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京城近郊
清風徐徐的午後,一行浩浩蕩蕩的隊伍走在林間碎石路上。
十多名全副武裝的護衛,以及數名隨從、丫鬟,沿路護送著兩頂華麗氣派的轎子,從這等陣仗不難猜出轎中人的顯貴。
在前頭那頂轎子裡,坐著「定安將軍」龍耀庭的夫人韓靜蓮,盡管她已有四十來歲,但因為麗質天生,看起來仍相當雍容華貴,只不過這會兒她面帶愁容,並不時地嘆氣。
另外一頂轎子裡,坐著一名身穿深紫衣袍的男子。今年二十四歲的他,是「定安將軍」之子——龍劍青。
他的身材頎長、體型壯碩,有著一張刀鑿似的深邃臉孔,濃眉大眼、挺鼻薄唇,組合成一張陽剛的俊臉。
然而,此刻他卻劍眉緊皺、目光渙散,臉色極差,高大的身軀虛弱無力地躺在轎中的軟墊上。
半個多月前,一向身強體壯的他竟染上了怪病,起初他只當是一般的小風寒,並不以為意。
想不到,染病後幾日的一個上午,他才剛用完早膳不久,正打算出門辦事,竟忽然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這一暈,讓他躺在床榻上足足有半個月之久,原本宛如猛獅般驍勇威武的他,這會兒成了一只軟趴趴的病貓,讓他的脾氣不由得暴躁了起來。
隨著轎子搖搖晃晃地前進,龍劍青感覺自己的腦袋發脹疼痛,四肢百骸更像是散了似的難受。
「可惡……」他惱怒地咬牙低咒,卻連咒罵聲都有氣無力,眼神更是透露出極度的煩躁。
真不知道他究竟得了什麽怪病?這半個月以來,爹娘幾乎將京城裡的大夫全找過了,卻沒有一個人能查出他的病因。盡管已經試過了各種治療的方法,卻沒有半點起色。
爹娘對此深感煩憂,尤其是娘,不僅為了他開始茹素、誦經,甚至三天兩頭就到京城近郊的寺廟去上香。
今日也是為此,娘一早就帶著他前往山中的寺廟,要他親自向菩薩上香,祈求身體早日康複。
他知道娘是一番好意,然而這一路的折騰,讓他的身體更加虛弱了。
「混帳……這病究竟要折騰到什麽時候……」龍劍青煩躁地低語。
臥病半個月已經太久了,他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身為戍守京城的「定安將軍」的獨子,又有著一身好功夫,他卻因為誌向不同並未入朝為官,而是與友人一同經營古董買賣,不過在他病倒之前,爹要他幫忙辦一件事,就是緝捕一名近來在京城一帶出沒的惡賊柳伯彥。
那個姓柳的家夥囂張狂妄、詭詐多端,不僅既偷又搶,還玷辱了好幾名黃花閨女,是一大禍患。
盡管緝捕惡賊並非爹的職責所在,但是眼看官府追捕那家夥許久,始終沒能成功,又有愈來愈多的百姓受害,爹實在看不下去了,因此要他暗中幫忙。
只要一想到那個該死的惡徒目前仍逍遙法外,龍劍青就惱怒不已,恨不得快點將那個家夥繩之以法。
無奈,以他目前的狀況,別說是要對付詭計多端的柳伯彥了,恐怕就連一個普通的市井混混都打不過!
這樣束手無策的情況讓他極度的不耐煩,就連情緒也變得格外暴躁,看什麽都不順眼。
要是他的身子再不快點復原,他肯定會發狂的!
就在龍劍青忍不住又惱怒低咒的時候,轎子突然停了。
「快扶少爺下來。」
他娘的聲音在轎子外響起。
很快的,兩名僕從扶著他下轎。
龍劍青強撐起精神,按捺住脾氣,虛弱地開口問道:「怎麽了……娘,出了什麽事……」
「你瞧,那邊不是有個算命的攤子嗎?」韓靜蓮朝一旁指了指。
剛才她為兒子的病情煩心,胸口郁悶得難受,索性掀開轎子的布簾想要透透氣,正好瞥見了那個算命攤,便命隊伍停下來。
算命的攤子?
龍劍青一楞,順著娘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路邊有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兒在擺攤,小小的木桌上擺放著各式蔔卦工具,一旁還豎了支旗子,上頭寫著「鐵口直斷崔半仙」。
盯著那幾個鬥大的字,龍劍青的濃眉一擰,已能猜出娘的打算。
「劍青,咱們去問問那位崔半仙,看是不是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你順利度過這次的災厄吧?」韓靜蓮說道。
果然!
「不用了……」
龍劍青不只毫無興趣,甚至打從心底抗拒排斥。
他向來就不信什麽怪力亂神,更不相信真有人能夠鐵口論斷別人的命運。
「我是病了,病了就該找大夫治療、服藥……而不是找那些滿口胡言妄語的江湖術士……」他的語氣難掩不耐。
這一路上他勉強打起精神,強撐著病體,那讓他原已虛弱的體力更是幾乎快耗盡了。
身體的極度不適,讓他的脾氣也瀕臨失控,此時此刻他只想回將軍府歇息,一點也不想浪費時間聽江湖術士的胡說八道。
「欸,劍青呀!既然咱們都碰上了,就去瞧瞧也無妨嘛!」韓靜蓮苦口婆心地好言相勸。
額角傳來一陣陣劇烈的怞痛,擾得龍劍青只想發火,然而看著娘的滿臉愁容,想著娘這半個月以來為他擔足了心,他閉了閉眼,咬牙按捺住脾氣。
「好吧……就去瞧瞧……」
他勉強妥協,只為了讓娘心裡好過一些。
韓靜蓮一聽,像是怕他突然又反悔似的,立刻吩咐兩名僕從道:「你們快扶少爺過來,小心點兒。」
當他們來到算命攤前,韓靜蓮立刻憂心忡忡地開口道:「崔半仙,請您幫我兒子瞧瞧。他半個多月前染了怪病,看了好幾個大夫都不見起色,是不是不小心沖煞了什麽?到底該怎麽辦才好?有沒有解決之道?」
「夫人別急,先待老夫瞧瞧。」
崔半仙一臉認真地看了看龍劍青的手相,接著又仔細地瞧了瞧他的面相,最後取來桌邊的一只簽筒,遞到龍劍青的面前。
「來,請這位少爺怞一支簽。」
龍劍青瞥了簽筒一眼,黑眸流露出慍惱不悅的光芒。
本來他根本不想照這個崔半仙的話做,甚至想要掉頭離開,但是看見娘那一臉期盼的眼神,他才勉為其難地從簽筒中隨便怞出一支。
「喏,拿去。」他連看上頭究竟寫了些什麽的興趣都沒有,就直接將那支簽交給了崔半仙。
崔半仙取來一看,臉上立刻露出笑容。
「恭喜夫人、恭喜少爺,少爺揳到的是一支上上簽,根據上頭的簽意,少爺很快就能福從天降了。」
聽見崔半仙的話,韓靜蓮連忙追問:「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
崔半仙那篤定的語氣,讓韓靜蓮鬆了口氣,面露喜色,然而相對於她的欣喜,龍劍青眼底的不以為然卻是更深了。
他隨手怞出的一支簽能夠論斷他的命運?他才不信!八成是這江湖術士為了多收點銀子,才凈挑些好聽話來說。
「那麽我兒子的病什麽時候會好轉?約莫何時才能福從天降?我們該做些什麽準備?」韓靜蓮急切地追問。
「什麽都不需要做,只需要靜心地等待,突然的轉變就是轉機。」崔半仙撚了撚胡子,搖頭晃腦地說道。
「等待……那得等多久?」
「不會太久的,夫人盡管放寬心,令郎即將福從天降,倘若能將那天賜的好運留住,將來必可事事順遂、福貴一生。」
聽崔半仙滿口的好話,又說得如此篤定,韓靜蓮心中的煩憂一掃而空,臉上終於浮現了久違的笑容。
「多謝崔半仙、多謝崔半仙!」韓靜蓮叠聲道謝,欣喜之餘,她出手大方地給了張面額五十兩的銀票。
看崔半仙笑吟吟地收下銀票,龍劍青在心底輕嗤了聲。
福從天降?順遂一生?
呿!這個崔半仙的話他一個字也不相信!
這個老頭兒肯定只是為了從娘那裡多賺些銀子,才凈說娘愛聽的好話罷了,而這樣的行徑和騙子又有什麽兩樣?
如此明目張膽地在他眼前招搖撞騙,讓他只想狠狠教訓這個江湖術士一頓,不過瞥見娘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不禁讓他打消了念頭。
這段日子以來,娘為了他的病整天躁心煩憂,倘若能讓娘的心裡好過一些,讓這個江湖術士騙些銀子也不算什麽。
「那現在……咱們可以回去了吧……」龍劍青問道,怞痛的額角和發疼的胸口,讓他幾乎站不住腳了。
韓靜蓮思忖了片刻之後,說道:「劍青,你自己先回府裡去吧!娘打算再去寺廟一趟。」
「不是才剛上過香?怎麽又去——」
「娘想要向菩薩祈求,好讓你的轉機和福氣快點到來呀!」韓靜蓮說著,匆匆上了轎。
在韓靜蓮的指示下,一半的護衛和奴僕跟隨她再度上山,另一半的人馬則護送龍劍青踏上歸途。
重新坐上轎子之後,龍劍青整個人頹然無力地靠坐在軟墊上。盡管身子虛弱乏力,他的思緒卻轉個不停。
想著剛才那個江湖術士的「鐵口論斷」,想著娘滿心期待他很快就能否極泰來、福從天降,龍劍青的濃眉就不禁皺了起來。
盡管娘一掃愁容是件好事,可若經過幾日之後,他的病況未有好轉,娘豈不是會更加失望嗎?
這麽一想,龍劍青就覺得他的頭痛忽然變得更加劇烈,胸口的氣血也翻湧得更加鬧騰了。
「該死……」他虛弱地吐出低咒。
究竟他得了什麽怪病?要怎麽醫治才能夠復原?
盡管爹已托人四處探尋名醫,希望找到能醫治他怪病的大夫,然而一想到京城裡這麽多的大夫都束手無策,他就實在很難抱持期待,而這怪病若是再繼續拖下去……別說是痊愈了,搞不好他就這麽一命嗚呼了!
倘若真這麽不明不白地丟了性命,那他豈不是太冤了嗎?
活了二十多年,這還是龍劍青生平頭一回嘗到無能為力的滋味,這讓他除了身體的病痛之外,脾氣也宛如瀕臨爆發的火藥。
龍劍青咬了咬牙,虛弱地閉上眼歇息。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後,頭頂上方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他錯愕地睜開雙眼,什麽都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某個巨大的重物就狠狠地砸上他的腦袋。
「混帳……這……怎麽……回事……」
他被那重物壓著動彈不得,而原本就虛弱的他,在這一撞之下更是頭昏眼花、眼冒金星,即便惱怒地想要起身,卻偏偏連掙紮的力氣也沒有。
護衛和奴僕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給嚇壞了,他們匆忙上前查看,七手八腳地想移開被撞垮的轎頂,就見不知打哪兒飛來撞上轎子的是一名白衣姑娘,此刻她正趴在轎頂上,一動也不動,似乎暈了過去。
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實在無暇關心這個來歷不明的姑娘的死活,只一心擔憂著主子的情況。
主子原本就虛弱,這會兒又被重重一撞……就怕後果不堪設想哪!
奴僕們趕緊動手將那名白衣姑娘及轎頂從主子身上推開,而眼看主子臉色慘白的模樣,他們全都慌了手腳。
「天啊!少爺?少爺?」
「少爺!您還好嗎?少爺!」
龍劍青虛弱地喘著氣,渾身劇烈的痛楚讓他的情緒暴怒,卻偏偏連發火的力氣也沒有。
「究竟……怎麽……回事……」極度的虛弱讓他氣若遊絲,只有靠他最近的奴僕才能聽見他說的話。
「啟稟少爺,剛才有個姑娘不知打哪兒飛來,硬生生撞上了轎子。」
天外飛來一個姑娘?這是什麽離譜的情況?
龍劍青費力地轉頭,看見了造成這場意外的罪魁禍首。
那是一個瞧起來約莫十七、八歲的姑娘,她有著一張精致的容顏,蛾眉淡掃,眼睫濃密,肌膚白皙,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胚子,而此刻她的臉色不比他好到哪兒去,甚至還昏迷著。
盡管她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麽嚴重而明顯的外傷,但是她連人帶轎頂地撞上了他,肯定是受了些內傷吧!
「就是……這個姑娘嗎……」
「是的。」
龍劍青皺起濃眉,既困惑又惱怒。這姑娘好端端的,怎麽會忽然從天而降,砸上他的腦袋?
思忖間,他忽然想起剛才那個「鐵口直斷崔半仙」說他很快就會福從天降,那讓他忍不住在心裡火大地咒罵。
那個江湖術士果然是信口雌黃、胡說八道!
這哪是什麽福從天降?根本就是禍從天至!
倘若不是這會兒他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他肯定要回去拆了那個江湖術士的招牌,要那家夥別再繼續招搖撞騙。
龍劍青在心裡叠聲咒罵,而盡管他已醒來,但被猛烈撞擊的痛楚與強烈暈眩仍沒有放過他。眼前景物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他知道自己隨時可能會被黑暗攫去意識。
「少爺,現下該怎麽辦?」護衛問道:「這姑娘看起來受了傷,還昏迷不醒,屬下們該怎麽處置她?」
龍劍青虛弱地喘氣,氣惱地瞪了那仍昏迷不醒的人兒一眼。
這個姑娘倒好,天外飛來撞上他之後就昏迷了過去,留下一團混亂讓別人來收拾。
這會兒他既不知道她的姓名,更不清楚她的來歷,又不能將她扔在路邊棄之不顧,還能怎麽辦?
「就……把她也……一起……帶回去吧……」
龍劍青才剛說完不久,一陣劇烈的暈眩就驀地襲來,攫住他的意識,讓他昏了過去。
「唔……疼……」
一陣陣筋骨體膚的疼痛,將古香荷從昏迷中擾醒。
她虛弱地聲吟了聲,緩緩睜開雙眸,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全然陌生的房間。
由於意識仍昏沈,她先是茫然地望著眼前的景物,過了一會兒才像是忽然想起什麽重要事情似的驚醒過來,美眸流露出一絲警戒的光芒。
眼看寢房裡沒有其他人在,她立即伸手探向自己身上,觸摸到藏在懷中的某樣東西,並將它取了出來。
那是一本有著玄黑色封皮的醫書,從外表看起來沒什麽特別,但對她而言卻是極為珍貴。
「好險還在……幸好我沒把它給弄丟……否則我豈不是太對不起死去的師父了嗎……」
她青蔥般的玉指輕撫著書皮,想起已逝的老人家,美眸不禁泛起了淚光。
十七年前,在她出世的那一晚,在江南一間茶樓當夥計的爹發生意外去世,娘勞心勞力、含辛茹苦地照顧她,卻因為積勞成疾,把身子骨都給弄壞了。
還記得七歲那一年,娘染了重病,她哭著到醫廬求大夫醫治娘,卻因為拿不出銀兩而被夥計趕了出來。
當時她絕望又無助地坐在街上嚎啕大哭,正好遇上為了采藥途經江南的名醫曹東源。
在問清楚她哭泣的原因之後,曹大夫便隨她到家中去看娘。
無奈,曹大夫雖然有著頂尖的醫術,娘卻早已病入膏肓,五臟六腑都嚴重衰竭,已是回天乏術。
由於沒有其他可以投靠的親戚,娘擔心死後年幼的愛女會淪落為乞兒,在臨終前懇求曹大夫收留她。
得知她孤苦無依的困境,曹大夫好心答應了娘的懇求,不僅將她帶在身邊,還收她為徒,除了傳授醫術之外,還讓武藝不錯的師叔曹東旭教導她一些功夫。
只可惜,她壓根兒就不是習武的料,唯有輕功還算馬馬虎虎過得去,好在她對於醫藥極有天分,總算是沒有辜負師父的期望。
師父常誇贊她不只習得良好的醫術,還有著單純美好、善良熱忱的天性,對她很是疼愛,就連師叔也待她非常親切,將她當成自家人般照顧,讓她這十年來過著平靜又安穩的生活。
十多天前,高齡七十的師父病逝,臨終前師父屏退了同住的師叔和奴僕,將她叫到病榻旁,悄悄將這本醫書交給她,要她謹慎地收藏好。
據師父說,這本醫書是百餘年前,師父的師祖——有著「再世華佗」美稱的曠世神醫李遙景所撰寫的。
在這書中,不僅詳述了各種奇癥怪病的治療方法,還記載著許多罕見毒物的調制、解毒之方,因此它不僅是習醫之人夢寐以求的珍寶,更是一些使毒門派亟欲得到的寶典。
由於它價值連城,過去數十年來,江湖上一直有不少人提出高額賞金,想要取得此書。
只因為曾師祖的徒弟眾多,而各徒弟又開枝散葉收了不少弟子,因此想要調查醫書的下落並不容易。
為了不讓這本由曾師祖所傳下的醫書成為他人搶奪牟利的工具,更為了不讓它成為不軌之徒下毒害人的幫兇,師父一直將它藏在極為隱密之處,從不曾對任何人提起過。
如今師父臨終之前,沒有將這本醫書交給師叔,而是托付給她珍藏保管,足見對她的信任與期許。
「師父放心,香荷就算是丟了性命,也一定會保護好這本醫書的!」古香荷緊握著手中的醫書,堅定地低語。
在師父過世之後,她一直謹遵師父的叮囑,謹慎地貼身收藏著醫書,沒有對任何人提起此事。
想不到,前天夜裡,有一名黑衣蒙面人趁夜溜進她房裡。
當時她尚未睡著,一驚覺有人潛入房裡,她先佯裝熟睡,趁黑衣人毫無防備之際,抓起枕頭狠狠砸向黑衣人。那只軟綿綿的枕頭自然沒有半點攻擊力,只能為她爭取一些逃出寢房的時間。
無奈她還沒來得及逃出房門,黑衣人就抓住了她,喝問她醫書的下落。她在大驚之餘,機靈地狠狠踹向黑衣人的脛骨,乘隙逃脫。
她本想去向師叔求救,但是黑衣人很快地追了過來,截去她的去路,勢在必得地攻向她。
當時她方寸大亂,等不及師叔或家中奴僕前來搭救,就在黑衣人的追逼之下倉皇失措地逃出家門。
一路上,那黑衣人緊追不舍,由於她的武功不濟事,盡管奮力對抗,她仍是在交手時負傷。
幸好,當時的打鬥聲引來正在附近巡邏的兩名官差,讓那個黑衣人有所忌憚地逃走,兩名官差也立即追去。
盡管自己暫時安全了,但是她知道那黑衣人在擺脫了追去的官差之後,肯定還會來找她,因此她根本不敢返回住處。
雖然師叔的武功不錯,但她並不知道黑衣人是否還有同夥,會不會給師叔或家中奴僕惹上殺身之禍?
除此之外,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向師叔解釋黑衣人的意圖,畢竟她答應了師父不對任何人透露醫書一事。
茫然無助的她,也只好先帶著醫書逃亡。
「到底……那黑衣人是誰?又是怎麽知道我有這本醫書的呢?」古香荷大惑不解地蹙緊眉心。
為了不被那名黑衣人逮住,這一路上她迂回地繞路,躲躲逃逃,絲毫不敢稍作停歇。
負傷又連夜逃亡的她,不僅沒有銀兩投宿客棧,也不敢露宿荒郊野外,不曾合眼且只匆忙摘些果子果腹的她,幾乎耗盡了體力,最後完全是憑靠著意誌力在支撐著她。
當她稍早逃進那片山林時,察覺到自己就快要撐不住了,正急忙想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身休憩,卻聽見林子裡傳來了蚤動聲,她只好勉強施展輕功,躲藏在枝葉茂密的樹梢上。
她還記得自己看見了好幾名護衛、奴僕打扮的男子,扛著一頂轎子經過,她也記得自己打算等那些人離開之後,再趕緊尋找安全的藏身之處,然後……她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我八成是昏了過去,從樹上摔落了吧……」她喃喃猜測道,畢竟當時她的體力早已耗盡,突然昏過去也不是值得意外的事。
在她昏迷之後,發生了什麽事?這裡又是什麽地方?
既然這本醫書還在她的身上,而她也還活得好好的,那她肯定不是落入黑衣人的手裡。
那麽……是當時乘坐在轎子裡的人,將她帶到這裡的嗎?
不知道對方是什麽身分?會是她能夠信賴的人嗎?
她現在是否安全無虞?是否已徹底擺脫了那名黑衣人?
還有,究竟那個黑衣人是誰?怎麽知道醫書的事情?當初師父在交給她這本醫書的時候,並沒有其他人在場呀!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讓古香荷的腦袋脹痛,胸口也悶得發疼。
她撫著自己的胸口,唇邊露出一絲苦笑。醫術精湛的她,心裡十分清楚自己此刻的情況。
盡管她的傷並不會危及性命,但她在與那名黑衣人交手時仍受了些內傷,那可不是在床榻上躺個一、兩天就能復原的。
「唉……現在我該怎麽辦……得找個安全的地方好好療傷才行……」
就在古香荷蹙眉思忖的時候,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她趕緊收斂心思,將那本醫書藏回身上。
醫書才剛藏好,房門就被打開來。
一名約莫十五、六歲的丫鬟走了進來,當她看見床上的姑娘已經醒來,臉上也沒有露出半點驚喜或友善的笑容。
「請問……這裡是什麽地方?」古香荷客氣地開口詢問。
「這裡是定安將軍府。」丫鬟小月語氣冷淡地回答。
她從其他奴僕那兒聽說了剛才在林子裡發生的事,這個來歷不明的姑娘撞上了少爺,害少爺這會兒仍昏迷不醒,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自幼就進將軍府當丫鬟的她,對主子是絕對的忠誠,因此對於這個害慘了少爺的姑娘實在很難有什麽好臉色,倘若不是總管吩咐她過來看看這姑娘是否醒了,她根本就不想過來。
「這兒是將軍府?」古香荷驚訝地瞪大了眼,她這輩子還不曾見過什麽皇親國戚哪!
「姑娘將我家少爺撞暈之後,也跟著暈了過去,由於不知道姑娘的身分來歷,當然也只能將姑娘帶回將軍府了。」小月的語氣充滿了責怪。
古香荷聞言更加詫異了。「什麽?我……我不只昏了過去,還將你們少爺給撞暈了?」
小月忍不住又道:「咱們少爺原本就病得不輕,被姑娘重重一撞之後,更是當場暈了過去,直到現在都還沒清醒過來呢!咱們少爺是何等的尊貴,要是因此有什麽三長兩短,你賠得起嗎?」
「我……」
古香荷一陣語塞,心裡愧疚不已。
盡管她不是有意摔在別人身上,但確實給人造成了困擾與傷害,那讓她覺得自責極了。
「你家少爺病了?是什麽病?」她開口問道,心想或許她可以為自己的無心之過做點彌補。
小月搖頭道:「不知道是什麽病,一連看了好幾個大夫都查不出病因,都半個多月了也一直未見好轉。」
已經大半個月了還查不出病因?看來他們家少爺果然病得不輕。
古香荷委婉地說道:「是這樣的,我叫古香荷,其實我也是一名大夫,不如讓我去瞧瞧,或許可以幫得上忙。」
「你是個大夫?」小月一臉懷疑,實在看不出這個負傷昏迷的姑娘是一名大夫。
古香荷看出小月的疑惑,開口道:「我自幼習醫,醫術還過得去。」
她這話說得十分謙虛,其實她的醫術比尋常大夫要高明許多,一些怪病罕癥即便不曾親自碰上,師父也曾向她提過,況且她身上還有曾師祖所傳下的珍貴醫書,相信應該能夠幫得上忙。
「讓我去瞧瞧吧!說不定我能夠找出你家少爺的病因,況且我也想當面向他道個歉。」
「這……」小月一陣猶豫,畢竟這件事不是身為丫鬟的她能夠決定的。「奴婢還得去請示夫人。」
「那就有勞姑娘了。」
「好吧!古姑娘先在這兒等等。」小月轉身退出了寢房。
古香荷籲了口氣,蹙眉忍耐著自己身體的不適。
盡管自己身上帶著傷,體力也尚未完全恢復,但她仍勉強自己打起精神來,畢竟這會兒有更需要幫助的人。
她可不希望自己的無心之過,害得別人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那她可是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