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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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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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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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氣候乾燥,長年風沙肆虐的玉門關外,距離長安城有幾千里之遙。

  在這荒涼廣袤的大地上,矗立著一座富麗堂皇的別館。它彷彿是整個戈壁沙漠上騰空而起的大鵬,那三重斗拱支撐起來的翹梁飛簷,恍如大鵬駭人的雙冀。

  遠離繁華的別館,長年進出的都是身著戎裝的將士和來往傳遞資訊的小吏,事實上這座別館的主人,正是替遠在長安的當朝天子在西北主持大局。方圓百里各重鎮的官員,皆以他的命令行事。

  忙碌的早上之後,午時二刻,別館前停下數輛嶄新的粉篷馬車。一群身著綾羅的美麗少女來到別館。

  少女們銀鈴般的笑聲和彩色繽紛的石榴裙,給別館添了些許熱鬧,沖淡此地的沉悶和肅穆之氣。

  「哇,好美哦。」少女中,有人生性活潑,連連讚歎。

  別館外觀宏偉,內部卻猶如仙境,從雪山引來的清冽流水環抱著漢白玉砌成的亭臺樓閣,一片竹林隨風輕搖,沙沙之聲應和著潺潺流水,景致雅得醉人心扉。

  「真的好美。」

  「當然美啦,這座別館可是當今聖上特賜給儀王的呢。」個子最高的美人得意揚揚地道。

  「真的嗎?」少女們都雙眼放光。她們都是儀王之母挑選出來的侍妾人選,只要關於儀王的話題,都能令她們無比的興奮。

  「王爺受之無愧!」一位四十開外的綠衫婦人沉著臉,威儀地來到女孩們跟前。

  「這位是容海閣的總管蓮夫人。」綠衫婦人身後的老嫗出聲提醒。

  「給蓮夫人請安。」一聽她就是蓮夫人,少女們連忙低頭屏息,全都變得乖乖的。離開青州之前,老王妃就交代她們,要好好聽蓮夫人的話。儀王的衣食住行,皆由這位蓮夫人打點,她是整個儀王府裡最接近主子的人物,處事又公正嚴明,個性沉穩可靠,深受兩代主子的信任。

  「你們初來別館,都給我好好記著,別多嘴長舌,壞了儀王府的規矩。王爺,不僅是當今聖上的表弟、兒時的伴讀,更因為驍勇善戰,機智勇猛而成為皇上的左膀右臂。不論政務軍事,皇上都會聽取主子的意見,對他的倚重比朝中的中書令更多。

  「三年前,吐蕃人意欲吞併大唐西北四鎮,王爺主動請纓西征,拋棄在青州封地優渥舒適的日子,帶著精兵強將入駐玉門關外,抵抗吐蕃人的侵擾。王爺的功績,即便得幾十幾座這樣的宅子也不為過。」蓮夫人冷著臉,訓斥這些尚不懂得自律的少女們。這裡雖說是別館,但也不可亂了儀王府該有的莊嚴。

  「我還聽說儀王面若潘安呢。」有人在下面低聲嘀咕。

  「放肆。」蓮夫人橫起眉毛怒瞪那位不聽勸告的少女。

  「再也不敢了。」橘衣少女雙眼含淚地低下頭。

  「蓮夫人,看在姊妹們還不懂事的份上,饒了我們這一回吧。」高個子少女討好地上前拉起蓮夫人的手,笑著賠禮。

  輕瞟她一眼後,蓮夫人抬目將十幾個豆蔻年華的少女梭巡了一圈。

  這是老王妃第幾次送姑娘過來了?她思索著,次數已經多到她數不清。王爺功勳蓋世,得皇上信任,受群臣敬仰,有封地萬頃,家財萬貫,但他一直沒娶妃,甚至年過三十,未得一子。老王妃和皇上都為淳于家的香火擔心,偏偏王爺自己……

  憶及主子的狀況,蓮夫人憂心忡忡。

  牆外寒風乍起,少女們顫抖的身軀,讓她回過神來。雖說已是初春,但塞外的風仍冰涼刺骨。

  「帶這些姑娘去後院歇息,我先去稟報一聲。」叫人帶走少女們後,蓮夫人順著流水前往別館的主樓容海閣。

  容海閣門外有四十八名身著金甲的護衛看守,閣內正堂兩側堆放著羊皮地圖和書案,三十幾位官吏正伏案處理各種文書,再往內堂,兩邊是焚香祈福的方士,再往內是寬敞的主廳。

  來到主廳門外,蓮夫人一眼就瞧見坐在主位上,豐神俊秀卻面露疲憊的主子,他正讀著來自長安的文書。

  正廳兩側排列著進來議事的將軍。

  廳內肅穆無聲,威風凜凜的武將們,靜靜地等著王爺處理完手上的事務。

  蓮夫人正想稟報,卻見主子偏了偏頭,目光不經意落在書案上一碟沁綠的葡萄上。

  猛然間他的神情一變。

  「這是你最愛吃的酸甜葡萄,補償你陪我一起看公文。」拈起一顆葡萄,他怔然的將腦海裡閃過的話低聲吐了出來。

  曾經,在同樣的情景下,他說過這句話,他相當的肯定。

  可他是對誰說的這句話呢?

  儀王再無心公務,沉溺於心事。

  廳裡的肅穆氣氛有了變化,儀王麾下的猛將無不連連搖頭歎息。

  王爺常常莫名的失神,已非一朝一夕之事,但誰也不解其中原由。

  提著裙擺邁過門檻的蓮夫人見狀相當的痛心。主子不知何時才能擺脫……這樣的行為。

  淳于千海緩緩抬起頭來,稜角分明的俊臉陷入一片茫然。他又在不經意間,想起一些不太真實的畫面。

  他總覺得應該有個人與他形影不離,但他的腦海中卻沒有那樣一個人存在。

  年年月月糾纏於這個問題,令他心神疲憊。

  垂下長睫,看向指間的葡萄,它碧綠清涼,宛若一隻青玉。他從來不愛此物,嫌它不夠可口,卻每日都得命人備上一些才能安心。好似看不見這些葡萄,他就會失去什麼。

  幽沉的目光轉向身邊的空位。他的身邊是不是曾經有過一個相當重要的人?然而每當他努力回想,腦後便傳來陣陣刺痛。

  咬牙忍住使他頭疼欲裂的痛楚,他振作精神道:「皇上有旨,召本王即日前往長安議事。東藍、益壽隨本王入京,其他人留在此地嚴控吐蕃人動向,若有異樣,即刻通報本王。」從不著甲胄的儀王用兵如神,由他鎮守西北,覬覦大唐疆土的吐蕃人長年被擋在玉門關外。東藍和益壽皆是皇室子孫,太上皇特別將他倆送到儀王身邊,命他們好好追隨儀王,學習兵法,往後好報效朝廷。

  「吐蕃人眼饞西北四鎮的肥沃牧場,不可掉以輕心,本王不在時,你們就按照本王平日交代的辦,不可自作主張。本王離開別館一事,不許張揚,切記。」

  「遵命!」

  環視眾將一圈後,淳于千海揮手摒退他們。

  「拜見王爺。」蓮夫人趁機上前,向主子躬身請安。

  他以指腹揉揉跳動的太陽穴,邊道:「蓮姨也同本王進京吧。」

  「王爺不提,奴婢正打算主動請命呢,只有東藍和益壽兩位大人隨王爺一同進京,奴婢還真有些放心不下,主子在外,吃穿坐臥還是我親手打點的好。」瞧著他眉頭緊擰的模樣,滿臉擔憂地捧上一杯熱茶,「王爺,今日又……可有別的不適?這御醫都看過了,可是……難道真如宮裡道士說的,王爺被那些不乾淨的東西纏上了?」

  淳于千海搖搖頭,「偶爾,總有一種衝動,令本王不由自主地做些……」他本人跟其他人一樣,困惑不解。

  「聽說宮裡有許多神通廣大的道士,王爺此行,可請他們為您驅邪祈福。」

  「不必了,方士術士,來來去去,也沒有什麼成效。對了,此次進京,務必把波斯巫醫給的『泣血草』帶上,只有它能在睡夢中給本王一些提示。」

  「可是王爺……」蓮夫人為難地咬唇。泣血草雖然能達到王爺要的效果,但本身卻含毒。

  「蓮姨,你可記得我在被韋氏一黨軟禁時,身邊有什麼重要或傾心之人?」頭痛稍緩,淳于千海呷了口熱茶,不太確定的問道。他是不是忘記了什麼?記憶中是否存在著缺口?

  「傾心之人?」蓮夫人皺眉想了想道:「回王爺,不曾有,在昭陵時,您是一個人,後來太上皇登基,您便回了青州封地,沒多久就來了西北。」她看著王爺長大的,他的每一個人生步驟,她都清楚。

  「之前呢?」

  蓮夫人打趣道:「之前,王爺不是常常流連花叢嗎?」承受政變迫害之前,俊美無儔的儀王可謂風流浪蕩,招惹過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

  憶起那些從前,溫柔的笑意落在淳于千海的唇邊,「蓮姨取笑的是。」那些女人,他有幾個記得,包括曾經為他誕下子嗣的伊蕙、文芝,可要說到誰真正讓他上心,倒是沒有。

  他只是一時的喜歡過她們。

  「王爺折煞奴婢了。」蓮夫人溫和地笑道。

  「你下去打點吧,明日起程前往長安,天未亮就出發。」

  「王爺,老王妃從封地挑選了些秀麗女子,還請王爺過目。」

  淳于千海面露厭煩,「送她們回去,或是看軍中那位副將還未成親,將她們送去。」

  他知道能被選上的女子家庭背景必定差不到哪去,嫁給他麾下做正室,也不算辱沒了她們。

  「王爺,請體諒老王妃的一片苦心。韋氏毒死兩位世子之後,儀王府至今還未有男丁降生,這淳于家的香火、儀王的爵位,將由誰來繼承?」她雖是奴才,但也自覺是長輩,她不能看著王爺再這樣下去。

  儀王形似遠山的眉毛一攏,沉下臉來,「別說了。」他擺手,摒退苦口婆心的蓮夫人。

  知道多說無益,蓮夫人躬身而退。

  做為一個王爺,淳于氏一族的大家長,肩上的責任何其重大。娘和皇上表兄沒少送過他女人,他也嘗試過去接納她們,然而,再美、再知書達禮、再身份高貴的女人他都無法動心,甚至只覺得厭倦。

  他的心被鎖住了,一定是被什麼牢牢的鎖住。

  淳于千海起身離座,隔著窗子望向蒼穹。他心上的那把鑰匙到底遺落在何方?

  長安,天子腳下,滿城杏花綠槐,迷煞路人。

  此刻,黎明時分,距離南端啟夏門只有幾步之遙的昌樂坊裡,一位異族裝扮的紅髮男子,站在一家喜鋪前,用波斯語大聲地唱著只有他才懂的情歌。

  被吵醒的公雞火大地盯著搶它工作的男人。還很早好不好!

  「他……怎麼又來了?」街坊鄰居,大好清夢被擾,苦不堪言。

  「阿塞力,求你了,別唱了。我才睡下。」

  「這裡是大唐,不是波斯,你還是回波斯再唱吧。」

  渾厚又充滿情意的低音,無視於坊中各屋窗內傳來的抱怨,繼續深情的飄揚。

  「孤霜,喜鋪的孤霜,趕快把阿塞力打發走吧。」喜鋪左鄰的王叔喚著關鍵人物。

  「孤霜,快點,我好不容易哄睡了小寶,他要是醒了,我直接找你算帳!」喜鋪對門的秦大娘壓低聲音警告。

  抗議聲浪中,喜鋪紅通通的大門開了右半。一個披頭散髮,年約二十幾歲的女子打著呵欠邁出門檻。

  春日的晨風撩動她隨意披在身上的朱紅紗羅衫,未施脂粉的臉蛋明豔俏麗。眉不染而黛,菱唇微翹,雙眼迷離蒙矓,蒙著一層惹人情動的嫵媚風情。

  歌聲停了,因為唱歌的人呆了。

  「孤、孤……霜。」生硬的中原話說得結結巴巴。

  「阿塞力,還未到辰時啊,你怎麼起這麼早?」小掌掩住溜到嘴邊的呵欠,慵懶的眸子投向不速之客。

  「今天,出城生意,我怕遲了……早來唱給你聽。」努力用中原話表達自己的意思,高大的阿塞力笑得很靦。

  「你過來。」孤霜對他勾勾手指,他彎著身乖乖地上前。

  「阿塞力,你的一番心意我懂,可是我不能嫁給你,以後別再來了。」

  「為什麼?」

  「孤霜有夫君!我好愛好愛我家夫君,所以不能嫁給別的人。」她儘量解釋得清楚簡單。

  阿塞力嘟起嘴,「孤霜騙人,他們都說你丈夫騎鳥西去了。」

  滿眼睡意在瞬間消失,「我的夫君很好,他過得比誰都好,不要學三姑六婆亂講!」她有些生氣。

  「我來長安半年了,沒見過他,你騙人!」他初入長安就被孤霜吸引,一直追求到今日,卻未打動美人芳心。

  「這個……不管怎麼說,以後別再來這裡唱歌,你要再來,我就去報官!」她嚇唬他。

  「孤霜,我要出城,過幾天回來,我會唱到你答應嫁給我為止。」根本不在意她的話,阿塞力笑嘻嘻地揮揮手,小聲哼著祖國民謠輕快地離開昌樂坊。

  「你到底聽不聽得懂中原話?我是真的會報官哦,到時候官差會把你丟出長安城的。」孤霜大聲威脅,不過好似一點用都沒有。阿塞力走遠,她只得攏緊紗衣返回房間,途中,某道身影躍上思緒,令她心情沉重。

  天色微藍,曙光灑落,窗紙透進春天早晨的寒意和明亮,孤霜再無睡意,借著窗外的光亮,坐在鏡臺前,將長髮挽成婦人髻,兩腮輕抹胭脂,慢慢地將夫君的臉埋進心底深處。

  她沒有那個福份和權利再去想那個人了。

  打理妥當,趁著店裡夥計丫頭還在賴床的工夫,她繞到喜鋪後,從一棵棗樹下挖出兩壇花雕。

  「紫芳,再過兩天你就要嫁給尚書大人了,這兩壇酒本來是打算留給沈家四少的,你喜事在先,就給你吧。」孤霜自言自語道。紫芳是她在長安結交的好友,這幾年,她四處得罪長安有權有勢的大人們,全賴紫芳郡主撐腰,才能混到今天。

  沾泥的雙手抱出泥封酒壇,拂去酒壇上的土,找來飽蘸朱墨的毛筆,寫下—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放下筆,孤霜只覺得胸口一陣痛疼。她識字不多,唯一念過的詩只有這一首,而且這首古詩還是他一筆一畫教給她的。她不能完成的美好,但願她的好姊妹能得到。

  「當家你起身了。」喜鋪裡趕車的余伯,提著裝滿早膳的漆盒來到院當中。

  「你老早。」孤霜仰頭,方才的落寞一掃而空,美麗的眸子滿含笑意。

  「當家的,我家老太婆讓我給你帶的早膳,趁熱吃,有什麼活,吩咐老頭子來做。」余伯很不贊同地看向她沾滿泥巴的指甲。

  「不要緊,叫大夥都來吃早膳吧,我去淨淨手就來。」她拍掉手上的泥土道:「余伯,今日你幸苦些,幫我把這兩壇酒送去給紫芳郡主。代我說一聲,祝她和夫君百年好合。」

  「當家的放心,待我把初五那天陳府娶媳婦要用的紅綢取回來,我就上郡王府一趟。」喜鋪通常會代客購置些親事的必需品,從中賺點小錢。

  「嗯,記得點清數目。」

  「我會的,當家放心。不過當家的,給郡王的禮物還是你自己送去比較好。」

  「我有重要的事要辦,紫芳郡主的大婚又在明天,況且她那裡來來往往都是皇親貴胄,我就不去了,改日再上郡主府賠禮去。」

  交代完,又用過早膳,她便匆匆忙忙地駕著笨重的牛車向西市奔去。快到朱雀大街時,她水靈靈的眸子,發現正在路口等她的人。

  「笑兒,快上車。」她把牛車驅到君莫笑面前,笑吟吟地招呼他上車,絕代芳華的嬌容在春陽下格外醒目。

  顯得很笨拙的君莫笑慢吞吞地摸上牛車,「孤……霜,你真的打算這麼做?」

  「還有其他辦法嗎?」

  他低頭皺眉道:「你不怕……他們可是尹府……」

  「怕,真的好怕,對方是中書令,權傾朝野,我是個女流之輩,又只是升鬥小民,可我不去怎麼行?雁兒前兩天捎信來,叫我一定要想法子救她,她不想嫁給尹顯那個老頭子。

  「你不也常跟我說,尹府後院屍氣衝天,我已經緊盯尹府很久了,受害的女子不計其數,官府的人礙於尹顯的勢力不敢深究,除了我們去救雁兒,再別無他法。

  「笑兒呀,你不會忘了,我們初來長安時,是誰好心給我們兩顆饅頭的吧。雁兒那麼善良,又跟我是好姊妹,我……」

  雁兒是個命苦的姑娘,自幼失怙,母親改嫁,小小年紀便寄人籬下,眼看到了嫁人的年紀,即被毫無人性的姑母以十兩銀子賣給中書令尹顯做妾。

  若說嫁的是戶好人家,她會替雁兒高興,但權大勢大的尹顯絕對不是什麼好夫君,他曾有六個小妾,如今,皆生死不明,而一個權臣家中,死幾個小妾,根本無人敢過問。所以她一定要去把雁兒救出來,踏進尹府門,就等於步入黃泉。

  君莫笑打了個冷顫,淚眼汪汪地看著她,「孤霜我好害怕,但是孤霜要去,我也要去。」他咬牙挺起胸膛。

  「喂,你爭氣點,好歹也有千年修行……」孤霜受不了地戳他腦袋。明明是法力高深的靈狐一隻,偏偏就是愛演稚氣弱小。長安城裡,只有她跟冷面閻王風長瀾知道笑兒是隻千年狐妖。

  想起風長瀾,諸多情緒在她的臉上閃了閃。

  冷面閻王讓人不寒而慄。他表面上是個小小藥行的老闆,可暗地裡,卻操控著整個大唐的藥市,他又精通方術和醫理,誰惹到他或惹到他的妻子關小白,就等同已到閻王殿前聽候發落。很不幸,因為笑兒的緣故,她不得不乖乖聽命於這個冷面閻王,為他擴張勢力而奔波。

  「你……你……不是為了孤霜,我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君莫笑氣鼓兩頰,準備把委屈一古腦地宣洩出來。

  兩人初到長安時,生財無道,常常三餐不繼,他不忍心看孤霜餓肚子,就偷跑出去找吃的,撞到好熱心的關小白,本想可以飽餐一頓,哪知道竟被風長瀾識破狐妖身份。

  可想而知,愛妻如命的冷面閻王怎能容忍一隻狐狸精沾上自己最愛的人?他當即被那傢伙拖到暗處,吞下毒粉,從此不得不聽命於他,想想,他這個狐狸千歲真的太命苦了。

  瞅了眼氣悶的笑兒,孤霜哭笑不得。

  想當年,她跟夫君離開昭陵返回青州,路上,這隻餓得半死的狐狸精偷偷哭著找她乞食,最後竟然哭得變回了原形,看他快要餓死的可憐樣子,她放下戒心,贈了它不少食物。事後她不禁想,這隻狐狸精真夠笨的,為了修成散仙,竟然都不殺生,也不會施媚。不過五、六年來的患難之情,讓她視他做弟弟,雖然他已有一千來歲。

  「等等,要罵我,待辦完正事再說,我把車停在路中央,到時候你引開轎夫和婢女的注意,我把雁兒藏在車後的稻草堆,今天就可以大功告成。」

  「嗯。」君莫笑小心翼翼看了下四周,「瀾當家一早就出了城,我們得快點,被他發現我們又多管閒事,他肯定……」

  「對對對,得快點。駕。牛兒快衝,我們到朱雀大街上去。」

  半刻鐘未到,一狐一人聯手,從尹府的喜轎裡救出雁兒,再把事先準備的大盆栽換上,尹府的婢女和轎夫被笑兒吸走注意力,一時未察,抬著載著盆栽的喜轎,返回城北的尹府。

  事不宜遲,孤霜駕車出城,火速把雁兒安置在相熟的尼姑庵內,孤霜和君莫笑心中的大石才落地。

  安撫雁兒用過午膳,孤霜和君莫笑再次跳上牛車返城。

  半個時辰之後,路過一片開得熱鬧的桃花林,兩人決定下車,好好休憩一下。

  「前兩天西域商人送來上好的葡萄,瀾當家都給了小白姊姊,小白姊姊送給了我一些,我想著你最愛吃葡萄,就給你留著了。」君莫笑從懷裡拿出一個紙包遞過去。

  在長安,這個季節,能吃到葡萄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接過手,孤霜迫不及待地打開紙包,將那一顆顆碧綠如玉的葡萄往嘴裡送。上回吃到葡萄是在去年的夏天,她已經饞得不行了。

  「好……吃……好……好吃哦。」幸福的感覺令她瞇起了雙眼。

  「那個……孤霜,銀子賺得怎麼樣了?什麼時候能給我蓋座狐仙廟?一旦開始受香火供奉,我就能不再受制於瀾當家。」

  纖細如柳的身子僵了僵,孤霜吐掉嘴裡的葡萄籽道:「還差好多,我會繼續努力的。」

  「唉!」兩人同時歎氣。

  「都怪風長瀾,他給你喂毒,害你每半年就得吃一次解藥。不只如此,他還抓住我的把柄,拿我當丫鬟一樣使喚。我孤霜什麼時候這麼窩囊過!」

  「嗯嗯。」君莫笑猛點頭贊同。

  「我們又沒做什麼壞事,對不對?」

  「對!」他們是一個好人加一隻好狐啊。

  「逼我去搶官媒的生意,逼我四處打聽消息,逼我們去鹹陽救諸葛二小姐,他真的好過份!諸葛二小姐不慎被鹹陽的惡霸抓走,他竟然叫咱倆出馬救人,諸葛二小姐是他娘子的好姊妹欸,他愛妻如命,為什麼不自己去呀?也不怕我們被惡霸給宰了,還說我這個媒婆比較不容易被人懷疑,氣死人了。」對風長瀾,她是又怕又惱,偏偏當他的面又敢怒不敢言。

  「何日才是出頭日啊。」某狐對自己被人類控制,相當悲憤。

  「是我不好啦,如果不是為了替我找吃的,你也不會碰到冷面閻王,更不會被他掌控。」孤霜垂著頭,深深內疚。

  「好孤霜,那些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你以前不是告訴過我,是朋友就要互相幫助嗎?你幫過笑兒、照顧笑兒,是第一個願意跟笑兒做朋友的人,有笑兒在,絕對不讓你一個人辛苦。」能有孤霜這樣的好友,他很滿足呐。

  好友的安慰,讓她心情好了一些。

  「好!你再給我五年,我一定給你建一座氣派漂亮的狐仙廟,一起脫離風長瀾的魔爪,到時候,哼哼,我們聯手整得他抱頭鼠竄,悔不當初,哈哈。」話是這麼說,孤霜卻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果然是冷面閻王啊,一提到他,就讓人渾身泛冷意。

  兩個時辰後,才把冷面閻王臭駡一遍的一人一狐便被叫到風長瀾的面前。

  「瀾當家,你找我有事?諸葛二小姐的事我已經辦妥了……」他不是知道她說了什麼吧?孤霜又驚又懼。風長瀾,他很神秘,只經營著一家關家藥鋪,可長安的達官貴人,都急著要討好他,無形間令他的權勢在暗中無限擴張。

  「呵!」一頭銀髮的風長瀾,陰冷地瞄了她一眼,「我只叫你把諸葛悠仁救出樓府,沒要你把她嫁給樓定業那個惡霸。」只要別讓悠仁死掉就行了,誰叫她多事的。

  「是是是,是我多管閒事。」想到那對冤家,孤霜暗自竊笑。

  冷面閻王口口聲聲喊人家惡霸,好歹樓定業也是是陸上商道之主,他誤打誤撞劫走被朝廷通緝的諸葛家二小姐,兩人情投意合,她不過順水推舟,順便,呵呵,在她媒婆生涯上,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可憐的君莫笑就縮在她身後,一直默默地低著頭。

  「城中官媒替西城孫家和工部尚書家說媒。我不想看到孫家再多一座靠山,我不管你怎麼做,讓他們嫁不了也娶不成。」

  「瀾當家,你要我從中作梗?壞了官媒的好事?」他與西城孫家結下樑子,她是早知道的,但她沒想到,自己會被捲進長安兩大商賈之間的明爭暗鬥。

  風長瀾幽冷的眸子移到她臉上,並不接話。

  「瀾當家,看在上次諸葛二小姐的事我沒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你也給我些時日休整一下。」

  「你真的需要時間休整?」風長瀾語調極輕地道。

  「呵呵。」孤霜額頭冒出冷汗,「呵呵,我比牛還勤快,不需要不需要,這就去。」她笑著應對,心裡不免為自己掬一把淚。

  官媒不好惹,孫家也不好惹,嗚嗚,工部尚書更不好惹啊。

  「笑兒,送她回去吧。」沒有一絲客氣可言。

  「說句有勞會懷孕啊!」孤霜側著臉,小聲地洩憤。

  「你說什麼?」有人開始怪裡怪氣地冷哼。

  「呵呵,我說啊,祝瀾當家的藥鋪分號越來越多。」

  他惡意地勾唇,「有個消息本該告訴你,給你提個醒,現在看來可以省下了。出去吧。」

  「消息?」她一頭霧水。什麼消息是她要知道的?

  「一個你不聽就會後悔很久的消息。」風長瀾將一絲銀髮拂下肩頭,「再過不久你就會知道了。」

  心頭毛毛的孤霜站在原地,想破頭也猜不到。這個冷面閻王,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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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書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嫋娜的身影款步而入。

  「千海。」輕喚著心愛的人,美人笑著捧上熱茶。窗外的園子裡,突然狂風大作,閃電橫空。

  「雨兒。」見到她,淳于千海眼角眉梢的靜穆皆轉為溫柔,「明早就要動身,這幾日累了吧?有什麼事就交給蓮姨去辦。你的身子還需要多多靜養。」

  「我很好,身子也復元很久了,你不必為我擔心。這是我今日煎的新茶,你嘗嘗。」

  輕呷了口泛紅的茶水,他眉峰挑了挑。

  「這茶的味道……」好奇怪。

  「不許沒喝完,這可是我親手煎的,大夥都說好喝。」她任性地噘起嘴。蓮夫人喝了、丫鬟小翠喝了、侍衛大哥喝了、廚娘李嬸喝了、所有這棟宅子裡接觸過她的人都喝了。

  「好,雨兒的茶雖然不好喝,但為夫的一定喝完。」他依言將壺裡的茶喝去大半後道:「喝下這茶,你是不是該給我一些獎勵呢。」他笑著逗她。

  狂風中的樹影映在窗紙上,留下鬼魅般搖晃的影子。

  「千海。」她低聲驚呼。素色的袖子被他絞住,隨著他的力道,她跌進溫暖的懷裡。

  她是他從信陽王府千辛萬苦偷出來的舞姬,他將她秘密地藏在府內,只派了幾個信得過的下人伺候她。後來,信陽王府被滿門抄斬,知道她存在的人就更少了,她的美、她的好,他霸道地獨佔著,不想讓任何人見著。她太美了,他生怕一不小心,她就會被人奪走。

  他將她壓在懷裡,輕嗅她的馨香,溫熱的唇落在她秀頸上。

  她止不住輕顫,他的吻讓她意亂情迷。

  小手攥著他青玉色袍子,身子緊貼著他,兩道體溫交融在一起。

  深色的眸裡燒起欲望,他將她抱起,邁向內室的軟榻。他的唇沒有離開過她,手下急切地為兩人解除礙事的衣衫。他不停地吻,她白晰的玉肌逐漸染上情動的粉紅。輕吮,舔舐,直至浮起深色痕跡,他才戀戀不捨地轉移陣地。大掌鬆散她的髮髻,修長的手指在髮間穿梭,絲滑的髮絲滑過他的指腹,帶來令人歡愉的酥麻。

  而面染紅暈的素雨直起身子,勾住他的脖頸,主動地吻住引誘著她的唇瓣。

  全身心投入的吻推波助瀾,令他的忍耐全數潰堤,急切頂開她的玉腿,埋進溫潤的身體裡。

  「雨兒,痛嗎?」他停頓下來,喘息著問。他一向溫柔,今日的急躁有違他憐香惜玉之心。

  吻上他的眉頭,素雨忍住身下的不適,輕擺腰肢,令他的昂藏陷得更深。

  他閉目粗喘,雙掌緊握纖腰,拋除顧忌,沉淪在軟香中。

  屋外狂風大作,屋中雲雨消散,深深的愛意卻不減。

  素雨趴在夫君汗濕的胸膛,輕輕地說:「千海,我會愛你,一直一直的愛你,直至天荒地老。」再過不久,你將不再記得我的存在,但我會記得你,會永遠愛著你。有些話,她留在心底未對他說。

  「我也愛你,雨兒。到青州安定下來後,我就向皇上求道旨意,封你做我的正妃。從此我再也不用把你藏起來,我要向世人宣告我的愛,我要讓整個大唐的人都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妻。雨兒,再等等,不會太久……」他雙眼困倦得睜不開,呵欠連連,「雨兒,為夫好困……」話音還未落,他就沉入香甜的夢鄉。

  低垂著臉,她展臂緊擁著他,眶裡劇烈的刺痛著,淚水卻一顆也掉不出來。

  就要離開他了,今日一別將是永遠。

  反覆親吻俊雅的面容,在他耳邊說了好多好多話,眷戀得根本不忍離去。一陣疾雨濺入窗紗,她才咬牙起身,靜靜地穿好衣裳,把這個屋裡屬於自己的東西全都裝進布囊裡。

  轟隆隆,雷聲從西邊滾來響徹大地。

  她打開房門,最後回身注視床上的身影。

  「永別了!」她默默地說。

  從書房出來,她冒著大雨,把那些她曾經用過的東西,全部丟入園中的水池裡。水池與周邊的水域相連,這些東西將順著水流飄出儀王府。

  她親自抹去自己曾經在這生活過的所有痕跡。

  雨霧中,她放眼四望,整座儀王府靜悄悄的,所有人都陷入沉睡。

  大顆大顆的雨滴砸得她渾身疼痛。

  她該放心了,從此以後,從千海至伺候過她的下人,都再也不會記起她是誰。

  披散著長髮,如同一抹幽魂,她艱難地邁向儀王府的後山。幽靜的夜色中,一座古樸的佛堂還點著一盞明燈。

  「娘,是我。」她推開門,輕喚了聲。

  佛堂內,靜煙嫋嫋,一位慈祥雍容的婦人跪在觀音菩薩像前,敲著木魚,念著佛經。咚咚咚,遠離塵囂的木魚聲,彷彿是在超渡那已逝的感情。

  「你做得很對。」五十歲上下的老王妃瞥了眼一身狼狽、雙足沾泥的素雨,不露情緒道:「拋開你的身份不談,光你不能為淳于家誕下子嗣,你就該離開這裡,你明白嗎?」

  她跪下,朝老王妃磕頭,「素雨明白。」

  「要不是韋皇后毒死兩位世子,看在千海對你一往情深的份上,我也不會逼你離開。」

  「素雨不會記恨娘的。」

  一把匕首送到她面前,「為防萬一,我要你對著佛祖起誓。從此隱姓埋名,再也不見王爺。」

  素雨聞言看看老王妃,苦笑了聲,用匕首劃破右掌後,握緊拳頭,鮮血冒出,她忍痛,將血澆入香爐之中。「信女素雨今生今世再也不見夫君,再也不提往事,即便是死,也不回到淳于千海的身邊。若有違誓,死於非命。」

  「嗯,你走吧。」老王妃冷血地拿回匕首,背過身去,繼續敲著木魚。

  她立下重誓,再也不能見千海了,再也不能……像被雨水打落的殘花,獨自飄零。

  她失魂落魄地衝進雨中,在巨大的雷聲,放聲大哭。

  一隻小狐被她的哭聲引來,陪著她一起在雨中嗚咽……

  她永世都將活在冰涼的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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