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妳想離婚?」
低沈好聽的嗓音,穩如泰山的語調,總是含著不怒而威的魄力,冷靜的語氣裡,透著令人不敢造次的威嚴,沒有驚訝,沒有意外,平淡的語調像在問天氣一般,只是多了個問號而已。
丈夫的反應,讓提出離婚的溫雲妮感到自己好像說了一句很愚蠢的話。
不!不愚蠢!她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對,離婚。」她用力點頭,逼自己正視眼前那對深邃的黑眸,不再心虛地別開眼。
沒什麼好心虛的,該心虛的是他才對,反正他也不在乎她了,結婚三年,什麼熱情都沒了,她成了看著礙眼、放著擋路的黃臉婆,連牆上掛的畫都比她養眼。
她三十歲了,朋友都勸她不要離婚,說女人一過三十就不值錢,離婚後更比不上一隻回收的保特瓶,可是……重點不是她要不要離婚,而是老公不要她了呀!
「為什麼?」這是他第二個問題,語氣依然冷靜如常,平板得沒有抑揚頓挫。
他還好意思問她為什麼?不過,她等的不就是這句話嗎?這樣才能發揮她這些日子以來想好的理由及勤練的口才。
挺著背,昂然抬頭面對他的質問。
「因為我們的感情變質了,我為你無怨無悔地操持家務,做牛做馬地打理一切,日復一日地守著家裡,千遍一律地過著日子,卻得不到你一點感激。」她說出自己連日來想好的有力理由,認為這個理由充分到老公一定無以反駁,而且還會很心虛。
應昊宇緩緩放下報紙,摘下鼻樑上的金框眼鏡,沒戴眼鏡的雙眸炯亮有神,搞得她心慌意亂,悄悄被逼退了一步。
哇……他沒事幹麼拿下眼鏡?明知她對他那雙會放冷電的眸子最凍未條了,還這樣看她幹啥?
應昊宇只手撐腮,一舉一動都充滿著懾人的魅力,牽動著她不穩的心跳,X光般的銳眸盯了她好一會兒,才淡淡吐出兩個字。
「解釋。」
她一愣,有聽沒有懂地問:「解釋什麼?」
只見他慢條斯理地開口:「解釋何謂感情變質?」
「喔……」溫雲妮對自己的反應總是慢半拍覺得很愧疚,禁不住低頭,隨即發現情形不對,婚都要離了,還有什麼好愧疚的呀?可惡!反應慢是天生的,又不是她故意的,連忙收回愧疚的表情。
解釋就解釋嘛!who怕who!
「因為你偷腥!」
說出來了,她終於說出來了!偷哭了一個月,捶心肝了一個月,經過心碎、失眠、掙扎到冷靜思考,最後終於想通了,她要跟他攤牌!
本以為此話一出,老公會一臉心虛,誰知他依然八風吹不動地坐在他的太師椅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雖說結婚三年了,但是每當老公那深邃的眼眸看著自己時,心頭依然會湧上一股火熱,令她心跳的節拍亂敲一通。
她學歷不高,高職畢業而已;外貌不是很美麗,清秀而已;腦袋也非絕頂聰明,乖巧而已。
二十七歲時相親認識在銀行高就的他,兩人交往不到一個月,他便問她要不要嫁他。
他英俊挺拔、優秀非凡,又具備三高條件,身材高、薪水高、學歷高,捧著銀行主任的鐵飯碗,是個一板一眼的人,事情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就像紅燈該停、綠燈該行那樣守規矩,雖然生性不苟言笑,但沒有一個女人不為他的嚴酷冷峻而小鹿亂撞。
打第一眼見面開始,她便深深迷上他尊榮的貴族氣度,他說一,她不會說二,他命令往左,她絕不會往右,他就像天上的太陽,令她望塵莫及、崇拜景仰。她心甘情願依附在他耀眼的光環下為奴,只要待在他身邊,就覺得很幸福……
「妳是連續劇看太多還是嫌日子太無聊?」
「嗯……連續劇是看了不少,日子也的確有點無聊……」咦?她跟他說這幹麼?啊對了!她正在指責他偷腥。「厚──我知道了!你故意想讓我分心對不對!」倒退三大步控訴他的奸詐,她一副「好險」的表情。
應昊宇額頭掛著三條斜線,明明是她自己無法一心二用,還敢誣賴他。
看樣子不安撫她一下,她恐怕會跟他吵得沒完沒了,為了能安靜地把報紙給看完,他再度開了金口。
「好吧,妳上次說想去學瑜伽,就去吧。」
聖上恩准,奴家聽了不禁驚喜交加。
學瑜伽一直是溫雲妮眾多願望之一,因為聽隔壁太太說可以減肥,她就一直央求老公讓她去,好改善一下自己日漸臃腫的身材,但老公卻以她總是三分鐘熱度為理由拒絕,也因此現在聽到老公應允後,她會開心不已。
「真的嗎真的嗎?你本來不是反對?」
應昊宇挑眉看著妻子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表情,不禁覺得有趣,圓嘟嘟臉蛋上的喜怒哀樂總是輕易讓人一目瞭然。
「因為看妳好像真的很無聊。」
「是呀,我是很無聊──」停在臉上的笑容維持了三秒後,僵住!
一片烏雲罩頂,溫雲妮的臉黑了一半。明明在談離婚的事,怎麼又離題了?而且還承認自己很無聊。
「誰跟你說這個!」
「不然呢?」
「我說你偷腥!有外遇!不是說我很無聊──我很有聊──不對!應該是說我一點也不無聊──厚!我要離婚啦!」
生氣!生氣!氣鼓鼓的嘟起兩頰,胖胖的臉兒比中秋月還圓。
她這邊火冒三丈,他那邊莫名其妙,但語氣始終冷靜沈穩。
應昊宇雙臂環胸,威嚴十足地質問:「證據?」
「呃?」她愣了下,怎麼每次自己辟哩啪啦說了一大堆,他卻只簡單回了兩個字,一下就堵死她。「什麼啊?」
「偷腥的證據。」他一字一字地清楚告知,不疾不徐,平穩嚴肅的語調恍若法官問案。
「證據就是……就是……」溫雲妮開始吞吞吐吐。
天呀!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沒有一個能說出口的證據。嚴格說起來,這是推論,都是買菜時從菜市場聽來的,而對於老公那向來實事求是、凡事講求合理證據的態度,她有預感自己一旦說出口,肯定被他批判得體無完膚。
但她可不是無理取鬧栽贓給他喔,俗話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打從嫁給他開始,她就一直遭受那些愛慕她老公的女人騷擾。
外出時,會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批評她憑什麼嫁給應昊宇,她試著聽而不聞,並盡量待在家裡不出門。偏偏待在家裡也不得安寧,她會莫名其妙收到許多無名氏寄來的信,內容不外乎說自己正在跟昊宇交往啦、不然就是已經懷了他的孩子啦,總之希望她這個礙眼的女人不要佔住正宮的位子不放。
她曾經將那些信件和小孩的照片拿給老公看,卻被老公斥為無稽之談。不想再無理取鬧惹老公不開心,之後收到這類的信件,她都盡量不去多想,一心做他乖巧的好妻子。
這三年來,她一直忍著別人的閒言閒語,只因為相信他愛她。
不然放著那麼多漂亮的女人不追,他幹麼娶平凡的她呢?
可是她畢竟是女人,也會擔心老公太帥被別人勾走,也會自卑自己沒條件,看著自己結婚後日漸走樣的身材,理所當然更加沒信心了。她也曾經想要減肥,但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脂肪也不是一天累積的,談何容易呀!
直到現在,她長久以來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當一個人說她老公有外遇,她不相信,兩個人說她老公跟美女打得火熱,她還是不相信,但當不知第幾個人都說同樣的話時,她不得不信了,否則怎麼會有曾子殺人的故事?
「說,證據在哪裡?」應昊宇絲毫不准她打馬虎眼。
溫雲妮銀牙一咬,氣憤道:「說就說嘛!隔壁的陳太太說上次看到你跟一個女人很親密的走在一起!」
又是三姑六婆的八卦!應昊宇眼眸一冷,她就明白他在為自己道聽途說生氣了。
「什麼時候?」他的語氣很不悅。
「就……是上次嘛!」她一副婆說婆有理的態度,不想在氣勢上輸給他。
「日期、時間、地點,說清楚。」
她愣了下,搔著頭很努力地想。「嗯……好像是垃圾回收的那天她告訴我的……說是兩天前……在那個什麼溪的……什麼咖啡店……」
「上禮拜一下午三點外雙溪的星巴克咖啡店。」
「對對對!」她拚命點頭,暗叫好險,差點說成杉林溪,她向來記不住名字,還會移花接木亂配一通,沒辦法,她就是記性差,一件事情給她敘述出個三分就不錯了。
「妳之前說有一堆舊衣服要我轉交給妳妹妹,記不記得?」
「記得啊,但是關那什麼事?」
在老公隱含怒氣的冷沈目光下,她心底打了個寒顫。
「難不成……你那天約的對象是……我妹?」
「妳說呢?」
老公語氣輕得不能再輕,壓在她肩上的那顆烏龍大石也沉重得不能再沉重了,才開始質問就自打嘴巴,被丈夫那一雙萬女莫敵的銳眸給瞪得抬不起頭來。但是心虛只在她心底停留了幾秒,隨即又被不甘心所取代,繼續控訴。
「好嘛!就算這件事是誤會好了,但是對面張大嬸說你跟那個叫什麼花枝的走得很近!」
「是孫華姿,人家來問我開戶的問題。」
「那巷口的鄭婆婆說看到你從一位女人的車上下來。」
「那是人家車子壞了,我在幫她發動車子,不要斷章取義,而且對方已經六十歲了。」
「可是那個葉筱晴呢?我上次送便當到你公司,聽你們公司的人說你們每天中午都一起去吃飯!」說到這裡,她難掩心中的酸意,眼眶一陣熱,總不可能全公司的人都聯合起來說謊騙她吧!
應昊宇一愣。「什麼時候?」
「每天中午!」可惡呀這人!還敢給她裝傻,她都親眼看到他跟對方在餐廳有說有笑的樣子了,在家裡卻是一臉官老爺的嚴肅面孔。
這也難怪,對方那麼漂亮,跟丈夫在一起看起來那麼相配,這次終於給她捉到了……她忙著傷心,沒察覺丈夫眼中一閃而逝的溫柔。
「我是問,妳什麼時候送便當到我公司?」
「你生日那天呀!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我知道你愛吃蛋包飯,那天還特意做了牛腩蛋包飯,配上精熬的醬汁,熱騰騰地送到公司,誰知……」說著說著,淚水已在眼眶裡打轉,再說下去就要飆淚了。
她酸酸楚楚的模樣,應昊宇全看在眼裡,不禁輕歎了口氣。
「那是部門的主管,上頭要我傳授一些經驗給她,因為她有可能接我的位子,所以每天趁著中午吃飯的時候,討論一些事情。」
「我才不信呢,哼!」圓臉兒甩開,不想被那雙會電人的眼睛給迷惑。
「我何必騙妳?」
「每個跟你有關的緋聞,你都說是誤會,每個跟你走得很近的女人,你都說一點關係都沒有,反正你就是有理由。」
「妳別胡思亂想行不行?」
「你不知道胡思亂想是女人的專利之一嗎?而且好奇怪,全天下的女人都會跟你扯上關係,就我不可能跟你有緋聞,真好笑,我還是你老婆呢,反正我又醜又胖,配不上你。」她以前不會這樣無理取鬧的,這樣根本就不像自己,反倒越來越像面目可憎的黃臉婆,她不喜歡這樣,卻無法抑制心底的自卑及不安全感與日俱增。
其實他只要說些話哄她,她就會破涕為笑,他只要說聲「我愛妳」,再多的冷言冷語她也甘之如飴。可從結婚到現在,他不曾對她說過「愛」這個字,也不曾甜言蜜語過,有時候她甚至懷疑他娶她,只是因為長輩的命令,畢竟他們的婚姻來自媒妁之言,連談戀愛的過程都沒有。
她知道自己的話激怒了他,卻不曉得那句「配不上你」才是真正激怒他的原因。
應昊宇感到頭疼,他向來不喜歡解釋太多事情,何況自己坐得穩、行得正。妻子無理取鬧,他可以不去管她,等她自己冷靜下來想清楚了,就會自動來道歉。不過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妻子成天在家太悶沒事做,才會胡思亂想?
也許他該讓她生個孩子,有了小孩後才不會亂想,光是忙著帶孩子就足以填滿她的時間。只是這樣的話,便打壞了他的家庭計劃,原本他預計兩年後才要讓她懷孕的,但沒辦法,工作太忙,他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女人的歇斯底里上。
他揉了揉太陽穴。「好吧,我明白了。」
她低下頭,逕自把他的回答當成了允諾離婚,心也涼到了谷底,說好不哭的,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下來,喉頭像梗著刺一般難受。
「看來是我這陣子忙於工作而冷落了妳,才會讓妳盡想些有的沒的事。」
「咦?」她納悶地抬起頭,紅了一圈的眼眶像被打腫,紅紅的鼻子則像個小丑,在別人眼中或許不算什麼,但在應昊宇眼中卻很甲意她這種滑稽的傻氣。
她還來不及意會他的意思,驀地身子一輕,被他有力的臂膀凌空抱起。
「呀──你、你幹什麼!」
「妳需要被好好修理。」說完,立即打橫抱起她,往房間走去。
「你要打我?不!不要!」她慌忙又叫又掙扎,胖不隆咚的身子到了他的懷抱裡,卻好似沒了重量。
她知道其實他力氣很大,別人只看到他穿西裝紳士斯文的模樣,卻不曉得隱藏在衣服底下的腹肌和臂膀,跟大力水手有得拚。
她被他押回臥室裡,鎖上門,這下子哪裡也逃不掉,還悲慘地被他箝制趴在床上。
「你不可以打我!我都說要離婚了──欸?」她頓住,怎麼屁股涼涼的?他脫她褲子?
心兒驀地一驚,她開始掙扎。
「你不可以打我屁股!我會恨死你!我要離開你──咦?」
又頓住,她奇怪他幹麼脫她價值二百五的棉質上衣?讓她從頭涼到腳底,只剩一件內衣聊勝於無地貼在她的胸部上。
「你幹麼?」她問,呆呆地看著他連自己的衣服也脫了。
他沒說話,只是用行動表示他的意圖,傾身吻上她的背,撩起一陣麻麻癢癢的觸電感覺。
她終於明白了,臉紅心跳地抗議。「你別碰我!人家不要跟你那個──我發誓,不跟你離婚我就──呵呵呵!好癢喔!」
儘管怒火旺盛,也及不上他親吻自己脖子造成的搔癢難耐,因為她最怕癢了!身上被他烙下點點親吻,一雙大掌也利落地來到她的敏感處放肆游移,她瞪大了眼,他他他──居然獸性大發哪!
「說了不准你摸人家啦!」
他的回答卻是牛頭不對馬嘴。
「妳又胖了。」
她一愣,氣呼呼地反駁。「誰說的!我都有在運動!只不過飯量增加而已──我幹麼跟你說這個!警告你,不准碰──哈哈哈!」他的手來到她的腰部,害她罵人的話又變成了大笑。
「妳的腰也變粗了。」
「要你管!不准咬我耳朵──」大掌摸上了她的大腿,引得她搔癢難耐。
「妳的腿也變重了。」
「嫌重就放下來──啊!你、你不要臉──趁人之危──以強欺弱──啊──嗯──不~~唔……」
謾罵最後成了低吟嬌喃,她不准他碰她,他的雙手就像熾火燒遍她每一吋肌膚;她不准他咬她耳朵,他霸氣的吻就偏偏在她身上到處種草莓;當她控訴他趁人之危時,他的佔有更加肆無忌憚;而她如果還敢提「離婚」兩個字,他就要她一整夜。
要擺平妻子很簡單,滿足她。女人嘛,嘴上說說氣話、鬧鬧脾氣而已,才不信她捨得離開老公。
他不會說好聽的話,只會以行動證明自己的愛情。
他不懂得安慰她的不安,只會直接用身子的熱燙來溫暖她每一吋肌膚。
他不會表明不想離婚,只會表現狂野霸氣來佔據她的所有思緒,讓她只為他燃燒。
激情過後,明天她又會是他乖順聽話的妻子,安分守己地為他洗衣拖地,心甘情願地為他準備三餐,好好在家做個賢慧妻子。
一番巫山雲雨,他成功地讓妻子細吟嬌喘,不再叫著「離婚」兩個字,薄抿的唇,揚起了勝利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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