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對南昊國的百姓們來說,一日的開始是勤奮、忙碌、充滿希望的,但對南昊國正準備上朝的官員來說,卻是——
一團混亂、心驚膽跳兼戒慎恐懼啊!
「快、快遲到了……」
「糟糕!早朝晨鐘快響了……」
一大清早,皇宮前的大門無比熱鬧,官員們急急乘著自家馬車上早朝,有些人還在半夢半醒,有些人朝服凌亂沒穿好,不管官位高低,人人皆一臉神色緊張的趕緊下馬車,衝入宮門裡,想盡辦法以最快的速度衝到議事殿。
往議事殿的一路上,百官競相跑步,像是後頭有什麼野獸在追趕他們,路過的太監宮女早就見怪不怪,甚至還幸災樂禍,在一旁暗自竊笑,不知道今日早朝又有多少官員誤了時辰?
會有這麼大的壓力不是沒有原因的,全是因為皇上最痛恨官員們耽誤了上早朝的時辰!
「快快快……」
朝鍾尚未響起,議事殿的龍椅上早已坐著南昊國最尊貴的男人,今年二十六,有著濃眉深眼、高挺鼻樑的他,加上抿成一直線的薄唇,陽剛味十足,散發一股渾然天成的強霸之氣,一語不發,就足以讓人又敬又畏。
而他,正是南昊國歷代以來最勤於國政的帝王「南天皇」——南澤天。
自他十九歲登基以降,每日都是第一個來到議事殿,無論晴雨霜雪,不曾改變,其它國家是臣子等著皇上上早朝,南昊國則是皇上等著臣子上早朝,這對臣子們來說,壓力可不是普通沉重。
南澤天安坐龍椅,看著殿階下陸續到達的官員們,一隻手放在案上,食指規律的輕敲桌面,接連不斷,這讓候在一旁的太監總管長清忍不住冷汗直流,因為這舉動表示皇上現在很不耐煩,今日早朝的文武百官恐怕下場淒涼。
「咚……咚……咚……」
低沉的鐘聲迴盪在偌大的宮廷,還沒踏入議事殿的官員瞬間哀號出聲,依舊加緊腳步衝入殿裡,站在殿門外的太監,開始一一記下鐘響後才進殿門的官員姓名,因為早已頒下皇令,除有特殊情況可不記外,官員們只要誤了上早朝的時辰,一律罰半日薪餉,並記錄在案,更甚者影響日後陞遷。
罰薪餉事小,若影響陞遷機會可就非同小可了,如果情節太過離譜,連貶官都大有可能,故此,人人可謂戰戰兢兢,不想拿自己的仕途開玩笑。
朝鐘聲止,官員們也來得差不多了,依序分列左右,隱約還傳來官員們氣喘吁吁的聲音。
南澤天冷眼瞪向最後一個踏入殿門的許姓官員,嗓音隱含怒火,「許大人,你的府邸離皇宮並不遠,甚至出宮門拐幾個彎就到了,怎麼總不見你第一個進議事殿,反而姍姍來遲?」
被點名的許姓官員只好一臉驚恐的從旁來到殿中央,硬著頭皮回答,「啟……啟稟皇……咳咳咳……皇上……」
「怎麼,許大人病了?」
「微臣……受了點小風寒。」許姓官員故意再咳了幾聲,「可能是有些發燒,今早才晚了,請皇上息怒……」
雖說是傳言,其實大家在私底下傳很久了,聽說南澤天深受失眠所擾,脾氣容易暴躁,也因他睡不好,久而久之就痛恨官員們因為各種原因耽溺夢鄉,導致上朝晚了或精神不濟。
既然睡不著,南澤天只好批改奏折直到夜深人靜,將自己弄得萬分疲累之後,才有辦法小憩一會,接著沒多久又醒來準備上早朝,才讓他成為南昊國歷代最勤於國政的帝王。
所以許姓官員根本不敢老實回答,他昨晚是和一位陳姓官員上青樓喝花酒,直到大半夜才返回府邸,今早才差點起不來。
「哦……許大人受風寒呀……」南澤天故意拉長尾音,聽得許姓官員的心也吊得老高,就怕對方不信。
現在時序已經進入十月,稍有冷意,所以許姓官員說自己受風寒,南澤天便放過他,不再追究。「既然如此,許大人要當心身子,別讓風寒日劇。」
「多謝皇上關心。」許姓官員暗暗鬆下一口氣。
他正想退回一側,沒想到還有一名不想活的官員直到這一刻才狼狽的衝入議事殿內,進來的第一件事便是直接向南澤天下跪,語氣萬分惶恐,「請皇上恕罪!」
許姓官員心一驚。這跪在身旁的人不就是陳姓官員嗎?
南澤天沉下臉,等著聽這個傢伙的遲到理由又是什麼。「陳大人,你今日為何遲到?」
「微臣貪杯,和許大人在外應酬多喝兩杯,今晨宿醉才會耽誤早朝,請皇上息怒,微臣對天發誓,不會再因為貪杯而誤了早朝的!」陳姓官員不敢隱瞞,一切照實說來。
許姓官員頭皮一陣發麻。別牽扯到他,他好不容易才逃過一劫的呀……
「哦,許大人?陳大人,朝中這麼多姓許的,你指的是哪個許大人呀?」
陳姓官員瞧了身旁臉色越來越驚恐的許姓官員,毫不猶豫的指向他,「就是這一個許大人。」
南澤天銳眼怒瞪剛才撒謊的許姓官員,後者嚇得馬上跪在地上,悔不當初,「皇上請息怒、請息怒呀!」
早知道會被揭穿,他就不說謊了,這下可好,欺君是罪加一等,他完蛋了!
「受了風寒?啊?貪杯宿醉?啊?」南澤天怒極反笑,更是嚇壞殿內一干人等,「呵呵呵……好一個貪杯宿醉……」
他日夜不分的處理國事,勞心勞力,結果他的臣子卻在外頭花天酒地、貪杯宿醉,連最基本的準時上朝都不放在眼裡?
實在是太離譜、太不應該、太混帳了!
「混帳東西!」他終於怒不可遏拍桌站起,對著他們倆咆哮,「朕今日不想見到你們兩個,馬上滾出議事殿,滾得越遠越好——」
又是這個熟悉的景象!
他被猛烈的大火團團包圍,前後左右,沒有一處可以逃生,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火團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像是即將吞噬他,讓他屍骨無存。
四周的花草樹木都已成為一團灰燼,下一個就輪到他了,但他還不想死,快放過他,別再靠過來!
「該死!夠了!」
南澤天一身濕汗,從惡夢中驚醒坐起,不斷急喘,心口狂跳不停,久久無法平靜。
自從二十歲開始,他只要一入睡,就會作著被火焚的惡夢,然後從惡夢中驚醒過來,再也沒有睡意,他不懂這是為什麼,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惡夢所擾,而這,也是他失眠的最主要原因。
每每從惡夢中驚醒,他的全身都莫名發燙,像是真的被火灼燒過一般,他厭惡這種痛苦無力感,但無論御醫怎麼診治,也找不到他連番惡夢的原因,無論換了多少種能夠安神入睡的藥,也一點用也沒有。
「皇上?」長清一聽到皇上的怒罵聲,就知道他又從惡夢中驚醒,趕緊領著其它太監,端上水盆和布巾,為皇上拭汗淨身。
南澤天坐在床上,疲憊的用手摀著半邊臉,閉眼調整氣息,讓躁怒的情緒慢慢沉澱,任由長清將他身上的汗水拭去,並換上新的單衣。
直到終於擺脫惡夢的餘悸,他才啞著嗓音問道:「還有多久才到上朝的時辰?」
「皇上,今日和明日都休朝,是不上早朝的。」長清輕聲回答。
南昊國朝會是以十日為一個週期,八日上朝,兩日休朝,另外如有特別的節慶亦會休朝,讓官員與民同樂。
「今日休朝啊……」他自嘲的一笑。他總是記不得休朝的日子,非得長清提醒不行。
他記不得休朝的日子也是當然,對其他官員來說,休朝能夠得到充分的休息,但對他卻不是,因為他日日都被相同的惡夢驚擾,根本無法休息,只能努力埋首國事轉移注意力,恨不得沒有休朝這種事。
「皇上,今日休朝,皇上是否還要繼續休息?」
「你認為朕還睡得著嗎?」他冷笑著睨了長清一眼。
「是奴才愚蠢了。」長清趕緊認錯。跟在皇上身邊這麼多年,他當然清楚皇上的習慣,只要被惡夢驚醒就再也睡不著,只不過他擔心皇上太過疲累,才會試著建議。
南澤天掀開被子,走下床,雖然疲憊,卻也不想再待在床上。「替朕更衣,另外,傳司徒亮進宮。」
「現在?」長清往窗外瞄了一眼。天都還沒亮呀。
南澤天也隨著他的視線往窗外一望,頓了下,才補充道:「等天亮後再去吧。」
他略感無奈的苦笑。如果天都還沒亮就將阿亮傳進宮,阿亮肯定會恨死他。
「小的遵命。」
天亮之後,長清就命人傳聖諭將兵部侍郎司徒亮宣進宮,司徒亮和南澤天同年,是南澤天兒時的伴讀兼好友,頗受南澤天信任。
司徒亮沒想到休朝之日還不能多睡一會,一大早就硬生生的被人從溫暖的被窩中給挖起,臉上的怨氣可不是蓋的,他就算沒有恨死南澤天,那睡不飽的起床氣也快將他給氣死了。
一進到天子寢宮,司徒亮忍不住抱怨出聲,「皇上,下回麻煩你過了午時再派人傳喚微臣吧,要不微臣就要考慮辭官退隱了!」
他和南澤天從小就認識,感情要好,所以私底下講話也較百無禁忌,將南澤天當成好友,而非高高在上的皇帝。
「少囉唆,陪朕出宮走走。」南澤天率先走出寢宮,才不怕司徒亮的威脅,因為他很明白,對方只是睡不飽,在說氣話而已。
「是、是、是……」司徒亮無奈的跟出去。既然來了,就只能認命。
南澤天只帶著司徒亮、長清,以及幾名貼身護衛便微服出宮,到民間走走,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宮一趟,探視百姓生活安逸抑或是疾苦,是否有官員隱匿民情。
他們走在市集裡,眼前所見是一片熱鬧繁榮,在南澤天的治理下,百姓們安居樂業,就算沒法富足的過日子,至少都可以吃飽穿暖。
在外頭走了一陣,司徒亮的腦袋終於清醒了,便提議,「阿澤,你要不要乾脆昭告天下,無論用什麼方法,只要能治好你的失眠問題,就重重有賞?」
在外頭,他不能喚南澤天皇上,就喚南澤天登基前他最常喚的小名,對於南澤天被失眠所擾之事,他很清楚,也很擔心再這樣下去,一國之君的好友總有一日會承受不住。
南澤天冷哼一聲,一點都不覺得司徒亮這個提議哪裡好了。「這麼做只會招來一群貪圖富貴的騙子,擾得我煩不勝煩而已。」
連醫術一等一的御醫都束手無策,他可不會笨到冀望一般平民老百姓有什麼能耐,然後無止境的被騙下去。
或許也該說,他不敢有冀望吧,只要沒有期待,就不必面對更多失望,讓自己不好過。
「阿澤,話不是這麼說呀,你沒試過,又怎能斷定來的就一定全都是騙子,或許真會讓你找到一個……」
南澤天懶得再聽司徒亮瞎說,左看右看,尋找能引起他興趣的事物,不經意間,一股淡雅的陌生香氣充斥他鼻間,一抹淡粉的女子身影從身旁一掠而過,莫名引起他的注意。
他停下腳步,回過身,看著她的背影,女子身穿白色上衣,衣領、袖口的衣緣是粉色的,而下裙則是一片深紅,隱隱散發一股淡雅中又帶些嬌艷的特殊氣質。
她懷裡抱著一個蘭花盆,全神專注於花盆上,像是擔心會被碰壞似的,以至於沒有注意到正有一輛駕得飛快的馬車迎面駛來,車身極有可能擦撞到她。
「駕、駕!快讓路!」車伕毫不客氣的喊道。
南澤天發現她還是沒意識到危險正朝她逼近,不及細想,便衝向她,就怕她真的被撞上。「小心!」
「阿澤?」司徒亮和長清他們訝異的一同轉身,不知道他怎麼了。
「呃?」女子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來,才發現前頭馬車來勢洶洶,反應不及的大叫,「啊——」
她閉上眼,只記得緊緊抱住懷中的蘭花盆,下一刻卻有一股力量將她猛地往旁拉,千鈞一髮之際,驚險的躲過奔馳而來的馬車。
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感到自己似乎偎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當她終於站穩腳步後,才回過神來,想搞清楚到底是誰救了她。
當男人的樣貌映入眼簾,她的心莫名一緊,瞧著他呆愣住,突然湧起一種奇異的感覺,像是心酸,又像欣慰,明明知道自己不曾見過他,卻又對他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甚至覺得……好懷念……
南澤天在看清她的樣貌後,也同樣一愣,和她無言對望。她有著細細的柳眉,小巧的唇瓣,那一雙美眸帶有一種溫潤的光彩,散發溫婉柔美之氣,讓他幾乎捨不得移開視線。
說實話,他見過的美人不少,她充其量只算是小家碧玉,但一見到她,他的心就因她而折服,滿腦子只剩下她的身影……
「阿澤!」司徒亮和其它人追了過來,「怎麼了?你為什麼突然折回來?」
司徒亮的叫喚瞬間拉回他們倆的神智,南澤天趕緊放開還抱著她的雙手,關心的問:「你還好吧?有沒有傷到?」
「奴家沒事,多謝公子相救。」她漾起一抹溫和柔美的笑容,卻不經意發現他手背出現一條擦痕,正冒出點點血跡,旋即訝異的驚呼出聲,「啊,公子你受傷了!」
南澤天這才發現自己手背的傷勢。可能剛才在救她的時候,手背還是免不了擦撞到車身,才會留下這道痕跡。
他聳聳肩,「只是小傷,無所謂。」
「怎能無所謂?」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寒舍就在不遠處,請公子隨奴家回去一趟,幫公子包紮傷口,當作是對公子的感謝與報答吧。」
雖然現在家中只有她一個人,不該讓陌生男子進入的,但他救了她一命,覺得他並不像是壞人,而且還對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便還是決定這麼做。
長清擔心南澤天的安危,可不希望皇上和一名陌生女子有任何牽連。「主子,咱們可以馬上回去,讓府裡的大夫幫您處理傷口比較妥當。」
但南澤天現在整個心魂都被她給勾去,才不管長清的擔憂,乾脆的答允,「好,我和你回去。」
「主子……」長清錯愕的瞪大眼。這完全不像皇上的作風呀。
司徒亮倒是勾起一抹看好戲的笑。他可是第一次見到皇上看一個姑娘看得幾乎雙眼發直,魂都不知道飛哪去。
「請公子隨我走。」她再度漾起甜美的笑容,轉身替他引路。
南澤天一行人跟著她從熱鬧的市集拐進一條安靜的小巷,一直往巷底走去,走了好一會,他們終於來到一棟被花草樹木包圍的小屋前,屋子最外圍是竹籬笆,之間開闊的庭院種著各式各樣的花草,大部分隨處可見,但有小部分是珍貴難見的花草,錯落有致,形成一幅美麗的庭園風景。
南澤天對花草完全不熟悉,卻被竹門旁一株開滿白花的樹所吸引,看得目不轉睛。
這株花樹大約與人同高,但寬度卻至少要五個人張手合抱才圍得起來,看得出樹齡已長,現在正值花期,白色花朵錯落開放,亦有不少花苞待放。
這株花樹之所以引起他的注意,除了花樹散發一股淡雅的香氣,另外……對了,和她身上的香氣是一樣的!
她將竹門給推開,轉身邀請,「公子,請隨我進來。」
他們一同走入庭院裡,她打開屋門率先走進去,南澤天卻在屋門前瞪了身後的跟屁蟲們一眼,要他們識相一點,別進來打擾。
長清依舊一臉不敢置信,倒是司徒亮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故意無聲的用唇形說——見色忘友。
南澤天當作什麼都沒看到,自己一個人進到屋裡。
「咦?其它幾位公子不進來嗎?」她困惑的問。
「他們覺得外頭比較涼快,姑娘可以不必理會他們。」他謊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喔。」既然如此,她便不勉強。「公子請在榻邊稍坐,我去拿藥出來。」
她將一直抱在懷裡的蘭花盆放在桌上,便越過一道門進到內屋。
南澤天依言坐在一張長榻上,觀察屋內景象。
擺設簡單樸素,就像普通人家,比較特別的是,不管屋外屋內都植滿花草,不知是否是她的興趣?
沒多久,她便拿出水盆、藥膏、布條等等,來到榻邊,開始幫他處理傷口。「我姓花,花朵的花,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敝姓澤,水澤的澤。」他很想知道更多一些關於她的事情。「花姑娘一個人住?」
「我還有一位大哥,不過大哥這時出門在外,尚未回來。」
「姑娘屋內屋外都種了不少花草,是因為興趣?」
「算是吧。」她淡淡一笑,「其實我是幫人養花。」
「幫人養花?」
「或許從小照料花草,養出不少心得,在我這兒的花草都生得特別好,一些人知道了,便會托我幫他們照料快死去的花草,希望重獲一線生機。」
像她今日抱回的蘭花,就是某個官家夫人所養的珍貴品種,但那蘭花已經三年不開花,官夫人聽聞她能讓花草起死回生,便把蘭花托付給她,希望她的巧手真能讓蘭花重新開花。
花芙動作快速的處理好傷口,一抬起頭,就發現他的神色似乎很疲憊,像是沒睡好。「澤公子很累嗎?」
「沒事的,只是這一陣子沒睡好罷了。」
她思考了一會,便開始收拾包紮的東西。「你再等等,我去去就回。」
她想幹什麼?南澤天納悶的瞧著她的身影又沒入那道門內,其實很想跟進去看看,但還是忍住好奇,繼續坐在榻上,等她回來。
他瞧著自己被仔細包紮過的手,忍不住勾起淡笑。只是點擦傷,其實不必包成這個樣子,讓人瞧見了,還以為他受了什麼重傷呢。
他的心情已經有多久不曾像此刻這般輕鬆了?總覺得一見到她,整個人就放鬆不少,對她很有好感……
又過了好一會,花芙終於端著一杯剛煮好的熱茶出來,遞給他。「這茶你喝喝看。」
「這是什麼茶?」
「是我自己調配的百合花茶,可以安神補腦、潤肺、消火氣,公子可以試著喝看看,或許能讓你今晚睡個好覺。」
真有可能?說實話,南澤天是不太抱希望的,但他不想拒絕她的好意,讓她失望,還是接過茶杯,慢慢將茶給喝下。
「茶剛煮好還很燙口,公子可以慢慢喝,不急的。」她笑著吩咐完之後,便整理起放在屋內的花草盆栽,態度自然的和他處在同一個空間,一點也不覺得有何不自在。
他一邊喝茶,一邊看著她專心處理花草的身影,心情竟不自覺的平靜下來,很喜歡屋內此刻雖安靜,卻讓人感到安心無比的舒服氣氛。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在這留久一點,不想太早離去……
當南澤天從沉睡中恢復意識時,已接近夕陽西下。
他錯愕的從長榻上起身,身上所蓋的薄毯便隨之落下,他訝異的撫著額,有點不敢置信到底發生什麼事。
他先是喝了花姑娘給他的百合花茶,後來便有了睏意,不知不覺就睡著了,更讓他訝異的是——他居然一覺無夢,就這樣安安穩穩的從上午睡到黃昏!
太不可思議,他幾乎已經忘記熟睡是什麼感覺了,現在全身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爽暢快……
「澤公子,你醒了。」花芙剛好推開大門走進來,漾起柔笑。「幸好你此刻起身,還來得及趕回家去。」
其實看他睡著,她一開始有些錯愕,不知該不該喚醒他,但司徒公子卻說澤公子已經好一陣子沒如此安睡,請求她暫時讓他在屋內好好睡上一覺,她才心軟答應下來。
「阿澤,真是不簡單呀。」司徒亮從門外現身,臉上依舊是那抹看好戲的笑。
皇上不讓他們進屋,他們索性從花家後的倉庫內搬了一組舊桌椅,就坐在庭院內喝茶兼賞花草,倒也頗輕鬆愜意。
南澤天有些尷尬的下榻,朝花芙躬身道謝,「不好意思打擾姑娘這麼久,在下的確該回去了。」
「並不打擾,澤公子不必在意。」花芙頓了一下,才又道:「請澤公子再等我一會。」
說完她便又進到內屋,不知道又去弄什麼東西了。
司徒亮趁機調侃南澤天,「真想不到,你居然能在初次見面的人家裡睡上如此難得一覺,長清都快痛哭流涕了,真不知這間屋子到底有什麼魔力?」
「我怎會知道?」不想再回應他的調侃,南澤天趕緊離開屋子,到外頭透氣兼醒腦。
一來到庭院,他錯愕的發現,早上看到的那一株白色花樹,此刻上頭的花居然全都變成深紅色,他不禁怔愣在花樹前,懷疑到底是他早上看走眼,還是現在還沒睡醒?
奇怪,是因為夕陽餘暉的關係嗎?要不他怎麼覺得花樹週身似乎泛著淡淡銀光,但如果真是夕陽餘暉,也該是泛金光吧?
花芙懷裡抱著一個大油紙包出現,看到他瞪著花樹的錯愕表情,就大概明白原由。「那株是木芙蓉,花期正是現在十月,開花時,白天是白色的,午時變粉色,到了下午會轉成深紅色,一日三變,朝開暮謝夜凋零,每朵花的花期只有一日。」
「沒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奇妙的花。」原來如此,並不是他看錯,而是花真的變顏色了。
「奇妙的花可多了,看多就不會覺得訝異的。」她將油紙包交給他,「這是我已經分裝好的百合花茶,一包花料可煮一壺茶,如果你再睡不好,就試著煮花茶來喝吧。」
看著手中的油紙包,南澤天的心頭泛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對她的好感更是倍增。「多謝姑娘。」
雖然他和她只是初遇,他卻覺得,兩人似乎早已相識一般,一種說不出的懷念與熟悉感,不斷湧上心頭,讓他對她印象深刻。
不只印象深刻,還將她給記在心上,記得牢牢的…… |