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美女之于男人,就像名牌包包之于女人,女人放進包包裏的皮夾證件手機,隨時可以拿出來擺進另一個包包,同樣的,男人對妳說的甜言蜜語,轉個身也能對另一個,或者同時對另外十個女人說……”
淩曼雪躺在柴子夜屋裏那張足足可以容納四個人的仿古大木床,念著雜誌上的專欄,文中絕妙之處,令她莞爾一笑。
“……你什麼時候見過女人拿著一個十年前的舊包包,臉上依然春風滿面?”淩曼雪接著讀。“將心比心,男人當然希望帶在身邊的女伴永遠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漂亮美眉,所以嘍,別傻了,控訴男友花心希望他回心轉意,其實只是公告天下自己已成了過季滯銷品。”
讀完整篇“又酸又毒,左批右貶”的兩性文章,淩曼雪哈哈大笑,拍案叫絕。
“我記得裏頭沒寫笑話。”該篇文章的專欄作家柴子夜瞄淩曼雪一眼,見好友笑到滿床亂滾的反應,只覺額間頓時拉下“三條線”。
“小嬿,妳說妙不妙,子夜居然把女人愛買名牌包的行為跟男人花心拿來相提並論,還說得頗有道理,那以後全天下的老婆是不是都不能怪老公亂瞄年輕美眉?”淩曼雪拉著身邊的好友簡妤嬿問道。
“幸好我對名牌包沒興趣,所以還能理直氣壯拷問我老公。”簡妤嬿幽默說道。
“最好妳捨得‘拷問’妳老公。”柴子夜佯裝要搔她癢,手才舉到半空中,簡妤嬿已經花容失色,嚇得縮成一隻小蝦米。“這麼怕癢,肯定讓妳老公吃死死的。”
“我是以柔克剛,我老公都不知道有多疼我。”簡妤嬿不服氣地抗議。
三個女人自學生時代相識至今,一直是最親密的知心好友,在淩曼雪、簡妤嬿接連步入婚姻後,懷抱單身主義的柴子夜的家便成了已婚好友回味單身的最佳去處。
“這裏還有一篇我也覺得很有意思。”淩曼雪抽出另一本雜誌,找到柴子夜筆名為“幹物女王”的專欄,念給簡妤嬿聽——
“女人喜歡買名牌、用名牌,隨便一件當季單品花掉一個月薪水,眉頭皺也不皺一下,彷佛身上少了名牌就完全沒了自信;
“同樣的,女人費盡千辛萬苦收服了個鑽石單身漢,當然要搞到眾所周知以確保自己正宮娘娘的地位,不過小心哪,名牌服飾用過了可以用‘二手價’出售,但男人可不像女人那麼有肚量,能夠欣然接收別人的二手貨,儘管他自己已經不知轉過幾手了。所以,女人吶,戀愛時,還是低調一點好!”
“這篇哪里有意思?”簡妤嬿鼓頰嘟囔著。“什麼‘一手’、‘二手’,把女人比喻作商品,我不喜歡。”
柴子夜淡淡一笑,不介意好友的評論,她的文章一向犀利毒辣,單純善良的簡妤嬿覺得口味太重也是正常的。
“小嬿,妳不看八卦雜誌所以不懂,子夜這兩篇文章其實都是為了修理一個男人。”淩曼雪早料到簡妤嬿的反應,摸摸她的頭,讓她消消氣。
“修理誰?”簡妤嬿不解。
“前一陣子不是有一個叫田晶晶的女明星吞安眠藥自殺未遂,鬧得轟轟烈烈,天天報紙都是她的頭條。”淩曼雪繼續說明。
“嗯……好像有點印象……”
“那個田晶晶之前向媒體爆料,說‘帝京集團’的盧森對她展開熱烈追求,媒體當然就去詢問盧森,盧森沒有否認也沒承認,後來,田晶晶吞安眠藥被救,暗指盧森對她始亂終棄,媒體就又去追問盧森,沒想到盧森竟然不屑地說他對‘二手貨’根本沒興趣,那個女人的自殺與他完全無關。”
“好過分喔……”簡妤嬿聽完氣呼呼地說。
“所以這個‘二手貨說’就是引用盧森的話,暗暗修理那個惡質的男人。”淩曼雪說完,臉上掛著大快人心的滿意笑容。
“子夜,這樣不夠,妳應該要指名道姓寫出那個盧森的惡形惡狀。”連簡妤嬿這麼好脾氣也忍不住動怒。
“其實,那個田晶晶也是一天到晚自爆緋聞,爆到我都懷疑她是不是花癡,我從一個認識她的客人那裏聽說,她吞安眠藥吞過五、六次了,每一次都那麼剛好被人發現,根本是作戲,才救回來就傳簡訊給記者,通知他們她在醫院。”淩曼雪提出另一個角度的看法。.
“怎麼這麼複雜……”簡妤嬿這下分不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了。
“所以兩個我都修理。”柴子夜翻著她的旅遊雜誌,輕描淡寫地說。
“是說……子夜,他得罪過妳?”淩曼雪好奇地問。“我最近出席一些活動,發現現在無論是年輕女孩還是貴婦,最常討論的話題都是那個盧森耶,為什麼妳這麼看他不順眼?”
“他不是得罪我,是得罪我媽。”柴子夜笑說。
“得罪伯母?”淩曼雪思忖著這相差少說三十歲的兩人是如何結下樑子的。
“上個月盧森出席香奈兒的早春系列發表會,他跟媒體說,他心目中最能穿出香奈兒優雅知性的味道的東方女人,只有香妃女士。”
“香妃,誰啊?”簡妤嬿對這些名人、明星認識有限,滿頭霧水。
“我瞭了……”淩曼雪睜大聰慧的美眸,忍著笑。“是伯母那個時期的電影明星……大概比伯母晚個幾年出道。”
“沒錯,”柴子夜點點頭。“誰教那個盧森眼拙、腦容量又小,居然沒想到我媽的名字,就得罪她嘍!”
柴子夜的母親年輕時是家喻戶曉、響噹噹的電影明星,在那種化妝技術不佳,整型技術尚未風行的年代,她已美得驚為天人、教人屏息,更是當時所有男人的夢中情人。
柴子夜遺傳了母親的古典秀麗,但卻有著與外表截然不同的叛逆個性。
“噗——”淩曼雪愈想愈有趣,愈笑愈大聲。“那個盧森肯定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哈哈!”
“人家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柴子夜扮了個無可奈何的鬼臉,事實上對那個風流花心、惡名昭彰的盧森完全沒有任何愧疚之意。
午夜,盧森獨自走進一間藏身於商業大樓裏的會員制私人俱樂部。
甫進大廳,俱樂部經理羅傑像早已收到通報似的,急急走向前來迎接。
“哎唷,‘二手男’!今天怎麼有空蒞臨我們這間小小酒吧啊?”羅傑穿著一身銀色金蔥大喇叭褲西裝,擺出媒人婆般的三八手勢,閃爍著指間駭人的大戒指。“咦咦咦?你自己一個人,沒帶漂亮美眉?”
“你跑這麼急就為了想挖苦我幾句?”盧森聽到羅傑那句“二手男”,面無表情地瞥他一眼。“幫我弄個安靜一點的位置。”
“人家我們今晚是六○年代之夜,很熱鬧,沒有安靜的位置,而且你的服裝也不及格,得先換上我們準備的禮服才能進去。”羅傑故意用嗲到很欠扁的聲音說話。
“今天沒心情玩,帶路吧!”盧森意興闌珊地說。
“為什麼沒心情啊?是雜誌銷量不好,還是讓你動心的美女愈來愈少?”羅傑跟他熟,明知他哪里痛,還故意往下挖。
盧森的爺爺是“帝京集團”的創辦人之一,而“帝京集團”旗下的事業體涉及電影、電視、唱片、經紀等凡是跟娛樂有關的行業,人脈三教九流,財力更是雄厚。
多少人羡慕他含金湯匙出生,要什麼有什麼的大少爺生活,就連他玩票性質創辦的雜誌社,雜誌銷量也跌跛所有人的眼鏡,屢創紀錄;這麼好命的人還心情不好,這不是教其他人都去撞牆算了。
“你會不知道我為什麼心情不好?”盧森瞇起眼看他。“我看你是嫌最近生意太好做,客人太多是不是?”
盧森最近真是諸事不順,被一個不認識的花癡女纏上就算了,還莫名其妙跑來一個叫“幹物女王”的專欄作家,別人吃包子她喊燙,沒她的事她也硬要跳出來插花。
從她文章見報的那一天,風流倜儻、瀟灑不羈的他,在朋友間就多了個綽號——“二手男”。
怎麼聽怎麼不帥的綽號。
“開玩笑的啦!”羅傑聽到這兒,立刻換上正經表情,語氣也恢復正常,拍拍他的肩,諂媚道:“你不是會為那種文章動氣的人吧!”
“那種靠八卦新聞、捕風捉影吃飯的不入流專欄作家,我生氣?”盧森哼笑一聲,松了松栗色條紋領帶,吐出胸口的鬱悶之氣。
“沒錯,不值得生氣。”羅傑點頭附和。“搞不好其實她暗戀你很久了,得不到才想毀了你。”
盧森的風度翩翩是眾所皆知的,羅傑就是知道他脾氣好,才敢跟他開玩笑,不過,聽他說話的口氣,這次的專欄風波,似乎真的惹惱他了。
“你曉得,有些人自卑到了極致,會發展出攻擊別人來得到快感的變態心理,我們應該同情她一輩子只能躲在山洞裏,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羅傑為了迎合他,拚命編派那個作家的不是。“你光看‘幹物女王’這個筆名,就知道那傢伙九成九長得像恐龍,因為她從不在媒體前曝光。”
“怎麼感覺你火氣比我還大?”盧森笑了。“算了,別這麼缺德,我既不想被恐龍攻擊,更不想被恐龍暗戀。”
“嗯,別氣了,待會兒我找幾個漂亮美眉過來陪你喝酒解悶。”羅傑笑臉盈盈地陪他進場,帶到一個清靜不被打擾的角落。
不過,盧森的人緣太好,玩咖朋友也很多,根本不需要羅傑安排,他人都還沒坐下,眼尖的人已經發現他,一個傳一個,紛紛朝他那桌靠近。
每個男人都曉得,盧森的身邊永遠有美女環繞,而女人也瞭解盧森對美女格外呵護備至,風流卻不下流,十分有紳士風度,所以很安全。
羅傑話都沒能多說幾句便被擠出人群外,他雙手一攤,早料到了,有盧森在的地方,怎麼可能“清靜”?
“森——”這時,一個美豔高,穿著改良式低胸蕾絲旗袍的美人從人群中走出,硬是擠進盧森身邊的位子。“森,你看過這本雜誌嗎?”
“又是雜誌……”盧森一聽,閃過不祥預感。
“我朋友說裏面有一篇文章是在罵我的,可是我怎麼找就是沒看到我的名字啊……我還跟他打賭。”女子辛苦地就著霓虹燈光翻找雜誌。“你比較聰明,你幫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他瞧她一眼,這個他曾受她美貌吸引而追求過的女人,以前就知道她不聰明,只是沒想到蠢成這個樣子,什麼叫“沒看到名字就不是寫她”?
難道她不曉得最近那個“幹物女王”的專欄一次也沒提到“盧森”兩個字,可是全天下眼明的人都知道文章裏的男人指的就是他嗎?
算了,他不該期待一個女人既有身材同時又有腦袋,這太苛求了。
女子找到那篇主題為“女人是真笨還是裝笨”的文章,推到盧森面前。
盧森一瞄,又是“幹物女王”!
這女人到底從哪里冒出來的,怎麼突然之間滿天都是她的文章?!
他的好奇心立刻被挑起,捧來雜誌,細看文章內容。
一看,原本已經夠鬱悶的心情,雪上加霜,臉色愈來愈僵硬。
這篇文章拿他上個星期帶一個剛出道,代言電玩廣告的女明星去夜店玩,被拍到一張“疑似親熱”的照片來做文章。文章寫道——
有些男人自稱有品味,走在時尚尖端,但看上的女人卻永遠是“巨乳、細腰、俏臀”這種重口味,大概是以為女人胸大無腦,容易騙到手,事實上,經常被他認為好騙的女人設計了還不自知,所以說,男人才真正是見到“大胸”就“無腦”的動物……
盧森記得那張照片出來隔天,就有媒體踢爆其實是那名電玩女星自導自演,利用他炒新聞。
“是不是寫我的啊?”女子焦急地問。“真的是罵我嗎?”.
盧森合起雜誌,抬起頭望向眼前的美豔女子,面無表情地說:“不是。”
現在,他開始懷疑她到底是白癡還是白目了,是真擔心自己的負面新聞,還是故意拿這本雜誌來氣他,報復他跟她出去過一次就再沒主動打電話給她?
“對嘛!我就說上頭明明沒有我的名字。”女子誇張地松了一口氣,嬌滴滴地偎向他。“森,你好久沒約人家出來跳舞了……”
盧森這時對身旁這個女人胃口盡失,不管她是真笨還是裝笨。
他只愛美女辣妹沒錯,可是“幹物女王”有件事說錯了——他從不“欺騙”女人。
“森……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女子的手親密地搭在他精壯的胸膛,頗有向在場其他女人示威的意味。
“沒事。”盧森好風度地沒露出厭惡表情,只是不著痕跡地將她推開。“我最近在追一個女孩子,不希望她誤會,所以還是保持點距離。”
“怎麼這樣……”女子立刻醋勁大發,但很快就因“失寵”而被其他人擠走了。
“盧森啊,我真的被你害慘了……”同桌一位經常和盧森混在一起的男模特兒抱怨道。
“我怎麼害你了?”他自己都慘到沒地方哭訴了好不好?
“我昨天跟一個身材超好的辣妹搭訕,結果被拒絕了,而且她還用四個字形容我,讓我當場下不了臺。你猜,是哪四個字?”
“不知道。”今天不是元宵節,他沒心情猜燈謎。
“她說我‘大胸無腦’。”男模特兒直直地盯著盧森,忍了幾秒,才終於爆笑出聲。“我的媽呀,那個叫‘幹物女王’的作家也太有創意了吧,居然能想出這種成語,哈哈!”
原來,那個男模特兒搭訕辣妹的故事是編的,真正的用意是要拿“大胸無腦”四個字來挖苦盧森,沒辨法,誰讓他富有、迷人,坐擁香車美人,要什麼有什麼,好命到讓所有男人眼紅,好不容易逮到他衰神附身的時機,當然要吐吐心中悶氣,平衡一下。
“這樣叫創意?我看你還是別出來混,回家多讀點書吧!”盧森知道這些酒肉朋友一定會拿這些事出來開玩笑,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其實一肚子火,燙到他快胃穿孔了。
朋友見他不介意,便大肆地討論起這個膽敢挑戰娛樂大亨“金孫”的“幹物女王”究竟是何方神聖,坐在那兒一句不吭的盧森則是愈聽愈不是滋味。
他伸手端起桌面上的威士卡,灌下一大口。
接著,他突然起身,不顧眾人的驚訝目光,快步走出俱樂部,拿起手機撥給雜誌社的總編輯。
“我要妳立刻聯絡現在最紅的專欄作家‘幹物女王’,就說我們雜誌社向她邀稿,然後,想辦法弄到她的地址給我。”他字字像從牙縫中擠出,鏗鏘堅定。
他決定去會會這只隱身在文字後的世紀大恐龍。
一個星期後,盧森終於拿到“幹物女王”的地址,並且以簽訂薪資合約為由登門拜訪,當然,原本代表雜誌社簽訂合約的是總編輯,但真正登門的是他。
他想見她一面不是為了報仇,也沒任何要羞辱對方或給她難看的念頭,站在商業利益的角度,她那種尖銳批判,有自己獨特見解的文章不少人愛看,也能造成討論熱潮,很有市場,他在商言商。
當然,被批判的物件是自己時,困擾是一定有的,但並不會因此減損他的帥氣與魅力——他自我感覺良好地釋懷前些日子的鬱悶。
所以說,今天他不只提供她工作機會,根本是佛心來的。
如果這個“幹物女王”真的又老又醜沒人要,因為缺乏愛情滋潤導致她如此憤世嫉俗、心理不健全,他倒可以犧牲幾個交情沒那麼好的朋友,讓她嘗嘗戀愛的滋味,導正她扭曲的心靈——他惡劣地在心底嘲諷著。
盧森找到地址所在的這棟大樓,請管理員通報後,順利地搭上電梯,來到最頂樓。
意外的是,沒想到會在鋼筋水泥大樓裏看見一扇厚重的“木門”,旁邊的門牌寫著的正是他要找的那個地址。
這層樓其他三戶人家都是統一的白金鐵門,獨獨他眼前的這扇門竟是古色古香,看來有些年代的古董木門,他還注意到門邊垂掛著黃銅制的文字鎖。
這別出心裁的設計給了盧森一種特別的感覺,也許,門後的那個女人,不一定真的那麼倒他胃口。
若按羅傑的猜測,搞不好她真的在某個場合看過他,對他一見傾心,可因他身旁始終美女如雲,令她相形見絀,自卑不已,最後由愛轉恨,開始批判他的花心,並且也順便把他身邊的女人修理一番。
等等屋裏的這個女人一打開門,發現門外站著的是她朝思暮想卻始終近不了身的世紀美男子時,臉上會出現多令人爆笑的呆愣表情?
盧森因自己天馬行空的想像樂不可支,足足在門前站了十幾分鐘,直到同一層樓的住戶出門,開啟鐵門的聲音才中斷他的“自導自演”。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原本就已經夠瀟灑迷人的髮型,拉平身上的襯衫,然後挑起門上的獅頭銅環,叩了叩門,很快地,裏頭傳來女人的清亮嗓音——
“稍等一下!”
聲音還不錯。
他屏息等待,原本只是想來稍稍嚇她一下的捉弄心情,這時卻多了點莫名的期待,至於期待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這時,門“咿呀”一聲地開啟。
盧森噙著抹帶點邪氣的笑意,打算迷死這個可憐的女人。
但他萬萬沒想到,當他看見門裏的女人時,真正呆愣住的竟是自己!
這女人未免也……太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