一個與他共築愛巢的夢,以及如今只能在夢中出現的他的容顔,那是我最初的愛戀。

  多久了?我爽朗清澈的笑聲已不複聽見。

  多久了?我的腦海中不再有作夢的希冀。

  多久了?我用驕傲武裝自己,忽視心裏的聲音,用工作填滿生活。

  如果人生能夠重來,還能有第二種選擇,我能許願過不一樣的生活嗎?

  「如果人生能重來……如果還能再遇見他……」

  我開玩笑似的對夜空中的雙月說出願望,但就連自己都覺得荒謬,對,就像天空中出現的兩個月亮一般荒謬。

  揉揉眼,我試圖看清眼前的幻象,那兩輪雙月一黃一白,黃的像我,散發著炫目張揚的光芒,白的像他,慘白得令人心驚,又溫和得令人心疼,兩道光暈一閃一閃,世界在黑白黃之間不停變換,我看得眼花撩亂,腦袋發脹發暈,晃晃腦袋,想減輕暈眩的不適感,卻聽見一道極其熟悉且令我懷念的聲音——

  「如果有來生,我們一定會再相見……」

  我猛然一抖,酒意頓時醒了大半,那聲音是那樣真實,肯定不是幻想,我著急的東張西望,想尋找聲音出處,豈知一轉身竟踩了空,來時的路不見了,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只剩兩輪月亮還在眼前囂張的閃耀光輝。

  我的身子不斷下墜,卻沒有如想像中迎來粉身碎骨的疼痛,我的意識漸漸模糊……

  我不知道,有一張挑剔的嘴,在古代是好是壞。

  我只清楚,我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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